甘城鬼市,珅楼主楼。
长发飘飘的白衣美人站在人来人往的主楼楼外,引得无数路人纷纷瞩目。
“……这就是最近几天风闻最盛的那个宋绝吧?”
“是啊,有这般天人之姿的,当世你还找得出第二人吗?”
“那他身边站着的,岂不就是……那位谢家的大人?”
“嘘——可不敢提他名讳!要是让我祖爷爷听见了还不得打死我!”
“可是……可是他们两人怎么会……他们不该是死对头吗??”
“不知道,不敢说。这些个大人物之间那些恩怨往来,哪是我们这种人能打探的。”
“说的也是……”
站在众人焦点中心,谢忱微皱起眉,“当真要一人上去?”
宋思年沉默了几秒,开口:“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由我和他来解决便足够了。”
“……”
男人未语,只是眉间蹙皱仍不见松下。
宋思年瞥见了,故作轻松地笑了一笑——
“怎么,你还担心我和他发生冲突,这里有谁我会打不过吗?”
话间,宋思年轻眯起眼,“这具身体里有很恐怖的力量,我不熟悉所以还不能完全掌控。但即便只凭此时掌握的这一部分,别说是他们,连现在的你都不及我吧?”
尾音出口,宋思年自己先怔住了。
没等去细思这须臾之间的情绪反差,宋思年先连忙补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
他的话音被男人打断。一只手擡起来,带着熟悉的温度在他的长发上安抚地摸了摸——
“你说得对,我不及你。”
“……”
“好了,去吧。我回去等你。”
“…………嗯。”
近乎木讷地应声,宋思年垂下眼,面上不见情绪地转身进了珅楼内。
慑于最近几日的风传,宋思年一路上楼,竟没人阻拦。
而他也只垂着视线,谁都不去看。
“……树。”
上到某一层的时候,青年突然停了下来。
老树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宋思年在喊的是自己,“……啊?——哎哎,主人您怎么了?”
那一声之后,青年却是又没了动静。
等老树的问题后跟着的寂静过去了几十秒,青年才突然擡手,右手之间在空中随意划过一道竖椭圆形状的弧线。
随着终点重合到起点,一面灵力化形的镜面陡然出现。
“哇,主人,您现在的灵力简直了…………”
老树惊叹地拍马屁,而镜中压着视线的青年终于缓缓擡头。
“树,你说……我是不是越来越不像我了?”
“——噶?”
老树的赞叹声戛然一滞。
半晌后,它才闷闷地说:“您是指刚刚在楼下对谢大人说的那句话吧?其实我也觉着奇怪,您以前从来不在意这些的,能不动手绝不动手,能省力气绝不掺和。争胜这种心理我没见您有过……更别说是和谢大人一较高下了……”
“是啊,多奇怪。”
宋思年看着镜子里的人,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如果这些都是曾经的宋绝身上的特质,那他一定是个不怎么样的人吧?”
老树:“额,主人您也不要这样妄自菲薄嘛……”
“——我不是他。”
青年蓦地开口,转身继续往楼上走,同时他袍袖一甩,将身后灵力化作的镜面打破——
“至少现在还不是。”
……
房间里一片死寂,安静到仿佛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
尽管事实上,沙发上与窗户旁,各或坐或站着一位。
进来奉茶的下属小心翼翼地、没敢发出一丝动静地放下了茶盘,转身退离。
等到房门再次关合,沙发上的青年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出来。
他无声地笑了笑。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青年擡起眼,看向窗户旁的那道身影——
“你居然真的帮他,给我设下了那样一个局。”
“……”
窗户旁的身影蓦地一僵。
直到又过了几息,那人才慢慢松懈下身体,然后他咧了咧嘴,像笑又不像。
“没错,你们都没错,全是我一个人的错,都是我做的——这样,宋绝前辈满意了吗?”
“……”宋思年的瞳孔蓦地一缩,像是躲开迎目的针,有一瞬间他的神色失态到近乎狼狈。
好几秒他才调整过来,低下头紧紧地攥住了杯子,声音却被他压到最稳的基线,“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那些你来我往的小算计是乐趣……可这一次,你明知道,你所做的会撕开我们之间的那条界限,会毁掉我们一起经历过去的一切。”
“是我最先毁掉的吗!”
一直算得上平静的乔珅突然迸出了嘶声,他猛地转回身,神色近乎狰狞地看着沙发上熟悉又陌生的青年——
“是你!是你毁掉的这一切!——我早便告诉过你,不要调查!离那个男人远一点!不要把自己搅进去!——可你是怎么做的,啊?!你听我一句劝了吗?你考虑过我的处境和我背后的珅楼了吗?!——你没有!”
咆哮之后,乔珅气喘吁吁地撑住了面前的沙发扶手,犹自双眼发红地盯着宋思年——
“对,你多潇洒,你多无谓——你永远老子天下第一、永远意气风发、永远无所顾忌…………可我不行!”
乔珅复又笑起来,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笑到歇斯底里——
“我就是一个俗人啊,宋绝,你到底懂不懂——这世上不是谁都能活得像你一样潇洒无谓,我贪恋,我世俗,我舍不下我的一切!”
“珅楼这偌大的基业,是我几百年来的心血!我没办法放任它毁于一旦——我能怎么办?啊,你告诉我宋绝——我能怎么办?”
“从最开始我就是最功利的人,到最后我也是!是你看错人了,宋绝——你把我这样一个人当朋友,你对我掏心掏肺,那是你的错!而我一直在做我自己,我没有因为你或者别人改变过——我有错吗,啊?我哪里有错!?”
“……”
宋思年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他不熟悉的乔珅,看着对方发了疯似的发泄情绪,看着对方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像是在表演一场独角的剧目。
宋思年垂下眼,盖住了眼底那道让他不再熟悉的身影。
“第一次,曾清溪和苏家,你其实是不知情的,是吗。”
“…………”
癫笑的乔珅蓦地一僵,像是只被人抽走了发条的玩偶。
宋思年自顾自地、安静地说了下去——
“或许你是对的。我活得太恣肆,把一切都看得太轻,便以为别人跟我一样了无牵挂……这才让宋鼎轩有缝可钻。但即便他拿第一次的事情和珅楼来威胁你,其实你也有别的选择的。”
乔珅眼角抽了抽。
而宋思年擡起头,“就是换做是我,我会选的那个。”
“……”
“你很清楚,对吧?”
“……”
“你该很清楚。毕竟,我们已经做了几百年的朋友,而你已经那样了解我。”
“……够了!”
乔珅嘶哑着声音,低声咆哮了一句。
“确实是够了。”宋思年垂下眼,站起身,“你做出选择、站到宋鼎轩那一边的时候,一切已定。”
他转过身往外走,语气平静得近乎刻板——
“是你背叛了我,乔珅。这是你的错。”
我们到此为止。
而你也不必再内疚了。
宋思年在心里说下了未完的话,伸手扶上木门。
就在他要推门而出的前一秒,那个不甘的声音带着惨笑从他身后追上来——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
“……”
“难道你就没有背叛过另一个人吗,宋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