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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你是全世界 > 山长水远,你依然在我身边

    我在行走世界,你却在我的心上行走。

    旅行是一辈子的事,爱你也是一辈子的事。

    我们需要不断成长去适应这个世界的变化,但总有一个人,让你在他面前不需要长大。

    当年怀着渴望爱情天长地久的美好心愿,我和林知逸选择了在九月九日这天领结婚证。从此以后,每年九月九日成了我们生命中的特殊节日。

    结婚九周年前夕,我们商量着结婚纪念日去哪儿——

    “我希望去个名字里带‘九’的地方,寓意长长久久。”我提议。

    “九如山?”林知逸说。

    “春天的时候不是刚去过吗?最好去个我们都没去过的地方。要不我们去九华山?”

    “九华山是地藏菩萨道场,节假日去参禅拜佛的人很多,前两天新闻里还说游客多到都排队打地铺了。而且,结婚纪念日是不是适合去浪漫一点的地方?”

    浪漫的含“九”的地方?

    我忽然想起以前有个同事来自江西九江,她家乡最闻名的景点是庐山。苏东坡来庐山游历时写下“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陶渊明在庐山脚下归田园居时写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意生活自然令我心生向往,我毫不犹豫地决定:“我们去九江的庐山吧,长长久久,山高水长。”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原以为庐山像泰山一样巍峨高耸,见面后才发现庐山不以高耸见长,以连绵见长。如果说北方的泰山像高大的男人,南方的庐山则像温婉的女人。

    女人是细腻柔美的,连名字都美如诗。

    如琴湖坐落西谷,峰岭环抱,因湖面形如小提琴而得名。凭栏望去,青山碧水间,雅致的水榭立于湖心岛,曲桥将之与岸边相连。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眼前如此美景让我不由得想起这句词。

    “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林知逸看着我,说了下一句。

    “看山水别看我啊。”大庭广众之下,我被看得不好意思,忽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以前给我写过类似这句词的三行情诗?”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林知逸说。

    “我记得。”我说。

    你的眉微弯,似山;

    你的眼含情,似水;

    你一笑,我就沉醉在无尽山水。

    我把林知逸写的诗原封不动念出来,他笑了:“我想起来了,还是上学时给你写的吧?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王观这阕《卜算子》。”

    “那就是古今都有相似的通感,他把山水比喻成眉眼,你把眉眼比喻成山水。”我说。

    自古以来,山水仿若一对如影随形的恋人,一座山有了水的滋养,就有了温度和灵气。

    “我发现我的记忆力大不如前,给你写过的情诗,我都记不得了。”林知逸感叹道。

    “没关系,你不是有我这个御用书记员吗?专业记录大林情话,一百年不变。”我指天誓日。

    “虽然我说过的话不一定记得,但我一定记得我会一直爱你。”他伸手拥住我。

    望着盈盈山水,我们从前在校园人工湖相拥的场景浮出水面。

    或许,我就是我们恋爱时光的拾荒者,在回忆里找寻那些美好的点滴,用文字封存,那样可能就凝成了经年以后的琥珀吧?

    沿着如琴湖信步游览,不多时便见一扇石门,上书“花径”二字,两侧楹联写着“花开山寺,咏留诗人”。

    走进石门,曲径通幽,一条蜿蜒小道伸向花径亭,路旁姹紫嫣红开遍。花径亭得名于亭中白居易手书的“花径”二字,离亭不远处的大树下,一块石头上镌刻着白居易当年在此处写的诗《大林寺桃花》——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我和林知逸站在石头前,一同念了这首诗。

    时隔千年,那座名为“大林寺”的山寺现已沉没如琴湖,不复存在。诗歌却穿越千年,沉吟至今。

    我相信,好的诗是永恒的,好的爱也是永恒的。

    想象着春天桃花盛开时的美好景象,继续前行,竟然抵达另一番天地。

    一间白墙草房浮现眼前,草房前立着位捋须沉思的古人雕塑。想必这古人就是白居易,草房就是传说中的白居易草堂了。

    草堂前两畦地开遍黄色小花,小花尽头有一面湖,湖面粉色睡莲盛开,白云晴空、青翠树林倒映其中,宛如世外桃源。

    我们仿佛误入桃花源的武陵人,万般流连如许景色。

    遇见担着新鲜野果上山的老者,我们买了一兜水果,坐在湖对面的亭子里,吃着野果聊人生。

    “大林,这种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是不是你一直向往的?”我问林知逸。

    “是挺向往的,像是小时候的生活。”他看着平静的湖面说。

    “大概回不去的时光都是向往的生活吧?其实,在城市里待了那么久,如果真的解甲归田也不一定适应。”

    “无所谓了,你适应哪里我就在哪里。”他一贯随遇而安。

    “对了,你有没有发现,古代在家修行的诗人都有别号,比如李白号青莲居士,白居易号香山居士,苏轼号东坡居士,李清照号易安居士。‘易安’来自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易安’一词真妙,哪怕是简陋的小屋也可以住得很舒服。”林知逸说。

    “我不是也爱好佛学,在家修行嘛,我也想有个别号,你觉得叫什么居士好呢?”

    “你叫比翼居士,我叫连理居士。”

    “……”让你给我取个别号,怎么还给自己取上了?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大概他的灵感来源于白居易这首诗,只是不知,如此眷恋红尘的别号,修行的道行能提升吗?

    邂逅五湖乘兴往,相邀锦绣谷中春

    我们来庐山时正值白露,酷暑退去,山峰仍眷恋着盛夏,锦绣谷满目青翠。

    锦绣谷据说是东晋高僧慧远采撷草卉之处,因其四时花开、灿烂如锦而得名。

    历代文人雅士途经此地总要吟诗作赋,陆游写过“丹葩绿树锦绣谷,清波白石玻璃江”,孔武仲写过“江城三月芳菲尽,浅紫深绯到谷中”,王安石写过“邂逅五湖乘兴往,相邀锦绣谷中春”。

    “三四月来可以欣赏花径的桃花,也可以欣赏锦绣谷的烂漫。我们来得好像不是时候。”初次来庐山,有些遗憾未见到庐山最美的样子,就好像错过了一位美人的豆蔻年华。

    “你得有‘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心态,这样,你每次见到的山都是属于你自己的山。”林知逸作出邀我赏山的手势。

    “我明白了,就像虽然我当初遇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是大四的老学长,虽然我没见到你更青涩的模样,但我还是喜欢上了你。所以,我看到这座山,就算它不在最美的时节,我还是喜欢它。”我恍然大悟。

    “什么是大四的老学长?人家那时候明明是小鲜肉。别忘了,我去打印室打印论文资料,可是被老师当成大一新生赶出来的!”林知逸说。

    “也对,和现在相比,你那时候是挺小鲜肉的。”

    “青山从远古时代就存在,没人嫌山老。人随着岁月增寿,却被嫌老。唉,人不如山啊人不如山。”林知逸长叹。

    “那是因为青山的样貌不老,每年都能呈现四季不同的风采。不过,你虽然不如山高大,不如山好看,不如山四季变幻,但你在我心中依然挺拔如山。”我安慰他。

    人生短暂,青山的一年已经呈现了人的一生。从这个角度,我们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处于人生的夏季,也见到了夏季的青山。

    “我是山,那你就是水咯。我俩就是山水长相伴。”他笑道。

    “那我呢?”欣宝突然冒出来问。

    “你呀,你是山间流淌的小溪啊!”我说。

    “才那么少啊,我得是湖水。”欣宝不服地说。

    “啊——西湖的水,我的泪……”不知怎么,我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这首歌词。

    “还用春天来这里吗?有你俩在身边,四时皆是春。”林知逸在一旁笑。

    方才在花径可以闲庭散步,此时沿着锦绣谷的石阶拾阶而上须步步小心。

    锦绣谷中不乏奇石,一块巨石自山崖凭空伸出,犹如凌空的一座桥,一如它的名字“天桥”。传说此桥乃金龙所化,救了当时和陈友谅大战败逃至此的朱元璋。山谷间云雾蒸腾,又有神话加持,好似蓬莱仙境。

    过往的游客纷纷踏上天桥,只要抬起脚,选好拍照角度,好似从天桥踏上对面的悬崖,一个个仿若成了会武当绝学梯云纵的民间高手。

    这种看起来高难度的动作,我和林知逸自然不会错过,留下了走悬崖如履平地的“照骗”。

    前行中偶遇一块平地而起的巨石,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但路过的人们都会上前摸一摸这块石头。

    走近一看,原来这块石头上刻了三个大字“好运石”,人们都想讨个好彩头。

    这块横空飞来的石头浑然天成,据说摸一摸就会有好运。

    有个带团的导游说:“一摸官运,二摸财运,三摸桃花运。”

    有人问:“摸四下呢?”

    导游答:“摸四下就要怀孕了。”

    众人乐了。

    不一会儿,有人路过说:“一摸身体健康,二摸财运滚滚,三摸事业顺利。”

    还有人说:“一摸一年好运,二摸十年好运,三摸一生好运。”

    当我经过“好运石”时,不知怎么在上面摸了三下。

    欣宝问我:“你怎么不摸四下?”

    “为什么摸四下?”我反问她。

    “我想要弟弟妹妹,你摸四下就怀孕了。”她如是说。

    “……”我和林知逸面面相觑,怀孕这种事需要顺遂天意,也需要我俩努力。

    为什么摸三下?后来我仔细想了下,大概每个人对“好运石”都有自己的理解。我和林知逸在结婚九周年之际来庐山旅行,我潜意识里认为,一摸结婚九周年快乐,二摸百年好合,三摸三生三世。

    或许是看过“三生石”的缘故,总觉得能和喜欢的人三生三世在一起,才是最好的运气。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初秋的早晨,沿着蜿蜒石阶一路而下,不知不觉已下行到山谷之中,两侧是峭壁绝崖,头顶是一方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

    “好累啊!”欣宝停下来,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休息。

    林知逸拿了饮料递给她:“喝点水补充能量。”

    “还要走多久啊?”欣宝喝了一口水,有些不耐地问。

    “一共3300个台阶,我们大概走了一半,依照我们的速度,还得一小时吧。”我说。

    “还要这么久啊!”欣宝说。

    “你是爬过长城的女汉子,爬庐山不算什么吧?”我给她打气。

    “这明明不是爬,是往下走,好不好?”欣宝纠正我。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为了看庐山瀑布,我们也得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下走了。”林知逸说。

    “世俗中人都想走上坡路,却不知有时候往低处走,可以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我不禁感慨道。

    “因此这就是山中隐居者独享的快乐了。”

    “且谐宿所好,永愿辞人间。”李白当初隐居庐山写下的这句诗浮现在心头,倘若真能卸下红尘中的种种,隐居在此山清水秀之地,确实有如神仙般逍遥。

    山路委实陡峭,自古又有“上山容易下山难”之说,为了一睹庐山瀑布的芳容,我们必须先闯下山这关。

    上山、下山须走同一条路,我看到返程的人们不乏面带倦容、手脚并用往上爬的,而下行的人们有的即便穿着宽大的汉服和高跟鞋走得也看似轻松。

    知道前方是一处绝世佳景,就如同定下一个目标,人们为了达成目标,意志坚强得不可思议。而一旦看过美景,往回返,心情自然不及初来时那么兴奋,连脚步都乏力了。

    大概考虑到观瀑布的这一路崎岖坎坷,景区有那种抬人上下山的竹轿,根据路程明码标价,价格在580元到1280元之间。

    “你要坐轿子吗?”林知逸问我。

    “不用。”我连忙摆手,“总觉得坐竹轿的不是阔太太就是老弱病残,我不需要。”

    “奇怪了,之前要坐缆车的那个人是谁?”

    “哈哈,要是知道那缆车只是到一叠泉入口,想要看三叠泉还要走三千多个台阶,我宁愿走到入口。”我说。

    “因为坐了缆车,我全程爬山的梦又破灭了。”林知逸喜欢户外活动,爬山自然也不例外。

    “只要你和妇女儿童一起出游,肯定无法实现这个梦想。”我说。

    “我只看到了儿童。”

    “欣宝是儿童,还有我呢!”

    “你也是儿童。”他说。

    这时山谷里飘过一缕清风,似乎带着清甜的气息。

    我们需要不断成长去适应这个世界的变化,但总有一个人,让你在他面前不需要长大。

    林知逸在前面开路,我和欣宝拄着登山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分明是晴天,却传来轰鸣的水流声,似倾盆大雨从天而泻。

    再行几步,我们已然来到三叠泉瀑布的脚下。仰面望去,三叠瀑布似三万尺清泉沿着高高的峭壁悬挂而下,势如万马奔腾,形似白鹭千飞。

    立在瀑布奔流而下形成的清潭前,瀑布如细雨般的水珠飞溅在脸上,清凉感沁入心脾。在阳光的映照下,瀑布雾气氤氲,如梦似幻,仿佛是三帘轻纱笼罩的少女幽梦,又仿佛是九天之上的仙女跳飞天舞时飘逸的长长披帛。令人豪情万丈的瀑布,瞬间多了几许柔情。

    眼前的景象让我如置泼墨山水画,又如同穿越到古人吟诵庐山瀑布的诗句中。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大概指的就是眼前这幅画吧?不,眼前这幅画比当年李太白所见的还要生动,眼前的瀑布比当年诗仙所见的还要壮观。

    三叠泉瀑布前立着一块翻开的石头书,记载着有关它的故事。瀑布自第四纪冰川期兀自流淌了百万年之久,直至南宋时期,被一位樵夫偶见而流传于世。

    山野樵夫发现了三叠泉,恰如捕鱼的武陵人发现了桃花源。人类爱美之心,自古有之。无论岁月变迁,美是永恒的,人类对美的喜爱和追求也是永恒的。

    这三叠泉默默无闻了百万年,当年隐居庐山上游的李白、在庐山下游讲学的朱熹都不知它近在咫尺。

    大概我们和美景的相遇也讲究缘分吧?遇见一个对的人,遇见一处美的景,也仿佛是冥冥之中天注定。

    “不到三叠泉,不算庐山客。”现如今来庐山游玩的人们都会慕名前来膜拜三叠泉,这点看起来比古人要幸运。

    但总觉得,景色能走入游人的心,游人才真正融入了景色。

    此刻,我的心似石头书一般也翻开了,将眼前这天、这山、这水一齐收录,形成了心灵中的一方山水。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忽然,欣宝在一旁念起这首诗。

    我想起去锦绣谷的险峰时,欣宝看着崇山峻岭情不自禁念起“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我们小时候背诗歌真的有用,先遇见诗歌,再遇见诗歌里的场景,又会回想起那首诗。”我对林知逸说。

    “嗯,就像我们先看书遇见美好的爱情,再遇见那个人。比如我看了《笑傲江湖》,就向往令狐冲和任盈盈那种爱情,虽不是青梅竹马,却可以相知相惜、白头到老。后来,大学快毕业时,我遇见了你。”林知逸说。

    “好的诗歌和好的书都给我们定义了美好风景和美好爱情的样子,于是,涉世未深的我们可以吸取前人的经验,能够分辨什么是美好的景色,什么是对的人。”

    “嗯,在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就是我喜欢的人。”他无比笃定地说。

    结婚九周年的这天,听到结婚对象还能对我真挚地说出这一句,犹如初相识。这大概比有生之年见到三叠泉还要令我欣慰。

    三叠泉瀑布依然奏着动听的旋律,水流到谷底的清涧。我们赤足步入清涧,清凉的泉水漫过双脚,也淌过心田。

    我对林知逸说:“这山水画般的景色真美,我愿意把自己交给这美景。”

    他却说:“这山水再美也不及你,我愿意把自己交给你。”

    我们每个人都是行走在人间的旅者,庐山的清涧可以洗净旅人疲惫的脚,而林知逸对我的爱可以暖化我疲惫的心。

    千山万水携手游,朝朝暮暮长相伴

    庐山是一本值得一读再读的书,几乎每翻开一页,便有古人用诗句写下的注脚。

    步入花径,仿佛听见白居易在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深入锦绣谷,仿佛听见王安石在说“邂逅五湖乘兴往,相邀锦绣谷中春”;仰望三叠泉,仿佛听见李白在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大概是庐山如诗如画的风景感染了林知逸,在九月九日,我们结婚九周年的早晨九点零九分,林知逸送给我一首诗:“庐山胜地骚客聚,孑然赋诗多无趣。花径天池三叠泉,与子同游悄声叙。”

    大诗人的诗里有大诗人的豪情,凡人林知逸的诗里有自己的小确幸。

    礼尚往来,我也赋诗一首《庐山同游》送与他——

    如琴湖畔眉眼弯,

    锦绣谷中云雾漫。

    千山万水携手游,

    朝朝暮暮长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