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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言情 > 狡狐1 > 第九章

  白奇沉着一张黑脸,坐在飞沙堡大厅内的主位上,龙望潮与殷非墨则站在大厅中央,像等待被问讯的犯人;而门外,则挤满听闻未来姑爷是断袖而跑来看热闹的飞沙堡人群。

  有必要这么慎重盛大吗?龙望潮苦着脸看看四周,随即气恼地白了负手而立、一脸悠哉的殷非墨一眼;殷非墨竟只是似笑非笑地对他眨眨眼,简直气煞人,

  白奇沉痛的问:「贤婿,我以为你虽然花名在外,但至少未闹出什么不名誉的事,没想到你竟然……和男人在一起?」

  「我没有!」龙望潮无辜至极地喊冤,

  「那么刚才是怎么一回事?你敢说你真的没和男人在一起?」

  「我刚刚真的没有嘛……」龙望潮回答得很心虚。

  刚刚真的没有,可是之前有过就是了。

  见龙望潮作贼心虚似的,白奇气得浑身发抖。「龙望潮,你品行如此恶劣,要我如何将女儿嫁给你!」

  「爹,您先别激动。」白月雪低下头拭干泪水,柔声道:「毕竟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就让女儿来问明白吧。」

  「月雪……」见自家女儿柔弱却强作坚强的模样,白奇更是不忍。

  白月雪盈盈走至龙望潮身前,启唇问:「四少,请问你可是真心要娶月雪?」

  「……」确实不是真心的,可是……

  「所以,你心头忘不了的,可是男人?」

  「……」好像是这样没错,可是……

  「那么,你真心爱着的,可是男人?」

  「……」我喜欢的的确是男人,可是……

  「所以四少你对迎娶月雪这件事是毫无诚意,甚至只是一时冲动罢了,是不?」

  你说的都没错,可是……这和刚才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嘛!

  龙望潮总算发现事情症结所在,他忙张唇辩解:「我刚才和他真的没做什么啊!」急得眼眶都要红了,他气呼呼的指着闲站在一旁的殷非墨。「是他趁我喝醉时脱掉我衣服,又爬到我床上的……」

  可惜大厅上已没人愿意听他说话,因为白月雪一连串的问题下来,已让白奇与观众归结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未来的女婿(姑爷),不想娶他家女儿(小姐),而且还真的有断袖之癖。

  白月雪掩面低叹一声,退回白奇身边。「爹,您都听见了,难道您忍心让女儿嫁给他吗?」

  这下子,倒换成白奇为难起来了。

  毕竟这桩亲事是两桩利益互换,他不想放弃龙家绝学,但也不愿女儿年纪轻轻便守活寡;嫁给个有龙阳之好的男人,这……该如何善了、如何抉择啊?

  看见白奇为难的模样,一直默不作声的殷非墨往前一站。「哪,想必白堡主不想让女儿受委屈吧?」

  「没错。」白奇恨恨横他一眼。「我倒忘了问,究竟是你纠缠望潮,还是望潮纠缠你?」

  若能把这家伙与龙望潮强硬分开,事情似乎还会有转机……

  瞧出白奇心头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殷非墨扬起唇。「先说好了,我是不可能退让的。」

  由于远在关外,白奇并末听闻修罗狐狸之名,见殷非墨长相斯文,竟说出自大狂傲的话,立时拧皱起眉。

  「喔?你这小子胆子倒挺大的嘛!」

  他手握住几上茶杯,也不用力,瓷杯顿时化为碎屑,可见掌力惊人。

  殷非墨怎么可能被这雕虫小技给吓唬住,见状,他只是嗤笑一声。「空有蛮力。」

  他走上前几步,拿起另一个瓷杯,手掌拂过,杯身却完好如初,不见丝毫震动。

  白奇冷笑数声,正要讥刺对方文弱无用,却见殷非墨做了个手势要他伸手摸摸杯身。

  白奇扬起黑眉,试探性地伸出粗厚的手掌,指尖一碰,竟将杯子摸穿一个窟隆。

  原来那杯子外观看来虽然完好,却早已被殷非墨震碎。这收放自如的掌劲,绝非江湖中泛泛之辈所能使得。

  眼前这男人,显然并非池中物!

  白奇惊讶的看向他。「你究竟是谁?」

  「若有机会,你大可问问中原人士,修罗狐狸是怎么样的角色。」殷非墨唇畔噙笑,顾盼自雄、不可一世。「总之,白堡主你大可不用理会与龙家的约定,更不用担心对方报仇,只要等着龙帮道歉便可以了。」

  「为什么?」

  「对啊!」一直被晾在一旁的龙望潮忿忿不平地质问:「我大哥、二哥那么疼我,见我受了委屈,怎么可能不管!」

  「因为该担心龙帮追杀报复的……」殷非墨拉长话尾,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为狡猾诡诈,看得龙望潮不禁退了一步,却被抓住手臂,挣脱不开。「是另外一个人。」

  「那人究竟是谁?」

  白奇挑高眉,不敢相信连这等事也能有替死鬼!

  究竟是谁这么倒霉?

  不妙,真的不妙!

  龙望潮骇然地看着殷非墨,只觉心底发毛、背脊发凉。

  他拼命要挣开,但对方的手却像铁钳似地把他箝制住,让他觉得自己像只落入兽夹的猎物。

  挣扎间,他瞥见站在前头的白月雪,那张本该愁苦不已的脸上竟泛起一抹满意的浅笑。

  阴谋!原来这是阴谋!

  殷非墨是何时与白月雪互通声息演出这场戏的?

  完蛋了,按这家伙变态又爱欺侮人的个性来看,那个会被大哥、二哥追杀的人不会就是……

  就见殷非墨手一指,指向自己的方向。

  龙望潮赶忙将头一扭,却扭不开接下来悲惨至极的命运。

  「会被追杀报复的,是他。」

  死死瞪着殷非墨那根修长漂亮的食指,龙望潮脸庞已扭曲变形。

  *

  爻楼——

  当龙观澜手持一信,自金陵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来到爻楼门外。

  守门者似乎早已知道龙帮帮主将会大驾光临,对着鬓发微乱、风尘仆仆的他恭敬一揖,用像是早已背了不下百遍、滚瓜烂熟的台词说:「龙帮主大驾,楼主原想备上酒席款待,可惜前些日子外出回来适逢天气骤变,不慎感染风寒,今日身体微恙实不宜见客,还望您海涵。」

  龙观澜原本不甚好的脸色,在听了守门者的话后,立刻转为担忧。

  「他病了?严重吗?」

  「只是小病,谢龙帮主关心。」

  「在下与楼主素来交好,能否让在下入内探病?」

  像是知道龙观澜必会有此要求,守门者不再阻扰,只是拱手回答:「那就请龙帮主随小的入内。」

  龙观澜随着守门者来到熟悉的房间,轻叩了门。

  内室里传来贺靖有气无力的声音:「进来吧。」

  听他声音如此虚弱,龙观澜神色更是忧心不已。

  走进内室,雅洁的房间内燃着熟悉的香味,床前帐幔拂落,他走上前径自将之撩起并且收拢好。

  「怎么病了也不说一声?」

  龙观澜坐在床沿,对着脸朝内、只余柔细黑发散在被外的贺靖,柔声问道。

  「早写信让人寄过去,谁知你半点音讯也不回,本来就难受的身子因此更加不舒服;不过,原来是跑来我这了。」话到最后,隐隐含着笑意。

  龙观澜舒展了眉头。「可不是?幸好我来了。」

  贺靖转过脸,狭长的眼底因室内温暖而蕴着晶莹水光,清雅的脸上则是两酡动人的红晕,看得龙观澜有一刹那的怔仲。

  「这么急来这里有什么事情?」贺靖眨眨眼、「瞧你刚进门面色不善,该不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吧?」问罢,还咳了几声。

  再怎么气、怎么恼,龙观澜见状也不敢发作,只能长叹-声,放缓口气道:「靖,你那位师弟究竟是何来历?」

  「不就是师弟吗?」贺靖唇畔绽笑,表情极其无辜。「难不成他没做好分内事,害你四弟受伤了?」

  「……倒不是这样,只是……」

  唉!想来就头痛,但又不敢对眼前人儿大声喝斥。龙观澜满腹烦恼都堆叠在眉间。贺靖又咳了几声,模样甚是乖巧柔顺。

  「观澜,是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你知道我脾气怪,个性也差,常常一不小心便做出令你厌恶心烦的事……」

  「我从没这么想过!」龙观澜大惊,连忙握住贺靖的手。「靖,我从未对你厌烦过,只是、只是……」

  「只是头疼罢了,对不?」

  贺靖眸底闪现一抹狡黠,对于令对方露出烦恼又不知所措的模样来,似乎很是得意,看得龙观澜又头疼地蹙起眉。

  与贺靖的相识是在十七岁,年少时共同历经过许许多多事,那交情早非一般好友所能比拟,更何况两人的关系是更进一步的亲密。

  只是情人似乎以替他制造烦恼为乐,然而这回丢出的问题,简直让他……措手不及。

  「靖,我相信你早知道我头疼的问题是什么了。」他叹口气,俯身吻吻贺靖软薄的唇,讨饶道:「你就告诉我实情,好不?」

  贺靖又笑,只是这回笑里渗出一丝甜蜜,那精神奕奕的模样哪有半丁点生病的迹象。对于殷非墨干出的事他早就明白,因为对方早就来信告知。

  只是会发生这种事他也该负上一半责任,因此他才故意装病。为的就是让龙观澜消下火气,对自己的苛责也不敢太重。

  「那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贺靖坐起身,整整衣裳,才慢悠悠说道:

  「你见过修罗狐狸殷非墨吗?」

  「不,我只听过他的名字与事迹,」龙观澜疑问:「他不是让你杀了?」

  「……你说,我怎么会杀了自己师弟呢?」

  龙观澜呆了半晌,才惊诧地瞪大眼。「你的意思是……」这么大的事,贺靖竟瞒了他将近十年?

  「莫非堙便是殷非墨。」贺靖冷静地说出这桩秘密。「九年前,他被诸多门派追杀,又身中剧毒,我为了救他才会刺出那一剑。」

  「你……」

  「你要问我为何包庇这罪大恶极的人吗?」贺靖神色严肃的说:「观澜,你和他相处过、见过他吗?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我认识非墨十多年,他虽然行事古怪正邪不分,但许多关于他的传言,不过是夸大其辞,更何况丢出消息的人根本不是他,怎么可能没有偏颇?」

  龙观澜沉默半晌,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相信你,更相信你不会害我身旁的人,可是……」

  「感情的事可不是我能阻挡得了的?」贺靖扬起眉,变回刚才古灵精怪的模样。「你和我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提起这些事,龙观澜神色一柔,但眉头随即又打起结。

  「但是飞沙堡那里要怎么交代?唉,望潮那家伙给我捅出这么大的漏子来,真是……」

  贺靖笑道:「你去道个歉就好了嘛!我相信白奇要的只是秘笈,是不是龙望潮当他女婿,根本不是多重要的事。」

  「……不成,望潮肯定要给他点苦头吃才行。」龙观澜倏地沉下脸。「我那四弟,就是仗着平日得宠,才会行事任性不顾大局,就连发生这种事也不知反省,还写了这样的信回家,真是太无法无天!」

  要知当他与龙破浪看到这封信时,龙破浪气得嚷嚷着要将他抓回来抽筋剥皮;而他更想用「浪卷云天」在他身上打洞十来下:而胞姊龙思源听了,更开始收拾行李,打算即可动身找人!

  「喔?」见龙望澜提起那封信,脸色便变得如此难看,贺靖也好奇起来了。

  「是什么样的信?」

  「你看看吧……」

  龙观澜将袖中信札掏出,递给贺靖。

  贺靖摊开一看——大哥、二哥:

  当你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人并不在回金陵的路上,但请勿挂怀,因为在这段路程中,我终于找列一辈子的真爱。

  我爱那个人,即使粉身碎骨亦奋不顾身,即使受尽众人唾骂亦义无反顾,即使违背约定亦在所不惜!

  所以,就算你们撒下天罗地网追杀我到天涯海角,我都要说一句——我爱那个人,揍我、骂我、槌我、砍我,我都会爱他至死不渝!

  所以,很抱歉我无法娶白月雪,更抱歉的是,我也不回金陵了,我要和那个人私奔,去找寻可以容下我俩的一方天地。

  即使你们要派人追杀我,我也无怨无尤!

  对了,我似乎一直忘了说明一件事。那个人是名男子,就是爻楼贺靖派来的护卫。

  我知道当你们看到这里时肯定会火冒三丈,恨不得把我抓回龙帮严刑拷问,没关系,我说过,再如何多的阻挠都无法断绝我对他的爱,就算是抽筋剥皮、上刀山下油锅、被浪卷云天打个千百万遍,我都要再说一句——

  我不俊悔!

  杀了我,我也不后悔!

  砍死我,我也不后悔!

  打死我,我也不后悔!

  就这样,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才敢与之绝。

  希望有朝一日你们会原谅我的任性。

  千万别为我烦恼。

  小弟龙望潮

  *

  「骗人的——我什么时候写了这样的信——呜……写成这样,大哥一定会用浪卷云天打死我,二哥一定会把我抽筋剥皮,大姊更会从夫家跑来追杀我到天涯海角的——呜呜呜……」

  当事发后五日,白奇收到龙帮来信,并言明将会备下大礼致歉后,白堡主终于愿意放殷非墨等人离去。

  送行之际,白月雪因为良心不安而将事情始末全盘托出,龙家四少在脑袋空白了一刻钟后终于恢复神智,心头悲愤委屈不已,哭得淅沥哗啦、草木含悲、风云变色。

  原来那张能赶走烦恼的纸,竟是带给他更大烦恼的东西!

  而早在他来飞沙堡前,臭狐狸已经早一步赶到,与白月雪和归翊布好「捉好在床」的骗局,就等他傻傻地往局里跳!

  太过分了,就算自己喜欢的真是男人,但也不用故意把信的内容写得挑衅十足嘛!更何况……更何况他现在可是处于失恋中,还没从爱人变身成狐狸的难过中恢复,居然这样设计他,还有没有良心哪!

  「四少,真的很抱歉,不过我瞧殷公子待你不坏,而你也喜欢他,纵使再有何误会也该化解了,是不?总之,月雪在此祝你俩幸福。」

  白月雪盈盈一福身,在她身旁的归翊也凑上去;两人虽然开心但又有罪恶感,矛盾不已。

  「龙望潮,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反正我若不联合殷非墨设计你,也会为了与月雪的幸福而想尽办法暗杀你,所以……反正你还活着嘛,就别太计较了。」虽然他有预感,龙望潮被殷非墨看上,代表着将会生不如死。「不过说到底,我算欠你一份人情,日后你若有事,可以到归震山庄来,我会竭尽所能的帮你。」

  话完,归翊拍拍龙望潮垮了的肩头,因为深觉愧疚,他丢下这些话后便与白月雪相偕离去。

  等一下!白大小姐、归大庄主,你们这样会不会太不负责任了?

  龙望潮眼底含着两泡泪水,瞪着相依相偎离开的两道身影,更觉世情凉薄。

  「走吧。」

  殷非墨走上前,一下揽住龙望潮的腰,俐落地翻身上马。

  「干什么?」龙望潮赶紧拍开殷非墨去扯缰绳的手。「要走去哪里?」

  「你信中不是说要我和私奔-吗?」殷非墨扬起眉,再度握住马缰。「所以我也只好奉陪,与你一起私奔到海角天涯啊!」

  龙望潮瞪圆眼,大叫:「那封信根本不是我写的!谁要和你私奔?放我下去,我要回金陵去和大哥二哥解释清楚!」

  「放心,你不用回去向他们解释,他们收到信后自己会追来。」

  「……你说的是,他们会追杀过来吧!」龙望潮一想到那惨况,又悲痛大吼起来:「你这王八狐狸,我恨死你了啦!」居然嫁祸栽赃给自己,太过分了!

  「之前不是一直说喜欢吗?」听见龙望潮的惨叫,殷非墨笑得更畅快。「喏,我先说好,你要口是心非是你家的事,但是,若让我知道你喜欢我这件事是个谎言,我会用牛毛金针将你射成刺猬,然后在你身上划个千百刀。」

  龙望潮听了,心头更是忿忿不平。「说谎的人明明是你,你凭什么这样子欺负我!」

  「你说谎和我说谎是两码子事。」

  这是啥不平等条约?

  龙望潮怒叫:「我管你的,你放我下来,我要去走我的阳关道,你去走你的独木桥啦!」

  殷非墨听了,扯开一抹笑。「真是抱歉啊,我们不走阳关道,也不走独木桥。」

  「……那走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言罢,殷非墨双脚一夹,千里宝马便大剌剌的迈开步子,在龙望潮的惨叫声中往东奔去。

  山抹微云,烟霭纷纷,而另一段未知的旅途,才正要起程。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