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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维兹说,“你准备好了吗,詹诺夫?”
詹诺夫由他正在看的那本书上抬起头来。“你是说,准备‘蛙跳’了吗,老伙计?”
“准备超空间…超太空的‘蛙跳’。不错。”
詹诺夫干咽了一下口水。“哦……你真的有把握……绝不会有什么难过的感觉吗?我知道害怕是件很蠢的事,可是一想到我眼看着就要变成银河中的一粒微尘…一颗须弥芥子…从此再无法被人看到或者侦察到…我……”
“哎呀…得了吧!詹诺夫,你但请放一百个心好啦!我以人格保证!‘蛙跳’到今天已经有两万两千年的历史了,就跟我解释过的一样,本人从未听过在超太空里进行‘蛙跳’,有失败过的记录。我们也许在进行过‘蛙跳’,当它完成时,会发现我们所进入的地点不太妙,可是如果在普通的太空中,意外反而更多呢!”
“别安慰我吧,我看得出你是想唬唬我。”
“我们不可能出错的。老实告诉你,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即使我完成首次‘蛙跳’作业后,你也不可能晓得的。可是我宁愿让你自己能亲身体验到,意识到,亲眼看到并没有任何问题发生,这样以后你就不会大惊小敝了。”
“好吧…”詹诺夫很暧昧的说。“我想你讲得很对,可是实在讲,我并不急。”
“我保证你…”
“别…不必了,老伙计,本人绝对接受你的担保。那只是因为…哦……你读过那本叫‘桑特瑞斯特玛’的书吗?”
“当然读过。我可不是那么没见识。”
“这当然,这当然。我不该这么问你的。你还记得它的内容吗?”
“我也并不那么健忘。”
“哎呀呀,我简直太会得罪人了。我只是想说,我一直在想那本书里的主角,桑特瑞斯特玛,跟他的同伴班恩,自从离开第27号星球后,就迷失在太空里的事。我想到那些星际之间的空无,还有那些永远在死寂中,在毫无变化中慢慢移动着的星辰…老天,你知道,我当时根本一个字也不相信。可是现在…在我对自己身在太空的情况有所认知之后…我完全可以体验到那种感觉。而且…真笨得可以,我知道…可是那种慌张的感觉,却无法从我心头打消。我只觉得我好象那木书中的主角…”
“而我就是那位班恩,”特维兹有点不耐烦的说。
“有点像。那些遥远幽暗闪烁而又毫不移动的星星…只除了我们的太阳,当然,它现在一定也变得很小了,只是我们没看到罢了。‘银河’一直维持着它的幽暗深邃。太空寂寥静默,而我却毫无被吸引干扰…”
“除了我。”
“除了你。…然而,戈兰,好伙伴,跟你谈谈‘地球’,聊聊一些史前的事,也颇有它的乐趣。所以我不想这么早就结束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说结束、就结束的。你总不至于会假定,我们一采取‘蛙跳’,就会砸到一个星球的表面上去吧?我们现在仍在太空,而‘蛙跳’也不是一蹴可举的。等我们由它之中重新冒出来以前,至少得要足足一星期之久,所以,请你尽量放轻松点吧。”
“你说的‘冒出来’,总不至于是指‘该亚’吧?由‘蛙跳’中冒出来时,也许‘该亚星’并不在附近哪!”
“我知道,詹诺夫,可是我们却会在正确的区域中,假如你的资料没错的。只要它不是…哦…”
詹诺夫阴郁地摇着头。“假如我们不知道‘该亚星’的正确座标的话,即使到达的区域是正确的话,又有何用?”
特维兹说,“詹诺夫,假设你在‘特米诺’,朝着‘雅吉罗波耳城’走,而你却不知道它确实的地点在哪里的话,你会怎么办?”
詹诺夫沉默的考虑了半天,深怕会答得很愚蠢的样子。可是左想右想却找不出更好的答案,他终于说道,“我想,我会去找人问一下。”
“完全对!除了一路问下去之外,还有什么好办法?…好了,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你是指……现在?”詹诺夫踉踉跄跄的爬起身来,脸上充满忧虑。“那我该怎么办?坐着?站着?还是什么?”
“这只不过是时间与空间的转换,詹诺夫,你任何事都不必做。只需跟我到我房间去,这样我才能用电脑,然后随便你坐或站,爱怎样、就怎样…只要你自认舒服就够了。我建议你坐到‘景象观察幕’前面去,单用两眼看就行了。这会很有趣的。来吧!”
他们沿着小走道踱进特维兹的房间后,他就坐到电脑前面。“要不要你来做啊,詹诺夫?”他突然问。“我给你数字,你只需用思想把它们输入电脑就够了,其馀的工作就完全由它自己来完成。”
詹诺夫说,“敬谢不敏。电脑这玩意可跟我不怎么投缘。我知道你只是想要我多练习操作一下就会了,可是我可没多大信心。至少你脑子要比我灵光,戈兰…”
“别傻了。”
“不,真的。电脑似乎跟你很合得来。你跟它一搭上,好象就浑然成为一体了。可是我跟它即使搭上…它还是它,我还是我,这可完全是两回事。”
“扯淡,”特维兹嘴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手指却已经乐得忍不住去摸着电脑接触板了。
“我宁可做壁上观,”詹诺夫说。“我是说,我宁可睁大眼睛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他焦急渴望的盯着‘观察幕’,看着它上面所显示出来的缀满了薄粉状幽暗星辰的迷蒙银河。“等开始的时候通知我一声。”他慢慢把椅子退到墙边上靠到。两手一交抱,盯着观察幕。
特维兹笑了笑。他将手掌放到触板,感到了精神与电脑合而为一的并联。这种感觉随着时日益发变得容易亲切,詹诺夫的讲法虽然有点夸大…然而他的确是有这种感觉。似乎他根本不必用意识去想到那些座标,电脑就已经知道了他想干嘛,根本不必他去“提醒”,就自动的将它们引出了脑海。
然而特维兹却仍旧“告诉”它等个两分钟,才进行“蛙跳”。
“好啦,詹诺夫。我们有两分钟时间:120,115,110,你只需望着观察幕就够了。”
詹诺夫听了,眼睛就连眨都不眨的死盯住萤幕,甚至连呼吸都憋住了。
特维兹轻轻的念着,“15,10,5,4,3,2,1,0。”
?无一丝感觉的,萤幕上的景象就开始变了。星空有了明显的增密,而“银河”就跟着消失了。
詹诺夫猛然一惊的说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缩了一下。可是这是你自己不行。你根本一点感觉也没有。快承认吧。”
“我承认。”
“那不就结了。想当初超太空旅行才刚开始可行的时候…照书上讲,反正…在宇宙飞船进行‘蛙跳’时,乘坐的人难免不会有一种内在的激动,而某些人甚至会感到有点头晕或者想吐的恶心。其实那种说法或者只是心理上的也难讲。反正不管怎么讲,等到人们对超太空的经验与日俱增时,再加上设备越来越新越好时,即使真有过的那些不适感,也逐渐减低了。而像这艘大空船上的电脑设备,即使有任何效果的话,也必定是在感官所能觉察到的基准之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也是,我必须承认。我们现在到了哪里,戈兰?”
“才不过小小向前跨出了一步。在‘卡干尼安’区域范围内。还有段漫长的路程哩,不过在我们进行下一步之前,我们必须先对这次‘蛙跳’的准确性查一下。”
“我担忧的是…‘银河’在哪儿啊?”
“在我们四周围,詹诺夫。我们已经身在其中了。如果我们把观测幕的焦点调准一点,我们就能更清楚的望到它像一条闪亮的彩带般横在天空,连边都望不见。”
“就像一条用牛奶洒出来的坦坦大道!几乎银河系的每一个世界都是如此形容它们的夜空的!只是我们在‘特米诺’却看不见!让我看,老伙计!”
萤幕一闪,扫过一片星海,然后整个的视野就变成了一片浓浓的、有如珍珠般的灿烂明亮。萤幕跟着它转动……淡化……然后又膨胀放大。
特维兹说,“银河中央的方向比较密。但由于那些螺旋臂中的黑云,使得它还没有应该亮密的那样亮密。你从某些住人世界望的话,也是这种情形。”
“从‘地球’上望也一样。”
“这对我可就很难讲了。也许可能会有某种完全无法认知的现象吧。”
“当然很难讲。不过你知道…哦…你没读过科学史吧?”
“没真正从头到尾读过,只略知大概。你假如有问题想问,可别期望我是个专家。”
“就因为做了这次‘蛙跳’,才使我联想到了一个经常困扰我的问题。我当初以为在‘宇宙’做超太空的旅行乃是不可能的,而且认为在它之中,以光速穿越一个真空,已是它最大极限的速度了。”
“确实如此。”
“在这些条件下,‘宇宙’的几何学用刚才我们比光速还要快、时间还要短的旅行速度来讲,似乎仍然是不大可能的一件事。而假如我们藉光速旅行的,我们对于那一段时间的经验,将无法与宇宙配合。假定我们现在的地点,距离‘特米诺’的视觉差,已有三点三五个光年的四十倍…也就是等于一百卅点卅六个光年的话…而假如我们是以光速到达这里…那么我们就不会有任何时间消逝过的观念…而在‘特米诺’和整个‘银河系’来讲,却等于已经过了一百廿年的时间了。现在我们竟然是以实际比光速要快上几千倍的速度,做了一次旅行,却跟所谓的‘时间观念’…任何地点的…无关,也就是说,没有比任何一个地点更要超前的观念,实在是很难想象的。至少,我希望真是如此,否则…”
特维兹说,“千万别希望我能把‘欧兰杨超太空原理’的数学观念给你。我只能说,假如你是以光速在正常空间中旅行,时间就的确是以每个视觉差距相当于三点三六个光年的速度超前的,正如同你所形容过的一样。所谓‘相对宇宙’的观念,我想,人类在有历史之前,必已有所□解了…虽然这方面是你的专门,我想…它的基本法则却始终未被推翻。然而在我们刚才所做过的‘蛙跳’,超时空的观念却与这些相对论的法则并不适用,而且是截然不同的。‘银河系’的超空间,仍然只不过是个微小的物体…说得近于理想些,它只是个没有长宽高三度空间的小点…所以也就没有任何相对的效应。”
“事实上,在宇宙论的数学公式中,对‘银河’只有两个代号:Gr代表‘相关存在的银河系’,在其中光速乃是最大极限速度,而Gh则代表‘超空间的银河系’,在其中,速度并不具任何真正的意义。在超空间中,所有速度的价值等于零,所以我们并不移动;与空间本身来讲,速度是有限的。除了这些观念之外,我无法再做更多的解释了。”
“啊,除了在理论物理学中,我们自然有柳暗花明的神来之笔,能找出某个代号是绝对值,让它有意义到可以将Gr代入一条能与Gh互等的平衡方程式…或者反之亦然…把它留下让一名学生去解出来。由于它其中的可能性极大,这名学生可能就会坠入这个陷阱,而从此走火入魔到无法自拔的地步。除非有个过来人…某些好心的前辈…来拉他一把,他可能会一辈子就这么陷下去出不来了。当初我就差点有过这么一次。”
詹诺夫严肃的考虑了许久,才一头雾水的说,“那么……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银河’呢?”
“两者皆是真实的,就看你怎么做。如果你回到‘特米诺星球’上,你可以用车子去走完一段陆地上的距离,用一艘船去航完一段海洋。在每一种方式中,条件都是不同的。那么我请问,到底哪个又才是真正的‘特米诺星球’呢?是陆地或是海洋?”
詹诺夫点点头。“类推法总是很冒险的,”他说,“但我宁可接受不再去用我的理智来想超空间问题,免得有走火入魔无法自拔危险的这种说法。算了…到此为止吧。我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我们目前所做的吧。”
“只注意我们刚刚才做过的,”特维兹说,“这乃是我们通往‘地球’的第一站。”
而且,他自问他自己,这到底是通往何处的第一站哪,天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