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求
她和小艾已经很久没有联系,长达一年多,陈西瑞试着约过几次饭,皆被对方以不能曝光为由拒绝了。
陈西瑞这人有点轴,做事爱较真,还喜欢拿热脸贴冷屁股,前前后后贴了人家三回,都没得到等价回应。
于是她放弃挣扎,冷处理了这段友谊,两姑娘自然而然地疏远。
午夜时分,耳机里放着陈奕迅的《最佳损友》,陈西瑞煽情地掉了几滴鳄鱼泪。
人的漫长一生都在渴望长久舒适的亲密关系,但是命运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能把他(她)送到你跟前,也能把他(她)归还于人海。
深夜最容易情绪崩坏,傅宴钦感觉到胸膛一片濡湿,忍着困意问她怎么了,她闭着眼不说话,男人只当她是做噩梦,也没深究,搂着她腰又睡过去。
检票口人流比肩接踵,陈西瑞被挤着往前走,检票进站,她打字问艾冉:【怎么了?】
小艾回:【见面再说吧,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俩好久没约饭了。】
陈西瑞恍惚了会儿,本想说我很忙,可一想到小艾当初对她掏心掏肺,请她吃饭又送她衣服,还教她怎么化妆,在这个空荡荡的陌生城市里,那姑娘确实给予过她很多温暖,她没忍心推脱,应了下来:【后天晚上可以吗?】
【好。】
后天下班,陈西瑞补了补妆,给自己拾掇得清清爽爽,欣然赴约。
吃饭地点是小艾选的,三里屯的一家涮羊肉店,订的是包厢,隐秘性极好。
陈西瑞沿着开放式厨房往里走,听见两位从208包厢出来的服务员窃窃私语地议论艾冉这个名字,她从这两人身边经过,走进208。
中式格调的包厢,氛围古色古香,菜还没点,铺着暗灰色绒布的桌面上摆着大铜锅和一个假花绿草的盆栽装饰。
艾冉穿着面包服阔腿裤,茶棕色卷发用头绳松松扎起来,脸上妆容很淡,没有刻意打扮,纤瘦苗条的身子娴静地窝进椅子里,低头玩着手机。
陈西瑞开口打招呼:“等久了吧,我一下班就过来了。”
艾冉擡头,笑了笑:“还好,坐吧。”
陈西瑞摘了包,坐到她身边,艾冉盯着她看了又看,唇角轻勾:“我们西瑞变漂亮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发自肺腑的夸赞。
她笑笑:“今天化了妆。”
“读研肯定很累吧。”艾冉指了指她额头的痘儿,“你这边冒痘了,我之前压力大的时候,脸上也总长痘。”
陈西瑞捋了捋刘海将痘痘盖住,“还行,每天就收病人写病历啥的,干的活儿都很机械,稍微有点累,勉强能克服。”
艾冉给她倒水,钦佩之情浮于表面:“你心态真好,我以前就觉得,不管把你扔到什么样的环境里,你都能适应。”说罢叹了口气,“不像我,遇事容易慌。”
陈西瑞抿了口茶水,静静听她讲。
艾冉神色哀戚:“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有大半年接不着戏了。”
陈西瑞没问为什么,她现在只需要充当一位善解人意的听客。
“邱晔他老婆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这么个人,背地里……”艾冉欲言又止,“算了,不提了,后来我就成闲人了。”
陈西瑞试着回忆邱晔这名字,终于想起来是谁,当初在御澜会,她还夸人家像英格兰的大绅士。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外地姑娘,怎么斗得过这些富太太,只是辛辛苦苦挣扎了这么些年,眼看事业就要有起色了,真是不甘心。”艾冉眼睫轻颤两下,泪珠滚落,倏地一把抓住她手,“我知道你还跟着那位傅先生,西瑞,你能不能找他帮帮忙?”
朦胧泪光里,是陈西瑞错愕失神的一张脸,艾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苦苦哀求:“西瑞,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找了一圈人,没人肯开罪那些太太们。”
陈西瑞嘴唇翕动:“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艾冉心道,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尿性,只要床上哄好了,还不是任她予取予求。
“那你就跟他撒撒娇,西瑞,你这么聪明一姑娘,肯定有办法的。”
陈西瑞沉默许久,拒绝了她:“对不起小艾,这个忙,我帮不了。”
艾冉眼眶里还挂着泪,神情哀婉,模样凄然,陈西瑞别开脸,没看她。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咱俩毕竟这么久没联系了,今天贸然找你,你心里肯定不得劲儿,我能理解。”
陈西瑞解释:“不是因为这个,他是做生意的,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我很少见他主动去得罪人。”
“你还没嫁进门呢,这就护上了?”艾冉冷嘲热讽道。
服务员端上来火锅底料和涮品,等锅煮沸,陈西瑞下了一盘羊肉。
室内热气腾腾,两人之间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陈西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告诉小艾,人生没有捷径可走,可是见证了这姑娘一路走来的艰辛,理应对她多一些体谅。
“这个高钙羊肉带脆骨,挺好吃的。”陈西瑞半天憋了这么句话,显得十分突兀。
艾冉捞起一片,尝了尝,浑浑沌沌道:“是挺好吃的。”
这顿饭不欢而散,点的菜品几乎没怎么动,陈西瑞跟艾冉告别后,独自走进街边的一家便利店,买了关东煮和t啤酒,坐到就餐的吧台那儿,视线无聚焦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为何旧知己,在最后变不成老友。
歌词里唱得真扎心啊。
九点多,夜幕下的霓虹掩映交错,将北市的浮华与喧嚣展现得淋漓尽致,陈西瑞挎上包,落落寡欢地回到观澜公馆。
周姨给她留了灯,她进门的动静也引得女人从客卧走出来,“回来了啊,今天加班的吗?”
“不是,朋友约我吃饭的。”
“原来是这样。”周姨指指主卧,将声音压低了几度,“以为你在家呢,傅先生今天回来得挺早。”
陈西瑞一拍脑袋,暗自检讨,什么破记性,忘跟人说了。
主卧内,傅宴钦靠着床在看书,见她进来,察觉到情绪不对,把书放到一旁,摘了眼镜问她:“怎么丧着张脸?”
陈西瑞摇了摇头:“没事儿,上班有点累。”没像以前那样跟男人贴贴蹭蹭,拿了睡衣就进了卫生间。
她吹干头发出来,钻进被窝直接就躺下了,傅宴钦闻到了浅淡的酒气,目光凝着她,大掌在她腰身游移摩挲,嗓音又哑又沉,有几分求欢的意味:“是不是挨欺负了?”
陈西瑞皱眉:“你别乱猜了,我就是每个月都有一两天情绪低落。”
“以前怎么没这毛病。”力道时而重,时而轻,惹得女人嘤咛了两声,眸光潋滟地望着他,“别弄了好不好,我今天想睡觉。”
“行,依你。”这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傅宴钦把他那侧的护眼灯给关了,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翌日上班,陈西瑞没顾得上小艾这事,他们组的一个昏迷病人住院大半月无人管,患者婚姻状态是离异,有一儿子未成年,一直跟着母亲生活。
他们联系家属多次,电话被拉黑,微信被拉黑,这人算上检查费治疗费和药费,前后花了将近三万,现在钱无处追溯,只能算到倒霉蛋医生头上。
病人是他们组的朱医生收进来的,陈西瑞很喜欢这位知心大姐姐,人美心善,许多人都拿规培上当免费苦力,朱老师温温柔柔地教了她很多临床技能。
科里已经报警,正好陈西瑞这天下夜班,主任就让她跟着民警跑一趟居委会。
走之前,她跟朱医生说:“朱老师,我先去找他们居委会谈谈,有情况再跟你说。放心吧,我肯定能把钱给要回来。”
老张陪着陈西瑞跑东跑西,一问欠款还不到两万,就说:“没多少钱,让傅先生垫着吧。”
陈西瑞执拗道:“一码归一码,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老张真心觉得这姑娘有点死心眼,往难听了说,就是不知变通,“我是怕你累到,为了这么点钱,不值当。”
“不累,要到钱我就开心了。”
开车的民警说:“别抱太大期望,这种事儿我们见多了,基本是不了了之,我们也拿这些人没办法。”
找到居委会,三方坐下来谈话,居委会的意思是:让他儿子写一封自愿放弃财产继承的保证书,后续治疗就由政府管。
问题是这儿子不肯写,孩子也很可怜,认准了他妈的话:“我妈不让我签任何字。”
说白了,这对母子就是不想救人,又想要房子。
陈西瑞心想: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道理是没错,但好歹也给前夫留条活路吧,这钱无论如何都不该摊在朱老师头上。
老张看在眼里,给傅宴钦打去电话,简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一遍,言外之意想让他把这钱给填上,省得陈西瑞东奔西走。
傅宴钦什么都没说,也没主动去填补这笔钱。
这小姑娘的性子就是如此,她想干什么事儿,总要试一试才肯罢休。
后来陈西瑞又报了两次警,那派出所的民警被她磨得没招,警车呼啦呼啦开到居委会,居委会没办法,先交了一笔钱,打到医院账户上,后续准备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十二月的天,陈西瑞满头是汗,蹲在路边喝一瓶矿泉水。
民警也折腾得够呛:“你这姑娘真有毅力。”
陈西瑞站起来,笑着冲人鞠了鞠躬:“这几天麻烦您了。”擡头扫了眼街边的餐馆,“正好到饭点了,我请您吃个饭吧。”
“不用,我回去吃食堂。”
“您别客气,随便点,回头我找我们主任报销。”
坐在苍蝇小馆里,陈西瑞给人家小警官点了一大碗牛肉面和一盘羊肉串,她自己没什么食欲,只要了一小碗打卤面。
“你还真是拼命三郎,工作几年了?”
“我还在上学呢。”陈西瑞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赵警官,咱俩加个微信吧。”
民警扫码加上,开玩笑道:“你这微信一般人真不敢加,就怕被你夺命连环call。”
陈西瑞嘻嘻笑了笑:“下次我换个人call,保证不骚扰你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陈西瑞随手刷了刷朋友圈,好巧不巧就刷到了小艾凌晨两点更新的一条状态。
入境两张图片,安眠药和红酒。
陈西瑞无声看着,不自禁叹了口气,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谁让我怜香惜玉呢。
晚上,陈西瑞在书房写论文,始终静不下心来,傅宴钦在一旁打电话,电话挂断,她看着男人打开笔记本,回复工作上的邮件。
等了一会儿,没有结束的趋势,陈西瑞犹豫了好久,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他腿上,傅宴钦单手圈住了她,另只手仍在操控鼠标。
陈西瑞轻声道:“你前几天不是问怎么了吗,其实我没怎么,是我朋友遇到点事儿,她想让我帮帮忙,可我也不认识什么人,我…我就想着你能不能帮帮她?”
傅宴钦视线盯着屏幕,没当回事:“这次又是帮你哪个男发小?”
“不是男发小,你认识的,是小艾。”
“她也以泪洗面了?”
“那倒没有,不过她心情很差。这次可不是帮男人哦,是帮女孩子。”陈西瑞讨喜地笑了笑,“最近走路上遇到公狗,我都躲得远远的,时刻谨记我是个有主儿的女人。”
傅宴钦松开了圈住她的手,边回复邮件,边不咸不淡地说:“你家穷亲戚是真多,全趴在你身上吸血了。”
陈西瑞腰板直挺挺的立着,虽是坐在男人大腿上,可不见半分旖旎,“瞎说,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子嘛。帮了我朋友,就等于帮了我,最后的受益方不还是咱们家,不亏的。”
傅宴钦摘了眼镜,懒散地瞧着她,话里有话:“看你表现。”
疯狂的纵情之后,陈西瑞贴上去亲了亲他:“谢谢傅哥哥,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肯定不给你添麻烦了。”趴在男人胸口,她又问,“我给你妈妈买的按摩仪,她有没有用啊?”
傅宴钦没回,架不住女人急切询问,哄了句:“用了,使不惯。”
“管他呢,心意到了就行,整太高端了你妈还以为是花的你的钱呢。”
傅宴钦闭着眼睛吻她,两人搂着亲了好一会儿,那股欲望卷土重来,大有攻城之势,他睁开了眼,鼻息充盈着属于女人的味道。
陈西瑞困极地缩成一团,脸上还残留着没有褪去的红-潮,傅宴钦喉结重重滚动,使劲揉了她一下,到底没忍心再折腾这具小身板,翻身下床走去卫生间,自己动手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