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一
前阵子,圆宝的同学家长往家里打来电话,沟通之下,原来是这孩子把她爸的手表送给了同班男生。
价值几百万的百达翡丽,眼睛不眨,说送就送。
陈西瑞听后哭笑不得,小小年纪,下个月满打满算才五岁,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花花招式。
面对母亲的厉声质问,小家伙昂着胸脯,口齿伶俐:“他是我们班上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子,我就爱跟他一起玩,他还夸我爸爸的手表漂亮呢!”
陈西瑞板着脸,让她贴墙站好,“你拿爸爸的东西,经过爸爸同意了吗?”
“还没有……”小家伙自知理亏,声音明显低了下来,“但是爸爸说过,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这你爸说的啊?晚上我来问问他。”
等到傅宴钦回来,圆宝顾不上看动画片,第一时间冲了出去,稚声稚气地喊“爸爸”,傅宴钦一把抱住女儿高举过顶,玄关处洋溢着小家伙咯咯咯的笑声。
陈西瑞被论文折磨得苦不堪言,正好出来透透气,顺便问问某人平时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圆宝一看见妈妈,委屈地躲到了傅宴钦身后,悄咪探出半个脑袋,时刻观察着陈西瑞。
要说教育孩子,不能一昧严厉,也不能一昧慈爱,夫妻双方就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陈西瑞就是唱白脸的那个,这导致圆宝十分忌惮她的威严,也很听她的话。
她十分苦恼地跟傅宴钦抱怨过多次:“好人都让你当了,你怎么不去唱白脸!”
傅宴钦扯松领带,将衬衫袖子挽了几道,然后弯腰抱起了害怕心虚的女儿,一副护犊子到底的姿态,习以为常道:“这是又犯什么错误了?赶紧跟妈妈道个歉。”
圆宝探出整颗脑袋,小嘴特甜:“对不起妈妈,我下次不敢了。”
懒得理会父女俩的一唱一和,陈西瑞直截了当地问傅宴钦:“我亲爱的老公,你知不知道自己少了一块表啊?”
“什么表?”
陈西瑞将来龙去脉完完整整讲了一遍:“要不是那男生的家长把电话打到我这儿,咱们家丢东西了都不知道。”
傅宴钦听罢笑笑,意有所指:“这么花痴,也不知道随谁。”
陈西瑞四两拨千斤:“都是被你惯坏了。”
可能是“老来得女”的缘故,傅宴钦对这个女儿格外溺爱,几乎是予取予求,要星星不给月亮。
有一次回老宅吃饭,他大哥家的孩子也在,那是个男孩,比圆宝小几个月,两孩子楼上楼下的蹿来蹿去,趁着大人聊天没注意,溜去了他们爷爷的书房。
整面墙的藏书被他们翻得乱七八糟,青花瓷瓶里的几副卷轴也被他们打开扔到了地板上,还同时看上了爷爷的古董砚台,圆宝没抢得过那孩子,哭哭啼啼跑下了楼,找她爸爸主持公道。
这怎么说理?那毕竟是小弟弟,而且古往今来,哪有从胜利者手里抢夺果实的道理?
小家伙鼓着脸闷闷不乐,吃过晚饭,窝在她爸爸怀里蔫儿了似的,嘟哝着以后不来爷爷家了,滚了几滴鳄鱼泪,后来哭着哭着也就睡着了。
傅宴钦一手抱着熟睡的女儿,一手拉着老婆,提前离开了老宅。
高门大户规矩多,陈西瑞其实不爱来这边,跟他们家里人一年到头也碰不着几次面,关系实在生分,可是过节团聚,还得装出热络的样子寒暄客套,委实心累。
搁在平时,嘴皮子上下一碰,也不是什么多费劲的事儿,这几年读博压力大,忧心论文,忧心毕业,实在没精力再去应付人情。
傅宴钦让她做人别太有素质,想说话就说话,不想理人就当哑巴,把家宴当成应酬,熬过三小时回去老公给你开小灶。
她笑:“正减肥呢,开什么小灶。”
那晚之后,陈西瑞都快把砚台的事情给忘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傅宴钦托他朋友从一位北市的古玩收藏家那里买来一块明代星月云纹的方砚。
具体多少钱,他没明说。
不过从那层薄如蝉翼的包浆也能看出,这是一块年数不短的好东西,至少不是仿品。
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满足宝贝女儿的一时兴起,陈西瑞真怕这人把孩子惯成废物,好说歹说让他收敛些。
孩子她爸大爷似的回:“有什么可担心的,以后咱们家的钱全部留给她,几辈子都挥霍不完。”
早在圆宝刚满周岁的时候,傅宴钦就为她设立了家族信托基金,光是分红和利息就足以保证女儿享受一世荣华富贵。
他还未雨绸缪立下了遗嘱,受益人是她们母女俩,陈西瑞难免伤感,就说你才四十出头,想那么远干什么。
他口吻平淡:“我比你大八岁,万一走在了你前头,得提前把你和孩子安排好。”
“不许胡说!”她捂上他嘴,眼眶微红,“你这么自律又爱健身,身体肯定特别棒,以后别说什么‘走在前头’的话了,你那体检指标比我都好,谁走在谁前头还不一定。”
傅宴钦握住她手腕,指腹摩挲着女人细腻温热的肌肤,“瑞瑞。”
“干什么?”
他低头笑:“你是不是哭鼻子了?”
“才没有。”陈西瑞别开了脸,竭力想掩藏自己的失态。
“没有吗,那擡头给我看看。”
“不要。”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傅宴钦掰过她下巴,轻轻印上一吻,又怜惜地摸了摸她头发,“不知道是不是岁数大了,老觉得日子过得太快,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陈西瑞破涕为笑:“再早点儿,我还没成年呢,你想犯罪啊。”
傅宴钦:“年龄差有点大啊,我上高中的时候,你还是个爱看漫画的小学生。”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漫画?”
“猜的。”男人云淡风轻地说,“全国的小学生不都一个样儿,我正好认识一个。”
陈西瑞笑笑:“听起来好像还有一段故事。”
“想多了。”傅宴钦对那段记忆早已十分模糊,“小屁孩一个,倒是挺可爱的。”
要说在教育孩子这一块,傅宴钦也不全然是溺爱教育,他还是很注重能力和人格的培养。
先前给圆宝找家庭教师,他亲自面试了二十多个,最后留下了两个藤校的教育学硕士。
圆宝在个人爱好上,有点遗传他的风格,不爱跳舞不爱弹琴,倒是对运动情有独钟,为此傅宴钦花重金请来国家队的退役教练教习她冰球和马术。
陈西瑞总说他太卷了,这年纪就该疯玩,他没当回事儿,笑着表示:“试着开发下咱们闺女的潜力,不指望成龙成凤,好歹有个傍身的技能。”
周天休息在家,陈西瑞还在梦会周公,“砰”地一声,圆宝破门而入,拖鞋一脱,爬上了父母的大床,硬生生挤在两人中间。
陈西瑞眯着眼摸来手机一看,才六点半,睡眼惺忪地嘟哝:“宝啊,你为什么醒这么早。”
“今天放假,我要出去玩。”
孩子的两天周末,一般是周六上户外自然教育课,周天是亲子时光。
陈西瑞这几年忙着读博,亲子任务几乎全落在了傅宴钦头上,如果他也没空,就由家里的阿姨带出去玩,或者送到翠湖名邸她奶奶家。
傅宴钦坐起来搓了搓脸,然后把圆宝抱了出去,“乖,让妈妈再睡一会儿。”
圆宝说:“妈妈是大懒虫。”
“妈妈昨天学习到很晚,所以很累。”
圆宝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学着傅宴钦平日里的调侃语气:“妈妈不是大懒虫,妈妈是陈博士,咱们家学历最高的。”
傅宴钦笑:“先吃早饭。”
把女儿安置好,他走回主卧,陈西瑞艰难睁开眼,“你带她去哪儿玩?”
“时代美术馆今天有个画展,带她去转转。”
“我就不去了,你让小玲跟着去吧,太困了今天。”
傅宴钦淡淡嗯,走去盥洗室洗漱,一夜过来,青色胡渣冒出了尖头,他先打上DG的剃须皂,再用獾毛刷出绵密的泡沫,整个过程缓慢舒适,令他身心放松。
父女俩吃完早饭,陈西瑞恰好从卧室出来,昨天写论文熬到两点多,到现在她的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看什么都带重影。
小书包已经背上了身,圆宝急着出门,“妈妈再见。”
陈西瑞冲她摆手,“再见。”
傅宴钦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有个东西上午就要发给刘老师,我还没弄好呢。”
“也别太累。”男人亲她一下,“我带孩子出去了。”
这是陈西瑞最爽的一天,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下午时间略有富余,她还补了一觉。
晚上九点多,她在化妆镜前涂抹水乳,傅宴钦从外面进来,两人目光在镜子里相遇,她问:“圆宝呢?”
“被我妈接她那边去了。”傅宴钦绕去她身后,将她头发捋起来,一条细链落进了她脖子里,“跟圆宝逛街的时候,她说一定要买来送给妈妈。”
陈西瑞捏起吊坠上的水滴型钻石,甜蜜端详,“想送就直说,干嘛还把孩子搬出来。”
傅宴钦放下手中还没干透的长发,再次端量镜中的女人,很美。
冲过澡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床,傅宴钦看了会儿书,也躺了下来。
陈西瑞盯着他看了又看,终于注意到了男人眼角的细纹,轻轻抚上去,感受岁月的纹路。
从二十一岁认识他,到现在三十四岁为他孕育一个女儿,这些年的日子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过得太快,前尘种种仿佛就在昨天。
“睡吧。”傅宴钦搂紧了她,这是夜里永恒的动作。
陈西瑞阖上了双眼,缓缓进入梦乡。
傅宴钦看着怀里的老婆,时光在她脸上还未留下刻痕,她依然青春,依然鲜活,性子也一点没变。
屋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眷顾着满室的物件和床上的女人。
有那么一瞬,他恍觉自己已经不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