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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借君胭脂色 > 第七十章 甲二

    密道出口在山壁上,前方平地方圆不过数丈,头顶断崖俯瞰密林,简直像个固定好了的靶子。

    花罗望向前方密林间的重重人影,活动了下肩膀,对着周玚毫不恭敬地笑道:“公主,您在家绣了二十年花,不会把战场杀人的本事都忘了吧?”

    周玚面覆寒霜:“小兔崽子,待会你比我少杀一个贼人,便跪下来给我磕一个响头!”

    身后洞口不停有兵士被拉上来,双方人数的差距在慢慢缩小,这显然出乎对方的意料,也是那些赶来炸山灭口的杀手所不想见到的。

    那些杀手的阵型还没有完全展开,但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已经从林深处下了令:“动手!”

    同一时刻,周玚沉声喝道:“伏低!”

    前来搜查地宫的兵士们并未携带盾牌,却毫无惧色,仿佛已经过了成百上千次演练一般齐刷刷伏下了身体,双臂护住头部要害,而两腿却猛然发力,如同离弦之箭向坡下林间疾冲了下去。

    林中射出的弩箭刺入人体,带起飞溅的血花,但大部分却落了个空,在山石上撞出尖锐的裂响!

    花罗护着容祈避开流矢,发现就在弩箭填装的短暂空隙间,周玚已经带着护卫与那些杀手杀成了一团。

    她咋舌道:“糟糕!被她抢先了!”

    但她刚要也冲上去,容祈却在身后拽了她一下:“附耳过来!”

    他指着旁边的方向低声说了几句话,花罗微微讶然地看向他,见他笃定地点了点头,便笑道:“好,不过等会万一输了,你替我给公主磕头!”

    容祈一噎:“好好好,快去吧!”

    花罗向前倾了倾身,嘴唇若即若离地擦过容祈的脸颊:“美人儿,等我回来!”

    容祈全身蓦地僵住,差点把身侧的树皮扣下来:“……不成体统!”

    可脸却红透了。

    好不容易再定下神来,混乱中已经瞧不见花罗的身影了,他心头滚烫的热度还未完全褪去,就已被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焦灼取代。

    而在他视线无法穿透的密林中,花罗正顶着一脑袋藤蔓与枝叶拼成的伪装,如同林间掠过的微风似的,悄无声息地在层叠阴影中穿行。

    这是她十几年间在山里偷鸡摸狗撵狐狸练出的绝活,别说寻常的杀手,就连去逮她的师父和她娘都许多次地着了道。

    花罗安静地随着风中草叶的起伏在矮树深草中走走停停,绕了大半圈路程,去的正是容祈所指的方向,也是距离喊杀声不远,却偏偏被几棵仿佛连体的巨木阻隔、仿佛遗世独立的一处角落。

    小半柱香时间一晃而过,花罗在那三棵连体树旁停下脚步,透过身前叶片缝隙窥探过去。

    果然,当初在山腹花园的水阁中发号施令的老者就在此处!

    他旁边当然仍跟着那个叫做甲二的杀手头子,除此外,还有个生面孔——或者说是眼生的面具。

    花罗默默地调整着呼吸,身后喊杀声依旧惨烈,但她却充耳不闻,像是渐渐化作了一块无知无觉的顽石枯木。

    甲二似乎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但警惕的目光一次次从矮树丛上滑过去,却始终没有发现异样。终于,他似乎一点点放松了下来,逐渐将注意力转向了其他地方。

    花罗还是没有动。

    猝然间,甲二再一次转过头,怪笑一声,快步向着她藏身的树丛冲来!

    花罗眉心收紧,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但她依旧稳稳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连呼吸都没有改变分毫。

    甲二向前冲到一半,脚步毫无预兆地刹住,眼神中好似透出了一丝疑惑,他站在原地环顾了半圈,慢慢吐出一口气,向后摆了摆手,自己也慢慢地原路退了回去。

    花罗无声地笑了。

    不出所料。

    当初一众杀手都在追杀她和容祈的时候,这个甲二都始终不曾离开那老者左右,简直像是只生怕主人受伤的忠心耿耿的猎犬,既然如此,如今他的行动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那三棵连体树后,对于发号施令的老者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也同时创造出了个绝佳的死角,只要甲二比刚刚的位置再往前踏出一步,他便无法再看清老者的情况,所以,他只能放弃前方多半是莫须有的威胁,重新返回老者身边。

    片刻后,那老者灰白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嘴唇厌恶地卷了下,恶狠狠骂道:“牝鸡司晨!”

    他骂的是在另一边带领士兵们杀敌冲出包围的范阳大长公主,听语气,几乎像是有什么陈年旧怨一般。

    甲二似乎很少见到主人如此愤怒,连忙垂头劝说老者压低声音。

    也就在他恭敬低头的一瞬间,花罗终于结束了潜伏,猛地从树丛中跃出!

    声响突兀而剧烈,甲二极短暂地一怔,就要上前迎战,可在这紧要关头,那老者却偏偏受到惊吓,不自觉地低呼一声,让他的脚步迟疑了一瞬。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花罗简直要乐出声来,踢开前来援手的另一面具人,刀鞘横挡住他射来的暗器,随即向上一挑,狠狠砸在了他下颌骨上,那人当即一声不吭地昏死过去,花罗看也不看,一刀扎进了那人的胸口。

    这时甲二的刀光也已到了面前,花罗再次扬起刀鞘架住。

    仅仅是头一个照面,甲二却已用出了全力——只听“铮”的一声,厚重的精钢刀鞘竟被砍出了一道豁口,但劈来的长刀也同样崩出了裂痕!

    甲二大惊,便要收刀回防。

    花罗却不肯让他轻易撤离,眉梢轻轻一挑,趁势向前逼近,刀鞘也猛地下压,沿着豁口一路往下滑,伴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重重抵在对方刀格之上!甲二被压得动弹不得,不由目露骇色,似乎根本没想到面前之人会有如此异常的怪力。

    而就在发觉刀背被一寸寸压向自己时,甲二当机立断,狠命将刀身向旁拧动,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声响,刀身骤然碎裂,顺着原本的裂痕处四散溅开!

    花罗防备不及,脸侧被一块细小碎片划出了道血口子,她偏头让过被抛来的残刀,视线倏然一凝,身体向后倒仰,堪堪避过对方甩出的毒刺。

    “笃笃”两声,两道淬了毒的幽幽冷光贴着她胸前射入了后方树干。

    但她在躲闪的同时也没闲着,正好按住卡在死人胸口的长刀刀柄,身体借力弹起,同时拔刀反手横斩过去!

    甲二避无可避,手中也没有了兵器,只能折下粗枝试图挡住要害。然而花罗力道极大,刀光过处,粗硬木枝脆弱得如同草茎,下一刻,甲二右臂齐肘而断,随即刀势未歇,又深深划过他肋侧与腹部,带出大蓬鲜血!

    甲二忍不住惨呼出声,还未站稳,而刀光已再次袭来!

    或许是自知必死,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却做出了个匪夷所思的举动,脚下狠命一蹬,不退反进,拼着结结实实挨上一刀,奋力抱住了花罗握刀的手臂,回头嘶声道:“大人快走!”

    那老者被吼得回了神,嘴唇颤抖,面上似惊似惧,向后接连踉跄几步,随后突然转身,跌跌撞撞地朝着无人处发足狂奔!

    花罗面色骤冷,却一时甩不开用尽最后力气紧紧缠着她的甲二,只得将刀鞘卡入这尽忠职守的杀手下颌,猛力向后掰去,伴随着骨骼断裂的响声,抓着她的那股力道猝然松弛。

    甲二的身躯轰然倒下,溅起的林间草木湿气与浓烈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扑鼻而来。

    花罗皱眉望向老者已渐渐跑远的背影,犹豫了下,还是蹲身掀开了甲二的面具。

    紧接着,她就是一愣——面具底下竟然是一张十分苍老的面孔,少说也已年过五旬!

    还不止如此。

    甲二的一边脸上有块拇指指腹大小的青黑色胎记,俨然是把西域弯刀的形状!

    ——他居然正是秋山县容老丈口中仍旧年年来探查金砂下落的前朝官兵之一!

    花罗心下凛然,再想起那被称为“大人”的老者,顿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她再顾不得死掉的杀手,立即朝着老者逃走的方向穷追过去。

    然而刚刚越过一小片遮蔽视线的土坡,花罗就蓦地站住了。

    缓坡下面,刚才还慌不择路地乱窜的老者此刻却一动也不敢动地僵立着。他脸色铁青,神色惊骇而怨毒,而他对面不过几步之遥,容祈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棵巨木凸出地面的老根上,袖弩已经装好了箭,斜指着老者的心脏。

    见到花罗过来,容祈笑着招了招另一只手:“阿罗,咱们大概不用给范阳公主磕头了。”

    花罗:“……”

    有了这老者做人质,另一边打得正热闹的杀手们二话不说就认了输。

    只不过,他们认输的方式十分与众不同,就在兵器脱手落地的同一时刻,剩下的足足二三十人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便一起咬碎了齿间毒囊,不过几息工夫,便全都死透了。

    就连范阳大长公主这等见惯了沙场横尸的人,也禁不住吃了一惊。

    她指了个侍卫:“你去看看那老头子……”

    花罗“扑哧”乐出了声:“公主,他要是有那份骨气,现在连孟婆汤都喝完半碗啦!”

    周玚撑着长剑站了一会,不得不承认:“倒也是。”

    那老头子没被堵住嘴,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冷嘲热讽里终于受不了了,恨声道:“周玚!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牝鸡司晨的毒妇!你们姓周的不过是一群窃国的贼子,也胆敢——呜呜呜……”

    话没说完,就被花罗从死人衣服上撕了块布,团了团塞进了嘴里。

    范阳公主却很惊讶:“你认得我?”

    她蹙眉仔细辨认了下被五花大绑的老者,忽然露出一丝恍然之色:“这张脸我还真有些印象,前朝那个恨不得跪下给楚太后端洗脚水的刘尚书和你是什么关系?莫非就是你爹?”

    老者“呜呜呜”得更厉害了,双眼凸出,眼珠上血丝遍布,仿佛随时都可能被气得原地炸裂。

    周玚兴味盎然地旁观了一会,冷笑起来:“牝鸡司晨有什么大不了的,遥想当年,就连楚太后那只每天三更半夜叫得人不得安生的扁毛畜生,你们这群公鸡不也谄媚得很开心么?”

    老者全身哆嗦得站都站不住了,猛烈挣扎几下之后,终于两眼一翻,就地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