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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镜中色 > Chapter 27

    Chapter27t?

    白闻赋在家时,会提醒叶芸睡觉,不会给她忙到很晚。可他离开家后?,叶芸所有的时间全部用在了缝纫上?,有时候会忙到半夜。

    一天早上她将前一晚赶制的活带来店里,张裁缝翻了翻布料,又瞧了她一眼,正色道:“你?现在年轻不觉得?,要是这么个熬法,人到中年就得一身病。”

    叶芸一声不吭地垂着头将?衣裳拿去熨烫,张裁缝走到她跟前,把这些活算出?的工钱递给她。

    叶芸拉开抽屉,拿出?里面棕色的长条形布袋,将?昨晚挣的工钱仔细平整地收了起来。

    几天后?叶芸去永口巷送衣裳,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才下班的吕萍。吕萍先看见她,叫了声,叶芸停下来等她。

    吕萍下班回家,叶芸还得?回裁缝店,两人顺路走了一段。

    路上?的时候,吕萍问她:“新缝纫机用的怎么样了,我?听说是电动的,哪天去你?那看看。”

    叶芸神情微顿,没有应声。缝纫机在白闻赋房里,她不可能擅自领着旁人去他屋子?里,况且,别人到家一看这情况,她还怎么解释。日子?是自己过?的,旁人私底下议论她可以不去理会,但并不代表她想把这事拿到台面上?来。

    吕萍见她不说话,打?趣道:“怎么?不能看吗?这么宝贝?”

    “我?最近比较忙,有时间再说吧。”叶芸开口应付道。

    “你?知道现在大家都怎么说吗?”

    叶芸侧过?视线,吕萍告诉她:“大家都说你?跟闻斌大哥在闻斌还没走前就好上?了。”

    “当然不是!”叶芸蹙眉否认。

    吕萍眼眸一转:“那是闻斌走后?才好的?”

    叶芸的目光短暂凝滞,又恢复如常。尽管她并不想去认为吕萍在套她话,但还是对她有所保留,只道:“我?得?往这走了,回头聊。”

    吕萍盯她多看了眼,几个月前跟叶芸提起这个话题时,她还是一副心寸大乱的样子?。短短数月再次提及,她的脸上?竟然瞧不出?一丝破绽。这次跟她碰面,吕萍隐约在她身上?瞧见了那个人的影子?。

    叶芸穿过?马路,刚要拐进巷子?,身后?有人对她吹了个口哨,她不悦地回过?头,看见的居然是从理发部里探出?头来的苏红。

    叶芸的眉头舒展开来,望着苏红满头夹子?的奇怪模样,叫了声:“红姐。”

    苏红见她这次总算叫对了,眼尾上?勾,对她招了招手,待叶芸走到跟前,才开口问道:“你?怎么跟她走一道?”

    “谁?”叶芸脱口而出?,顺着苏红的目光回头看了眼吕萍的背影。

    “你?说吕萍吗?她住我?楼下。”

    苏红靠在窗台边低下头来:“我?当然知道她住你?家楼下,我?是说你?为什?么会跟她说上?话,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叶芸平静的神色里泛起一丝波澜,询问道:“什?么意?思?”

    苏红见她当真?不知情,挑起眉梢,压低身子?告诉她:“那个姓吕的丫头之前可是跟白闻赋定过?亲的。”

    叶芸的眸光猛然一晃,眼里水色弥漫,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干净到惹人疼惜。苏红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提醒道:“那丫头可不是什?么省心的人。”

    回去的路上?,叶芸的表情黯然无神,失落的感觉大过?于震惊。

    刚来城里的时候,别人对叶芸欺生排外,是吕萍站出?来维护她,主?动跟胆小自卑的她说话。她没嫌弃过?叶芸从农村而来,也不笑话她没见过?世面,有好东西不加吝啬地跟她分享。在这栋筒子?楼里,叶芸没什?么真?正的朋友,吕萍可能是唯一跟她同龄且关系要好的。

    她记得?有一次偷跑出?去玩,拿吕萍做挡箭牌,佟明?芳还呵斥过?她不要跟吕萍来往,然而却?没人告诉她为什?么。每次吕萍来找她,都是趁佟明?芳和白闻赋不在家时,大多时候她都是在走廊同叶芸讲话,不会跑去白家门前。这些细节叶芸从前没察觉出?有何不妥,一旦真?相的口子?被撕开,一切便自然而然联系起来。

    她以为吕萍是直性子?,对她无话不说,可偏偏这件事瞒了她整整一年多。既然都跟白家解除婚约了,那么明?知道她和闻斌的关系,当初故意?接近她又带着什?么目的?

    近来,叶芸和吕萍走动得?并不频繁,自从她去裁缝店上?班后?,吕萍基本上?就没怎么同她说过?话。到底是因为她工作繁忙,还是因为她和白闻赋的关系越来越近。

    叶芸的胸口堵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人心如风,难以捉摸。整日说三道四的人自然不安好心,可莫逆之交也不见得?就一定会赤忱相待。在这筒子?楼里,她不知道还能轻易相信谁?

    这样的情绪萦绕了叶芸好几日,直到另一个消息的降临。

    那日下午马建良匆匆赶来,叶芸将?东西收拾好便走出?裁缝店。两人来到街角的露天凉亭,马建良将?东西交给叶芸。

    打?开袋子?叶芸便看见了两大罐南瓜酱,从前在家中没有吃的,叶母会把南瓜蒸熟捣烂,再和面粉混在一起蒸完晒干,这样便成了他们姐弟几个解馋的零食。

    看见这两个熟悉的罐子?时,叶芸的眼眶就湿润了。

    她几乎是颤抖地打?开这封信,一眼瞧出?了二妹的笔迹。二妹比她小三岁,读小学?时,弟弟出?生,家里一贫如洗,父母没让二妹继续读书,小时候她的字便是叶芸教的。再看到这一手字,叶芸已是思乡情切。

    她快速浏览了一番回信内容,这一次信里交代得?很仔细,说了这一年家中的大致情况。去年弟弟高烧不退,吃了村里赤脚医生开的方子?不管用,带去乡镇卫生所时说是肺炎,人烧得?都快没了意?识,全家人急得?顾不上?田地,好在后?来治好了。一场大雨耽误了秋收,今年日子?不好过?。又说前不久换季,父亲身体状况不好,家里现在托人去县城找中医开药,好不容易才打?点到关系。

    信的末尾,寥寥几笔,可叶芸读懂了家里的意?思。

    他们没有办法帮她偿还那笔彩礼,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她能留在城里自找出?路。

    合上?信,叶芸已是泪眼模糊。

    她突然又有了那种生如浮萍的感觉,无根无蒂,无所无依。

    她一直以为家里能是她最后?的退路,读完这封信,才知道从她离开家里的那天起,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起风了,夏日的天总是说变就变。忽然之间,乌云密布,一阵后?怕袭向叶芸,她攥紧信纸身体里泛出?阵阵寒意?。

    如果那天白闻赋没有出?现,她被冯彪污了身子?,那么之后?她的生活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家里的信将?她的退路堵死,是不是谁都可以来欺辱她?女人会骂她是祸水,男人会对她随意?轻薄,佟明?芳会嫌丢人逼她退回彩礼,将?她赶走,她又会沦落到怎样的田地?

    如今她收到这封信还能安然坐在这里,是因为有白闻赋在。她现在安宁的生活是基于白闻赋待她好,给她在筒子?楼里,在白家圈出?了可以自由?呼吸的天地。

    可相处了二十年的家人都能将?她像商品一样换出?去,那以后?呢?如果有一天白闻赋对她变了,时间长了,腻味了,那么她还能像现在这般,在这诺大的城里生存下去吗?

    这些想法在叶芸初来城里时,从没思考过?。她只是盲从于家里的安排,后?又不得?不接受命运的摆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从四德、恪守妇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她前二十年所认为的人生。

    闭塞的环境让她接触不到时代的变迁,来到城里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改革的春风无孔不入地洗礼着她。

    她窥见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懵懂的意?识逐渐觉醒,却?仍然找不到通往新世界的钥匙。

    她只知道,在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她与家里的纽带就断了。从今往后?,她的人生只能自己拿主?意?了。

    马建良将?另一封信交到叶芸手中,告诉她:“这是我?姑姑出?村前,你?二妹找到她,让她带给你?的。”

    叶芸打?开薄薄的纸张,里面是二妹写给她的一句话: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信纸里夹了一张二十元,这钱虽不多,但叶芸知道,定是二妹攒了很久,所能拿出?来的全部积蓄了。

    她紧紧握着这张钱,握紧最后?一丝牵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极力忍住情绪,不在马建良面前失态。

    只是一个劲地对他说t?:“谢谢你?跑一趟,也替我?谢谢你?姑姑”

    马建良并不知道叶芸在读到这封信时的后?怕,他见她似乎很难过?的样子?,以为她家里人不接她回去,她后?面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弯腰下来,安慰了她几句,对她说:“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生活,比如去外地谋份工作?”

    叶芸收回思绪,听见马建良说:“我?有个表哥在南方挣钱,上?回过?年碰见他,他跟我?说了许多外面的事情,把我?说得?有些心痒,也想出?去看看。”

    能在供销社做售货员,上?门说亲都能被踏破门槛。叶芸不解地看向他:“你?工作这么好,干吗出?去?”

    “家里人也不同意?,把我?骂得?头破血流。我?总觉得?趁年轻想出?去见识见识,你?看,现在人都去百货大楼了,供销社也在实行改革,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我?还听人说票证也会逐步取消。”

    “没有票怎么买东西?”

    “还不知道,不过?”

    马建良视线微擡,对上?那双冰冷如霜的眸子?,声音戛然而止。

    白闻赋这次出?去时间不短,本来还要再去趟浙江,中途改了行程,辗转回来。他在外跑惯的人,一两月不回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同伴问他绕一趟回去做什?么,他笑而不语,不过?是惦念家中人。

    然而去了裁缝店,张裁缝说叶芸早走了。走了却?没回家,找到她的时候,她和那个男人坐在凉亭里,凑在一块儿说得?正欢。

    白闻赋费老大劲回来看见的就是这幅交头接耳的画面,个中滋味碾碎在眸子?里,周身布上?一层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气。

    这一回,他没了耐心等他们说完,直接走上?前,看向马建良时,紧绷的脸上?蕴着薄怒,那狠戾的眼神好似随时会给他一拳。

    马建良被白闻赋的气势震慑住了,当即站起身来防备着。叶芸回头瞧了眼,也跟着起身,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闻赋的目光紧紧盯着马建良,强烈而汹涌的压迫感锋芒毕露,马建良心下大骇,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白闻赋收紧下颌,目露警告地将?视线锁死在他身上?,当着马建良的面牵起叶芸的手,落下两个字:“回家。”

    说完便握住她转身不再停留,叶芸着急忙慌地喊着:“等等,等一下”

    她抱起那两罐南瓜酱,白闻赋瞥了眼她走了还不忘惦记的罐子?,以为是马建良送给她的,脸色更沉了。

    回去时叶芸又问了他一遍什?么时候回来的,白闻赋同样没搭理她,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后?脑勺,她察觉出?他的情绪,闭上?嘴乖顺地跟着他。

    他长腿阔步,走得?太快,她跟不上?,一路几乎是被他拉着小跑,怀里还抱着两个大罐子?。按理说平时白闻赋瞧见都会帮她拿的,今天也不肯帮她拿一个,她一只手臂要抱两个,还要跟上?他的脚步,狼狈得?不行。

    穿过?马路的时候,一个年轻小伙儿将?自行车骑得?飞快,叶芸落在后?面差点要被撞飞。千钧一发之际,腰上?横来强劲有力的手臂,叶芸还没反应过?来,脑门就撞进结实的胸膛上?。

    白闻赋擡手将?她护在怀里,回头瞪着那个小青年:“骑那么快赶死?”

    小青年车刹一捏,回过?身就准备开骂,看见白闻赋眉骨上?那道骇人的刀疤,气场登时灭了半截,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叶芸担心白闻赋和别人起冲突,拉了拉他的衣服,劝道:“大哥,算了”

    白闻赋收回视线低下头来,语调清冷:“谁是你?大哥。”

    叶芸愣了下,还没回神人又被他牵着大步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