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这事全是沈怡捣鬼,她恨公司没选她做监事,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报复我们。应该立即开除她!”
魏景浩生平从未上过如此大当,愤怒好似山呼海啸,当着父亲也难遏制杀气。
魏鼎铭的表情高山湖泊般安详,等到他无话,叹气似微风。
“以我对沈工的了解,她不是这种不顾后果的人。事情经过我也了解了一个大概,宋长平吃相太难看,自己把肉捞光了,连口汤都不给人家喝,这个锅背得不冤。”
魏景浩受不了他无底线的容忍,急道:“就算宋工有欠妥的地方,可这件事牵扯这么大,搞不好会让筑美名誉扫地。这两天业内已经在传小道了,四海集团又是我们最大的客户,得罪他们会损失很大一部分业务。您得采取措施啊!”
魏鼎铭像个禅定的老僧,仍端着八风吹不动的镇定,调侃儿子:“公司迟早是你的,我现在坐这儿只是在给你暖座,保卫公司的重任应该由你承担。”
魏景浩见父亲尚有心情开玩笑,知道他心里必有成算,凑近问:“爸爸,您有办法就快说吧,真要看我急得团团转吗?”
魏鼎铭笑道:“爸爸已经给过你暗示了,你怎么听不懂呢?”
魏景浩知道他想锻炼孩子,可真心恨死他故弄玄虚的做派,尤其是在这十万火急的档口,纯然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烧烤。
苦思之际,华灿敲门进来,见他在场面露犹豫。
魏鼎铭问他:“华工,你有事吗?”
华灿看一眼魏景浩,说待会儿再来。
魏景浩疑念忽闪,直觉这野种是冲着机场项目的纠纷而来,登时勘破父亲的谜语。
等华灿走后他也匆匆离去,打电话给林项,命他立即去找邱逸谈话。
林项比着小老板给的教材审问邱逸。
“邱工,你在做刚果机场方案细化的过程中,沈所长有没有提供辅助意见?”
邱逸也已拿到沈怡给的参考答案,对答如流:“没有,沈工前阵子身体不好,我们所正式成立项目组后她就没管这件事了。”
“可宋所长说他在方案定稿前找你核实过柱间距的数据,你亲口承认数据是沈所长提供的。”
“我说的是方案入选之前,做第一稿时沈工确实帮过我很多忙。”
撒谎是邱逸的弱项,沈怡叫他说完这句马上启动下一步程序。
“我前两天见过沈工,她也很关注这起事件,说虽然方案比第一稿做了很多改动,但原有的柱间距并不是不可实现。”
林项飞起来咬钩:“她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我没细问,您可以去请教她。”
沈怡不会拿肉包子打狗,接到林项询问,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让这播报机去传话。
“我是和邱工简单分析了一下,但我俩都不是项目组的人,没资格参言。最近健康状况实在不大好,家里建议我辞职休养,回头您帮我问问吴经理,看她哪天有空,我想跟她谈谈。”
她这好比拿着救命解药善贾而沽,还威胁随时要收摊走人。
魏鼎铭得知消息陶然失笑,全不顾魏景浩已急红了眼。
“我就知道最锋利的武器一定是双刃剑,不好好收藏就会反过来弄伤自己。”
昨天华灿已向他讲述与邱逸的沟通情况,内容和邱逸应付林项的说辞差不多。魏鼎铭当时便知沈怡留有后招,目的同他预测的一致。
“监事资格本该她得,被人耍阴招刷下来,还受伤流产,不报复一下也太佛系了。”
魏景浩听这意思是要向沈怡妥协,深感被敌军踏破城池,国君还茍安乞降的耻辱。
“爸爸,您还打算容忍她,让她的诡计得逞吗?有这样的先例,以后公司会一团糟的!”
魏鼎铭比手势劝他稍安勿躁,替他做客观解析:“你且不管沈工的动机是否有恶意,这件事情上她从头到尾没使什么卑鄙手段。邱逸做方案时她认真帮忙参谋,后来方案被宋长平整个抢走,她才撒手不管。假设宋长平没半路打劫,任由邱逸署名主设计师,那沈工肯定会提供她的保留设计,就不存在通不过审核的情况了。宋长平先抢了她的监事资格,又抢她朋友的署名,她本身也不是项目组成员,难道谁还能强迫她去帮自己的仇人?换做任何人,都会跟她做相同的选择。”
公道自在人心,事发时人们因压力保持缄默,事后若遇机会总会发表正义评说。
魏景浩只觉得沈怡是泥鳅成精,滑不溜手,拿不住她的错处,还被她卡在不上不下的危局之中,整个一高粱杆推磨子,玩不转了。
“她一个打工仔,还想骑到老板头上耍威风?”
魏鼎铭最不喜听他这些气话,就像老皇帝看待尚不成熟的储君,忧叹:“你有这种心思,爸爸就是提前把这个位置让给你,你也坐不稳。这又得检讨一下对你的教育,你不仅没学好马哲,历史知识也相当匮乏。中国古代,越圣明的帝王越厚待贤臣,魏征敢扯着唐太宗的袖子进谏,包拯向宋仁宗提意见,唾沫星子直溅到仁宗脸上,这两位皇帝都没降罪,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魏景浩受西化教育,也不喜他引经据典,闷声道:“因为他们有气量,能容人吧。”
“这只是他们通过这类行为为自己打造的人设,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这些贤臣能辅佐他们成就伟业。得到实惠,损失一些体面又如何?你现在放眼全公司,还有比沈工更有价值的员工吗?用人和购物一样,只看性价比,宋长平能力是不错,但格局太小,使不入流的阴招打击对手,重用他也会拉低你的格调。我说过这个公司早晚是你的,应该交给你来守护。如果你想度过这场危机,就自己看着办吧。”
魏鼎铭只给儿子指路,不打算出面,原因并非完全为魏景浩设想。招安大臣派钦差去宣旨即可,哪有皇帝亲自俯就的理?这么轻易就养刁沈怡的胃口,以后就难驾驭了。
大石压顶,巨人也得低头。
三天后公司发布通告:由于宋长平在刚果机场项目中出现重大失误,为公司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董事会决定撤销其监事资格,调离现有岗位,派往西安分公司任建筑所总监。
再过两天,出现一则新通知:任命沈怡为监事会新成员。
劳动果实失而复得,沈怡履行谈判协议,加入刚果机场项目组,向甲方投递了她的隐藏攻略。
“将整个航站楼的屋顶设计成蜂巢状网壳结构,镶嵌透明玻璃,这样能大幅减少屋顶重量,增强采光,节省白天的用电量。顶支承的柱网由钢筒体、框架柱、摇摆柱和一榀加强拱架组成屋顶支承体系,承担屋顶的竖向荷载、水平荷载以及幕墙的各种荷载。这里的框架柱均下端与混凝土结构铰接、上端与屋顶网架刚接,这种柱子的受力特点也与柱子下端横截面小、上端横截面大的截面形式一致……”
未改变方案的造型和体量,只增加了网壳设计即成功达到了承重指标,连资方也盛赞这个极具特色的创意,黑脸变笑脸。
邱逸见项目变戏法似的回到他手中,对魔术师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为沈怡办一个热闹的庆功会。
沈怡让他别高兴太早:“现在你得为自己打算了,魏景浩亲自接管了机场项目,看样子是想霸占这个署名,你不能让他独吞成果,得去跟他分账。另外,宋长平走了,一所会重新洗牌,你必须抓紧机会上位,尽早去找吴丽谈升职,让她给老板们传话。”
她的征战远未结束,帮邱逸升级装备就是在为自身壮大势力。
邱逸跟着她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志气正高昂,可说到跟老板抢署名,仍有些胆怯。
“我上次自动放弃了署名,这次再去要,情理上好像有点说不通。”
“怎么说不通?就说上次你是迫于宋长平等人的压力才放弃的,如今项目组重组,你想要回自己的正当权益,很合情理啊。”
“可对方是小魏董,他这会儿正记恨我们,再跟他抢署名,搞不好会激怒他。要不我先发邮件,让他给我一个共同署名?”
“很好,别用邮件,直接在腾讯通上发消息,发到公共群里去。”
“发公共群?那不是大家伙都看到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你措辞尽量委婉客气,多说些奉承赞美的话,到时就说手滑,点错了对话框。然后再跟魏景浩道个歉,他就不好直接跟你翻脸了。”
这招是跟游铁然的助理学来的,全公司都知道邱逸是机场方案的主创人员,把问题公开化,占据弱势地位,舆论的同情心就会变成威慑魏景浩的枪炮,他不施恩便失德。
邱逸温习到当年闫嘉盛拐带他逃学打游戏的刺激,那时感觉有愧,这回是在巩固自卫反击战的胜利,于是忐忑与雀跃同行。
沈怡看出他很紧张,打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阴险?”
白莲花连忙摇头纠正:“是机智,那些人陷害你的时候行为比这下作多了。”
“这么做也会惹怒魏景浩,你怕不怕?”
“不怕,光脚不怕穿鞋的。”
邱逸在筑美做了两个大项目,经验资历都有了,留在这里的主要目的是帮她出气,哪怕明天丢工作也不在乎。
沈怡初听他道出“草莽”用词,被反差萌逗得捂胸大笑,戏谑道:“不行,以后我得和你保持距离,你跟闫嘉盛那二流子混了那么久都没被带坏,别回头跟我学坏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
羞涩又在邱逸脸上筑巢,笑道:“你怎么可能带坏我?”
沈怡假正经:“怎么不可能?闫嘉盛不是常跟你说我腹黑、凶狠、报复心强?告诉你他说的都是真话,你想练习防备心,我就是现成的对手。”
她近来心情爽朗,与邱逸的战友之情也日益加深,渐渐习惯捉弄他。对上这只小白兔,便不知不觉翘起狐貍尾巴。
邱逸不能听到任何关于她的恶评,哪怕出自她本人之口也要认真反驳。
“不,你很好,非常非常好,我这也是真心话。”
作者有话要说:项目取材:深圳宝安国际机场T3航站楼感谢在2020-03-2410:45:43~2020-03-2509:0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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