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心声经过长时间蓄势,邱逸不愿再被腼腆拖累,一鼓作气说下去:“上次在烧烤店我就想这么对你说了,我虽然没结过婚,但见过不幸的婚姻,那种生活无论对夫妻双方还是对孩子都是折磨。你和嘉盛都还年轻,颖颖也才5岁,早点结束错误,大家都能有新的开始。”
他口中的“不幸婚姻”想必指自己的原生家庭,沈怡感激他仗义执言,为先前的猜忌惭愧,衷心露笑:“谢谢你邱逸,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这件事对我有意见呢……没想到你这么正直。”
她对他的感受十分复杂,一些不适用于亲友的形容分明糅合其间,暗暗撞击禁忌之墙。懵然不明时只好用“正直”来概括。
邱逸已突破自身禁忌,索性任心情在自由里多滑翔一会儿,微笑:“以前你做那种选择是因为缺乏自信,不相信凭努力能够成功。过了这么多年,你已经比当时强大了许多倍,就算前方道路再多险阻也难不倒你。要是还不太放心,我来替你作证,你不管和谁比都非常优秀,一定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亮眼的温柔照彻四周,仿佛特意为夜行人探出云层的明月。
沈怡有些恍惚,不自恋,却凭女人的直觉在他的眼神里读出了非一般的暗示。
是在鼓励她,亦或是成全他自己?
直到就寝她仍在回味那一幕,第六感白驹过隙,理性才是长期执政官,在它指导下,她进行了“正确”分析:“邱逸把我当偶像崇拜,可能会伴随一些异样的念头,情难自控却也变化迅速,过些时候就慢慢淡了。如今看出端倪,我可得注意交往分寸,别像上次那样做出撩拨举动,惹来麻烦就不好收拾了。”
同时承认她也被小白莲的美色所诱,略微动了花花肠子,因而更须小心。这事就跟接私活一个道理,绝不能吃窝边草,越过了那条线就回不到原位,双方的条件不适合走到最后,将来散伙会白白损失一个好朋友,太不值得。
第二天她准时下班,在沈敏和沈成良陪同下回家取行礼,婆婆已到了,孙雪梅也在,专等着说降。
“小沈,你先消消气,别急着走啊。”
白芸之前已当着亲家哭过一场,捏着潮湿的纸巾哀求。
沈怡已像起飞的航班不在意始发地的天气,沉着脸回绝:“妈,您别劝了,这次我是真想通了。闫嘉盛说他真心喜欢那姑娘,我也支持他寻找真爱,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人不懂事,根本不知道外面的狐貍精多会骗人。我已经狠狠骂过他了,他也知道错了,现在就让他来跟你赔罪。”
白芸去书房拽来儿子,沈成良后槽牙已咬得酸痛,一见闫嘉盛便露狠叫骂:“好你个浑小子,敢打我女儿,今天我非抽死你不可!”
说完脱下鞋子拍他脑门,被孙雪梅拦住。
白芸心急如焚地催促闫嘉盛:“你刚才怎么跟我保证的?快说话呀!”
闫嘉盛擡头看一眼沈怡,用她的漠视激励自我,放弃对母亲的承诺,改用昨晚邱逸帮他梳理的讲稿。
“我和沈怡相互看不上眼,当初就不该结这个婚。以前没遇上喜欢的人,我还能凑合着过,现在我真爱美琪,想娶她做老婆,这个婚必须离。”
这道闪电的能量抵得过十座核电站,长辈们震愕难信,沈怡倒对他刮目相看,心想婆婆是公公的钦差,以闫嘉盛平时的熊样绝不敢公开叫板,可能真受了爱情鼓舞,或者也接受过邱逸的思想动员。
白芸血似潮涌,使劲揪打儿子几下,颤声骂斥:“你真被鬼迷住了!刚才说得好好的,现在又来改口,存心气死我是不是!?”
闫嘉盛也怒:“是你逼我,我才暂时顺着你的,不然早被你烦死了!”
“你、你还敢犟嘴!那个李美琪从小县城来,父母没正当职业,还要养两个儿子。她自己三流大学毕业,工作也不稳定,除了年轻,其他哪点比得过小沈?”
沈怡听这话,明白婆婆已细致调查过小三,不看儿子喜好,只在意女方的性价比。别说她离心坚定,无意与那妹子比较,纵然真有留恋,也会因这些话彻底灰心。
闫嘉盛同样愤慨着母亲的自私,鼓起青筋叫喊:“你们只晓得比条件,娶老婆又不是买东西,就算是买东西也不见得贵的就是好的。从小到大我的大事小事你们都要管,连结婚都没有自主权,这些年才过得这么憋屈。这次我要为自己活,反正老婆娶回来是跟我过,我喜欢就行,是好是歹轮不到你们来说!”
会生气的都被他气愣了,室内只响起沈成良的掌声,老头儿怒极反笑道:“说的好,男子汉就该有气魄,你不中意我们家二妮,二妮也不想再跟你过,一拍两散,皆大欢喜。亲家母,您就别费神了,孩子们都大了,这种事让他们自个儿拿主意,既然您儿子这么稀罕小三,您们也顺其自然,至于颖颖就让我们家带走,总归要辞旧迎新,干脆大小一块儿换。”
白芸急得飙泪:“亲家公,这话可说不得啊,颖颖是我和老闫的心头肉,你这是要挖我们的心啊。”
她望着亲家母求救,孙雪梅被傻逼女婿缚住了手脚,撇过脸去唉声叹气。
沈敏不耐烦了,提醒沈怡:“二妮,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赶紧的收拾东西,别在这儿瞎耗着了。”
沈怡怨她嘴张得太晚,对白芸说:“妈,我们两家是旧相识,我不想因为和闫嘉盛破坏长辈们的交情。闫嘉盛打我那件事我暂且记下,如果能顺利离婚,我就不再追究。”
她前天去报案就想多攥一个把柄做筹码,好逼公婆退让。说完快速开展行动,先打包出两大箱衣物用品,其余物品封存,等明天请搬家公司搬运,就此告别了生活七年的住宅。
她在公司附近临时租了栋公寓做安置点,还没想好如何跟女儿交代,暂且让她留在父母家。
后续交涉都由律师代劳,闫家过了两周才给出答复,似一把尖刀戳破她的肺叶。
“闫先生没出面,所有话都是他母亲转答的。说假如您坚持离婚,就按照法律平均分割夫妻财产,包括您婚后购买的住宅。”
沈怡原以为闫家有钱,看不上她这点产业,主动放弃那套婚房他们也不好意思再索要她独资购买的房产。接到此讯大受冲击,忙问:“奥林匹克花园那套房子的房本上有我的名字,那房子比我买那套值钱多了,他们就不怕平分财产自己会吃亏?”
律师叹气:“您还不知道吧,那套房子虽然是以闫先生的名义出资,但购房款都是他父母借贷给他的,他母亲出具了借条,上面还有证人的签名。按照法律,这种情况下产权证上就是属了您的名,只要他父母追讨债务,您一分钱都拿不到。”
婚姻法保护有产者,沈怡没想到婆家防她防到严丝合缝,早在源头修好了坚固的秘密工事。
她被这无耻伎俩逼得疯狂,明白这些招数全出自公婆,立刻打电话质问白芸。
“当初买房子的钱是你们家出的,可没有我的购房名额,你们家再有钱也不能在北京买房。您就是让您儿子找个北京人假结婚,用人家的名额买房都得付二三十万好处费。我跟闫嘉盛结婚这几年,替你照顾他,供他吃喝穿戴,从没问您要过一分钱的生活费。离婚后也不想分你们家的财产。可您倒好,还想扒我一层皮,真不嫌掉价!”
白芸正等她的消息,急声哄:“小沈你别急,我们家又不缺钱,干嘛要你的房子呀!”
“那您为啥跟律师说那种话?”
“我不能让你们就这么把婚给离了,实在没办法才拿这事阻止你。”
白芸哗啦啦往外倒苦水,企图以此泼灭她的怒火。
“这些天我请人仔仔细细调查了那个李美琪,还去她老家看过。那女人中学时是个小太妹,家教不好,父母兄弟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她来北京上大学,目的也不单纯,在学校经常旷课挂科,时间都花在交际上,还只跟有钱人交朋友。可有钱人都聪明,谁瞧得上她啊,她跟那些人鬼混一阵也没落着好,毕业后在一家小公司当临时工,每月工资才4000多,钱不够花全靠骗。嘉嘉不知是她第几个冤大头了,最近几个月前前后后从我这儿拿走二三十万,全花在那女人身上了。”
沈怡似听苍蝇乱舞,烦躁打断:“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芸好像被人持刀威胁似的惊恐哭告,:“那女人就是冲着我们家的钱来的,嘉嘉被她迷住心窍,连他爸的话都不听了。真让那李美琪得手,我们家非被搅得永无宁日不可。小沈,现在妈没别的办法,只能指望你了。只要你肯原谅嘉嘉,不和他离婚,那李美琪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休想进我们家的门。”
她惧怕洪水猛兽般的第三者,想用儿媳做门神。
沈怡受够公婆强加给她的属性,断然拒绝:“我不管那女人做好做歹,这次只想照自己的心愿办事,这个婚必须离,你们硬要逼我,那就只好法院见了!”
她挂机,向律师传达上诉的意愿。
白芸联系不到她,转而找孙雪梅,巧言令色兼吓唬把她打造成一杆枪。
当晚子弹便射中沈怡。
“你不能这么固执,我问过律师,你这种情况打官司也赢不了,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我们现在住的房子还会被人家收走!”
沈怡恨透婆婆的心机和母亲的愚蠢,黑脸质问:“您找的哪儿的律师?闫嘉盛他妈给介绍的?”
孙雪梅拍桌忿詈:“火都落在脚背上了,你还不知道厉害。你爸妈都这把年纪了,你忍心让我们跟着遭罪?”
“大不了搬回北四条去住,您不会住惯了电梯公寓,住不了以前的平房了吧?”
凡人的理智都有强度极限,母亲一再糊涂逼凌,已将沈怡挤进真空,爆炸在所难免。
她这边气话出口,孙雪梅即刻回以耳光。
沈成良本无计可施,见状忙来拦阻,可巴掌已落定,撕开的口子血流如注,轻易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