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路宁什么事也没有,她只是不想在那边待着。
但她也没想到周承琛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把她抱出来。
“周承琛,你把我放下来。”她的手勾着他的脖颈,有些难堪地把脸埋在他锁骨,“我没事,我骗你的。”
两个人进了电梯,周承琛听到她说话,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把她放下来,然后脱了西装外套裹在她身上,两手扶着她的手臂,沉声问她:“为什么。”
路宁扭头,“没有为什么。”
不想说,因为连她自己都还没有想明白。大概也有点气愤他过分的占有欲和不信任。
她自认这么多年没干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他的事,也说得很明白,自己和纪肖燃已经不可能了。
他看到她和纪肖燃站在一起,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出轨被他抓到了似的。
可他自己明明就和前女友站在一起。
周承琛看着她:“你不高兴。”
他身上还残留着酒渍,但顾不得去管,只是低着头,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他很想抓住她,太想了,反而感觉抓不住,然后总是失态。
总是惹她不高兴。
那种总把事情搞砸的感觉真的很陌生,长这么大,从没有过的挫败感,但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放手。
当初那句放她离开,好像已经消耗掉了所有的理智和分寸。
路宁觉得酸涩,擡头看他,带着点赌气和埋怨,好像在说,是的,所以呢?
“我不能不高兴?”路宁的声音都带着点哽咽。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周承琛眉头微蹙,“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我不还手,别这样,我很心疼。”
路宁恍惚了一下,疑心自己听错了。
她像是失去了力气,额头抵在他的锁骨,呢喃了一句:“我以为你不来了,你昨天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跟我说。我一个人安排好了一切,结果看到了你,没有惊喜,只觉得难过,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我对不起了似的。”
“我……”周承琛突然有些词穷,许默说不能说忙,对于女生来说,忙就是个借口,是敷衍。
“我记得的,你的事我什么时候没放在心上过,这些年你要求我做的,我哪一次敷衍过你,就是因为记得,我需要尽快把之前的工作提前完成,然后把时间空出来。你不能这么给我定罪。”
路宁心情平缓了一点,她知道问题不在这里,她只是胸口总觉得堵着一口气,她觉得她和周承琛确实缺乏一点深入的了解。
于是她缓慢开口:“那你给我发条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吗?”
“有……”但周承琛并没有这个意识,“但前天才答应你,我觉得这么短的时间,我不用再特意告知你一声。我记性没那么差。”
“谁管你记性好不好……”路宁拿额头磕了几下他,“但我又不是你下属,我不想看你冷冰冰地执行,我喜欢你时刻告诉我你的安排,我想知道你在干什么,虽然你做的事我也听不懂,但我会知道你在忙的时候还惦记我。”
路宁或许是压抑太久了,又或许这场婚姻让她快要忘记正常的恋人是什么样的状况了,她那些憋闷和无法诉说的委屈,好像这会儿终于慢慢浮出水面了。
“你总怪我看不到你的付出,可我本来就没有看到。因为我知道,钱对你来说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你送我很多房子和车子,送我名贵的珠宝,对我来说你是送给周太太的,不是送给路宁的。因为路宁她根本对那些只有特定场合才能戴的珠宝毫无兴趣。”
周承琛的眉毛拧起来。
路宁知道他想说什么,擡手捂住他的嘴,仰着头,两只大眼睛睁得圆圆的,显得无辜又可怜,“我知道金钱的付出已经很难得了,你再有钱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了,所以我也一直很感激你。但我只能确定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一个还不错的丈夫,但我没办法确认你爱我。”
周承琛安静听着,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些,他无法从自己现有的经验里去获得任何参考,他的父母的爱是基于偷情产生的,他从记事起,他们就在争夺财产和利益,他的母亲歇斯底里嘶吼过,她就是爱慕虚荣,就是想要很多很多钱,钱是这世上最不会欺骗人的东西,胜过一切的爱、尊严,因为没有钱,就没有爱,也没有尊严。
周承琛并不怎么认同,但他后来发现,自己对人好的方式,也变成了给钱,给很多很多的钱,来代表很多很多的爱。
周承琛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一句我爱你,但意识到,自己的爱从来没传递给她,于是喉结上下滚动,从胸腔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对不起一点用都没有,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你就对不起。”路宁继续拿额头砸他,一下一下,不疼不痒,但像是砸在他的心上。
周承琛擡手,把手垫在她的额头下,低头亲了下,“别这样,过会儿该疼了。”
他说:“我爱你,不然不会在你身上费心,也不会送你很多东西。”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对周太太都会这么好,是不是我都无所谓,如果换成谈嘉,你也会对她这么好。”路宁觉得他可能听不懂,咬了下唇,“这是我为什么看不到你的付出的原因,我不是看不到,我只是觉得我不该逾矩,但你说爱我,我觉得我可以要求你。”
周承琛低着头看她:“你当然可以。”
“我没有不喜欢你的礼物,但我更希望你是惦记我,而不是觉得马上要过节了,需要去给太太送个礼物。”
“什么叫惦记?”周承琛锁着眉头,“我时刻都在惦记你。”
“比如你看到一条手链,想到路宁戴上会很好看,这就叫惦记。”路宁觉得冷,把自己缩在他怀里,她搂住他的腰,发觉他只穿了一件衬衣,想到他把衣服给她了,忍不住又有些自责,她有时候也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做得也不够好,“但你要告诉我,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能总怪我感受不到。”
“抱歉。”他再次说。
“你话太少了。”路宁鼻子有些酸,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情绪低落,就觉得闷闷的,“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你明明跟谈嘉在一起,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他徒劳地解释着,但想到她上次生气,就是因为他觉得太难解释而放弃解释。
于是他深呼吸了一下,“宁宁,你刚刚生气,是因为谈嘉,是吗?我不想在你面前提她,是尊重你,许默说没有人喜欢前任,但你第二次表现出过激的情绪了。我刚才是在天星的沈总说话,她的经纪人认识沈煜,过来跟沈煜在打招呼,碰到我是意外,我刚刚拉着你也是想拉你去跟沈总告别,我没那么蠢,要拉你去跟谈嘉见面。”
路宁手臂因为紧张而收紧,她呼吸都重了一些,“我没有过激……我只是觉得你们很合适,我像个插足者。”
“你在胡扯什么。”周承琛声音有些沉,“已经过去的事了,我跟她确确实实有一段,但早就结束了。你如果不喜欢我可以不见她。但你如果说我跟她更合适,我觉得你有些过分。”
“那这个呢。”路宁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痣,“他们都说,我很像她。”
路宁声音突然哽咽,说到这里她终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为什么失态。
她不想站在谈嘉面前,不想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
她从始至终都非常讨厌被当做谁的影子。
周承琛终于有点慌了,这个问题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她就说过,当时他愣了一下,沉默不语。
后来告诉她,是意外。
她表现得一直很不在意,他就没放在心上过。
电梯门开了又关了好几次,周承琛终于裹着她把她带离了电梯,地下二层的停车场,许默已经在一旁等了很久了。
周承琛突然摆了手,“钥匙留下,你们都走吧。”
司机保镖和许默,全都欠了下身,然后默默离开了。
周承琛给路宁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来,待会儿要感冒了。”
这里很冷。
路宁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太宽大了,几乎能遮住她的屁股,袖子也长一大截,她觉得自己总在被他摆布,倔强地不愿意上车,过了会儿,又说:“我想开车。”
她害怕他又把她带回家,她不想回西山,大概已经成了某种执念,总觉得自己如果轻易妥协了,很多事就再也分不清楚了。
她其实早就妥协了,她从来都心软,总是对他狠不下心,大概也仅剩这点坚持了。
周承琛无奈地过来抱了她一下:“听话,我不强迫你去任何地方,你说去哪儿我就开车带你去,我车上没你的能换的鞋。”
她穿着高跟鞋下来的,闻言只好“嗯”了声,上了车。
路宁系上安全带就把脑袋歪到一边,所有的愤怒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消耗殆尽了。
她知道自己或许不应该提这个,当时就说得很明白,他们并不是两情相悦才结的婚,过往的事不应该计较。
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再追究起来不过是让两个人都难堪。
所以路宁最后头抵着玻璃,轻声说了句:“我要把痣去掉,我不想像任何人,路宁就是路宁。”
周承琛没有立马启动车子,开了暖风,等温度稍微上来点,才用手勾了下她的脸,托着她转头来看他:“我知道说什么你可能都不信,但真的是意外,你就是你,我没有把你当成过任何人,我从始至终喜欢的就是路宁这个人,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路宁沉默片刻,点点头。
他没有必要骗她。
可为什么……还是没有开心的感觉呢?
“我送你去云庭,还是你跟我去松林,看看小白?”周承琛带着些恳求看她,“松林的公寓你还没去过,去看看,好不好?”
他又要留她过夜,路宁觉得自己跟他之间,好像全靠床事维系感情。
她鼻子有些堵,可能还是受了凉,她小声埋怨一句:“其实你早就安排好了,我去不去,你都会想办法让我去的,你总是这样。”
“你又不高兴。”周承琛握紧方向盘,“我在你这里,怕是负一万分了。可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你也可以安排我,但你从来都不。”
路宁吸了吸鼻子:“没有不高兴。”
周承琛依旧锁着眉,似乎在辨别这句没有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总是摸不透她。
也搞不懂感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在这方面简直像个弱智。
路宁突然凑过去,倾身过去抱住他的脸,然后凑过去咬他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趴在他胸前喘了好几口气,才说一句:“我安排你什么,我想跟你去度蜜月,你能吗?你走得了吗?你也根本就不喜欢玩乐。我想跟你通宵看恐怖片,然后让你白天熬成熊猫去上班?我……”路宁卡壳了,“别跟我说你可以,你想当昏君我还不想做妲己呢!”
周承琛扶住她的腰:“你觉得我做不到,做到了也会牺牲其他为代价,然后这会让你产生负担。所以你觉得我们不合适,是不是?”
他看东西一向透彻,唯独感情这点事,把他搞得晕头转向。
但她只要袒露一点点内心,他就可以捕捉到一些问题。
路宁无奈地点点头:“嗯。”
“那今晚陪你看电影,明天陪你睡一整天,一天不去上班天塌不下来。而且明天安排本来就不多。”周承琛低头亲她额头,“不要把事情想得很严重,你是我老婆,工作是做不完的,你对我也很重要。牺牲掉一些东西去换取另一种更重要的东西本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将来我们有了宝宝,你也不要求我留在家里么,难不成我每天长在公司?”
谁要跟你有宝宝……
路宁叹了一口气,或许她确实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她希望一切都顺其自然,不喜欢强求,但他们之间必然是需要磨合的,两个人身份、性格,各方面都天差地别。
她点点头:“好啦,我知道了。”
周承琛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回落了一点。
但还是无法真的放松。
松林的公寓一直有人打扫,小白被安置在单独的卧室,路宁进去看了一圈,觉得周承琛这个人真的很无趣,满目冷调的黑白灰,软装很少,看起来就很没有人气。
她今天很累,去看完小白,挨个儿跟朋友和店员回完消息说自己没事,就抱了衣服去洗漱了。
周承琛让人送日用品和衣服过来,依旧不放心,站在门口把今晚陪同的保镖叫上来,事无巨细地问今晚发生的一切。
保镖对老板的习惯已经很适应了,但今晚的汇报却有些支支吾吾。
“任何事……都要说过吗?”保镖有些扭捏。
周承琛的眼神扫过去,露出一点冷色。
保镖了然,低下头,小声说:“太太的朋友说……”
当时梁思悯和路宁坐在休息室闲聊,保镖就在门口,谁也没避讳,梁思悯比路宁更习惯保镖跟随,她是觉得周承琛不会闲的无聊让保镖回复什么闺蜜悄悄话。而且她那话明显逗路宁玩的,她那种脸皮薄的,干不出来这种事。
但偏偏今天周承琛觉得很不安,任何细节都不想放过。
保镖几乎是硬着头皮把所有的话转述了一遍。
梁思悯说:但他压迫感太强你害怕?那多简单,下次让他在下面你在上面,你睡他。不行我让程叙给你送点手铐什么的,你把他绑起来。他不让你就哭,也不让他碰你。
周承琛:“……”
他微微拧了下眉,今天的眉头似乎都没松开过。
他在想,她喜欢这种姿势?
但她那懒劲儿,能不能坚持五分钟都是个问题。
他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
坐在客厅沉默许久,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
路宁洗漱完出来,穿着他的衬衣,又去看小白。
小白这会儿醒了,她把它抱在怀里,出去的时候看到周承琛跟楞在沙发上了似的,忍不住过去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周承琛摇摇头,上下打量她一眼,突然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