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桐溪的祖宅是一大片院子,路宁小时候最喜欢外公的家,有山有水,环境静谧,还有很多小动物。
但地方偏僻,除去老人家,年轻一辈都不愿意在这边住了。
外公也是外婆去世后才又回桐溪的。
机场到桐溪很远,大概四五十公里,周承琛原本是安排了别人去接的,没想让路宁折腾。
路宁说待着无聊,就让司机开车带她一块儿去了。
这会儿又说,是因为想早点见他,周承琛很难不动容。
他擡手摩挲她的脸:“身上怎么这么冷。”
然后微微低着头观察她每个表情,“家里人骂你了?”
她从小到大是没挨过什么骂的,所以家里人几句难听话她可能就很难接受。
路宁干脆把手塞进他的大衣口袋,拉着他往出口走。
她扯了个大大的笑:“没有!你怎么这么敏感,我不能只是……想你吗?”
周承琛伸进口袋里,攥紧她的手:“别瞒着我。”
他的掌心温热,路宁有点贪恋他身上的温度,反手抓住他的手掌:“真的没瞒着你了,你怎么这么草木皆兵。”
“怕失去你。”他坦诚。
路宁抓了下他的手:“你不是攥紧我了吗。”
周承琛偏头笑了。
“嗯,抓紧了。”
路宁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从她看见他的时候,心情就莫名好了很多。
车子停在露天停车场,桐溪的海拔稍高,比衍生也偏北方一点,深冬腊月天,冷得呵气成冰。
“你也会冷的。”路宁擡头看他一眼,“这边就是很冷,你应该穿厚点的。”
他这种人,在办公室里待久了,出门就是车,对外头的温度应该很不敏感。
“冷了你抱抱我?”他低着头看她。
路宁拍了下他:“你太大只了,抱不住。”
周承琛低声笑:“牵牵手也行。”
“你正经点。”路宁无奈。
她戴了两条围巾,这会儿拆了一条缠在他脖子上。
他一身浓黑,就连瞳仁都黑得浓郁,路宁的围巾是很嫩的粉色,刚戴上去,路宁就忍不住笑起来,“粉色好衬你。”
中和掉了他身上的冷硬,而他本身长相就精致凌厉,也能压掉粉色的一点浮艳。
“是吗?”周承琛低着头看她,并不太在意自己如何了,只是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
惊觉结婚这么多年,她很少笑得这么放松过。
也难怪她外公至今不同意,也不待见他。
路宁肯定地点头:“嗯。”
然后把围巾脚压进他衣襟,轻轻拍了下,“好了。”
周承琛顺势抓住她的手,重新放回口袋。
陌生的机场,人潮汹涌,可两个人之间莫名有种静谧的氛围。
桐溪刚下过几天雪,地上厚厚的积雪未消,车子行得缓慢。
陪路宁一起来的是周承琛给她找的保镖,看起来凶巴巴的,但是很厉害,也很敬业。
他最信得过的人都给了路宁。
一路上周承琛都抓着路宁的手,问她最近都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路宁没什么好分享的,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冬天的海边不太好玩,海风很大,拍照吹得人睁不开眼,海城的餐厅都不错……
爸爸把公司交给姐姐后,其实还是心心念念公司,年后可能要回公司了,但他现在已经一朝怕蛇咬,不肯再揽大权了。妈妈在筹备画展,外公虽然嘴上说她疏于创作,匠气太重缺乏情感,好似各种不满意,私底下却帮忙联系了好几位老朋友,要帮衬一二。
“我外公,就是嘴硬心软。”路宁小声说着,“他是坚决不同意我嫁给你的,但他那时候也没很强硬地说什么,怕我妈妈心里不好受。”
于媛向来很疼两个女儿,但那时候一边是母亲病重,一边是丈夫公司出事,路宁同意联姻,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
一边觉得事情迎来了转机,一边又觉得葬送了女儿的幸福。
周承琛沉默听着:“外公应该很恨我。”
“嗯。”路宁不想瞒着他,外公对外人一向不太客气,等他自己亲自面对外公,如果不知道内情,应该很难受得了外公的脾气。
“我外公是个很顺其自然的人,他觉得万事万物都不应该强求,我爸爸破产他能接受,但他不能接受我和你联姻来换取利益。而你是一手促成这一切的人,所以他很难喜欢你。”
一个高位者用巨额的利益做筹码,对外公来说,是非常不仁义道德的事。
周承琛擡手绕过她身后,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肩膀。
路宁讲着讲着越来越小声,然后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她来了桐溪一周了,一直睡不太安稳,大概是外公总是冷着脸不跟她说话,爸妈这次也不替她说一句话,她说周承琛要过来的时候,外公当场下了她的脸。
她见到周承琛放松了一些,所以不自觉就睡着了。
在讨人喜欢这件事上,周承琛深知自己没有天分,她的外公于偃亭并不是迂腐固执的老头子,反而是很豁达通透的老人家,在文艺界很有声望,一副画卖出过一个亿的天价,那一个亿,他转头就捐了出去,一生清贫,但从未缺过钱。
路铭泽用钱是很难打动自己的岳丈的,因为他看重的根本就不是钱。
路宁性格很随父母,善良、柔软,路铭泽其实是少了点生意人的狠辣和绝情的,过于温善和厚道,当初的优柔寡断,无非是想到一旦自己走破产程序,公司几百号员工,不乏一些从他白手起家就开始跟着他的老人。
无数的家庭要遭殃-
书房的黄花梨长条书案前,老爷子执笔在画一只雪枝上的鸟儿,那鸟儿胖墩墩的惟妙惟肖,一脚踩了空,抖落枝头的雪花跟着它往下落。
周承琛站在书案前,并不说话,沉默地替他研墨。
画完了鸟,落了款,盖了老爷子的私印,周承琛说了句:“外公不怎么画花鸟,是宁宁回了,画给她看的吧。”
老爷子这才擡头看了他一眼,眼前的男人身形高大,浑身的压迫感浑然天成,年纪轻轻却一身威严,久处高位的积弊,被人捧惯了,骨子里难免带点傲气和自负。
但他神情里却没有看到这些。
说起来,这是周承琛和老爷子的第二次会面。
上一回,是在婚礼上。
周家隆重介绍了老爷子,那时周家和文艺圈搭不上线,后来全借了于偃亭这个名字。
“宁宁喜欢花和小动物。”周承琛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我以前给她找了几株珍贵的兰草,家里只有她会打理。两只小猫有一只是我养的,但也和她最亲。”
“我听说,你不是对猫毛过敏吗。”老爷子重新铺开一张宣纸,随便写了几个字。
周承琛回答:“是,去做了脱敏治疗,效果还不错,可以和猫咪短时间接触了。她喜欢小动物,我不想让她失望,至少也要试试。”
于偃亭的表情没那么紧绷了,随意闲聊一句:“怎么过来的?”
“飞机。”
“院子里那几辆车也是你的?”于偃亭早就注意到。
那几辆车开得快,刚刚已经到了。
“是,给外公备了些薄礼。”
“有心了。”
“应该的。”周承琛继续研墨,顺便说一句,“除了爸妈和姐姐,宁宁就惦记您,所以我总是害怕,来见您表现不好,她一向看重亲情多过我,您对我不满意,她怕是都不想要我了。”
“周总太谦虚了。”于偃亭表情四平八稳地说,“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
一句周总多少含点怨气,周承琛略微低头,“外公折煞我了。与其说谦虚,不如说自卑。人在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总是诚惶诚恐惴惴不安的。宁宁从小被爱包围着长大,而我却缺乏相应的经历,总是害怕自己给不了她足够的爱和关心。”
于偃亭说:“她一向最好哄。你连她都哄不好,可见也不用什么心。”
周承琛眼神微滞,旋即反而露出一丝笑意:“她心软,确实好哄,但我目的不是哄她,我希望她跟我在一起能由衷地感觉到幸福和开心,而不是心软迁就我。”
……
周承琛和外公在书房待到晚上才出来,路宁焦急地凑过去,看他表情疲倦,小声问他:“挨骂了?”
周承琛笑了笑:“没有,但我的确有点累。今晚能不能安慰我一下,把我安排和你一个房间,你们家的院子太大太空了,我一个人睡……害怕。”
路宁狐疑地看着他。
周承琛表情坦然:“我以前在乡下住过一阵,有个保姆为了不让我乱跑,总给我讲鬼故事,导致我现在看到这种院子就有心理阴影。”
路宁牵住他的手,跨过拱门,“你每次骗我都说得煞有其事的,但我不信。”
“那算了,我自己睡也行,反正你不在我总是失眠,也习惯了。”
路宁掐他手心:“你过分。”
又故意卖惨。
“怎么就过分了?”周承琛眼眸深沉,声音像蛊惑人的妖精,“明明是你也心疼我。”
所以才能屡屡奏效。
路宁不满:“那我以后不心疼你了。”
“你这时候顺势说是的你爱我,我会更高兴。”
“我不要。”路宁别过脸去,带着几分赌气。
“那我爱你行不行。”周承琛捏着她的下巴把她脸扭过来,“我真的很爱你。”
路宁觉得肉麻,擡手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今晚你跟我睡,但我爸妈姐姐外公明天翻你白眼我可不管。我家里偏保守,女儿女婿回娘家都不同房睡的。”
周承琛握住她的手:“我们不干什么,就睡觉。”
路宁气急败坏:“你还想干什么!”
“我已经十四天没有见你了,宁宁。”他附耳说,“我什么都想干,还有你答应我的事,不要忘了,以后都不能分房睡。”
路宁把他推开,“等你搞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