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五晚上,田田照例跟方含笑对战。田田的反攻仍然毫无效用,心里非常沮丧。对战结束,方含笑叫田田一起吃夜宵。
田田坐在方含笑那辆拉风的红色保时捷里,在西单附近兜了一圈。因为已过午夜,好吃的店都关门了。方含笑只得开车往北走。到西四附近,看到路边有卖麻辣烫的,方含笑咂巴了一下嘴巴,却没停车,“MD请你吃路边摊,有点说不过去哦……”
最后还是开车去了簋街,找了一家通宵营业的四合院。虽是旅游景区,因为已经过了午夜,人并不多。老板是个湖南大叔,见田田满头是包,大惊失色:“唉哟,姑娘!你妈把你打成这样啦?”
方含笑气得够呛:“老娘这么年轻!像她妈?”
“把闺女打成这样,一看就不是亲生的。”湖南大叔斜了一眼方含笑,“小三上位。后妈。”
要不是那家菜香太过诱人,方含笑大概要蹬着脚气走了。除了麻辣小龙虾外,还要了炸馒头片、疙瘩汤、花家白菜、油焖春笋。
菜没上齐,先就着茶水吃点心。方含笑说:“田田真抱歉,本来应该早点跟你谈,一直拖到现在。一来是因为,这段时间确实太忙了;二来是因为……”她略一沉吟,“你知道,我们做金融行当的,投入之前都会计量一下,要是觉得达不到预期回报,谁都不肯多投入的。我知道你这两个月过得很不容易。丽丽也好,杨晟也好,都没花心思教你吧?这也怪不得他们。实习生来来去去的太多了,大家投入之前都会考虑时间成本。把你教会了,你又跳了下家,我们不白忙活了么?”
这话说得非常坦诚。田田急忙说,“方总,我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真的很想,很想留下来。”
方含笑微微一笑,“没有哪个实习生会说自己不想留的。不过,我今天请你吃饭,就是表明我愿意投入的意思——我很希望你能融入我们这个团队。但是要真正融入,光靠我说是没有用的。你得让大家自己愿意接纳你。今天也不早了,我好话就不多说了。我先问你。那天面试,我问的那个问题,‘如果我今天拒绝了你,你觉得是什么原因?’你想了没有?”
田田咬咬嘴唇,“嗯……那天在电梯里,我不应该讲方总您的坏话……”
“不但不应该议论我,议论谁都不行。我当时进高盛纽约,前辈就教我们,在电梯里不要说话。因为你不知道身边站着的人是谁。你在电梯里讲错什么话,当天整幢楼都传开了,隔天整个曼哈顿都知道了。我们做并购的,嘴巴不牢是很要命的,因为需要保密的事情太多了。你落下一个爱说长道短,搬弄是非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在这行当混呢?——好,这事算揭了。除此以外的面试呢?”
“嗯……陈贤问的证监会政策的那个问题,我没答上来……”
“那是压力测试,本来就没指望你回答。”方含笑说,“接着我再说你面试的问题——你不要觉得找到工作就再也不用面试了。以后去pitch客户,回回都是面试!现在我把你的问题一条一条讲给你听,你听好了。第一,你把西装借给我,我很感激;但你那外套都皱成那样了,你怎么还穿它进场呢?你在我这里多拿一分,没有错,但其他四个面试官并不知道你的情况,他们每个人在仪表那项扣你一分,你拿一分扣四分,你觉得划得来吗?”
“那,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你应该问佳慧借西装。或者当时在电梯里,你就不该借西装给我。”方含笑接着说,“现在说第二条。丽丽这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对吧?在一个强势的人面前,你怎么能用挑衅的语气跟她说话呢?她问你中文系的怎么来做投行,是找碴的意思,没有错,也是考验你的反应能力。你的回答内容很好,但是你为什么非要用那种反问的,咄咄逼人的语气跟她说话呢?你那样回答的结果,就是丽丽会想,‘这小丫头太他妈嚣张了,非得好好收拾她不可。’那一天,表面上看你占了上风,把她说得哑口无言。但是以后呢?她先入为主认定你是个‘嚣张’、骄傲、欠收拾的小丫头,天天给你穿小鞋。你后来跟我告状,说丽丽不喜欢你。她是不喜欢你,你有没有从自己身上找过原因?”
“那,那现在她已经不喜欢我了,天天针对我,我要怎么办呢?”
“你不过是个小小实习生,对她根本不构成任何威胁。你只要把活干好,不要顶撞她,她干嘛没事找事针对你呀?”
“可是她天天骂我……”
“骂就骂呗,又不会少一块肉。要是每次挨老板骂你都跑厕所里哭一次,我们厕所都不要冲水了。真环保。”
“……”
“而且你丽丽姐啊,我最知道她了。她是个纸老虎,刀子嘴,奶茶心。讲起话夹枪带棒的,其实心肠可好可好了呢。”
“什么是奶茶心啊?”
“就是甜蜜蜜的,热乎乎的呗。她昨天还跟我夸你了,说小丫头学得可快了,又踏实,又能干,笨是笨一点,起码不娇气。”
“……”
接下来方含笑一条一条罗列,足足罗列了七条,仪表、态度、谈吐,表述实习的方式,回答问题的角度,统统批了一遍。那天她一直低头看电脑,田田以为她根本没听。结果她什么都听进去了,什么都记得。连她讲哪句话,用了什么语气都一清二楚。
田田听得眼泪汪汪,末了问:“方总,我面试表现那么差,您怎么还肯要我啊?”
这时虾上来了。方含笑一面剥虾,一面哦了一声,“我就是想招个练跆拳道的。唉,我发现了,不能跟客户打。我上次把一个客户肋骨踢骨裂了,那单子彻底泡汤……到现在也没能修复客户关系……”
田田默默流泪。敢情招她进来真的是当沙袋的?
“女权主义那个回答不错。”方含笑补充,“秧歌扭得不错。年会可以扭扭。”
“……那个不是秧歌。那是我们安徽的花鼓灯。”
两个人默默吃了一会儿。方含笑又说,“接下来说实习的问题。你告诉我,两个月实习下来,你觉得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嗯,我业务不够熟练……”
“业务不熟是时间问题。不是问题。”
“我,我英文不好……”
“中资券商不会英文的多了去了,照样拉单子做生意。”
“我…对不起……我太笨……”
“你要真笨,进不了高盛这个门。”方含笑吃完一块点心,“我给你机会让你说自己的问题,结果你一个问题没找出来。你是不是觉得这两个月,你做得无可挑剔,问题都是你的同事不配合,不教你?”
“我,我没那意思!”田田耷拉脑袋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大家都不喜欢我。也……也不太肯帮我……”
方含笑打断她,“田田,没有人有义务帮你的。你得让别人自己愿意过来帮你。”
“那,那要怎么做呢?”
“你能先告诉我,你的职业理想是什么吗?”
田田一呆,说,“我想创业。我想有一天自己当老板。”
“那你告诉我,当老板最重要的能力是什么?”
“最重要的能力?是……应该是……能够,能够分析市场,把握机遇,推出产品……”
“分析市场,捕捉机会,推出产品,这些事都是可以让别人做的。”方含笑放下筷子,很认真地说,“创业方面,我不敢说我懂多少,但是这些年,跟各种上市公司的创始人、总裁、主管打交道,我听了不少他们的心得。所有成功的企业管理者,都不是亲力亲为的——什么事都要管的老板,最后一定死得早。一个人强大是没有用的。一个强大的团队,才能干出一番事业。聪明的企业管理者,必须懂得打造团队。而打造团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选人和用人——充分了解每个人的特长,给他们合适的位置与空间,激励他们去发挥特长。所以,打造团队的第一步,也就是当老板最重要的能力,就是识人——发现别人身上的闪光点。”
“发现……闪光点?”
“我问你,你入职两个月,说说看,组里六位同事,他们身上都有什么闪光点?”
田田一呆。闪光点?长得帅算不算?
“闪光点……嗯……方总您……您就很厉害!……”
“哪方面厉害?”
踢人最厉害。田田嘟着嘴说,“您跆拳道厉害……您,认识很多人……还有……呃……大家都认识您……”
“陈贤、马修,还有丽丽呢?”
田田呆了一呆。陈贤,一个万年面瘫。马修,一个面若潘安的基佬。潘丽丽,她有闪光点?!
“‘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话是孔子说的,可没错吧?那你告诉我,你来我们组两个月了,除了我们在做什么业务,你从谁身上学到了什么?——答不上来?好。我换个问题。你做行政工作,需要维护办公区卫生,所以你不时需要跟保洁打交道吧?我问你,我们层的四位保洁阿姨,早班两位晚班两位,她们分别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田田彻底哑住。
“张阿姨,今年五十四岁,河南焦作人,有两个孩子,都在北京打工。陈阿姨,今年四十九岁,山东德州人,儿子今年刚考上大学。蒋阿姨,今年五十五岁,是你安徽的老乡,她心脏不好,为了照顾北漂的儿子来的北京。徐阿姨,今年五十二岁,江苏连云港人,她丈夫刚刚过世。”
田田哑口无言。
“好。你可以说你上班不长,没我那么了解。那么你在学校呆得够长了吧?我问你,你们宿舍楼的楼长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孩子多大?”
田田咬住嘴唇。
“宿舍楼的楼长,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就算没有四年,一两年总有吧?平时拿邮件借钥匙,都得打招呼吧?你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屑一问?四位保洁阿姨,其实就是你的直属下属。工作中有很多地方需要她们帮助吧?咖啡机清洗,饮水机换水,本来也是可以请她们帮忙的吧?你情愿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干,也不愿意发掘一下身边的关系?就算没有工作关系,她们一直在替你收拾工区吧,你连她们姓什么,叫什么都不问一问?这是为什么?因为觉得她们太‘低贱’,配不上跟你这样的北大才女说话?”
“我,我没有那么想!”
“——还是你根本从来就没想过?把自己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从来不觉得身边的人值得自己付出时间,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的帮助,也从来不注意身边的人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又或他们身上有什么闪光点。你甚至连一起工作的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那么我说你‘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有没有说错?”
田田咬住嘴唇,眼泪慢慢往外渗。她本来可爱吃小龙虾了,这时胃口全无。
“这些年为大企业做买方顾问,我也接触了不少卖方创业者。你知道这些创业成功的人都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吗?我告诉你,什么学校都有,就没怎么见北大的——你知道你们北大人的问题在哪里吗?太强调个体自由了,但企业不是一个热爱自由的人能做出来的。其他学校校友会能抱团,能互帮互助,你们北大的——我不客气地说——各自为战,不屑合作,姿态高,效率低。在北京,政界也好,金融界也好,混得最好的是人大。因为他们低调,务实,接地气,懂得合作,本身又有人脉资源。
“我招过不止一个北大的实习生。之前你有个经济学院的师兄,招进来才发现,他在校时就很脱离班级,毕业后更是完全没有经营校友关系。假如你是一个艺术家,学者,脱离群体没有问题;但同学你是一个做金融的啊!金融这一行,我们讲它是people’sbusiness。一单生意的做成,一个项目的推进,每个环节都要与人沟通。我招你北大的进来,那看重的就是你能给我带来的人际效益。你带不来资源,带不来生意,又不能融入我的团队,请问我为什么要把宝贵的人头浪费在你身上呢?你有背景也就罢了。一没背景,二没资历的孩子,还不会做人,不会经营关系,你想在这行当怎么混啊?
“你别以为高盛是一个美国公司,我们就不讲集体主义。高盛非常看重团队协作。挑简历时我们挑那些有社团经验的,体育赛事经验的,就是因为我们需要teamplayer。我在高盛跟第一个单子,跟客户讲电话,当时我的VP就纠正我,不要说‘我’,要说‘我们’。‘没有我,只有我们。’这句话,你给我记清楚了。”
“我记住了。”田田低着头,在桌底绞着手,“我……我知道自己的问题了。”顿了顿,又说,“方总,你说我骄傲,其实,其实在北京海归这么多,牛人这么多,我的自卑比骄傲多多了。”
“自卑跟骄傲一样,都是没有摆平自己的位置。没什么好骄傲的,因为跟别人比,你一定有不如别人的地方。没什么好自卑的,因为别人跟你比,也一定有不如你的地方。我在金融这个行当打拼十来年,起码在并购这一块,我懂的一定比你多;可是你读的中文书比我多多了,所以比起对中国文化的了解,我一定不如你。田田,摆正自己的位置,是融入团队的第一步。没有谁愿意跟一个自我中心,觉得天底下我最厉害的人做朋友。尤其我们做卖方的,成天摆出精英的嘴脸,什么客户肯鸟你啊?在别人面前,一定要把自己的位置摆得低一点,再低一点。面对自己的时候,一定要把要求拔高一点,再高一点。”
“……我记住了。”
“你跟我对战那么久,从来就没有一次有效攻击。你的水平不止如此吧?那是为什么呢?你怕得罪我?你在我面前太过自卑?”
田田老老实实说:“方总您放过我吧。我真不是您的对手。”
“——还是,你在心里设限,对自己说:‘我肯定不是她的对手’?你要是这样想,那就真只有一辈子挨踢的份了。”方含笑说,“其实我们做项目也是一样的。有很多团队跟我们竞争。他们或者资源比我们丰富,或者背景比我们强硬。有很多项目,很多人会来告诉你你不行。这种时候,要连你自己都跟自己说不行,那你就是真不行了。一定要学会面对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不要给自己设限。假如每次遇到一点事儿,最先想的不是怎么解决问题,而是怎么退出,或者怎么逃避,那就是窝囊废,一辈子没出息。”
田田灰心地坐在桌边,半晌没说一句话。方含笑看巴掌给得差不多了,又喂了一颗糖,“田田你别泄气。我今天只顾说问题,其实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你比我当年实习的时候可强多了。”
“啊,真的吗?方总实习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啊?”
“我被开除了。”方含笑低头剥一只小龙虾。
“天啊,还有人敢开除方总?为什么呀?”
“太丢脸了。”方含笑把馒头片拌上酱萝卜塞进嘴里,鼓起腮帮子说,“我不说。”
田田渐渐看到了同组同事身上的闪光点。
潘丽丽虽然对田田很凶,但是她在待人接物上,真的很叫人服气。她懂得在该示弱时示弱,在该强势时强势。在客户面前,她是一个能干,值得信任的业务员。在政府官员面前,她又变成一个八面玲珑的游说大师。
陈贤是一个天生的掌控者。对英麦的尽职调查,需要一个包括财务、法务、技术、员工关系在内的几十人的团队,前前后后有上百人参与。从团队组建,到税务、法务、技术各个小组间的协调,全是陈贤一个人张罗。他表面上看起来冷淡不尽人情,一工作起来,却是一个沉着、冷静、高效的指挥者。
越了解同事,就越觉得,身边牛人真是好多——并且他们都很低调。比如说马修,他明明有耶鲁法学院JD的骄人学位,但是他从来不提起。他有一些独特的政治见解,支持自由主义民权运动,但是他从来不会为了维护自己的政治主张,而跟意见不同的人发生争执。在工作上,马修经常能从法务角度提出很尖锐的问题,并且敢跟方含笑和潘丽丽为了公事争得面红耳赤,但私底下他又能跟她们相处得很好,互相开玩笑。
杨晟就更不用说了。他是个天津爷们儿,是个乐观开朗的大男孩,懂得照顾人。他同时也是个工作狂(被逼的)。那么多项目,从最初推介,中期融资,到最后交接,只要是财务方面的事情,都是杨晟经手。估值,尽调,融资,他需要周转于卖方财务部门、第三方审计公司、券商银行等给贷机构,真的是很不容易。
至于方总——在组里呆得越久,田田越来越感受到方含笑的强大。香港上海北京三个组,每个组手上两三个项目十来个pitch,方含笑连轴转一个都没落下。原先田田看方总日程,只看到她满世界乱飞,好像天天在外面玩。现在,田田能看出一点门道了——方含笑一面在寻找新的业务机会,一面一直不停地在救场啊。
潘丽丽项目初期的推介,杨晟的估值与融资,马修的合同,陈贤的尽调——方含笑样样要顾到,而这仅仅是北京组。买方出问题,她要跑买方;卖方出问题,她要跑卖方;合规出问题,她要跑证监会;融资出问题,她要跑给贷机构;内部预算出问题,她还得回香港跟人磨嘴皮。项目初期,她要在场;项目启动,她要护航;项目收尾,她要结项。她要处理政府关系,客户关系,审计关系,投资关系,还有团队内部的关系,并且还要让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对她服气。人的一天就24个小时,她能有多少时间休息啊。
就这样,她还愿意在最底层的实习生身上投入心血,在周五晚上雷打不动地抽出时间陪田田练跆拳道,只为了教她谦逊,勇敢,迎难而上……除了胸小一点,皮肤黑一点,下脚太狠了一点,方总她又温柔,又强大,简直浑身都是闪光点,blingbling晃人眼啊!
以前田田看到方总,总是想着又要挨踢,得赶紧躲起来。现在田田看到方总,就会不由自主地拿双手托下巴,仰起头眯起星星眼。要不是方总老出差,田田恨不得开启印随技能,最好能天天跟着她——那能学多少东西呀!
在努力接触了解同组同事,慢慢认识他们闪光点的同时,田田也很明显地感觉到,大家对她的态度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杨晟、马修都愿意腾出一点时间来教她做一些业务方面的事情。陈贤虽然冷着个脸,但在田田替他办事以后,会鼓励地对她点点头。
潘丽丽再也不对她大吼大叫了。虽然她仍然时不时摆个脸色给田田看,但是她愿意花时间告诉田田她错在哪里,怎么改进。讲完以后就警告她,“一个错误只许犯一次。犯第二次,哀家弄死你啊。”
田田说:“丽丽姐你不用吓唬我。你再骂我也不会走的。方总说你就是个纸老虎,刀子嘴奶茶心。方总说丽丽姐说话夹枪带棍,其实心肠可好可好了。方总说你夸我又机灵又能干呢。”
潘丽丽呆了一下,把田田拉过来,卷起她袖子,点着她额头说,“你呀你!傻不傻。方总把你揍成这样,你还对她那么死心塌地。你看看这乌青,这乌青,啊哟这还有个大包。这你妈瞧了得多心疼啊!打狗都没打这么狠的。真是不是自己娃就往死里整。你看我骂归骂你,碰你一根手指了吗?你看哪家公司实习还得挨踢的?亏你还一口一个方总。人明儿把你卖了你还给她数钱呢!我跟你说,方总就是个暴力倾向,她拿你当沙袋呢!以前就把客户踢医院了赔了不知多少钱。踢坏你连钱都不用赔!你自己长个心,别叫你让踢你就让她踢。改明儿把你这小脑瓜子踢傻了,瞧你跟谁哭去。”
方含笑最大的改变,是下脚力度轻了许多。以前方含笑一脚踢过来,一块乌青半个月都消不下去,被爆头时更是满眼金星。现在,因为田田也慢慢适应了方含笑的风格,被爆头的次数少了很多。虽然仍然改变不了挨踢的命运,但不至于被放倒了半天爬不起来。
田田回学校重新参加精武会训练。目标非常非常的明确:“我要打败方含笑。”在公司晚上加班,周围没人的时候,田田就一面劈叉一面做幻灯片——结果被杨晟叫成“劈腿妹”。
田田敢试着反击了。能不能得分很不好说,不过偶尔也有那么几脚,能擦着方含笑的道服。
方含笑也不会像之前一样,虐完她以后扬长而去。她家的房子买在华清嘉园,因为她丈夫去百度之前,是谷歌中国的工程师,原来在清华科技园上班。反正顺路,方含笑就开着她那辆炫酷的红色保时捷,送田田回北大,一直把她送到宿舍楼底下。同学们就会围上来,七嘴八舌议论。
“哗噻田田你太厉害了!在高盛实习两个月,就被有钱银包养啦!”
“什么有钱银,那是我们大老板啦!不过我们大老板,真的是有钱银哦。”
“哗噻田田你太厉害了!在高盛实习两个月,就勾搭上大老板啦!”
“唉我才不想勾搭她,是她找上我的。”田田有点得意地说,“我们大老板每个周五晚上都来找我运动呢。完事了她还送我回家。她好像很喜欢我的样子。”
“啊?天哪。每周五都找你运!动!啊!那你们大老板结婚了吗?那你是不是当了小三啊?”
“唔,我们大老板结婚了。不过我肯定不是小三。我们大老板身边的女人太多了!”田田扳着着指头数,“丽丽姐,佳慧学姐,还有她经常打电话的那个西西。我连小四小五都算不上。”
“……啊?那么可怜啊!可是你说他很喜欢你,那他有没有送包包给你啊?”
“她送了我好多好多包!”田田唉声叹气,撂起袖子和裤腿,给大家看胳膊腿上的乌青,“你们看,这里一个包,这里一个包,还有这里,这里,和这里,全是我们大老板送的包。”
“天啊撸,你们大老板口味好重哦……哗噻田田你太厉害了!这都能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