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挑战赛的结果,仍以麻省理工的胜利告终。韩科院虽然输给清华,因为在对抗赛中的亮眼表现,还是拿到了亚军的桂冠;清华则屈居第三。
这个比赛如果说有什么让人感到欣慰的结果,就是蓝熊人力手里多了一大叠简历,全部来自清华未来智能机器人团队。
这时徐简已经承担起招聘的职责。她对清华来的这群小年轻非常不高兴——人又不是她带进来的,招进来也不能体现她的实力啊。
“我听说,你们已经有华为鹅厂小米的offer了?”徐简问。
“全拒了!”牛仁立即表忠诚,“只想跟张总干!”
“我想进蓝熊。”高守板着脸说,“我想跟张总。”
“我们公司很小哎……”
“没关系!只要能跟好老板,公司大小有什么关系!”
“我们工资很低哎……”
“没关系!出学校第一份工作,要在意能学到什么,你怎么净想钱啊?!”
徐简默了一下,慢腾腾拿出已经准备好的劳务合同。
这样,研发部进来一大拨清华工科宅男。佳慧拍了下手说:“真好,北大管着清华,女人管着男人!”结果因为政治不正确被方含笑拖去墙角训了半个下午,还被罚了一万字的检讨书暨企业文化及团建策划案。
团建就是团队建设,是teambuilding的义译。团建的目标,摘抄网上的话,就是“启发共同愿景,形成内部共识,凝聚向心力,建立优质团队及促进协同合作”。这对佳慧来说是个新课题,对方含笑来说又何尝不是?投资银行的团队文化就是精英文化,中等规模的并购项目,团队通常不超过十个人。方含笑最多的时候也只同时带过三个组二十个人。而自从徐简加入,蓝熊处在迅速扩张的阶段,每隔两天就有新人加入。
徐简入职蓝熊后,先用大约一周的时间熟悉蓝熊,第二周开始,就跟方含笑一起,大刀阔斧地整顿了蓝熊的人事架构,建立了以产品开发为核心的研发部门,以生产为核心的制造及销售部门,以及以人事为核心的行政支持部门。研发部是人数最多的部门。除了高守、牛仁等几个机器人挑战赛中冒出头角的年轻工程师,徐简还通过高守这条线,从清华美院挖来年轻的产品设计。之后一个月,她往返于北京深圳之间,从老东家IBM带回销售人员和渠道经理,又在赵史的引介下,从富士康带回供应链管理工程师。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蓝熊雇员的数量,已经从最初的二十人,翻到了将近八十人。
八十人不是一个小团队了。在团队只有二十个人时,方含笑可以花时间去了解每个人的想法,记住每个人的特长、弱势、喜好,安抚每个人的情绪,可以在日常工作中直接影响他们,改变他们。而当团队变成八十人时,仅凭个人魅力去影响和改变每个人,完全不可能了。这时工作流程还没有建立,规章制度还没有健全,对于时不时出现的一些消极迨工,或者明明努力却不能交出预期结果的员工,方含笑不十分确定要怎么办。
直接开除?——团队还在磨合,是否会动摇军心?
好好教育?——谁去花时间?谁去教育?有谁愿意被“教育”?
她的经验只足够她应付小团队。很久以来的头一次,她对自己的“管理能力”,不那么自信了。
不能开除,也没法教育的员工,还包括思成资本派来的那位COO赵史。他拿着五十万美元的年薪,每周只在办公室里出现一两次。他负责生产管理,但研发部尚未交出成果,他就无所事事。
“我在为蓝熊遴选供货商。深圳、东莞大部分加工商,我都争取见一见。”赵史解释他频繁的出差,“另外,我是思成资本的投后总监,portfolio里的其他公司我也要帮助。等你们的样机出来,我会把工作重心转移到蓝熊的生产线上。”
他积极参加研发部的产品进度会。“我也是工科出生,可以在产品设计方面给你们建议。”赵史说。
“确实比较专业。”应间评价,“虽然工资拿得高,但值得起那个价。”
但是方含笑仍然不喜欢他。她认为赵史是思成不信任她的标志,安一个人监督和监视她的工作。
蓝熊在扩充新鲜血液的同时,也陆续有人离职。每次有员工离职,除了人力那一关,方含笑还会亲自挽留,即使挽留不成,也想方设法了解离职者对公司的想法。
“对未来不是很有信心。”
“不是很看好产品。”
“管理有一点混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待遇一般。周围也没吃饭的地方。”
这些是她比较可以接受的理由。
“老板傻兮兮的。而且特自私,眼中只有自己,拼命压榨员工。”在方含笑鼓励他说实话不要怕时,研发部一个离职的小年轻真诚地说。
方含笑登时呆住。同学你也太诚实了吧!!
为了增加雇员对蓝熊的归属感与忠诚度,改变自己在员工心中的形象,方含笑花了一点功夫讨好笼络下属。除了周五例行的TGIF会苦口婆心地给大家画饼,讲未来讲愿景,她还特地出钱入股楼下的百胜农家乐,希望能改善员工伙食。她还叫来原来在英蓝物业干保洁的陈阿姨,搞定了农家乐老板,陈阿姨摇身一变成了老板娘。隔一周方含笑再去看的时候,“百胜农家乐”的招牌已经换成了五个烫金大字:高盛农家乐。旁边还开了个配套小超市:极品摩根杂货铺。
方含笑瞪着那牌匾简直无语。
“我们要做农家乐界的高盛,杂货铺界的洁癖摩根!”陈阿姨跟方含笑兴致勃勃地说。
然而他们在农家乐界的做饭水准,恐怕跟三流券商差不多。那些投行出来的吃惯米其林,嘴巴一个比一个刁,情愿从三十里外叫外卖,也不肯下楼跟团队聚餐。方含笑无法,一面贴钱让陈阿姨请厨师,一面自己下厨准备核心团队的聚餐。
结果当天晚上那群小妖精一边吃一边嫌弃。
“……方总你是不是收了农家乐的贿赂了啊?把他们卖不出去的喂我们吃啊?”杨晟说。
“真系好鬼难吃!”马修做了个上吊的动作。
“方总,你不要因为对这个季度的结果不满意,就叫我们吃这种饭啊!”佳慧说。
饶是方含笑涵养好,这时也听不下去了,“不是吧?我做得有那么难吃吗?这个鸡腿不难吃吧?我以前在美国读书,都是自己做的饭。我做的鸡腿,我同学都抢着要吃呢!”
杨晟、马修一干人,听说这是方总做的饭,马屁立即奉上。
“哇,是方总做的饭啊,真的好好吃哦……这是我三年来吃的最好吃的中餐……”杨晟改口。
“好好吃!好好味!个味好正哦!”马修改口。
徐简毫不客气地方含笑泼冷水,“身为CEO,不把时间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自己下厨给员工做饭。真是搞笑。公司花钱雇你是让你管理公司,又不是雇你当厨子。”
佳慧立即应和,“就是就是,做得好吃也就罢了,做得也就嘛嘛。方总说你做饭美国人爱吃。可是,歪果仁口味不是一般的重哎!要是外国人喊好吃,那一定是特别难吃喽……”
好像验证佳慧说的话,田田指着抱着一盘鸡腿的张久全大声告状,“方总张总把你做的鸡腿全都舔了一遍!”
方含笑花了一点时间思考企业文化建设与团队建设的事。如果是在投行,办公室以外的团建工作差不多都是在酒吧做的——还有什么能比喝酒更增进团队感情的呢?
但是,西二旗的这帮糙汉,可从来没经历过声色犬马——“去三里屯会把他们带坏的。”潘丽丽断言。
“而且还会有很多家属愤怒地找到公司来。”杨晟说。
“现在的情况,还是把产品做出来比较重要吧?”佳慧说,“上一期产品囤积没卖出去,还欠着银行贷款;思成资本承诺的五千万,才到账一半。近期人员扩增,办公场地扩张,我们的钱只够烧半年了。”
“下周我还能拉到一笔贷款。”方含笑说,“磨刀不误砍柴工。研发的进度不能落下,但团建的工作还是应该做。”
隔一周的周末,方含笑把全公司拉去北京植物园,美其名曰“在大自然中团建”。蓝熊规模尚小,没有足够经费去拓展训练,预算也只够应付植物园门票了。
但大部分员工对植物园缺乏热情——这可是学生秋游的地方哎!果不其然,一路上碰到了至少十支小学生秋游队伍。
这回公司活动是带家属的。方含笑平时陪伴孩子的时间实在不多,当然也把两个娃带上了。成了家的都带上家属,没成家的带上男票女票。剩下孤家寡人的,就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了。
大家在曹学芹纪念馆附近的湖区草坪上野餐,接着各部门组织团建活动。蓝蓝和大熊去草坪上扑蝴蝶,方含笑守在旁边。田田偷偷跑来问方含笑,“方总,你以前说,不能动自己组里的人。现在我们已经不在高盛了,那我可不可以动啊?”
方含笑笑,“你想动谁?陈贤?”
田田一脸忸怩,“那,那行不行呀?”
方含笑轻轻叹口气,“行不行不是我说。陈贤是我带回国的。当初说好过来帮我干五年,现在差不多五年了。他是英国人。迟早要回英国的。”
“我也可以去英国的!”田田说,接着又泄了气。她可就是个土鳖。
“别人敢说,陈贤这个人,我还是知道的。他是家里以前很可以,难免有公子哥儿的脾气……”
“方总是说我……我配不上他?”
“不。我是说他配不上你。”
“不明白。”
“他是……他跟你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明白吗?”
“不明白!”
“怎么说呢……田田,你跟我是一种人。我们这样的女孩子,会想找一个好男孩,然后一辈子跟他好好过。但世界上有许多人不是这样想的。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尤其多。因为他们条件太好了,选择太多了,没那么容易安定的……你问我去追陈贤可不可以,我当然不能说不行。本来就没有资格干涉下属私事。但是,比你虚长几岁,我很认真地提醒你,做好受伤的准备。”
方含笑跟田田说着话,一回头发现俩娃不见了。她左右奔波,不见孩子,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古怪,很不祥的预感。一时间惊慌起来,“蓝蓝!大熊!”
“他们在那里!”田田手指湖畔。
湖畔有一个孤傲的背影。张久全。
他远离人群,侧对湖面,一个人独自坐在湖边礁石上。背影显得有些森冷。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蓝蓝和大熊围着那只人造松鼠乐不可支。
可是,松鼠忽然从孩子们跟前逃走,两下跳进了张久全的怀抱。
大熊跟在蓝蓝后面。蓝蓝大着胆子迈上步去,“你,你是谁呀?”
张久全没有说话。站起身,抱着松鼠走到蓝蓝跟前,把松鼠放进蓝蓝怀里。蓝蓝和大熊立即乐开了花,又叫又嚷,好不喜欢。
方含笑静静盯着那个侧影。好像感受到方含笑的目光,张久全扭过头来。她心里咯噔一下。
对准她的,是一双血红的,充满仇恨的眼睛。
***
晚间公司在玉泉山附近聚餐。吃饭酒家的旁边有一家KTV。吃完饭后,已经成家的都回家去了,没成家的小年轻嚷嚷要方含笑掏钱去K歌。方含笑没办法,打电话叫周更新来接孩子回家。周更新来是来了,只是让保姆带走孩子,自己不肯走了。
“哟嗬,这公司帅哥可真不少。难怪创业以后就不见你回家,敢情一天到晚在公司美人环绕呢!”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公司的码农都可安份了。你别瞎操心,赶紧回去。”
“我最知道码农了,面上老老实实心里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我不在你旁边呆着,人都不知道你有老公的!”
周更新说着硬是挤进了公司开的大包厢。包厢里早就挤满了人。蓝熊的普通员工是不认识周更新的,但潘丽丽陈贤他们是认识的,一见周更新来就瞎起哄。原来不认识周更新的,很快都知道了。
“我跟你们方总来一首,好不好啊!”周更新已经开始选歌了。
“周更新你什么毛病?有病回去闹,在这里闹腾个什么劲!”
“我有病?我有病还不是你害的!……我看你这公司里的小伙一个个都鬼头鬼脑的,不知道哪天就烂泥上墙了。今儿先在这儿把预防针打了,免得你又送我绿帽子。”他说着点了一首男女对唱的《依兰爱情故事》。
那歌歌词的风格是这样的:
老妹儿啊你等会儿啊
咱俩破个闷儿啊
你猜那我心里儿啊
装的是哪个人儿啊
“唱。”
“……我不会唱歌。”
“你鬼不会唱呢!你每天洗澡不都在浴室开演唱会的嘛!”
“……”
方含笑涨红了脸。北京组的一干同事又拍大腿又起哄,乐得不行。他们跟方含笑共事多年,从来没听她唱歌呀。
周更新喝了点酒,一个人唱得可带劲了。这后面有一段歌词,是这样的:
谁家的爷们儿啊
藏进下屋碗架柜儿啊
你红啦我绿儿啊
还骂我没出息儿啊
潘丽丽瘫在沙发笑疯了。
方含笑在下属面前向来强势,哪里有过这样的窘迫。她还不肯唱,怒气冲冲地要周更新走。周更新趁机搂住方含笑,朝众人大声宣布,“今天你们都瞧清楚啦。你们方总是我老婆!谁敢打主意!”方含笑伸手去掐,周更新
递上话筒,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今天乖乖跟我合唱,本月夫妻时间可减免一小时。”
这一招立竿见影。方含笑果然凑在话筒上唱了,只是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那最后一段是这样的魔性:
我活着是你的人儿啊
死了是你的鬼儿啊
你想咋地儿就啊咋地儿啊
月亮它照墙根儿啊
我为你唱小曲儿啊
看你睡啦我心里美滋味儿啊
我活着是你的人儿啊
死了是你的鬼儿啊
你想咋地儿就啊咋地儿啊
太阳又升一轮儿啊
映透了窗户纸儿啊
看你醒啦我心里没滋味儿啊
日子长啊我为你擦眼泪儿啊
音乐刚停,就听到外头嘭的重重一响,接着清脆响亮的哗啦一声。
接着田田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方总张总把洗手间的一整面玻璃都打碎啦!”
方含笑一贯不能应付拿她起哄的场面,巴不得有机会离开现场。她有些步伐不稳地往厕所走。走到男厕所门口,被眼前的情景吓醒了三分。
厕所一整面墙的镜子被人用拳头砸碎。带血迹的玻璃碎片撒了满地。有人尖叫着,踮着脚跳过玻璃跑出来。还有人大叫,“快叫保安!快叫保安!”
张久全头颅低垂,双手握拳,站在那一地玻璃碎片里。鲜血从他低垂的双手上淌下来。
“你——”
方含笑才吐了一个字,就被一双利爪蛮横地拉扯过去,重重一下按在墙上。她听见自己的后脑勺撞在墙上的咚的一声。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黑。
那双滴血的手掐到了她脖子上。
对。掐死她。
那个夺走你十年青春的罪魁。
那个害你十年不见天日的魔鬼。
那个在你噩梦里一次一次出现的,毁了你的一切,再将你推下深渊的恶毒女人。
就在你眼前。
掐死她。
掐死她。
那血从她脖子上流进衣领里,淌过她的胸口。滚烫滚烫。
音节一个一个地从他牙齿缝里迸出来,像玻璃一样破碎,像玻璃一般锋利。可是却拼不成完整的词语。
“方……含……笑……”他瞪着她,目眦欲裂,眼角好似流血,“方……含……笑……”
这是长久以来他第一次开口。
他决定杀死她之前问问她。
因为他,他其实是不太明白的。
他想问问她。为什么呢?
她怎么可以做到的呢?
她怎么可以,以这样绝情的方式,将他判了死刑,然后转身跟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跟他结婚,跟他上床,然后跟他一起生孩子的呢?
她怎么可以,在这样残忍地践踏他之后,转身跟另一个男人,那样高兴地唱歌呢?
然后再假装不认识他呢?
他要把她的心挖出来看一看。对。就在这里。他应该把她的胸口切开。
她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心了呢?
他把自己的心剖出来,鲜血淋漓地交给她。可是她把它扔去哪里了?他的心呢?
但是他没能完成这场质问。
“我操——你妈——”
从走道里狂奔而来的周更新,飞起腾空,使尽全力,一脚重重踢在他的躯干上。
张久全没有及时松手。后果就是,他朝侧边飞出时,还带着一个方含笑。满地都是碎玻璃。
他飞起在半空中,仰面看见她的表情。那一秒的三分之一,好像定格,重叠在无数个黑夜之前,他们目光交织的时空里。地平线上是璀璨的灯火。
她眼里盛满至深至重的悲凉。满到要溢出来。
他忽然心痛。在他大脑做出反应之前他已松手,换成一个揽护住她的姿势。他自己仰面摔在玻璃上,而她倒进他的怀里。
她倒在他胸口。他贪婪地感受她的温度。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躺在碎玻璃里也没有关系。一直一直流血也没有关系。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时光不要继续,成全他们十年后的相聚。
周更新一步上前,飞快拉起方含笑。他扶住她,打量她,迅速为她理平衣襟,“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没事。”
“你脖子上有血——”
“不是我的血。”
周更新把方含笑护在身后,还想去踢张久全一脚。方含笑拉住。周更新作罢,但还咒骂,“你他妈找死!……脑子有病去医院啊!出来发什么疯!再有一次,看我不做了你!”
走道里聚集着围观的人群。KTV保安不久赶到。方含笑从人群里叫出陈贤,低声嘱咐,“跟他们说是私事。玻璃我们赔。”
“明白。我会处理。”
陈贤与KTV交涉。杨晟与马修设法驱散围观人群。佳慧去找急救箱。田田盯着张久全。潘丽丽去包厢叫来徐简。
徐简到了以后,递给他一片碳酸锂和一片氯丙嗪。田田递上矿泉水。张久全慢腾腾地爬起来,很顺从地服下。
“去墙角深呼吸。”徐简说。
像一个早就习惯接受命令的犯人,张久全一言不发地站去墙角。
“这是最后一次。”徐简在他脑后说,“再有一次,我们就做电休克治疗——你总不想蹲中国的监狱吧?”
保洁员进来收拾玻璃碎片。人群慢慢散去。徐简赶方含笑回家,“放心吧。我看着他。”对周更新说,“你去叫个车,赶紧回家。”
周更新出门,方含笑跟上去。
“那……他……呢……”他像一头受伤的狗熊,蹲在人世留给它的最后角落。
好像隔绝于世许久的蛮人重返人世,他眼神迷离,口齿不清。他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好对着墙一遍遍重复。
“那……他……呢……”
方含笑片刻驻足。但没有回头。
“我会……给他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