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我不看到你不就白买了吗？”
梨厘握着手机，视线在这段聊天记录上反复扫。
「梨厘：陪你去医院看看？」
是她主动愿意去找他。
「陈弋：太冷了，不想动。」
他虽然疼但是不愿意去看，是在表达，不想她陪，或者不想去医院。
「陈弋：你们工作结束了？」
「梨厘：嗯。」
这一番试探的意思是，确定她现在有时间了，想要她去找自己。
梨厘：你住你爸妈家？
陈弋：不是。
陈弋发来一个酒店地址，梨厘没想到他没住自己家的酒店，而是选了上次桃桃他们来的时候住的地方，离她现在的位置开车十分钟不到。十五分钟后，梨厘站在陈弋发来的酒店房号门口摁响门铃，陈弋打开门，动作轻柔地往里让了让。
“进来坐坐？”
梨厘关上酒店的房间门把陈弋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他开了房间里的中央空调，空气有些干燥，此时只穿一件打底加毛衫，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看上去却比吃饭的时候多了几分生活气。梨厘视线的重点放在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伤筋动骨一百天，以前苏小英伤过手，三四个月都使不上劲，拿什么都会叫她。就算陈弋这手不是为了她伤的，但他也背着自己从一片未知从走出来，找来医生为她清创，只说句谢谢过于轻巧。梨厘也清楚自己的性格，周身都是刺，尤其年纪小的那会儿，一不留神就会刺伤别人，所以能在她身边长久待着的人不多，她也不会把别人对她的好当作理所应当，她对陈弋，私心中也一直有亏欠。
梨厘看陈弋去拿刚刚跳了闸的开水壶，抢先一步走过去，握住开水壶的手柄，“我自己来。”
热水灌入白瓷杯，两人都坐在座椅上，空气安静地落根针都能听见，陈弋的手机忽然响了，门口传来敲门声。梨厘站起来，不知道自己此刻待在这里是否会不合时宜，便看了他一眼。陈弋也懂了这一眼的意思，用眼神安抚下梨厘，自己面不改色地起身走过去开门，拿了个东西，又重新关门。
梨厘的余光瞥见黄色纸袋的一角，很快就被奶茶的保温袋盖住，她看着陈弋慢条斯理地把那两杯茶从保温袋里拿出来，插上吸管递过来。
“买了两杯，一杯桂花乌龙，一杯蜜桃乌龙，你想要哪个？”
“你买药了？”梨厘没正面回答。
“……”陈弋没回答。
“买的什么药？布诺芬那种止痛的？”
“不是。”陈弋把桂花乌龙的奶茶给了梨厘，坐到她旁边，不经意地问，“你怎么看到的？”
梨厘挑眉，“我不看到你不就白买了吗？”
陈弋：……
陈弋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还被戳破这样的心思，有些丢人。但对方是梨厘，他又觉得怎么丢人其实都不为过，面子这种东西，说到底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感冒药。”陈弋老实回答，“有点着凉。”
“那你给我看看成分。”梨厘起身，把奶茶放在一边，直接拿起黄色的包装纸袋拆掉，露出里面规整的纸盒，她习惯性地看着他买的药的具体成分。
“着凉是风寒感冒，你买感冒灵啊？”
“没注意看。”
陈弋盯着梨厘，在不知不觉中，她身上多了许多他不曾见过的习惯，这些带着鲜明的个人特色的印记，而眼前的这一份，则来自过去的他。他像曾经的她一样变成了随意糊弄活着就行的人，她却低头开始认认真真看起了每一份药物的成分表。
“我帮你重新买一份。”梨厘起身，被陈弋拦住，“不用了，没那么严重。”
两人离得近了，梨厘擡眼就能看见陈弋的颈窝，她注意到他的耳后确实红了一片，梨厘大学见过他发烧，跟这症状一模一样。“楼下就是药店。”
陈弋依旧一副不愿意的表情，梨厘又补了一句，“我马上回来。”
陈弋站在窗边等了两分钟就看到的梨厘的身影出现在路边，她站在红绿灯下等着红灯，手揣在兜里，站得很直。她看上去格外有耐心，冬日的风裹起地上的枯叶，梨厘擡头看了楼上一眼，但不知道在看什么。绿灯亮，梨厘穿过人行道走到对面的药店，陈弋看着那个变成小点的身影，直到屋檐遮盖了她身影的大部分，只留下那双黑色的短靴。
五分钟后梨厘带着药回来，除了帮陈弋买感冒药还补了些自己的胃药。她把给陈弋买的都放在了桌上，剩下的装进了自己包里。
“吃了药好好睡一觉吧。”梨厘说，“我要回家了。”
她话音刚落，手机响起来，苏小英的号码，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催她回家，梨厘接起来，刚喂了一声，就听到了陌生的女声。
“喂，你认不认识这个手机的主人？”
“认识啊。”
“那你快来新华路接她。”
对方挂了电话，梨厘再拨回去，已经无人接听。
陈弋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妈手机可能丢了，我过去一趟。”
“我陪你去吧。”
“不用。”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去不安全，万一是用手机骗你……现在挺多诈骗不都这样。”他话说得点到为止，后面还有很多新闻报道里那些耸人听闻的故事结局，多数都会让观者感叹，如果当初多个心眼就好了。这话给梨厘提了个醒，她家里没有座机，回拨过去的电话也无人接听，具体是什么情况都说不准，她一个人确实太冒险。
她开车跟陈弋一起去了新华路，车行过两条街梨厘才意识到，她跟陈弋，一个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人，一个是右手使不上劲的伤者，两个人组在一起别说壮胆了，不互相拖累就不错了。
到了新华路，街道两旁的商铺都关了门，梨厘记起来苏小英用的是她上一个手机，那手机是苹果，登的也是她的ID，她用手机开启丢失模式，拿到了定位位置。路两旁一片漆黑，偶尔有飞鸟扑棱着翅膀略过天空，陈弋走在她旁边，戒备地观察者周围。这片老街过去拆迁过，鱼龙混杂多年，什么人都有，入夜之后更是不安全。梨厘选择在苏小英的手机上播放声音，两人朝着那个小圆点移动，越来越近。
Iphone丢失模式播放的音效淹没在嘈杂小巷中，梨厘跟陈弋走过转角，昏黄的光亮起来，此处区别于主路上的阴暗破败，人来人往，坐满了人，有人高谈阔论国家局势A股走势，有人缩在角落说家长里短。只有一个角落很静，静得仿佛不属于这片天地。
苏小英拿着手机坐在一张空桌前，什么也没做，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一件毛衣，外套也不知所踪。梨厘看到人，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妈。”
梨厘冲过去，陈弋跟在她身后，“你来这儿干什么？”
苏小英的眼睛原本没有聚焦，可被梨厘拉住的瞬间仿佛回了魂，目光的焦点从旁边黢黑的烧烤摊烤架移到了梨厘的脸上：“梨厘。”
“我问你在这儿干什么？”梨厘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苏小英身上，她想牵着苏小英的手站起来，指尖触及到的皮肤冻得刺手。梨厘捏紧了苏小英的手，想把自己身上的热导给她，可这热量不够，很快她的手心便一片冰凉。
“我来给你买烤鸡腿。”
梨厘：“我不吃烤鸡腿。”
苏小英故作神秘地拍了拍自己口袋：“妈妈有钱，给你买大烤鸡腿。”
“回家吧，都说了我不——”
梨厘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小时候，大冬天的苏小英牵着她的手站在巷口等黎明回家，烧烤摊就支在旁边，烤架上的奥尔良鸡翅和鸡腿裹着烤红薯一起散发出诱人香味，这香味对小孩来说太过致命，她摇了摇苏小英的手，说自己想吃一个。苏小英说她在家不好好吃饭的，出来吃什么零食，浪费钱。那天晚上黎明堵在路上没回来，烧烤摊收了摊，苏小英带她回了家。
梨厘哭了一个多小时，哭得那老板都想送她一对鸡翅，被苏小英拦了下来，老板说小孩子，贪吃是正常的，苏小英却说他们不惯着小孩。梨厘本来以为自己忘不了那个夜晚，可如今回想，她只觉得黎明那工作辛苦，觉得苏小英的等待总是如此漫长。
烧烤摊老板拿着播放声音的手机过来，问梨厘是不是她的家人，陈弋看她表情不对，接过来拿在手里。
“你妈，坐了一晚上，非要点烤鸡腿，说了今天没得烤鸡腿，非要我卖给她，你说我上哪儿说理去。”
“不好意思啊。”梨厘抱歉地笑了笑。“您要不看看她占着这个桌子多少钱，我给您？”
“哎呀没事算了，早点回去吧。”
梨厘跟老板交涉时，陈弋站在苏小英面前，叫了一声阿姨。
苏小英看着陈弋笑，举着食指，像喝醉了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偷偷谈恋爱。”
她细弱蚊虫的声音勉强挤出来一句带着哭腔的话：“但是你们为什么要分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