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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穿入人流中。

    其他人跟在后方。

    她想摆脱其他人,但是上元节夜人山人海,她自己都不能用武功遁走,更何况其他人。

    这样嘈杂而热闹的环境,似乎也不适合谈话。

    沈青梧的眼角余光,看到张行简不紧不慢地跟在后方。

    沈青梧加快脚步——

    “偷儿!”

    长林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和他走得近的杨肃同时看到那个偷儿。长林当即挤开人纵去抓贼,侠肝义胆的杨肃见那偷儿灵活地在人流中挤来挤去,也跟着过去。

    沈青梧回头看的目光,对上张行简。

    张行简温和:“长林武功高强,这里又有禁中派人暗自照看,偷儿必然逃不远。沈将军可放心。”

    沈青梧心想:我问你了吗?抓不抓得到小偷,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扭头继续走路。

    经过夜里与沈琢他们的谈话,沈青梧此时看到张行简,心情称不上好。她快步走路,只想甩开他。

    但是人流实在太多,摩肩擦踵之间,沈青梧不得不接受她得和张行简同行的命运——她总不至于像杨肃追小偷一样,挤开人群,宛如逃离。

    她凭什么逃离呢?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灯火一重重照下。

    影灯巧丽,高低不绝。有的灯做成民间传说故事,诸如嫦娥奔月、鹊桥相会;有的用不同的灯做成山海亭池,飞流千尺;有的形象如花如叶,有的如星如月,精纤华焕,纷纷若飞。

    还有唱曲乐声,有杂艺灯谜。

    往来者有都城士女,亦有歌姝舞姬。

    张行简与沈青梧并不是非要与对方走在一起,但是人流挤着他们,衣摆摩擦间,二人不知不觉只能在一起,跟着人流慢慢走。

    在重重胭脂香与汗味中,沈青梧闻到身后郎君身上拂来的气息。

    清冽,冷寂。

    像月下影,像冬日松。

    这样的气息,在某一夜堆满杂物的仓库中,沈青梧也闻到过。

    她无意识地瞥过后方,与本就凝视着她的张行简目光对上。

    他对她笑了一笑,和气、疏淡,与对旁人也没什么不同。

    张行简的声音很清和,有那类世家子弟长年累月浸染出的优雅气度:“沈将军,在下有事与你商谈。在下在帝姬宴上,曾与一女子……相识。”

    他停顿一下:“后来在下与沈将军发生了误会,沈将军探查张家,与在下开玩笑时,在下见你身上玉佩,与在下曾经见过的一枚很像。

    “不知沈将军可否让在下看一看你那玉佩?”

    沈青梧脸不红心不跳。

    她心中却生起疑虑:玉佩?

    张行简:“沈将军应该不知道帝姬宴上发生的事,也应该不希望自己牵扯到那些事上。在下希望将军给个面子,让在下再看一看那玉佩,解除误会。”

    若是沈青梧真的不知道帝姬宴上发生过什么事,她必然听不懂张行简在说什么。

    恰恰她听得懂。

    可她从来就没打算承认——他又没证据。

    沈青梧摸摸自己怀中的玉佩:难道他能从玉佩上认出自己?认出又如何?他又要如三年前那样,警告自己与他保持距离,让自己再刺他一刀吗?

    这都是些沈青梧不感兴趣的事。

    她便依然不吭气。

    张行简说:“在下可以与沈将军做交换。沈将军提出的条件,在下会尽量满足。”

    可是沈青梧并没有想要的条件。

    在经历那夜后,她连摘月亮的兴趣都失了几分——亲过之后,她对张行简更多的渴望,并不应该。

    沈青梧保持着沉默,她听到张行简在后轻轻叹了口气。她有些好奇他的心情,偏他说过那些话后,并不像长林那样聒噪。他很安静,不发出什么声音,只是困于人潮,与她挨得近罢了。

    沈青梧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从他眼中捕捉到温和而无奈的笑意,他眼睛清若星子。

    沈青梧心口一跳,无缘无故,她心情跟着放松下来,眼中的紧绷情绪收敛。

    她想,有什么关系,张行简拿她没什么办法。

    ……这种和张行简被迫同行的方式,既奇怪,又让沈青梧心情一点点愉悦。

    浑浊人流中,遥远的曲声断断续续飘来,沈青梧辩听那曲子,只听到模糊的“镜花水月”“煎我青春”的词。

    灯影照在汴水上,曲声很好听。

    沈青梧和张行简各自沉默地行走,不远不近,不冷不热。在外人看来,那娘子始终冷脸,郎君漫不经心,但彼此间一种诡异的气氛,让人觉得他俩本是一路。

    灯影照在身上,孤寂而冷清,安静又和谐。

    不说话,比说话更有感觉些。

    张行简回过神时,站在了一处铁匠铺外。

    上元佳节,人人都去看灯,来铁匠铺的人少了很多。张行简被人流推到这里,是因为沈青梧在这里驻足了。

    张行简看沈青梧站在铁匠前,与铁匠沟通。沈青梧回头看他,指着他说了几个字,铁匠连连点头。

    张行简听到“就是那么有气质”“很好看”“很威风”之类的字眼。

    张行简默了片刻,走过去。到了近前,铁匠用赞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进铺子里去找什么去了。

    张行简问沈青梧:“你要买兵器?”

    他轻声:“给谁?”

    他的话没有让沈青梧有回复的兴趣,沈青梧低着头看铁匠铺中打好的兵器,态度认真,眼中没有张行简。

    张行简烦恼:“你是真不打算和我说一句话?”

    铁匠从屋中出来,举着一把剑。三尺青锋,冽比月华。

    铁匠保证:“娘子托我打的剑,就是这把,完全按照娘子的要求开锋的。这是我这里造价最高的剑,一定很配这位郎君。”

    铁匠向张行简说:“郎君真有福气。这位娘子五日前就开始让我打这把剑,提了不少意见,一看就是行家。郎君这气度这相貌,满东京,除了大内,恐怕只有我这里能拿出这么好的剑了。”

    张行简怔忡,看眼沈青梧。

    他心跳在此时微缓:她给他打造兵器?送他剑?

    为什么?

    ……是单纯地想送他礼物,还是嘲讽他武艺不精,打不过她?

    可是像她那样的习武天赋,世上恐也没有几人。

    张行简看着沈青梧接过那把剑,随手挽了个剑花,简单利索,与寻常人显摆一般的花架子全然不同。这把剑在她手腕间轻轻一翻,凌厉如虹。

    沈青梧弹弹剑身,对声音也很满意。

    她提起剑,转身向身后,将剑递给张行简。

    张行简:“……”

    他心头跳得厉害,笔直看着她,目光幽暗。

    沈青梧见他不接,只是随意瞥了他一眼,将剑再向前递近一分。

    张行简看着她:“你可知在上元节送男子礼物是何意味?”

    沈青梧莫名。

    他既然不接,她便也不勉强。反正他只是个参考,她笔着剑,绕着他走了两圈,用剑在他周身比划。

    张行简垂下眼,下巴绷得紧实。

    她绕着他走,他周身都僵得厉害,袖中手甚至颤了一颤。心中几多念头,眼睛只盯着沈青梧,张行简不知该如何……

    他怎可能接受她的礼物?

    他怎可能默许她喜欢他?

    他应拼尽所有去暗示她收心,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不给沈青梧任何误会的机会。

    这种套路张行简应当驾轻就熟,但是此时此刻,他忽然说不出口。他为自己的犹豫找借口:他今夜有求于她,想问她关于玉佩的线索,他若冷冰冰地抗拒她,扫了她的兴,她明日便走了,他再没有探知真相的机会了。

    再想见到她,说不定得等到明年这时候。

    张行简迟疑来,思虑去。他睫毛飞颤,眸中光流淌,手心生了汗渍。

    他迟缓地伸出手,想接过她递来的那把剑,他还要搜肠刮肚,夸两句她的礼物好……他安慰自己,沈青梧是一个傻子,未必知道上元节送男子礼物的寓意。

    张行简玉白手指即将碰到剑柄。

    沈青梧收回了剑。

    她说:“好剑。”

    她对铁匠满意说:“把剑鞘拿来吧,给我包好。”

    张行简:“……”

    铁匠高兴:“好咧。”

    沈青梧将剑递给铁匠时,诧异地看了张行简一眼,不知道他方才伸手是什么意思。

    张行简慢慢收回手,静静看着她,眸若深海,微有责备。

    沈青梧:……看不懂——

    沈青梧看铁匠包好剑,嘱咐铁匠明日送去驿亭。她自己不打算亲自带走剑,她小心翼翼:“我怕我弄坏了剑。”

    铁匠连忙打包票:“我这里的剑绝对不会坏!”

    沈青梧并不相信,也懒得聒噪。

    办好她今夜真正想办的事,沈青梧整个人轻松不少。重新走入人流,她眉眼在灯火下都生动艳丽几分。

    张行简忽然开口:“你特意让人铸剑,是为了将它作为礼物送人。但是你要送的人,并不是在下。”

    他态度一如既往,声音的飘忽是沈青梧捕捉不到的:“容在下猜一猜,你想送礼的人,与在下身量相仿,风度相仿。你拿剑在我身上比划,是想看这礼物适不适合那人。你对那人,很用心。”

    张行简垂下眼,微笑:“真是……恭喜沈将军得觅良人,寻得眷属。”

    说什么“得觅良人”……

    今夜一个两个,都很关心她的私人感情。沈青梧和沈琢兄妹二人说的已经够多了,她并不会和张行简多说什么。

    她只是恶劣地猜他莫非想喝她的喜酒?

    做梦吧。

    她就算真嫁人,也绝不可能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