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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 热词:失恋许愿树绿乔先生没礼貌安琪辣滋味惜之杨千紫中短篇作品杨千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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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从不后退,逼向张行简。

    张行简目光微微偏离,看向沈青梧身后的杨肃,微有责怪:这么点儿小事都瞒不住。

    杨肃心酸,低头:张月鹿是没见过沈青梧发疯时吓人的模样,那一边摇摇欲倒一边还步步紧逼的气势,谁能扛得住?

    博容声音比平日严厉:“沈青梧!”

    沈青梧终于挪开目光,看向掀开毡帘的博容。

    博容:“岂能在中枢钦差面前如此无礼?你和杨肃的事,你们私下解决,不要在明面上闹得不可开交。你们两个,都去领罚!”

    杨肃垂头丧气应是。

    沈青梧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博容目中幽光点点,他对沈青梧无奈,回过视线后,目光落到张行简身上——

    这便是他那未曾蒙面的三弟。

    这便是东京城中人人称赞的月亮,让沈青梧摔了跟头的郎君。

    博容被风吹到,脸色有些苍然,他咳嗽两声:“张三郎,进来说话吧。”——

    长林在外守着,与博容的侍卫大眼瞪小眼。他颇想打听一下博容这些年的动向,便嬉皮笑脸地蹭上去:“这位大哥,喝酒不?有人巡夜的,喝几口没关系……”

    帐帘内,博容与张行简将外头长林忽悠人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张行简诧异一下:没想到一个主帅营房,如此不隔音。外头什么动静都瞒不住。

    博容看着张行简温润淡然的面容,心中不禁几分敬佩。想他若是被人撞见自己的侍卫另有目的,自己必然羞愧。张行简……被二娘教得很有些意思。

    博容:“一军主帅,自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帐帘薄了点,还望见谅。”

    张行简温和认错:“长林胡闹了些,我这就让他……”

    博容:“不必了。”

    门外动静远去,显然长林已将守卫拐走。如此一来,主帐中谈论什么,都不会被人听到。

    火炉边,张行简擡袖拱手,撩袍下跪,恭恭敬敬向博容叩拜:“大哥。”

    他向这位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兄长行礼,正如他被记入嫡系族谱第一日,要给张文璧下跪那样。

    博容目光复杂。

    他恍神一会儿,才让张行简起身。

    博容苦笑:“我不该送沈青梧那块玉佩……你顺藤摸瓜,到这里找到我,确实是我大意。我本以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没人会记得我了……”

    张行简心中停顿一下:博容送沈青梧玉佩,又让沈青梧去东京,或许有试探东京还有谁记得他的意思。

    张行简思绪没在细枝末节上停留太久:“二姐记得你。”

    他顿一顿:“孔相孔业记得你。”

    他最后说:“安德长帝姬也记得你。”

    博容睫毛颤了颤,他坐在主座上,神色因伤而疲惫委顿。营帐中火星荜拨,他许久不言,只看着炉中火出神。

    张行简温温静静:“兄长有自己的难处,我来到此间,并非要逼迫兄长什么。而是我既然叫你一声‘大哥’,既然叫张二娘一声‘二姐’,张家的荣衰前程,我都不得不多心。

    “敢问大哥,你用了‘博容’这个身份,真正的‘博容’在哪里?大哥可有杀了他?”

    博容微怔。

    博容说:“二娘是这样教你的——无缘无故便要杀人?”

    张行简观察他不置可否的态度,含笑回答:“自然不是。我杀人必有缘故……二姐希望我像大哥一样光风霁月,我心中自也有自己的抱负。生平做一回张三郎,当着东京的张月鹿,自然不能白白浪费。

    “大哥若是没有处理那人,那便由我代为处理吧。我不会让大哥为难的。”

    博容目光闪烁,静然不语。

    张行简又问:“父母惨死,远遁他乡,抱负未休,报国不待……兄长既要做光华的人,我来做刽子手也无妨。敢问兄长,需要我替你杀了李令歌吗?”

    博容震惊看他。

    博容:“张、月、鹿。”

    ……这简直不像他从旁人只言片语中听说的张行简。

    杨肃只说那个人厉害,长得好,修养好,处理政务很能干;沈青梧干脆提也不提……沈青梧知道张行简的这一面吗?

    张行简观察着他。

    张行简轻声:“看来,不是李令歌杀害的兄长爹娘。”

    博容回过神,冷淡:“你试探我?”

    张行简告罪,却不知悔改:“因兄长行事实在古怪,二姐给出的原因无法说服我。安德长帝姬若喜欢大哥,大哥也心悦她,她身为帝姬,何必对张家下杀手?

    “大哥爹娘终归是臣,臣是无法真正拒绝君的。帝姬只要耐心等一等,她的心上人又是那样有本事一人,她难道不该相信她的情郎会保护她,会处理好皇室与世家之间的关系吗?什么样的环境,会让她不安得需要杀掉大哥爹娘?

    “据我了解,她当年只是一个无忧无虑、天真单纯的小娘子。谁在那个年龄,都是可亲可怜的……我不相信一个帝姬会犯那种错,除非她是天生的疯子,瞒住了所有人。”

    张行简想一想自己平日见到的李令歌。

    他微笑肯定:“她恰恰不是天生的疯子。”

    博容眼皮微擡,认真端详着张行简。

    博容问:“那你以为是谁?”

    张行简回答:“是少帝。”

    帐内静极,帘外一阵风过,吹灭室内炉中火光。

    漆黑降临,万籁俱寂。

    博容目中厉光一闪而逝,被他压抑。他搭在膝头的手握成拳,闭上眼,回想到当年——

    那个血流成河的寒夜,他独闯皇宫,面对万千羽林卫。

    文人持剑,情非得已。

    刀光剑影,剑光所指,帝姬哀求他放过少帝,说会补偿张家……

    漫长无尽的夜中,他喜欢的人跪在他面前哭,素手握住他的剑,她发着抖:“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会管好他的,我会让他认错的,他是小孩子不懂事,他全是为了我,我会补偿张家……容哥,你原谅他好不好?”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可是张家父母死前,逼他发誓永不和李令歌在一起。

    他想杀了少帝,帝姬想囚禁他。各自都想用各自的方式解决那件事,闹到最后精疲力尽,情意耗空,恩断义绝。

    何况一名臣子,如何审判君主?

    博容淡声:“你说的不错,帝姬不是天生的疯子,但少帝的天真带着残忍。”

    张行简静静听着。

    他慢慢说:“你想杀了少帝,却因帝姬而投鼠忌器。帝姬提防着你,有她在,你就到不了少帝身边,动不了少帝。你只能死遁。”

    张行简说:“多年以后,大哥作战杀敌,功高震主,终有入朝一日,终有让人不再提防一日,终有被帝姬遗忘之日……大哥要和张家断绝往来,将所有扛于你身,不连累家族。到那时,你要杀了少帝吗?”

    博容不语。

    张行简笑一笑:“可是孔业已经在怀疑张家了,也在怀疑你了。你恐怕瞒不到那个时候。”

    张行简喃喃自语:“不如我与大哥合作吧。”

    博容:“张月鹿,你不必搅和进来……”

    张行简温文尔雅:“不。大哥想要报仇,我想要名利。我们各取所需,岂不正好。”——

    长林等到张行简出帐,跟他一同走。

    长林:“看起来郎君得偿所愿。”

    张行简笑而不语。

    长林:“你又装模作样起来了……算了,我不问了。不过刚才东京快马加鞭送来了邸报,一堆政务,都要问你……”

    张行简立马揉额头,开始咳嗽:“我累了,我要休息,东京政务有孔相处理……”

    长林笑起来:“你就不要在我跟前装病了好不好?你怎么这么懒……唔。”

    他收口,因他看到了沈青梧。

    张行简也看到了。

    他揉着额头的手微微僵一下,才放下袖子,对她露出礼貌的笑。

    他目光闪烁一下,略有疑问:她怎么站在风口?专门等他?

    他开始回忆:他又让她恨得……这么牙痒痒吗?——

    沈青梧仍是方才见他们时的半束发打扮,顶多是多披了一件玄色外袍。

    她靠树而站,一身冷冽肃杀。发丝拂面,女将军一双漆黑的眼睛没看他们,而是仰望着天上明月。她既苍白,又强悍。

    长林向她打招呼:“你怎么在这里……专门等着收拾我们郎君?”

    他说“收拾”说得很不自在。

    但他找不到更好的用词。

    沈青梧每次见到张行简,都是这副充满斗志、熊熊燃烧的冷艳模样。

    张行简整整衣容,叹口气,向她行礼:“沈将军。”

    他想,沈青梧现在一定更讨厌他了。

    沈青梧缓缓转脸,如面对自己的毕生敌人一样,盯着张行简。

    寒夜星火寥寥,她听到了张行简放松时与长林开玩笑的话。她挺喜欢他那般模样,但她想张行简不知道他勾起了她浓浓的欲念。

    她原本已想忘掉他,原本已想放过他。可他铁石心肠,偏又心如春水。

    洪水要决堤,杀机是天性,积蓄多年压抑多年的情绪也要爆发:是他非要跑去山里救她,背她背了一路;是他明明与她生死与共,还要将救命之恩推给杨肃,要和她划清界限。

    一个郎君,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有致命的吸引力。

    月亮越是千方百计地不想被她摘下,她越是要摘下来玩玩。

    从此时此刻起,沈青梧修复自己对张行简所有既定的看法,不再想忘掉他、放过他——

    张行简这个人的存在,对她已是一种凌迟,一种折磨。她既记忆深刻,又痛恨万分。为了自己,她必须反击,必须应战。

    她要张行简不甘,要张行简低头,要张行简后悔,要张行简求她。

    她要强迫,折辱,摧毁,以及必要时的玉石俱焚。

    她将使尽手段,摘下这轮月亮。

    她要月亮输给她——

    长夜中,沈青梧不理会张行简的话,只回答长林:“博帅罚我,我领了半个时辰的罚站。”

    张行简目若流光摇落。

    他问:“……他要你如何,你就如何?你不是还受着伤吗?”

    他想她未免太听博容的话,可是博容对她并非没有私心。他真想提醒这个傻子,但是她不会信他吧?

    沈青梧则想,她这算是示弱,让他心软了吗?

    张行简语气平静地要长林去请示博容,放过沈青梧。

    沈青梧歪脸,若有所思:装弱这么有用呢?

    她学会了。

    她冷着脸,对张行简说:“过来扶我一下。”

    长林离去找博容,沈青梧靠着树,脸色惨白,直冒冷汗,张行简以为她脆弱不已。他犹豫一下后上前,才伸出手,沈青梧便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抵在他脖颈前。

    匕首抵着脖颈,张行简很无奈:“……”

    沈青梧:“我走不动,累了,送我回军帐。”

    她很满意她装弱的效果。从此刻起,她要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