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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间凉风吹拂,张行简身上冷汗更深一重,向后跌了一步,靠在一树干上半晌开不了口。

    他确实避开了要害。

    但是沈青梧即使在事后帮他拔过箭,当时她那一只箭的力道,也不是刚从牢狱出来的张行简可以承受的。

    沈青梧以为张行简要晕很久。

    她在山涧清洗弓箭,打算之后带他走。不想他中途醒来,比她预料中醒得早。只是醒得早有什么用……张行简状态看起来并不太好。

    他失血过多,双目失神,一身灰白染红,贴颊发丝沾着湿汗。

    真是一个看着可怜的郎君。

    沈青梧若是再禽兽一些,可就要趁他虚,要他命了。

    不过沈青梧想得到的又不仅仅是郎君的身体。沈青梧便按兵不动,观察着张行简。

    张行简靠树休憩一会儿,他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怪,有些熟悉……但他此时身体的痛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思绪,他很难冷静去思考如今情形,想出对策。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张行简始终受胸膛的箭伤影响,每一次呼吸都觉得痛,大脑神经也跟随着痛意而抽、搐。然而他朝向沈青梧的面容温雅和善,十分有浊世佳公子的气度。

    他含笑:“小可遇到了些麻烦,可否请娘子相助?小可会报答娘子大恩的。”

    沈青梧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她兴致盎然:他打算怎么报答?

    她救他都快救上瘾了。

    沈青梧捏捏嗓子,“嗯”一声。

    张行简模糊视线中看到那娘子站得远远的,并不走过来,压根没有寻常人伸手扶一把的热心。

    这熟悉的怪异疏离感像他记忆中某个人的风格……但他叫停自己,想他不能再那样下去了。

    他不能从任何人身上寻找沈青梧的痕迹,这对他很不利。

    张行简保持微笑,扶着竹竿的手微微发白:“娘子能过来扶一下小可吗?娘子说自己家在此处?敢问离此地远不远?”

    远不远的。

    沈青梧怎么知道?

    她敷衍地“哦”一声,走向张行简。

    张行简玉瓷一样好看的手伸出,想借她的力。但沈青梧在五步外就停了,她摸摸自己藏在背后的弓,再想想自己一身武袍与长马尾的装束……

    沈二娘子想只要张行简挨到她,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就会猜出她不是山中民女。

    于是张行简听到那柔弱的娘子怯怯说:“我爹娘教我,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扶你。郎君你自己走吧。”

    张行简:“……”

    沈青梧还算有点良心:“你把竹竿这一头给我,我拉着你走。”

    张行简微笑:“……娘子真是格外守礼的人,是小可唐突了。”

    沈青梧便牵着竹竿这一头引路,她轻轻松松在前走,张行简在后趔趔趄趄几次,她回头,嫌恶看他一眼:好弱。

    但她看一眼他的脸,又原谅了他。

    只是这么好看的脸,今后只能当瞎子了吗?

    沈青梧伸手,在张行简面前晃了晃。

    张行简视线中能看到模糊的东西在晃,他猜是手。

    那娘子在试探他视力。

    他便无动于衷,当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他心中默想孔业当初给他下的毒不至于太厉害,因孔业不能让他死在牢中。如今出了狱,眼睛应该有治好的机会。

    长林之前来救他,陌生人袭击长林等人……此地若不出他意料,应该在蜀州附近。

    张行简用这些乱七八糟的思考来转移身体的痛,他听到那娘子好奇地询问:“你真的什么也看不见?”

    张行简看着面前不停晃动的大约是手的东西,彬彬有礼:“是的,看不见。辛苦娘子了。”

    二人默走。

    山路难行,野林沉寂,只听到郎君手脚上的锁链叮叮咣咣响。偶尔山鸟拍翅低飞,扭头看这一对奇怪的男女。

    沈青梧突然道:“你脚前面有水坑。”

    张行简:“多谢……”

    他听话绕路,“谢”字还没说完,就被脚下凸起的一块灌木绊得晃两下。全靠竹竿另一头的娘子用力稳了他一下,他才没摔倒。但这连番动作,让他胸口伤处的血渗得更多了。

    沈青梧见他如此,才确定他果然看不见。

    她放心了。

    他在她的掌控之内,她便有心情好奇他:“郎君,我在水边救到你的时候,你伤得很重。可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疼?”

    她目光落到他手腕上的通红伤痕,那是被他自己手上的铁链磨出来的。

    张行简微笑:“在下痛觉有损,感觉不到疼,让娘子挂心了。”

    沈青梧心想“呸”,她信他个鬼。

    她倒要看看他睁眼说瞎话,会说到什么时候。

    起码此时,沈青梧因为要圆自己的谎,就不能带着张行简继续走下去了。毕竟,山林漫漫,她只是在此间停歇,她去哪里找一个山宅给张行简呢?

    沈青梧圆谎需要时间。

    她轻轻松松地让张行简在前走,自己绕到张行简身后,一指伸出,让张行简晕过去了——

    傍晚时,沈青梧在山下一民宅前,堵住一对中年夫妻。

    中年夫妻本要准备晚膳,就看一个英姿飒爽的长身娘子将背上的郎君扔在篱笆院外的树旁。那娘子走来,直接给他们一锭金子,看直了他们的眼睛。

    沈青梧慢条斯理:“我白天在山上遇到过你们夫妻砍柴打猎,想让你们临时充当一下我父母。但是这屋子你们得临时搬出去,让给我。外面镇子上的邻居,以及我带来的那个郎君,在他们面前,有需求的时候,你们要帮我掩饰身份。”

    中年夫妻为那金子心动。

    但是他们看看外头那个如同泡在血中的昏迷中也十分上相的郎君,再看看面前这娘子背后的弓箭……他们不敢碰那金子。

    沈青梧随他们看一眼:“我是行走江湖的侠客。那是我救的人,我与他情投意合,但他家世显赫,不肯跟我走。他父母要拆散我们,我一气之下,就把他绑走了。

    “他身上的伤是他家人要伤害我时,他替我拦的。不是我伤的。”

    为了玩好过家家游戏,再加上刚和一群人抢赢张行简,沈青梧心情很好,她少有地耐心解释:“他长那么好看,我若是没有些病,为什么要伤他?”

    夫妻心想可你若是没病的话,也不会要让我们假扮你父母,帮你一起骗人啊!

    沈青梧静静看着他们。

    她的眼神冷而黑,没什么情绪的时候,往往比她露出凶相更让人别扭。很少有人敢直视沈青梧的眼睛,这对夫妻中那丈夫在妻子犹豫时,刷地伸手夺过了一锭金子,连声说好。

    丈夫瞪妻子:“你傻啊?这可是金子!一辈子都不一定攒得下!儿子儿媳也得花呢。”

    妻子恍然。

    妻子赔笑:“那你们要借住我们房子多久?”

    沈青梧:“最多不过半年。”

    因半年后,她便会准备归队了。

    夫妻二人放下心来。

    张行简昏昏沉沉中,发现自己又换了新的地方。他茫然自己在山中怎么晕过去的……是有人伤了他,还是他伤痛得身体承受不住?

    他吃力地撑着身体坐起,摸索后猜自己躺在一竹篾上,屋中烧着火。

    他伸手拉开衣襟,检查自己胸口的伤。

    衣襟和伤口的血浸在一处,每番动作都如剜骨削肉一样。张行简这样检查的同时,耳朵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大约是——

    “阿无,你好好照顾那郎君,我们走了。”

    “过两天再来看你们。”

    原来这家夫妻心善,接受了女儿救的可怜路人。因家中住宅不够,他们要搬去镇上亲戚家住,把这里的屋子让给受伤的郎君,以及照顾伤员的女儿。

    张行简心想:有趣。

    女儿守礼到谨遵男女大防,不肯扶他一下;父母却不讲究男女之防,居然会让自己女儿和一陌生男子同居一檐。

    这家人到底是心大,还是奇怪,还是另有所图?

    张行简微笑着,等到了沈青梧进屋。

    沈青梧刚演了一出戏,就为了让张行简相信自己的身份,她确信刚才醒来的张行简一定听到了。但是那人一贯沉静又心眼多,轻易是不会开口的。

    如今,还有最后一重戏要唱,就能哄住张行简了——

    沈青梧把自己的弓藏好。

    然后她笨拙地换上了临去前那妻子为她准备的女儿家衣物。

    她在十六岁后再未穿过女装,军中有军衣战袍,出了军营有行动方便的武袍或胡袍。发簪影响她跳跃,手上戴钏会惊动敌人,连腰上的压襟玉佩都会成为她“野丫头”“没礼仪”的罪证。

    十六岁的时候,她曾为了见张行简,耐心地打扮过一次。

    二十一岁的时候,她将为了俘虏张行简,再次盛装出席。

    虽说盛装,但因为沈青梧水平有限,她只会往头发上乱插几根簪子,发髻梳不好,扎紧了头皮疼,不好看;扎松了看着要掉,也不好看。

    抹胭脂时也许因为胭脂劣质,脸涂得有点红;她连忙用白色细粉拯救,又似乎涂得过白了。

    她手忙脚乱找口脂,找了半晌没找到,便恹恹放弃。

    那妻子给她留了不少女子衣物,她穿得……也许因为衣物材质不好吧,她穿上也不好看。

    沈青梧这样不重视女子妆容的人,都有点觉得自己丑了。但是……张行简不是瞎子吗?

    反正他又看不见。

    沈青梧便镇定地提着一把斧子,进屋去见那靠着墙、坐在床上的苍白青年。

    他脸上的微笑从头到尾没有消失。

    也许在她忙着打扮的时候,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此时的他,看着比在山路上形象好很多。但此处没有男子衣物,他仍是那身灰白的沾着血的衣服,手脚上的铁链更是束缚了他的行动。

    沈青梧淡然:“我爹娘走了。”

    张行简温声:“嗯,在下方才听到了,辛苦娘子一家人,在下惶恐。”

    他慢慢斟酌:“你们生活不易,又这般心善,照料我一人恐怕十分辛劳。在下也有一些积蓄,娘子只要联系对人,在下就可以……”

    沈青梧心想:想联系他自己的人马?做梦。

    她学着沈青叶生气的样子,发恼时,声音轻却带颤音:“难道我救你,是为了钱财吗?这样的话,郎君休要再提,莫要羞辱我们!”

    她敏锐地看到张行简眼角微微僵了一下。

    他很快恢复,含笑:“在下唐突。”

    沈青梧心里哼笑。

    她装好人,走向他:“郎君,你手脚上的铁链让你行动不便,被人看到了也引起误会,对我们家人不好。我虽然没有钥匙替你解开锁,但我常干农活,可以劈开链子。这样……起码郎君可以将拷链藏在衣袖衣摆下,不会被人看到,也能穿衣脱衣了。”

    她说的自然,然后想起自己该害羞一下。

    但是……好像她脸红不脸红,瞎子都看不到。

    可恨。

    沈青梧瞪着张行简:竟不能让他看到她高超的演技。

    害羞?柔弱娘子?

    谁不会似的。

    张行简同意了。

    这位时而力气很小、时而力大无穷的娘子在他手脚的铁链上一阵折腾,她身上呛人的胭脂味足以让寻常郎君狂咳不住,张行简硬是忍得四平八稳。

    他甚至在想:她梳妆打扮了?换衣服了?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这样一个陌生男子?

    张行简心中生了疏远心,但他不能被这个娘子发现。

    眼下所有事情都透着奇怪,张行简自己伤势又重,需要依赖别人,长林他们失联,不知情况如何……他能依靠的,竟只有这位陌生娘子了。

    即使她劈铁链劈得他手腕镇痛,很多次差点劈到他手上,并有意无意靠近他手臂……张行简不动声色往旁挪,全都忍下。

    手上与脚上链条终于断裂,那娘子惊呼一声,靠在床柱上喘气休息。

    张行简心软。

    张行简温和:“娘子……”

    沈青梧仰头看他:“叫我‘阿无’,我爹娘都这么叫。”

    张行简让自己忘掉自己瞬间想到的某人身上的玉佩,那玉佩就有个“无”字。

    他默念自己得遗忘沈青梧。

    张行简顿许久,说:“娘子不讲礼数了?”

    沈青梧说:“那在外叫我娘子,在家中叫我‘阿无’吧。我虽然讲究礼数,但我也没有那么不讲人情。我要照顾受伤的你,你总叫我‘娘子’,我反应不过来。”

    这话……有点实诚。

    张行简默然,笑一下。

    他自我介绍:“在下姓张,张月鹿。”

    一整日折腾这么久,又是和卫士打又是背人又是动脑子骗人,沈青梧累急了,饿得头晕眼花。她屡次劈不中铁链,除了演戏成分,更多是饿得没精神,没力气。

    这会儿,张行简说话,满脑子食物的沈青梧勉强打起精神:来了。

    张行简编瞎话骗一个陌生山中村女的时刻来了。

    她倒要看看他是只对沈青梧一人谎话连篇,还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快快走过这个环节,赶紧开饭吧!

    张行简低声:“在下本是东京一大户家中的管账先生,那户人家主人犯了事,在下自然也要受一些罚。在下被押去流放时,遇到山匪与官兵打斗,在下……便趁乱逃了。”

    他垂着面,烛火下,面有哀意,善解人意:

    “娘子若是觉得在下是麻烦,将在下交给官兵……”

    沈青梧:“你伤这么重回去牢房会死的我会救你如果之后有人抓你再说吧。”

    张行简:“……”

    这娘子说话语速这么快吗?

    他心中那怪异感再浮起。

    他的一腔感激还未说完,那娘子就期期艾艾说他可怜说了一通,然后道:“你饿不饿?我们吃饭吧。”

    张行简:“……”

    他觉得这娘子听他身世这段故事,反应十分敷衍。

    但是他含笑:“好。”——

    沈青梧微微傻眼一会儿。

    她本意催促张行简进灶房,她这样威武大将军,怎可能会烹饪?

    她别别扭扭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向张行简发出进灶房的邀请,暗示他作为客人,不应该什么都等主人动手。

    张行简怔了怔,他苦笑着指指自己的眼睛,再说自己伤势重恐怕下床走两步都不行。他最后大方笑:

    “不过阿无说得有道理。阿无愿意收留在下,在下已十分感激。这顿晚膳,在下来……”

    沈青梧瞥见他下床时,左手被手腕上链条磨得,已经肿高。她被吓了一跳,再看他面色,额上尽是冷汗,面白如纸,除了没有一点疼痛的样子,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晕沉糊涂。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只简单给他拔了箭,给他包扎,他一个刚中箭没多久的人,下地做饭……自己是在要他的命。

    博容会生气的。

    沈青梧抿唇。

    她站起来拦住了张行简。

    张行简听出这位娘子语气里的沮丧:“你不熟悉我家,碰到什么瓶瓶罐罐,就糟了。而且我怎能让伤员下厨?你躺着歇一会儿吧,我去下厨。”

    张行简:“要不我与阿无一起……”

    沈青梧:你的样子像是随时会晕倒啊!我要是把你折腾死了,博容会很生气的。那恐怕是我罚跪认错,都不会被原谅的。

    她懒得多话,按住张行简的肩膀,让他休息。她扭身出屋去灶房,压抑着饥肠辘辘去折腾晚餐——

    沈青梧确实不会烹饪。

    她也没看过别人怎么下厨。

    十六岁前的生活大部分是被骂被罚,偷偷看别人习武;十六岁后的生活是有人教她习武,每天要被迫读书。烹饪女红这样的活,在她还有奶嬷嬷时,嬷嬷担忧地努力教过她;不过后续,大家老死不相往来,彼此都放弃了。

    沈青梧站在灶房,挽起袖子。

    烹饪应该比女红容易。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沈大将军也是一名女子,听说女子天生在烹饪上有些天赋。想来她也如此。

    将近两个时辰后,张行简都昏睡过一段时间,沈青梧那遥遥无期的晚膳终于做好了。

    她端着三素一荤一汤回屋,信心满满,叫醒那似乎有点发烧的郎君,喊他吃饭。

    张行简睁眼便夸:“阿无真是秀外慧中,我远远便闻到饭菜香了。”

    沈青梧高兴起来。

    她大方地伸手来扶他下床,开始觉得张行简那不要钱的好听话,有时候确实很讨人喜欢。她说:“我很少下厨,你尝尝怎么样?”

    张行简动筷。

    他睫毛微微扬,举箸间,屋中的烛火光都落在那一双无神的眼睛里。

    他彬彬有礼:“在下觉得,十分有特色。”

    沈青梧:“那你多吃点。”

    张行简含笑应了,当真应景地吃了好几口。

    沈青梧见他这般喜欢,信心更加膨胀,不再担心自己的饭菜会毒死自己。她狠狠夹了一筷子菜,迫不及待地品尝……

    沈青梧石化。

    许是她良久没吭气,张行简察觉不对劲,他礼貌地偏头看向她的方向,礼貌询问:“娘子?”

    他再唤:“阿无?”

    沈青梧张口,将菜吐掉。她用自己熬的汤漱口,汤才入口,又被她吐掉。

    她起身灌了一壶凉水,才缓过来。

    沈青梧不禁询问:“这位郎君……张月鹿,你是除了痛觉麻痹,味觉也没有了吗?这样的饭菜,你吃得津津有味?”

    她说得没错,她吃不下去的东西,他脸上不见一丝不好。在他发现她吃不下去后,他还又给自己夹了几筷子菜。整个过程施施然,颇有风范,没有一丝为难的模样。

    她知道张行简修养好,礼数好,从不给人落面子,但是……

    沈青梧说:“别吃了,我们去镇上找我爹娘,让他们做晚膳给我们吃。”

    张行简微笑:“嗯?在下不是说过,很有特色吗?阿无若是受不住的话……只能麻烦阿无自己去镇上寻你父母,在下委屈了你,但在下不去了。”

    张行简顿一下:“在下身上有伤,恐怕经不住再跋涉。何况这饭菜,在下觉得并不差。”

    沈青梧见他不似勉强,更加觉得他奇葩。

    她恍惚想到张家侍女说张行简喜甜,不食辣,但是张行简本人似乎从没表现过他有忌口的样子。他真是……

    沈青梧面容微复杂,坐下陪他一起用餐。

    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吃下这么难吃的食物,她自然也可以。征战沙场的女将军,岂会被这点小事打败?

    坐下去的沈青梧动作大了一点,张行简听到清脆一磕撞声,还有“噗通”的水溅声音。

    他侧过耳。

    他问:“什么声音?”

    沈青梧眨眨眼,凝望着四菜一汤,陷入良久的沉默。

    张行简又礼貌地问一遍,她才别扭道:“我发簪掉汤里去了。”

    张行简:“……”

    沈青梧很诚恳:“不干不净,吃了不病。你不介意吧?”

    张行简笑容僵一下,仍和气非常:“在下不介意。”

    他可以忍。

    沈青梧挑眉,托腮,看着他用餐:忍功强大到这个地步的张行简,挺有趣的。

    她竟有些喜欢挑战他的极限,且看看他是否会有忍不住的时候。

    让她拭目以待——

    如此,新身份的沈青梧,与张行简的第一日平安度过。

    她觉得还不错。

    他觉得她好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