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未央一手抚着未显的小腹,正色道,「白总长,你若以为我用这个来讹你的兵工厂,那未免太瞧不起人。我对天发誓,只要您暂时认一认头,委屈几天和我演一场戏,我只等有了顺林平安的消息,就立即公布事实,另给你一批好东西,不叫你有一点损失。」
白雪岚捏着茶杯,缓缓地饮一口,脸上带着不为所动的微笑。
韩未央不禁有些急了,加重了语气道,「我把话都说明白了,只要他活着就行。你要如何,究竟也说个清楚。」
白雪岚问,「我说得再清楚不过,牛不喝水,不能强按牛头。你大不了把我们从前合作的那些事都抖落出来,绑架欧玛集团继承人的事,只是抢东西,并没有死人,并不是不能和他们解决的。至于日本商行,本就是你的人炸的,要硬扯我下水,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
韩未央气道,「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是个恶徒,居然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我当初怎么就相信你,真真瞎了眼。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合作不合作?」
白雪岚反问,「我要是不合作,你要怎的?」
韩未央寒着声音说,「我要被逼迫得无路可走,那也只能使我的法子了。」
白雪岚问,「什么法子?」
韩未央答道,「我就告诉哥哥,我这肚子里,是宣副官的骨血。」
白雪岚猛地一怔,淡淡笑道,「岂有此理。」
韩未央冷笑道,「宣副官年轻俊才,我们在首都是见过面,赠过手枪的交情,我钟情于他,有什么说不过去?再说,若没有他,哪能有什么兵工厂,这样一个要紧的妹夫,我哥哥不会不爱。我想自己空口说白话,宣副官未必肯认这个头,然而他不似你这样冷血心肠,听了我的苦衷,也许他一时心软,肯帮我一个忙呢?」
白雪岚说,「他再是个好人,也不至于这样糊涂,去认这种乌龟帐。」
韩未央不在意道,「哪怕他和你一样不管不顾,我也不吃亏。你刚才不是说,看我有没有本事扯你下水吗?我横竖不管,偏扯他下水。他在水里,不信你还能站在干岸上,你总要往下跳的。我的目的是救顺林,若不能得,索性大家都乱一乱,谁也别安生。」
这样宣誓似的把话强硬说罢,将手边一杯放得半凉的茶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胸脯一起一伏的,显是强压着心里的激动。
白雪岚被她将了这样一军,沉吟半晌,无奈笑道,「你很厉害,抓到我的软肋了。这块红烙铁,万万不能塞到他手上,不是闹着玩的。」
韩未央惊喜地问,「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白雪岚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务必要说实话。」
韩未央说,「你请问。」
白雪岚问,「按你的想法,我认了你肚子里这笔糊涂帐,和你哥哥模糊几天,秦秘书就有活路了?」
韩未央说,「那是当然。既证明了他和我并无关系,我哥哥犯不着为难他。」
白雪岚叹道,「韩小姐,你是极聪慧的女子,可惜现在一头栽进爱情里,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实话和你说罢,我坚决不肯和你合作,一是自己心里不乐意,二来,也是为了秦秘书多活几天。要是你今天放出消息,说我们是一对甜蜜的男女朋友,你那亲爱的顺林,只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韩未央愕然,气得站起来,「我是逼迫了你,但你不该这样咒他!」
白雪岚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要润喉,却发现杯里已经空了。因正商
谈秘事,又不好唤人来伺候,只好自己起身到柜子上取了热水壶,倒了热水在茶碗里,彬彬有礼地帮韩未央也将茶碗斟满。
韩未央见他举止坦然,刚才那一句话恐怕并非负气之言,骂了一句后,站了片刻,又缓缓坐回去,眸底浮现一丝不安的思索来。
半日,韩未央沉声道,「白总长,你必须把话说清楚。」
白雪岚反问她,「你以为你哥哥对秦秘书下手,只是因为你和秦秘书太亲密吗?」
韩未央说,「不为这个,还能为哪个?顺林在韩家多年,谁不知道他是极能干的,像他这样正直忠诚的人,更是不多见。」
白雪岚说,「你是最熟悉他的,给他的评语当然准确。然而,他碍你哥哥的眼,也就在正直忠诚这四字上。」
韩未央不解,「正直忠诚,是人之美德,怎么会碍我哥哥的眼?」
白雪岚且不解答她这个疑惑,反而换了一个话题,问,「多时不见半山伯父了,听说他中风后瘫在床上,连话也不能说,如今好一点没有?」
韩未央知道他忽然问这个,大概有什么深意,如实答道,「我也不知道。前一阵子,我人在首都,本想回到济南,能陪伯父几日,可等我回来,伯父又因济南冬天太冷,往南边疗养去了。」
白雪岚问,「南边哪里?」
韩未央问,「南边有一条流溪河,你听过吗?」
白雪岚说,「有谁没听过?岭南第一温泉,冬天病人泡汤浴是极好的。」
韩未央点头道,「是了。听说你曾在广东读过书,对南边应该很熟悉。哥哥为着伯父的病,在流溪河边花高价买了一栋别墅,如今伯父就在那里疗养。」
白雪岚冷笑道,「韩旗胜对半山伯父,倒是一点不含糊,很孝敬嘛。」
韩未央听他口气,大有讥讽的意思,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伯父从小把我们兄妹当亲儿女一样养大,他病倒后,将这份家业都交到哥哥手里。我哥哥孝敬他,也是应当的。」
白雪岚问,「流溪河在广东地界。姓展的虽然在首都被我伏击了一次,但人还没死,广东又是他的根基之地。你哥哥把半山伯父送到那边,是什么意思?半山伯父当年雄风犹盛,和我大伯父、父亲、五叔,合作着对付了多少毒贩子,如今他不能动弹,倒去和贩毒的做邻居。说做邻居,那还算好的,恐怕已经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
韩未央蓦地一怔,低声说,「你想得太过了。流溪河离广东首府颇有一段距离,姓展的明知道伯父已不管事了,他何苦和我们结怨?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哥哥办这件事,想得很不周到,等我回去就和他说,叫他快把伯父接回来。」
白雪岚冷笑道,「韩小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我把话都说出来了,你还和我模糊,这不是合作的态度。韩白两家从前是最忠实的盟友,自从半山伯父病倒,韩旗胜掌管韩家,事情就不大对劲了。我以为,他是要把韩家更弦改辙,从坚决抗毒的一边,倒向毒害国民的那一边。」
韩未央喝道,「绝无此事!」
白雪岚犀利地说,「你真如此笃定?你且把自己的小情小爱放一边,拿出理智来想一想,你哥哥往常最信任你的,为什么这次招呼也不和你打一个,忽然就进了济南城?为什么他人一到,就挟制住你的手脚?你对秦顺林的好感,也非一天两天,为什么他偏在这时候被秘密关押?因为秦顺林如今虽是你的秘书爱人,从前却是半山伯父手底下头号心腹。他的忠诚,首先是对半山伯父的忠诚。他的正直,又让他反对毒品的立场极为坚定。他在韩家也算是一个代表着半山伯父意志的人,你哥哥要把韩家带上邪路,就不能再容他活着。至于为什么还不见他的尸首,我自己忖度,大概你哥哥是忌惮你。要是你实在爱秦顺林,你哥哥杀了他,恐怕要惹得你和他决裂,他对你这唯一的妹妹,还是顾念的。可要是我和你扮演一对情侣,还有了爱情的果实,那你哥哥以为你并不把秦顺林放在心上,也许马上就要了他的命。」
这一番话下来,韩未央美丽的脸由红而青,由青而紫,变换了好几种颜色,最后,尽化为一片雪般的苍白。
半晌,她咬了咬嘴唇,颤栗着声音低低说,「白总长,你的厉害,我今天算见识了。你怎么敢这样离间我们兄妹?这些话,你不说也罢了,既然说了,必须拿出凭据来。要是拿不出来,那就是你用心歹毒,你我之间,只能做不死不休的敌人了。」
白雪岚观察她神色,知道她已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三分,这种时候,必须趁热打铁的,也露出正容,毫不犹豫地回答她说,「你和韩旗胜兄妹情深,我就算给了你凭据,你也未必肯信。这个凭据,还是你亲自去查的好。」
韩未央问,「怎么查?」
白雪岚说,「你回去,查查那天晚上我在郊外被展露昭和廖翰飞伏击,你们韩家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