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坡上,凉风吹拂,陆凝霜有些意外,也有些愤怒,她不明白夏紫潼为何去而复返,更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凝视着夏紫潼良久,才张口说道:“你何必来此惺惺作态?小女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要杀要打,一句话便成。”语调虽是轻柔,却透露着极为冷淡的杀意,虽然心里知道她所说的应该没错,却仍是充满着愤怒。
夏梓潼的眼神却是看着段天辰,根本没有想要理会陆凝霜的意思,许久便回过身去说道:“我话已带到,信不信随你,只是你能犹豫并不太多,段大……他的生命就在你手中,你自己决定吧。”停顿片刻,回头看向陆凝霜,又道:“对了,谷老要我顺便和你说,你师父也会前往伏魔山,言尽于此,告辞。”不待他开口,夏梓潼倏地没入黑暗之中。
陆凝霜有些发懵,她虽听李玉提过伏魔山,但实际上两人皆不知那山究竟在何处,师父是如何知晓?又为何要前往该地?在她被抓的期间,他其实知道谷幻之对自己并没有太糟,相反若不是他的照拂,只怕雷政早就把她给杀了,而且从那日的言谈中可以听出,他和师父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关系,但……他究竟想干麻?
“呃……师……妹……”段天辰手微微的颤抖,低声的呻吟,仿佛短短三个字,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陆凝霜这才回过神来,寻思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还是得先将道长带回东平,再做计较。”
陆凝霜从郊野中找了一些废木头,做成了一台简易的推车,虽说简易,但陆凝霜毕竟只是一个文弱女子,终于将段天辰抬至车上时,天已见白,陆凝霜累的是汗流浃背,加上一日未食,很快便瘫倒在地。
过了许久,陆凝霜这才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床板上,四周的布置也同样简单,但却十分的整洁,不难看出此处的人应是个注重自身的性格。
“你醒啦。”
陆凝霜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头发雪白的女人走了进来。虽然满头的白发,但女子的体态和样貌却是不差,看上去约莫只有四十来岁。
“这里是……?”
“醒了啊,这儿是奴家的房子,早上见到你们倒在路边,看来是许久没有进食,这边有碗粥,就把它喝了吧。”
“谢谢。”陆凝霜接过碗,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疑惑,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但又想不起来,此人样貌出众,那一头的白发又十分独特,若自己见过她,想来应该是不会忘记才是,寻思自此,陆凝霜便不再想下去,开口道:“不知和我一同前来的公子在何处?”
女子道:“姑娘是说段公子吗?他正在房内休息呢。”
陆凝霜咦了一声,道:“你认识段大哥?”
女子笑道:“龙凤双杰乃当世俊才,谁人不识?况且段公子也算是奴家的恩人,奴家自是认得。放心吧,段公子虽然还未清醒,但已无性命之忧,姑娘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陆凝霜喝了一口粥,只觉得体内有股暖流传遍全身,也许真的是饿了许久,这一碗看似平淡无奇的白粥,在她口中却如山珍海味般。吃了几口,恢复了些许体力之后,陆凝霜才开口问道:“我可否去看看段大哥?”
女子道:“段公子就在后面那间房休息,姑娘随奴家来吧。”
陆凝霜随着女子来到后房,段天辰就躺在榻上休息,虽然仍能看出些外伤,但整个人看上去已不似方才那般狼狈。陆凝霜伸手去探了探他的脉象,心中顿感讶异,从他的身上,陆凝霜感受不到丝毫的真力,不论是他原本的内力,亦或是罗盛的赤焰掌力,所有的力量都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压制一般。
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女子笑着道:“看来姑娘也是精通医道之人,奴家也就不瞒姑娘,段公子的内力确实是被奴家用独门的手法给封了起来,罗盛的赤焰掌力乃至阳至刚之力,且不论一般的手法能否化消其力,就算能将其力引出,一般根基不足的医者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雄力,甚至可能会将自己一起赔进去,更何况罗盛修为精深,当世能与之匹敌之人少之又少,那要化消段公子体内的赤焰掌力,就只能将至阴至柔的力量强行引入段公子体内,迫使两股力量调合,方能成功。”
陆凝霜有些意外她竟如此坦承,皱起了眉头,说道:“但强行引入其它力量,一般人的身体如何能承受的了?”
女子悠然一笑,说道:“若是一般的人,只怕极阴之力刚进入,立时便要毙命,但段公子本身修为精深,逍遥谷的功法又出自道家一脉,道家讲究的便是阴阳调合之道,只要段公子清醒过来,凭他自身之力,此法方可一试,若非如此,段公子只怕连一线生机也没有。”
“即便如此,那这极阴之力又要到何处去寻?”
听到陆凝霜如此询问,女子脸上的笑意更浓,说道:“姑娘心中早有答案,又何必明知故问?”
陆凝霜脸色更加难看,说道:“你……你到底是谁?”
女子还未开口,就听见一旁段天辰传来低声呻吟,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奴家住的地方,是这位姑娘带你一起过来的。”段天辰抬起头,看见陆凝霜和那名女子,坐起身来,女子连忙走上前按住他,说道:“公子身体还很虚弱,别乱动。”
段天辰道:“多谢陆姑娘和大娘的救命之恩,段某铭记于心。李……兄弟和师妹呢?”
陆凝霜低着头,接着便把段天辰被罗盛击倒后发生的事情逐一说出,包含这个神秘女子方才所说的一切。女子也在一旁聆听,面带笑容,并没有要阻止陆凝霜的意思,段天辰则是听得紧眉头深锁,心中十分痛苦,没有想到师妹方出虎口,又入狼群,还是在自己的手中被劫走,出道至今,又何时受过如此大辱?同时他也对眼前这个神秘女子有些好奇,从陆凝霜的口中听来,她的医术甚至不输陆凝霜,且此人似乎认识自己,但何以自己对她全无印象?
看着段天辰疑惑的神情,女子又咯咯笑了起来,道:“段公子对奴家没印象也是正常的,公子虽对奴家有恩,但实际上并没有见过奴家,又怎么可能有印象呢?”
行走江湖数年,确实也替许多地方解决过一些问题,想来她便是当时的居民也不一定,当下也就不再深究,开口道:“请问大娘,此处距离东平有多少路程?”
女子道:“不远,出门几里地就是东平镇了。”
段天辰正欲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完全使不上半点力,只见他浑身颤抖,身体却是未动分毫,陆凝霜也同样露出震惊的神情,如此手法她闻所未闻,强行试探只恐会伤了段天辰。
“要保住公子的命,就必须如此,公子还是趁这时间将伤养好,其余的事让奴家代劳吧。”
段天辰见她确实无伤人之意,便先放了心,说道:“如此,那便劳烦大娘走一趟了,请大娘前往东平酒楼,将在下身上的这个笛子交给酒馆的掌柜就成了。”
女子疑惑道:“就这样?不用说些什么吗?”
段天辰道:“不用,将东西给他,他便会知道了。”
女子半信半疑的拿着段天辰的玉笛出了门去。陆凝霜同样满脸疑惑,开口问道:“段大哥为何会如此相信她?她看起来……”
“很可疑?”段天辰微微一笑,说道:“不论她是谁,至少她对我们并没有敌意,甚至还救了你我。”陆凝霜沉默不语,段天辰知道她也算历经了多次磨难,对于人心自然有所戒备,这种根深蒂固的经验,说再多也是无用,当下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闭上了双眼,静养精神。
就这样过了两个时辰,突然门外传来:“师兄……师兄!”紧接着就见一个身穿道袍的少年跑了进来,紧接在后的还有萧逸云和凤瑜二人。
少年一把就抓住段天辰的手,说道:“太夸张了,究竟谁能把你打成这样?不行,我得快点带你去找二师兄。”
段天辰苦笑道:“三师弟莫要担心,师兄没事,可否请师弟帮师兄去弄台推车,其余的回去再说吧。”少年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出门去。这少年正是逍遥谷的三弟子,东方洵。段天辰心中的疑虑也暂时放了下来,接着问道:“凤兄和萧贤弟怎会一同前来?”
凤瑜和萧逸云互相看了一眼,接着萧逸云便道:“本来我和凤少主昨日便要来接应大哥,但被一些怪事给耽误了,却没想到害大哥遭此大难。”
段天辰道:“生死有命,贤弟倒也无须自责。还是说说是什么怪事吧?”
萧逸云道:“十里坡的林道上,挂满了一具具的干尸,且这些干尸大多都被刮平了面容,身形、伤口、衣饰也全都一模一样,令人难以分辨身份,也难以看出究竟是死于什么原因。”
“干尸?”段天辰的脑海中浮现出在六阳迷阵中,那奇诡而又恐怖的尸群,道:“莫非又是御尸阵?”
萧逸云摇头道:“看起来并不太像,若是尸阵,没有必要将尸体的脸全部刮平,又将他们悬吊于树上。但最令人惊讶的,是悬吊在树上唯一一个没有被刮平的尸体,齐云豹。”
“你说什么?”段天辰大惊。
萧逸云道:“还不只如此,齐云龙、徐紫奕等人也是下落不明,看上去似乎有人在针对阎王殿和飞云寨。”
段天辰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齐云虎的笑脸,顿时感到有些不寒而栗,如果这一切都是他在被后搞鬼,那不是把邓宁也给算进去了吗?
不一会,东方洵带着推车回来,合力将段天辰放到车上,这才准备告别离去。
“多谢大娘救命之恩,段某来日定当报答。”
女子道:“段公子莫要客气,今日一别,未必再有见面之日,奴家有几句话,想要赠与公子。”
“大娘请讲。”
“内乱不平,终将酿成大祸。如今对峙的局面看似势均力敌,但厚墙崩坍可能源于一隅,还请公子多加注意。”
“大娘可否说的清楚些?”
女子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也许只是奴家的猜测,若非是公子,奴家还不愿说,总之小心便是。”
段天辰寻思片刻,知道女子如此吞吐,定然也是有所顾忌,也就不再追问,说道:“如此,段某自当注意,可否问大娘如何称呼?好让段某以后能报答大娘。”
荷娘道:“公子可以称呼奴家荷娘。公子还是快些上路吧,呵呵,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
段天辰又与荷娘谈论几句,连萧逸云和凤瑜也都无法听出此人的来历,四人这才决定作罢,告辞离开。
微风吹拂,暖阳高照,段天辰轻闭着双眼,静静养神,虽然他也曾经历过战争的艰苦,但连日来的压力,还是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哥,你还好吧?”萧逸云道:“公孙姑娘吉人天象,必然不会有事的。”
段天辰叹了口气,道:“唉,都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遭此大难,这些日子真的是委屈她了。”
东方洵道:“大师兄也别这么自责了,师父也说了,九凰教这一回来到中原,本就是针对你和师妹的。不过师父也让我告诉师兄,师妹暂时不会有任何危险,要师兄安心,当务之急,得先处理师兄身上的伤,其余的师父会处理的。”
段天辰道:“师父出谷了?”
东方洵点头道:“师父和二师兄都来了,不只如此,连水月庄主都一起来了,有这么多名医齐聚,师兄的伤一定能治的好的。”
陆凝霜喜道:“师父也来了?”
萧逸云道:“是啊,若非杏林君和水月庄主,我们也无法这么快恢复元气。”
“有人。”走在前方的凤瑜突然停下脚步,喝道:“谁?出来!”
“呵呵,凤少主的感觉还是如此灵敏啊。”就见一旁的隐蔽处出来一名男子,浑身浴血,赫然是徐紫奕。“狭路相逢,算我运道不好,凤少主若要动手便来吧。”
以一敌三,徐紫奕却丝毫不见惧色,蓝曜升已死,徐紫奕身负重伤,唯独不见艳无觞身影,想来情况也不会好到哪去,此时出现可谓天赐良机,段天辰看着凤瑜,一语不发,毕竟阎王殿恶徒人人得以诛之,但要趁人之危,也非他所愿。再说,如今他不仅武功全失,连动一下都难如登天,若凤瑜等人真要杀人,他也无力阻止。
凤瑜道:“你受伤了?”
徐紫奕道:“是,这可是天赐良机,能死在凤少主刀下,倒也不枉此生。”
凤瑜冷然道:“凤某不屑趁人之危,三个月给你,三个月后,凤某必取你性命。”
徐紫奕大笑道:“凤少主可别忘了,在下是刺客,并非武者,错过今日你可就没机会了。”
凤瑜转过身去,已不愿再发一语,徐紫奕自明其意,看向段天辰等人,说道:“那你们呢?”
萧逸云看了看段天辰,又看了看凤瑜,说道:“凤兄都开口了,我怎会驳了他的脸面?但鬼王难道不想知道,这一回究竟是谁将你们给卖了吗?”
徐紫奕冷然道:“你什么意思?”
萧逸云笑道:“没别的意思,只是我想邓公应该会对勾结罗盛的人很感兴趣吧?”
徐紫奕一语不发,他又何尝感觉不出他们是被人给卖了?但邓宁一向算无遗策,他心中其实也有想过可能只是苗人反复,如今听萧逸云一言,心中又燃起了疑惑。
萧逸云道:“呵呵,还请鬼王回去告诉邓公,飞云寨终究不姓邓啊。”
徐紫奕脸色骤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