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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留一箭定天山---《秋林箭》 三

  那兰姊妹两个纵然不是娇生惯养,也算得上衣食无忧。要她们想个谋生的法门出来,实在有些辛苦。三个人发了一阵呆,脑子里都是不一样的事情。那兰天捧着腮帮子,只管盘算怎么样劝索隐到客栈里去干活。那兰冰心底下来来回回转的可是另一个念头:索隐连坡岚都不肯得罪,可对那兰家还留着一份傲气她的目光忍不住在那兰天和索隐身上跳跃。索隐这个时候眼前飞来飞去的都是金铢,哪里想得到其他。月儿先前看猎户们声高气盛,吓得抱住塔巴的脖子躲在一边不敢出声。这时候见索隐脸色凝重,她一点点地拖着塔巴蹭了过来。阿爹,阿爹。月儿把一块烧饼举在索隐面前,饼饼好吃,阿爹吃饼饼。索隐接过烧饼,愣了一下,那兰家的蟹壳黄他怎么不认得。回到秋林渡大半年,他还不曾给月儿买过一块烧饼。月儿脖子后面好大一块红癣,镇子里的郎中说是因为吃的不好,还有就是住窝棚潮气太大。索隐觉得亏心,咬咬牙上那兰家借了红松木。眼看房子造了一半,忽然把生计断了,索隐心中有如一团乱麻,这蟹壳黄怎么吃得下去。塔巴也知道主人不悦,不声不响在索隐身边趴下,把个毛茸茸的大脑袋搁在索隐腿边月儿见索隐不吃,指着那兰冰道:阿爹吃饼饼,姨姨拿了好多饼饼来,月儿吃不下,都给阿爹吃。索隐长叹了一声,把月儿搂在怀中,眼眶都酸了,捏着烧饼的手正好垂在塔巴面前。塔巴早嗅见烧饼香,这时还以为是索隐喂它,哪里还按捺得住,一口叼住烧饼,两个巴掌大的烧饼在它嘴中一滚就下了肚。月儿着急,伸脚用力去踢塔巴,嘴中叫嚷:坏塔巴,吃阿爹的饼饼!坏塔巴,还给阿爹塔巴知道是会错了意,呜呜咽咽夹着尾巴往后缩。月儿被索隐抱着,再踢它不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旁边那兰天的肩膀一耸一耸地抖了起来。二哥真是作孽。她低着头说,眼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湮湿了好大一片石板。那兰冰轻轻拍了拍她不要那兰天再说,拍着拍着眼睛也红了起来。过了一阵子,那兰天走到索隐身边来抱月儿,说月儿好乖姨姨以后常常给你拿烧饼来吃。月儿毕竟是个孩子,听着这话便闪着水汪汪的眼睛咯咯笑了起来。索隐坐在一边,面如沉水。那兰冰知道索隐心里难受,开口道:其实月儿娘不在,二哥你总是照顾不到,我们带她回去你可放心。索隐这次捅的漏子大,那兰冰也不敢担保父亲愿意让他来家里的生意帮手,要是把月儿带走,索隐自己总好过得多。这边房子才盖了一半,月儿显然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想来索隐也不忍心,那兰冰觉得自己的办法虽然还是伤索隐的面子,好歹是个解决。不料索隐霍地一声站了起来,脸上一闪就红了。他动作极猛,把那兰冰吓了踉跄了一下。还没有等索隐说话,月儿已经听明白了,小嘴一瘪,眼中顿时充满了泪水,也不知道她表情怎么就能换的那么快。索隐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说:阿冰心肠好,我们感谢的很,不过他伸手从那兰天手中把月儿接了过来,我们父女是分不开的。那兰冰脸红红地柔声对索隐说:我没想分开你们的,就是她就是了一声,竟然说不下去。正尴尬间,忽然听见那兰天欢叫了一声,原来是看见窝棚边的树杈上吊着一块香剑草裹着的腌肉。这样好不好。那兰天说,二哥做的腌肉最好吃了,就是镇子上的人不买,可以卖给外人啊!二哥你去买些肉来腌了,我们让豆娘拿去客栈里卖给来去云中的过客,旁人怎么知道?若是每天卖上两条,一定比打猎要好索隐见她说的兴奋,不由苦笑了起来,也不接话。那兰天说着说着也知道不对,终于停了下来。原来索隐做那腌肉很花时间,要用最好的岩羊腿,日夜在火塘上熏着,三四个月才好。回到秋林渡索隐一共也就做了两条,一条送去了那兰家,一条就留着偶然给月儿过过瘾。解说了一会儿,索隐觉得为难起来。那兰姊妹多少年都没见面了,今天来了就帮他操心生计,水都不曾喝上一口。他左右顾盼了一下,觉得实在是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可以招待姊妹两个。听见风吹树叶响,他的眼睛亮了,一声不吭放下月儿就往林子里跑。那兰天吃了一惊,悄声对那兰冰说:二哥可真是不一样了,以前那兰冰笑道:以前哪里肯说都不说一声就丢下天天跑路了?那兰天啐了一声,推了那兰冰一把,月儿站在两个人中间看不明白。索隐回来的时候捧着满满一把褐色的果子,方才还沉郁的眼中飘着一丝亮色。那兰天看见他手中的果子,不由又惊叫了一声。金钩子!金钩子是几个人小时候玩耍常吃的野果子,每次都是索隐去采,两个女孩子吃,碰见赖皮的索归人也要来抢上一把。秋林渡的几株金钩子树,那兰天至今记得清楚,只是索隐离去之后就再没吃过。她掂了一粒金钩子在手中,心里头翻翻滚滚,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还不是太熟,索隐不好意思地说,原来那兰冰猜索隐是想说那果子是给月儿留的,他说到原来的时候,眼光落在月儿身上,说不出的温柔。那兰天没听见索隐说话,轻轻把金钩子放在嘴里,一串泪珠扑簌簌地滑了下来。很甜哪!她说。四个人就着那捧金钩子吃了好一阵子,连塔巴都分得了几粒。塔巴嘴大,小小的金钩子不知道落在哪个齿缝间,它只好不时歪过头来咀嚼。索隐没有和姊妹两个说生计的事,只是随意说说这些年走过的山水,见过的趣事,恍然就是当年三个一起过家家的气氛。天色渐渐玩下来,索隐才提了一句说明天就把弓卖给坡岚,还能和月儿过上好一阵子,房子也就差不多盖好了。既然做不得猎户,卖了那弓也不稀奇,那兰天知道事索隐让自己姊妹宽心,没有多问。倒是那兰冰嘟囔了一句那弓还真值钱。索隐把姊妹两个送到百步磴。那兰天转脸来问:钱花完了呢?索隐望着寒云川的滔滔江水,沉吟了一下,说拉纤总是可以的。那兰天望着索隐,西斜的太阳落在她脸上,黄澄澄的十分好看。索隐侧过头去让月儿跟姨姨们道别。那兰天叹了口气走了下去。那兰冰问她说什么,那兰天走了一阵子才回答说金钩子虽然是甜的,现在吃起来总还嫌涩了些。那兰冰说是,吃惯了西水峒的莓子,再吃金钩子总是不对味了是吧?那兰天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那是不一样的。那兰姊妹回家跟那兰湘说了,那兰渥荻自然哭得两泪涟涟,那兰湘沉默了一会儿说,过些日子再去看看他。然而那兰湘终于没有去,索隐打白麂的事情整个秋林渡都知道了。坡岚不仅围着狰皮围裙,有事没事也背着索隐那柄银色的长弓在客栈里走动,于是人人都知道索隐的坏运气。那兰湘这样做人面生意的自然要避嫌。偶然还能听见一点索隐的消息,无非是经过的猎人说他房子造的如何。那兰湘只当索隐无所不能,听人说了才知道索隐那房子造的八面来风十分不堪。那兰渥荻听不得这话:给你一匹老马,你倒是去造个房子我看看?她还交代那兰熊有时给索隐捎点烧饼过去。只是那兰姊妹就再不得去了。等索隐的房子盖好,看过的人都说稀奇。那房子是盖在树上的。几株极大的杨树上撑了一个木头平台,房子就造在平台上。有人说那是极北极北羽人的造法,那兰湘就会想起索隐说起月儿娘时候的神情。然而说这是羽人房屋的人是从客栈里听来的,不曾真正见过。这消息于是短命,在秋林渡飘了几日就灭绝了。那兰湘的禁令下了以后,那兰天没有再提看索隐的事情。她有一天吃莓子的时候忽然出神,那兰冰猜她想起了金钩子。我们再去看月儿好不好?那兰冰问。那兰天不说话。那兰冰悠悠地说两个月了,月儿怕是又大了不少,不知道身上的红癣好了没有。那兰天说街上说二哥卖了弓很买了些粮食,又起了新房子,月儿应该好的。那兰冰知道妹子心思坚定,不再多说,自己去悄悄走了两次百步磴,看见的都是月儿和塔巴。原来索隐真的拉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