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天才所医院
五月十二号,玛利亚被判刑后的第五天,霍利的身体左侧失去了知觉。这一阵发作持续了两个小时。汤姆看得出这比到目前为止她所忍受的所有疼痛与恶心感都使她害怕。药物与放射疗法延缓了肿瘤生长的速度,但这种速度仍然使他紧张不安。肿瘤对她的大脑产生的压力现在开始影响到她的运动机能。类固醇减少了肿大和失去知觉的次数,但他知道这种药的副作用非常严重。
肿瘤已经进入了无性繁殖的第四,即最后阶段。九号染色体的主要基因和整个十号染色体一样早已失去。丹对肿瘤生长速度最乐观的预测是一年,而实际速度是它的三倍,差不多是丹最悲观的估计。一开始汤姆没去理会最悲观的诊断,他对自己说会找到最大限度利用时间的方法。但现在他回想自己一直运气很糟,没能找到好办法,那么发生眼前的事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在与宿敌癌症作战,但敌方占优势。而且这一次的战场是他的女儿。他不得不首先考虑霍利的感觉,其余都是次要的,甚至包括与疾病作斗争。现在他为她采取的疗法使她感到虚弱、头晕,而且并不能救她的命。
汤姆痛苦地意识到自己作为父亲与作为医生的矛盾。其实很简单他要么帮助她活下去,要么帮助她死去,忘掉这两者之间所有的可能性。
“噢,好恐怖的画面。”贾斯明欠着身子坐在霍利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教女腿上的电脑。屏幕上战斗女皇正被一个双头巨怪吞吃。“你好像超不过第六关,嗯?”
自从上次发作已经两天过去了,霍利坐在床上,享受着难得身体舒服的好日子。“我能进入城堡,杀死所有妖魔与蓝色龙。但我出来时总是被护城河里的双头怪或者巨大海蛇抓住。每次都是。”
“你拿走密室里所有药物了?”
“我想是的。还有隐藏的武器和备用盔甲。但我需要的是刀枪不入。可城堡里没有魔水。”
“你到处找遍了?”
“都找遍了。”
“你试过每种方法?”
“是的。”
贾斯明笑了笑:“作弊呢?”
霍利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不可能。人人都知道《愤怒的扎格》是惟一没有作弊编码的电子游戏。”
“你是说没有已发表的作弊编码?”贾斯明知道每个游戏编写者都在游戏软件里藏有捷径,能允许他们按下几个键就能获得无限的火力、生命或刀枪不入的本领。大部分游戏如《毁灭》和《黑暗力量》,他们的作弊编码被一些电子游戏迷发现后得以在互联网上传播。但是听霍利的口气,还没有人能破译出《愤怒的扎格》的作弊编码。“嗨,朝那边移一移,好不好?把手提电脑递给我。”
霍利在床上移动了一下,贾斯明坐到了她的旁边。霍利笑着把电脑递给她。“你认为你能找到?”
“嗯。我可能不是一个仙女教母,但除了仙女教母,我就是最好的:一个电脑教母。”
霍利咯咯笑了起来。“好吧,我们打赌一个小时之内你找不到。”
“利刃巴斯”的手指已经在键盘上飞舞起来了。“嗨,不要侮辱我。我们只以分钟计时。”
霍利的脑袋歪向一边,像是在思考,“好吧,十分钟怎么样?赌你十分钟之内找不到。”
贾斯明的手指停止了敲击,“行,你要赌什么?”
霍利看看她,然后看看屏幕。她不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你已经找到了?”
贾斯明的双肩微微一耸,把电脑递还过去。“当然,没什么了不起的。要变得刀枪不入,你按N*PAIN键试试看。”
霍利按下这组字母,发现她的战斗女皇真的不怕双头怪了。“哇,真了不起。”
三分钟不到她脸上就挂着得胜的笑容抬头看着贾斯明,“第七关。想想看,詹妮弗和梅根知道了会怎么样?”
贾斯明大声笑了起来,“不要老是用这种方法,那样就没意思了。要去掉它就按COTROLP键,知道了吗?”
“知道了,谢谢,贾斯。这真是太棒了。你是怎么找到的?”
贾斯明把手放在霍利的肩上:“总会有办法的,霍儿。就像你爸爸以前一直对我说的。他现在有时还这么说。这种方法也许不那么明显,不是流行的,甚至不是正确的。但是假如你真的很渴望做一件事,你总能找到一个办法。”
贝丝·劳伦斯护士从手术室方向走了过来,“华盛顿博士,你能不能见一见卡特博士?他在检验室等你。”
“当然。”她站起身,紧握了一下霍利的胳膊,“祝你在第七关好运气。”
她走进检验室,看见汤姆与卡尔·兰伯特大夫站在一起研究电脑显示屏上的一个系列电脑X线体层照片。兰伯特是马里兰州国家健康研究院的神经外科医生。他被临时调来天才所,负责促进思想交流,并确保大才所不会利用任何病人谋取商业利润。他矮矮胖胖的,一头色鬈发,和蔼的脸上有一双聪慧的眼睛。贾斯明知道汤姆喜欢他、尊敬他,他们曾在约翰斯·霍普金斯①研究院一起做过研究工作。
①美国富商、慈善家JohnsHopkins(1795-1873),通过对巴尔的摩地区不动产和商业投资而致富,遗赠巨款修建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医院、医学院等。
卡尔·兰伯特指着彩色扫描片上的黄色阴影,“我仍然认为手术是最好的选择。”
汤姆摇摇头,“但你看看肿瘤的位置,卡尔。我不想动到那儿。你看呢?出偏差的可能性太大了。”
“我知道,但至少能给她一个机会……”兰伯特说。
“但什么样的机会?只是拖延一些时候而已。”
“会让她感觉舒服些,汤姆。”
“也可能会要了她的命。”汤姆顿了一会儿,他的肩膀似乎塌了下去,“不过我想你是对的。”
她清了清嗓子,两个看着霍利脑部扫描片的人都抬起了头。汤姆看上去苍白瘦削。显然他殚精竭虑为霍利选择最佳方案,却没有成功的可能。“你好,贾斯。谢谢你能来。我只是想听听你对于霍利治疗的建议。”
兰伯特看了看表,“我要走了。十分钟以后我有一个手术。你俩谈吧。”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汤姆说,“我仍然认为打孔激光手术是不可避免的,汤姆。而且越早越好。”他朝贾斯明笑了笑,然后离开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汤姆?”她问。
他在房间里来回转圈,“我不知道。你听到卡尔的话了。他是对的。药物和放疗只能减慢肿瘤生长,减缓疼痛。最后为了减轻对颅骨的压迫,肿瘤还是要摘除。但这该死的部位太麻烦,几乎无法动手术。”
“迦拿计划怎么样了,血清呢?”
“迦拿计划完了,贾斯明。血清不起任何作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么玛利亚·贝娜瑞亚克怎么样?那个‘传道士’?”
“此人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汤姆生硬地说。
自从贾斯明发现“传道士”拥有那些基因,她和汤姆连一次也没有一起讨论过这杀手的事。贾斯明还没有想通世界上可能有二十来人拥有基督的基因,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更不要提这些人当中还有一个冷血杀手。因为汤姆觉得讨论这件事实在太痛苦,他们就一直回避这个话题,就像回避谈论家里死去的人一样。但现在这件事显得越来越重要,已无法回避。既然这整个该死的计划都是他发起的,他就该正视它。
“当然,你至少应该试一试吧?”她说。
“她杀了奥利维亚,贾斯。”
“她也可能救霍利。”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啊,说得对。”
“好了,汤姆,你也许能够跟她达成某种交易。”
“你是认真的吗?”
“非常认真。我不完全理解你为做选择而精神负担过重。难道你不想试试这个女人是否能够救她?”
他闷闷不乐地耸耸肩。
她来了火:“汤姆,轻易放弃可不是你的性格。”
“我不是放弃,我是考虑现实,尽量找到最好的办法让霍利觉得舒服些。”
“废话!你曾经对我说考虑现实与放弃是一回事。你以前从来没有现实过。别跟我胡扯什么现实主义。杰克是个现实主义者,我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但你总是不受常规束缚,去做成看来不可能的事。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放弃你的特质!”
汤姆痛苦地看了看她,“但你不懂,贾斯。我怎么能……”
“听着,是你发起的这个迦拿计划。本来我并不想参加,因为我害怕这个计划可能会导致的结果。但我信任你,被你说服加入其中,因为我觉得不管这与我的信仰有多大冲突,至少我是在尽全力帮助霍利。执行这个计划的整个过程中我一直都在说服自己的良心接受这一切,为的是保持精神正常,可你现在却想退缩了,因为你碰到了你自己难以接受的东西。好吧,老兄,欢迎你加入困惑与疑虑的行列。不要对我说我不懂。去跟你女儿说。告诉霍利去恳求玛利亚帮助使你感觉不舒服。”她感情激动地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头都发晕了,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用手戳戳他的胸口。“还有一点,汤姆。你最好赶紧收起你的自怜自悯,因为不只是霍利的日子有限了。玛利亚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说完这些,她转过身,走了出去。
玛利亚醒来时一身冷汗。她在死刑犯牢房里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漆黑。她发热的、半醒半睡的大脑想像着自己听到床底下有耗子窜来窜去。她又回到了六岁时的童年,被关在孤儿院的黑房里,因为说谎,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她不懂错在何处的坏事。
在一片黑暗中,恐惧感压迫着胸口,这种感觉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渴望有人给她安慰,驱走她心中的恐惧。但她最想念的人是神父。她内心深处感到一种折磨人的疑虑。杀这么多人没感到过疑虑,因为这些行动是正义的。但违抗神父与兄弟会的意志在她心里产生了疑虑。
如果伊齐基尔真的不希望她杀死卡特呢?她为何如此傲慢,认为自己比他本人还清楚他的真正愿望?是他教导了她,给了她一切。也许伊齐基尔听从赫利克斯的意见,利用卡特,然后再结果他是对的。她这种方法是否已经成功地阻止了科学家?即使试一试也无可非议,可她现在身陷囹圄,又如何完成上帝的计划?
审判过程中一直支撑着她的自信与信念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上帝对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计划?也许这次被关押,被判死刑不是考验,而是惩罚?也许上帝授意神父来寻找新救世主并阻止卡特?也许伊齐基尔与赫利克斯完全正确,而自己则完全错了?
现在她将被抛弃,被遗忘,得不到宽恕。
这些想法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像钉子一样刺痛她的脑袋。她的手指甲在右大腿的旧伤疤上用力掐,直到手指上感到一阵热乎乎潮湿湿的,她知道血流出来了。但在黑暗中她一点也不觉得轻松。似乎无论放多少血都不能排去她体内的焦虑、负罪感和孤独感,在看不见的大墙之外,在外面明亮而喧闹的世界里,她已不复存在。她被遗弃在这十五英尺宽十九英尺长的死牢里,她是被困在这充满黑暗与绝望的孤独世界里惟一的居民。
即使童年时最不幸的时候被关在黑房里,那可怕的时光也有结束的时候。想到这里,她感到了第一颗泪珠淌到脸颊上。但这一次,她永远被关在黑房里,独自一人回味自己的疑虑和悔恨。只有二十二天以后的死刑才能让她自由。
她只希望在那之前能见到神父一面。
在世界另一边的大马士革,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并不比玛利亚睡得好。五点三十七分,他起来从卧室走到阳台上,光脚感受着光滑地砖的凉爽。远处黎明时分的土灰橙色天空映衬着大马士革灰蒙蒙的地平线。至少还要有一个小时太阳才能完全升起,但充满鸡蛋花香味的空气已经有一些暖意了。
他双臂伸直,高高举过酸痛的肩膀,打了两个哈欠。感谢一阵微风轻拂他的棉质睡衣,让他的皮肤感到凉爽。
昨天夜里他又梦见了罗马的犹太巡抚彼拉多。但这次双手被他钉上钉子的是玛利亚。在他敲钉子时,他年轻时的全息图像站在一边做审判官。这个梦使他感到不安;但更使他不安的是对过去的回忆,关于多年前在科西嘉岛听到的玛利亚故事的回忆。
自从卡特博士揭开玛利亚拥有特殊基因的事实,伊齐基尔一直竭力让自己相信她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他最初的反应是要否认这一点,把它归因于科学家不完善的技术,或是魔鬼的诡计。复仇者怎么可能是新救世主?
第二天他回到圣洞告诉赫利克斯和伯纳德这个消息时,他们都被惊呆了。伯纳德对此嗤之以鼻,和他一样说这肯定是某种诡计。赫利克斯的反应则不同。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开始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玛利亚有可能,甚至很有可能是被上帝选中的。伊齐基尔让他们回去彻底想清楚此事的意义,并考虑采取什么行动。接着他召集全体内圈人员今天开会,决定最佳行动方针。
伊齐基尔看了看手表,做好准备工作并赶到圣火之洞要花好几个小时。但不管怎样,经过一个不眠之夜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记起了克里曼莎嬷嬷办公室里的那个姑娘,当时实际上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宗教没能保护她,相反虐待了她,她感到困惑,感到被出卖了。最后玛利亚被任命为新一任复仇者后,她做了以前的任何杀手都没有做过的事。为了胜任完美无缺的复仇者,她改变了自己的容貌。
他想起那一天,她坚决要求做那个大幅度改变外貌的手术。她坐在那儿解释她感觉自己如何受到容貌的限制。就像一只蝴蝶希望变成毛毛虫,她渴望失去美丽的翅膀,获得不引人注目带来的自由。
他第一次与克里曼莎嬷嬷会面时,严厉指责她任由她负责照顾的孩子遭安杰洛神父的摧残,指出她应对德尔芬修女的自杀负直接责任。她给他讲了玛利亚以前说过的“谎言”,解释说就是因为玛利亚经常撒谎她才没有相信她诉说自己遭到了强xx。“她小时候总是撒谎,”主管嬷嬷说,“她们总是说谎。”
直到现在他才开始悟出玛利亚小时候的“谎言”,不仅仅是一个孤独孩子的想像,而可能是真的。他仍然记得那些小小的奇迹:从楼上摔下来;被蜜蜂刺伤;糖尿病;至少还有六件别的事情。他越想就越觉得这些貌似古怪的事情实际上是合理的。
他转身穿过卧室朝浴室走去,经过书桌时,他拿起妻子照片旁边的一个银色盒子,从里面拿出一颗白色药片。他内心深处很肯定新救世主已经找到了,但在她再次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之前,他怎样救她出来?还有,他怎样才能说服其他人支持自己,制定计划拯救她,让她有可能拯救正义的人们?
汤姆·卡特看看女儿最后一眼,离开病房时,记起了贾斯明说的话。她说得对,他没有时间来自我怜悯。半个多小时之后,就是他与卡琳·坦纳约定的会面时间。之前,杰克安排她将市内大楼她办公室的一些档案给他看。看过这些材料之后,他打算亲自做一些调查。
他朝地下车库楼梯走去,听到鲍勃·库克从大厅那头大声喊他,不禁吓了一跳。这位平常很放松的加利福尼亚人此刻正向他奔跑过来。“汤姆!等一等!”
他转过身,见到两名新来的科学家从身边经过,尊敬地跟他打招呼:“早,卡特博士。”他朝他们微微一笑。
“我一直在……到处……找你。”鲍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弯着腰像一个精疲力尽的短跑运动员。
“噢,现在你找到我了。什么事?”
“那些白鼠……”
“它们怎么样?”
鲍勃一边喘气一边打算说给他听,但他又摇了摇头,一把抓住汤姆的胳膊肘,“上来!”他边说边拉着汤姆朝电梯走去,“你来看。”
到了楼上“老鼠屋”里,汤姆看见诺拉·卢茨站在两只笼子跟前。她不断地看看面前写字夹上的记录,又看看笼子里面,然后又摇摇头。
“出了什么事了,诺拉?”汤拇指着身后的鲍勃问道,“这位冲浪者话都讲不出来了。”
“是白鼠。”诺拉说。
“它们怎么样?”
诺拉指指面前的三只笼子,“它们都好了。”
汤姆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什么?你是说它们痊愈了?”
诺拉耸耸肩,好像在说她也觉得这令人难以置信,“似乎三基因血清完全治好了它们的癌症。”
“所有白鼠都治好了?”汤姆重复道,他简直个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不是所有的。怪就怪在这里。你记得一开始用单独的白鼠作试验,每次用三基因血清都没有效果?”
汤姆急切地点点头。
“但是,最近的试验中,我们在每只笼子里放两只一组或三只一组白鼠。在这些小组中,所有接受治疗的白鼠都治好了癌症。”
“单独的白鼠呢?”
“与对照组差不多,仍然有病。”
“两组之间的差别是什么?”
诺拉还是不理解地耸耸肩,“没有。除了仍有病的一组是单独的,治愈的一组是两只或三只在一起的。”
“那么我们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能治好?”
鲍勃说:“不,现在还不知道。但我们肯定这不是偶然。这些数字太一致了,一个例外也没有。”
汤姆走到离诺拉最近的一个笼子跟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三只白鼠。仅仅几天前它们还很明显地有病。“这很了不起。不过,只有了解这是怎么发生的,它才能有用。”
鲍勃微笑着说:“我们现在正在调查这个。”
汤姆看了看表。有一会儿他想打个电话给卡琳·坦纳,推迟他们的会面。但转念一想,他在这里也干不了什么。无论如何他不会超过诺拉和鲍勃所能做到的。他转身准备离开。“现在我要走了,但我回来时会帮你们一把。”
“你要到哪儿去?”鲍勃问道。
“我自己去做一些调查。”
伊齐基尔来到圣火之洞时,内圈成员已经围着大桌子坐好了。他一到,他们就都安静下来不再低声说话,他感觉到一种紧张气氛。大家见他朝桌子走来,便全体起立。圣坛前面的白色火焰比平时至少高一英尺,比以前更白,更亮。
他首先跟哈达德修士打招呼:“愿他得到拯救。”
“他才能拯救止义的人们。”圣地的地区首领回答道。他握住伊齐基尔的手,组成两个交叉的十字。他厚重的眼皮比平常更黑。
接下来,伊齐基尔依次与其他内圈成员一一招呼:基督教世界兄弟会首领,银发高个子的卢西恩那修士;新世界兄弟会首领土黄色皮肤的奥拉扎巴;最后是首要使命与第二使命的两位执行人。每个人都很严肃,除了赫利克斯修士以外没有人敢正视他的目光。
他开始讲话,扼要讲了一下主要内容。他简要介绍了迦拿计划,还有与卡特博士的交易;玛利亚企图杀死科学家;后来她被捕,又被判了刑。最后,他着重谈到卡特博士的重要发现:他们所熟知的“复仇者”玛利亚·贝娜瑞亚克拥有和基督同样的三个稀有基因;实际上是向他们暗示她就是新救世主。伊齐基尔将这最后一点作为事实告诉他们。也就是在这时候开始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毫不奇怪,伯纳德修士首先反对。
“一定是弄错了,”矮胖的修士直言不讳地说,“要么就是一个阴谋。复仇者不可能是。你和我认识她已有二十多年。如果是的话我们早该知道了。”
“为什么?”伊齐基尔冷静地问道。
“神父,她是一个杀手,不是救世主。她是第二使命的一个得力工具,但肯定不是首要使命的寻找目标。”
“为什么不是呢?”伊齐基尔追问道。
“她是个刺客。”
“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哈达德附和说。
“是由我们来训练的,”伊齐基尔提醒他们,“她所有的暗杀行为都是正义的,而且都经过我们的批准。谁说新救世主只是一个温驯的福音主义者,而不是上帝派来为他儿于报仇的惩治罪恶者?”
“但她与古时的预兆不符。”奥拉扎巴反驳道。
听到这话伊齐基尔沉下了脸。显然他们在他来之前已经商量好了对付他的办法,肯定是伯纳德领的头。“什么预兆?你是指我们创始人立下的三条指导原则?”
平常不太开口的卢西恩那回答说:“是的。预兆很清楚地说明新救世主应当富于正义感、年龄相当,而且是男性。”
“但这些只是指导原则,玛利亚不是男性,但她确实富于正义感。她的正义感相当强,以致于反对我们采取权宜之计与科学家做交易。至于年龄,我虽然不知道她准确的出生日期,但与三十五年前圣火变色的那天很接近,而已不要忘记她拥有与我们的主同样的三个稀有基因。另外,我还知道她小时候就具有特殊能力。”
“但是那些能力并没有得到证实,”伯纳德大声说,“我再说一遍,我认识她已有二十年。我无法相信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如果是的话我早就该知道了。”
伊齐基尔叹息了一声。他可以命令他们服从自己,但那样做远远不能令人满意。这个问题对于兄弟会具有根本性的意义;最后他们必须相信有必要解救玛利亚。
就在这时,首要使命执行人讲话了。
“伯纳德修士,”赫利克斯随意地说,“你有没有证据说明玛利亚不是被上帝选中的人?”
在此之前赫利克斯一直保持沉默。他秃顶的脑袋随着发言人的变换而来回转动,在金属边圆眼镜后面被放大了的眼睛注视着事态的发展。他转脸看着伯纳德时,伊齐基尔看到洞中照明的无数蜡烛映在他的厚镜片里。
“当然没有。”伯纳德回答。
“但你坚信她不可能是救世主?”
伯纳德交叉双臂,“是的。”
“你完全肯定?”
“是的。完全肯定。”
“那么,三天之后玛利亚被处决,你能睡得安稳?你心里就不会闪过一丝怀疑,我们等待了两千多年,可能却看着救世主死去……,在你的眼皮底下死去。你肯定她个是救世主,所以你会承担这个责任。对吗?”
伯纳德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伊齐基尔看到其他人紧张地在座位上动来动去。
“我很羡慕你这么肯定。”赫利克斯轻声说。
“我认识玛利亚二十年了,”伯纳德修士重复着这句话以示抗议,“她不可能是的。”
赫利克斯慢慢地点点头,“如果是,你早就知道了?”
“完全对。”
“即使她自己都不知道?即使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赫利克斯停顿了一会儿,让大家充分领悟他的意思。然后接着说,“不要忘记预言。这一次救世主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我们兄弟会必须找到救世主,告知他或她的历史责任。”
“说得对,但玛利亚就要被处决了。”
“那么,也许我们应该设法阻止这件事。”
伯纳德大声笑起来,目光投向伊齐基尔。但首领没有说话。他很乐意让赫利克斯替他将道理辩明。“可是,”伯纳德希望从别人那里得到支持,他声辩说,“不能仅仅是因为她有可能是被上帝选中的人,兄弟会就拿自己的生存去冒险救她。”
“我不同意,”赫利克斯冷静地说,“我们存在的全部目的就是不惜一切拯救新救世主。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走到一起的。”
“我同意,”卢西恩那冒出了一句,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设法营救她有什么害处?”
哈达德眨了眨他那厚眼皮。伯纳德转过脸来愤怒地瞪着他。“即使玛利亚不是新救世主,我们被暴露的风险也比让我们的新救世主去死的风险危害小得多。也许为了把事情搞清楚,我们应该去救她?”
伯纳德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围桌面坐的人,明白大家都不赞成自己的观点。“这么说现在你们都愿意给玛利亚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其他人都点点头。
伊齐基尔斟字酌句地说,“伯纳德修士,你是否仍然坚持认为她不可能是新救世主?我们要统一认识,这一点很重要,我们特别需要你的专业知识来取得必要的胜利。你一点怀疑也没有吗?”
这位肥胖修士靠在椅背上,心想这是一个保住面子的机会,便大度地点点头:“是的,当然我有一点疑问。当然可能性是存在的。”
“我很高兴你与我们的想法一致,”伊齐基尔严肃地说,“但是我担心该怎样行动。”
“是很棘手。”伯纳德皱着眉头说。
“你认为我们能成功吗?”赫利克斯尊敬地问道,显然他看出了伊齐基尔的意图。
伯纳德老谋深算地点点头,“我想通过我们在美国的兄弟们是能找到一个办法的。但是,卡特怎么办?”
伊齐基尔伸手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有四个字,为首的就是汤姆·卡特。“既然这科学家已经完成了与我们交易,正义刺杀可以按计划进行了。你可以马上通知娥摩拉。”
他把纸递给伯纳德修士,“据卡特博士讲,这是迦拿小组的体成员。他们一直秘密地搞研究,其他没有任何人参加这项计技术方面的工作。把他们全杀死,也就毁掉了整个亵渎神灵的拿计划,这将是我们的救世主玛利亚希望看到的。”
伯纳德点点头,“好吧。我今天就与娥摩拉联系。这事一安好我就开始计划营救玛利亚。”
说完他掉过头看看桌子的另一头,“奥拉扎巴修士,我需要美国兄弟会有关成员的名单。”
“你会得到的。”新世界兄弟会首领回答。
接下来伊齐基尔对所有三位地区首领说:“如果你们有什么想法,就跟伯纳德说。如果没有,回到你们的地区,告诉那里的兄弟会成员寻找与等待的时期可能已经结束。让他们做好准备,可能被召集来参加为新救世主举行涂油仪式。不久她将作为人类的救星活动于这个世界。”
他们睁大了眼睛,点头答应。
“好,”伊齐基尔说,“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建议大家开始作。拿我来说,我需要告诉新救世主这个消息。”
他站起身,交叉双臂,说:
“愿她得到拯救。”
其他人一起站立起来,交叉双臂,齐声答道:“她才能拯救正义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