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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飓风行动·围猎 > 第六章 甲子风云

    毒窝重现甲西镇

    时间很快来到了2016年2月,眼看快要过春节了。小年前一天,黎海鹏突然独自一人开车回到了甲子镇老家,住了好几天,并没有打算离开的迹象。

    这是什么情况?邓建伟、翟凯夏、金效国齐聚在郭少波的办公室里商量对策。郭少波用手一指地图上的甲子港:“撒下大网,盯死甲子港!这个年,黎海鹏不想好好过,大约也不想让我们过安生了。我估计,黎海鹏要在甲子镇那边搞个大动作。走,我们把前线指挥部挪到陆丰。”

    果然不出郭少波所料,黎海鹏回到甲子港,就是打算启用熟悉的老家制贩毒团队,在当地制毒后从甲子港出货。林毅、郑前锋召集林东进、林西岳、郑海泉、胡海涛等围剿博社时的侦查队伍,围绕着黎海鹏家族和甲子港侦查布控,确保堵死黎海鹏的海上运输通道。

    林毅在甲子镇对黎海鹏家族进行调查时了解到,黎海鹏的父亲黎腾蛟上世纪50年代出生于甲子镇。黎腾蛟自幼丧父,他和弟弟黎腾龙与患病的老母亲相依为命。由于家里穷,初中没有读完就辍学了,兄弟俩在甲子港出苦力当搬运工。

    今天的甲子港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这是渔船归来后出售海产品的场面

    上世纪80年代初期,黎腾蛟和博社村的蔡东梦结了婚。蔡东梦比黎腾蛟小5岁,颇有几分姿色,而且蔡东梦家里的条件相对较好。他们的穷苦生活持续了几年之后,海上走私逐渐在东南沿海兴起,黎腾蛟和黎腾龙兄弟二人在这波东南沿海的走私大潮里,冒着风险开始捞金,走私给黎氏家族带来了巨大财富。十几年下来,兄弟二人甚至买上了远洋货轮,在甲子镇上盖起了别墅。

    此后,黎腾蛟逐渐淡出走私队伍,当上了悠闲的寓公,与当地各方面的人物都有不错的交往。平日里,黎腾蛟对人很友善,见谁都客客气气,在当地算是一个有口皆碑的乡贤一类的人物。黎腾蛟先后为甲子镇的公益事业投入数十万元,甲子镇几乎所有捐资刻名的“芳名碑”上,都有黎腾蛟的名字。有趣的是,黎腾蛟每次捐钱,不论出多出少,都不会让自己的名字排在靠前的位置,就像他家族的财富一样,不显山不露水。这种刻意的小心谨慎,给甲子镇百姓留下这样的印象:此人热心公益事业,但不是特别有钱。

    黎腾蛟的长子黎海鹏,二十出头就娶了一个本地女子,还生了两个娃娃。与其他毒贩赚钱后吹吹打打迎娶二房、三房不同的是,虽然甲子镇的人传说黎海鹏在外边有很多女人,但黎海鹏每次回甲子镇,总是和发妻住在一起。总的来说,他还是比较低调,除了一辆接一辆换豪车,他的行事风格与当地那些穿金戴银的土豪迥然不同。

    在众人眼里,黎海鹏还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几乎是见佛就拜。他和他父亲的家门口,张贴着许多从寺庙求来的神符。潮汕人拜佛求平安求健康是很古老的传统,同样讲究因果轮回。黎海鹏此举,自然是因为贩毒是个高危行业,佛祖能保佑自然最好,即便不行,也可以满足自己赎罪的心理需要。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对看起来名声不错的父子,他们庞大的制贩毒机器,正在甲子港看不见的阴暗处高速运转着。

    三甲地区毒品泛滥,自有其特殊的背景。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大批甲子镇人为了脱贫致富,要么出海走私,要么外出经商。在这个过程中,一些人经不起暴利的诱惑,在外地干起了贩毒买卖。这批人靠贩毒发家回乡后,村里的人见他们发财这么容易,在攀比心理的影响下,也纷纷加入。

    制毒贩毒,在法律层面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可在当地人眼里,这只是一门生意,与走私、种地、出海打鱼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这个买卖搞砸了要杀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即便杀头,只要能带来财富和荣耀,在他们眼里就是好生意。所以,制毒贩毒这门生意,在当地人眼里并没有道德属性,只有金钱碰撞的响声。

    毒品得以在三甲地区泛滥的另一原因是,毒品的制造使得当地吸毒人员爆炸式增长,很多人因为染上了毒瘾,很快将家底败完,转身走上了制贩毒的道路,导致恶性循环,使得三甲地区的毒情难以遏制和根除。陆丰市共有192万人,登记在册有吸毒前科的竟然过万,有制贩毒前科的也达到数千。

    毒品的泛滥给三甲地区的老百姓带来极大的伤害。当地有个老父亲看到儿子吸毒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决心要给儿子戒毒,于是购买了铁条亲手焊成了一个铁笼,将儿子关在笼子里。这位老父亲和家人每天照看着儿子的生活,儿子每次毒瘾发作,鬼哭狼嚎,很远都能够听到。老父亲一边流着泪,一边狠下心始终不放儿子出来。坚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儿子终于成功戒掉了毒瘾。

    这位老父亲的做法给了周围人极大的震撼,让他们了解了毒品的危害,纷纷劝说自己的亲人去戒毒所戒毒,并主动举报当地的贩毒吸毒活动。

    陆丰市委政法委一位甲子本地土生土长的官员,在研究了一些三甲地区的案例后,总结了三甲地区制贩毒高发的几个共性:

    其一,三甲地区本地的毒枭都是做生意赚到第一桶金之后再进行贩毒。三甲地区的人有做生意的传统,商人强烈的谋利心理很容易受到贩毒暴利的诱惑,一旦条件成熟,这些商人就变身成为毒枭。比如黎海鹏家族,他们本就是当地的富豪,不贩毒照常过好日子,之所以走上贩毒道路,绝非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才逼上梁山。也就是说,当地的制毒贩毒活动都是主动行为。

    其二,三甲地区制毒贩毒的家族化和同乡化。贩毒是杀头的罪,形成规模的贩毒活动需要相当的人手,这就促使贩毒分子要找自己信任的人做事。这种以命相托的生意首先是以血緣关系为纽带的至亲,其次是有一定血缘关系的亲戚,最不牢靠的也要找知根知底的同乡,这样的组织结构既便于相互控制,也便于私下沟通。以黎海鹏家族为例,他在甲子镇的贩毒团伙中,除了父母兄弟姐妹,还有表哥表弟,均有或近或远的亲戚关系。

    此外,潮汕地区的人向来讲究江湖义气,虽然家族化和同乡化会使得犯罪组织相对松散,却有利于一旦失手后建立牢固的攻守同盟,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刻让一人承担所有的罪行,以便同伙能够安然逃脱,当然,顶罪者的家庭会受到很好的照顾。

    其三,陆丰本地人和在外的陆丰人互为补充进行贩毒。陆丰本地人利用自己的优势生产毒品,在外人员销售毒品。围剿博社后,这个情况发生了一些改变,部分制毒师逃往外地,多数逃到周边地区,继续制毒贩毒。

    其四,大型制贩毒团伙的存在与摧毁,与当地毒情的“戴帽”和“摘帽”有着某种程度的契合。博社被围猎之后,陆丰的“毒帽”就摘掉了七成。国家禁毒办规定,一个地区要摘除“毒品整治重点地区”的帽子,必须符合包括“毒品犯罪团伙被打掉,毒品犯罪分子被依法处理,毒品集散地被摧毁,贩毒主要渠道被斩断,制毒窝点被端掉,人员外流贩毒活动得到遏止,非法种植毒品原植物现象被控制”等标准。

    陆丰的“毒帽”第二次戴上,已经过去五年了,什么时候摘掉这顶沉重又丢人的“毒帽”,是陆丰警方念兹在兹的大事。

    黎海鹏既然从甲子港往外走毒品,那就必然在距离甲子港不太远的地方制毒,而大量制毒必然使用麻黄素和易制毒化学品。传统的易制毒化学品通道,都是从福建方向流入广东,如果盯住福建那边过来的原材料,就可以顺藤摸瓜查到制毒窝点。

    大米系统发挥了高科技威力,林国伟、林友江等人密切关注着制毒原材料的动向。很快,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从甲子镇打出,打到了福建麻黄素销售商关成梁的手机上,要求关成梁送一大批麻黄素到陆丰。广东省公安厅禁毒局立即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身在陆丰的林毅,要求林毅从福建与广东交界处开始,沿着梅州、揭阳、陆丰一线,安排车辆梯次跟踪关成梁的送货车。

    这一单大宗的原材料,很可能就是黎海鹏安排人购买的。按照林毅的经验,对手运送麻黄素,一定会安排负责踩点带路的“洗路车”在前边开道。所谓洗路车,就是毒贩侦查警戒的车辆,一般都是越野车,因为不带任何货物,所以车盘高。洗路车后边两三公里,才是运送麻黄素的车。因为拉着货物,所以车盘底,一般一辆车拉五六百公斤。麻黄素是从福建来的,陆丰这边可能在高速上交接,也可能直接送到制毒窝点。

    小年第二天,福建那边运送麻黄素的车队缓缓启动。金效国立即将陆丰的跟踪人员沿着对手进入广东的路线,一路撒了出去。很快,在福建与广东高速卡口的侦查员向林毅报告:“目标车已经进入广东地区!”

    林毅通知胡海涛接力追踪。胡海涛驾车跟踪一段后报告:“目标车已经从揭阳进入陆丰地界!”

    接下来是林东进跟踪:“目标车下了高速,正向甲子镇方向驶去,跟不跟?”

    林毅指示:“你不要开大车,换辆摩托跟过去看看,说不定他们会直接把货拉到制毒窝点。”

    林东进在高速出口缉毒检查站换乘摩托车,一边跟踪一边报告说:“目标车绕过大路和村子,往一个小山包里开去……”

    林毅连忙说:“快回来,那边人迹罕至你又单枪匹马,太危险了!”

    林东进正接着林毅的电话,果然前边的越野车在路边停下,相距不到300米的林东进不敢上前,连忙停下车,站在路边装作解手。两分钟后,越野车再次启动,往山包里开去。林东进没敢继续跟进,转身回来向指挥部汇报侦查情况。

    已经进驻陆丰的前线作战总指挥金效国拍板:“安排侦查员连夜潜伏在山包附近布控,明晨6点收网,务必将毒贩一网打尽!”

    林国伟他们在监控中发现,当天晚上,不停有电话拨打甲子镇这边的陌生手机号码,都是送货人关成梁打来的。林国伟猜测,关成梁大概是想确认一下,送货车是否已安全到达陆丰。奇怪的是,任凭关成梁怎么打,甲子镇的这部手机却一直没有接他的电话。

    深夜2点,林毅带领林东进等人将小山包团团包围。早晨6点,潜伏了半夜的林毅正带领队伍严阵以待,随时等候金效国下达作战命令,按照原定计划突入制毒窝点收网,可金效国打来电话说的却是:“任务取消,赶紧撤回来!”

    “是不是我们潜伏的时候被发现了?”林毅带着一肚子疑问回来了。

    原来,金效国正要下达突击命令时,林国伟和林友江突然捕捉到制毒窝点打出的电话:“原料不好,做不出货来,让他们拉回去重新换货!”

    这个电话打到了甲子镇那个号码上,而打电话的正是广东警方苦苦寻找的蔡罗。这家伙几次漏网,这次终于现身了。

    林国伟还查明,与蔡罗一起制毒的是黎海鹏的表哥郑创。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甲子镇出现的这个陌生号码,应该就是黎海鹏,定位的位置就在黎海鹏家的别墅附近。可蔡罗的这个电话打出之后,出现了一个警方没想到的情况——制毒窝点的手机信号突然间全部消失,甲子镇那个疑似黎海鹏的手机信号也消失了。

    “怎么办?”林国伟来电请示。

    是警方跟踪的时候被黎海鹏发现了?还是蔡罗以原材料出问题为借口,给警方使的障眼法?想起在四会抓捕蔡罗失败的教训,金效国对林国伟说:“会不会蔡罗又用硫酸把手机溶掉了?对手不动,我们不动,黎海鹏应该比我们更着急。”

    货在船上

    眼看离春节还有三四天了,虽然发现了制毒窝点,但因为毒贩的手机信号突然消失,警方不敢贸然行动。黎海鹏本人则在甲子镇的家中,优哉游哉地准备着年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腊月二十七这天,省厅禁毒局获得的一条可靠情报让众人都大吃一惊:黎海鹏已经将两吨毒品全部收齐,运送到甲子港的一条船上,随时可能出海。

    “走,去陆丰!我就不信,这个黎海鹏能插上翅膀,从甲子港跑了!”郭少波带领专案组和前线指挥部成员从广州乘车,于当天晚上悄悄进驻陆丰市公安局。

    臘月二十八一大早,前线指挥部对情报再次核实,翟凯夏向郭少波汇报的确切消息是:“货在船上,船在港中。”

    邓建伟说:“甲子港里停靠的船只足有上千条,仅远洋渔船就有数百条,这两吨冰毒到底藏在哪条船上?谁也不知道。我们必须立即拿出一个办法来。”

    郭少波果断下令:“马上封港!一个小舢板也不能从甲子港溜出去!就是天上飞的鸟儿,也不能飞出海港!”

    腊月二十八这天,甲子港有史以来第一次封港!

    这就是那条运载毒品的远洋大船

    专案组在甲子港各个重要地段撒下了100多名便衣侦查员,组成了九个观察哨,进驻各个观察点,对黎海鹏家族的所有关系人和甲子港里的所有船只进行24小时监控。郭少波报请李春生副省长,协调广东海警总队,从汕头调来两艘大吨位的巡逻艇,在甲子港外5海里处布防,牢牢把守住甲子港的出海口,以防运毒船只突然冲出港口外逃。

    与此同时,陆丰市公安局查缉大队大队长殷亦兵穿着武警中校制服,带领几名换上武警制服的警察,突然来到甲子港出海口处的边防哨所,对边防战友说:“你们放假了,上级安排我们来接替你们春节值班,你们好好回家过年吧。”

    原来,为了不惊动港内的渔船与人员,广东省公安厅禁毒局协调公安边防部门,由殷亦兵带领多名当过兵的民警,换上武警制服后与边防官兵换防。殷亦兵是一名军队转业干部,此前当过海警支队长,多次立功受奖,所以指挥部才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殷亦兵。他不用重新找服装,翻出转业前珍藏的迷彩服换上,就仿佛闻到了海风的味道,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

    这就是那条运载毒品的远洋大船

    殷亦兵在部队是缉私英雄,转业后,正值三甲地区的走私犯罪猖獗一时、屡禁不绝,本以为组织会发挥他的特长,让他去干缉私,不料阴差阳错地进入了禁毒队伍。之所以会“阴差阳错”,首先是因为他经过20多年的军营洗礼,是经得起考验的合格战士;其次,殷亦兵是陆丰警察队伍中少有的外地人,跟当地人没有那种千丝万缕的关系。

    转业来到陆丰之后的2014年,陆丰市公安局组建了108人的机动查缉大队,主要任务就是对三甲地区的毒品进行清查。这个查缉大队相当于禁毒警察中的敢死队,首任大队长就是殷亦兵。殷亦兵手下的五个中队长中,除了一中队长林东进、二中队长林西岳,其余三人全是军队的营级转业干部,在部队都是带兵打仗的好手。

    前几次连续作战,警方缴获的毒品从20公斤到数百公斤,毒品数量层层加码。随着春节的来临,黎海鹏交货的最后期限迫近,不但贩毒数量超过以往,还可能孤注一掷与警方对抗。为了决战决胜,这次甲子港的海上围堵,需要禁毒警察和海警联合作战。汕头那边的大型海上巡逻艇到达甲子港后,殷亦兵受命前去接洽。

    跳上海警船,身着中校制服的殷亦兵向对面的武警中校敬礼的时候才发现,这次带队执行任务的巡逻艇李艇长,竟是当年自己手下的兵。这下殷亦兵有底气了:“你小子进步挺快啊,没几年也混上中校了。废话少说,你给我找一艘‘大飞来,配上两把冲锋枪、三支微冲,再来个狙击手,给我在港口执勤。你们的巡逻艇再后退5海里,到甲子港外10海里的位置上待命,以免被对方发现。巡逻艇上的雷达要全天候打开,双三七高炮和战士们的冲锋枪都要备足子弹,一切听我指挥。”

    如此这般叮嘱一番,殷亦兵才开着“大飞”回到甲子港出口的公安边防哨所。一路跟在殷亦兵后面的民警展红旗说:“大队长,你刚才叉着腰给李艇长下达命令的时候好神气啊!”

    一听这话,黄波也来劲儿了:“大队长那叫一个投入,完全忘記自己早已转业,完全忘记自己成了老百姓,完全忘记自己不再是李艇长的首长了。这种军事素质深入骨髓,没几十年的磨练不行啊。”

    殷亦兵哈哈大笑:“你俩这是损我啊还是表扬我啊?我要是不摆个谱儿,上哪里要‘大飞用?没有‘大飞,你俩下海游泳追毒船啊?”

    殷亦兵所说的“大飞”,就是大马力快艇。把这艘“大飞”放在港口,就是为了在运毒船逃跑的时候能第一时间追上去。黄波问:“大队长,你在海上漂了20多年,咱们这些人中就数你懂船,要是运毒船从港口逃出去,你说我们追得上他们吗?”

    “有‘大飞有冲锋枪还有狙击手,就差直升机了,追不上?追不上我20多年的海警就白干了,就怕黎海鹏那小子不撞网啊。”

    让殷亦兵一语成谶,他这边死死盯着出海口,运毒船却没有任何动静。跟殷亦兵一起执勤的年轻民警展红旗沉不住气,尤其是到了深夜,一边死死盯着窗外的海面,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来往船只的动静。一旦发现有船只活动的迹象,展红旗就惊叫一声:“有船!咱们去查吧!”

    躺在床上假寐的殷亦兵不以为然:“你瞎喊什么?没听见那船的发动机哒哒哒地响吗?那是出海下渔网的小渔排,只有12马力,不用管。什么时候听见轰轰轰的发动机声,才是远洋渔船,到那时候再叫醒我!”

    殷亦兵带着黄波和展红旗等人在出海口坚守了十几天,直到最后收网,将运毒船盯死在了甲子港里。而抵近侦查的胡海涛这边,就没有殷亦兵那么滋润了。

    他带领一个六人的便衣小组,在一座酒店的高楼上,死死盯着楼下的几栋别墅,那是黎海鹏和他表哥郑创的家。六个人轮流换岗,拿着高倍远红外夜视望远镜,24小时盯着黎海鹏等人的一举一动,直盯得两眼充血。

    比胡海涛他们更惨的是郑海泉和林小青这对老搭档。在甲子港西侧黎海鹏家别墅门口不远处,两人窝在车里,啃着冷馒头,喝着冰凉的矿泉水,正大眼瞪小眼发愁呢。

    林小青忍不住打趣说:“泉叔,咱俩谈点儿什么风花雪月呗。”

    郑海泉嗤之以鼻:“扯什么风花雪月啊,你就是七仙女我都跟你谈不起兴趣了。这大过年的,要是能有二两小酒就好了,可惜领导不让喝啊。咱俩就老老实实盯着吧……”

    两人正说着,冷不防后边有人来敲窗户。郑海泉正要开窗应答,林小青挥动胳膊画了一个圆,围上去搂着郑海泉脖子就啃,一只手还不忘冲窗外摇摇,那意思是告诉对方,这对偷情男女正忙着呢。没想到,对方敲窗户敲得更执着了。林小青不耐烦地打开车窗:“干吗呀?烦不烦?”

    对方赔个笑脸说:“大姐,麻烦给让个道儿,我车过不去了。”

    林小青回头一看,可不是吗?人家后边的车上的确拉了很多超长超宽的年货,路那么窄,被他们的小车一挡,真就过不去了。他们只好开车离开蹲守的位置,换个地方继续盯梢。

    除夕马上就要到了,鞭炮在甲子镇的大街小巷稀稀拉拉响起,老百姓都沉浸在过年的祥和气氛当中,而所有的参战民警却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紧紧地盯着港口的船只和所有嫌疑人。

    案件侦破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任何一点儿松懈都会让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禁毒局综合各方侦查消息确认,这批毒品交易将在春节进行。黎海鹏会不会在除夕行动呢?这年的除夕是腊月二十九,团圆的日子,谁都知道这是个好时机。悄无声息之间,警方在甲子镇布下了一张严密的天罗地网,现在就等着鱼儿自投罗网了。

    张网守候的警察着急,黎海鹏显然比警察们更着急。除夕凌晨5点,黎海鹏突然出现在胡海涛的望远镜里。潜伏在待渡山附近的暗哨林西岳也发现了黎海鹏的身影,他与胡海涛几乎同时将黎海鹏出现的情况报告给了设在陆丰市公安局的作战指挥部,郭少波、邓建伟、翟凯夏三人立即集中到指挥部商量对策。

    黎海鹏开着一辆宝马车,来到甲子港西河码头的待渡山下,朝着甲子港里不停张望。难道黎海鹏这时候要出海吗?

    待渡山又被当地人叫作大胆山,是甲子港最有名的古迹。南宋景炎元年,皇都临安失陷,南宋的两个末代小皇帝赵罡兄弟被元军追着屁股追到了东南沿海,在左丞相陆秀夫和张世杰等人的护卫下,一路逃到甲子港,在这个只有几十米海拔的小山上驻扎,准备东渡汕头与右丞相文天祥会合,以图东山再起,所以这座山被称为待渡山。从此,待渡山也就有了东山再起的含义。

    待渡山顶的大胆山刻字远处就是甲子港

    不过,没有多少文化的黎海鹏并不清楚待渡山之后的那段历史:陆秀夫带着南宋的末代帝王从甲子港出海,在接下来的崖山海战中兵败,背着小皇帝投海而死,留下了“崖山之后无中华”的千古慨叹。

    在黎海鹏的记忆里,祖辈们传下来的故事是这样的:陆秀夫带着两个小皇帝来到甲子港的待渡山之后,甲子进士邑人范良臣进食劳军,小皇帝随口许愿,赐范良臣为右仆射,而当地的渔民郑复翁率众勤王,也被封为都统。两个末代皇帝吃了顿饱饭,惊魂稍定,胆量大增,就给这座山起了个名字叫作大胆山。

    待渡山顶的大胆山刻字远处就是甲子港

    从小,黎海鹏就在山脚的“进食亭”遗迹附近玩耍,这座不足20平方米的进食亭内,塑有陆秀夫、范良臣为皇帝进食的石像,刻有“君恩如海”四个字。

    在海边转了一会儿,黎海鹏轻车熟路地登上待渡山顶。山顶矗立着一座古塔,叫作甲秀楼,建于清嘉庆十年,高15米左右,是一座呈六角形的砖塔。在黎海鹏的记忆中,小时候每逢月圆之夜潮涨期到,他经常和小伙伴一起登上待渡山看潮汐涨落,涨潮时的海水如千军万马涌入甲子港,气势非凡、场面壮观,这就是陆丰八景之一的“甲子吞潮”。

    但黎海鹏计算错了时间,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哪里有什么朗朗圆月,他眼前只有黑压压一片寂静寒冷的夜色,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他掐掉了手中的烟头,黯然离开待渡山,消失在黎明前的黑夜里。回到家里后,黎海鹏一整天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黎海鹏突然出现在甲子港,意味着什么?前方指挥部迅速展开研判。

    翟凯夏分析:“黎海鹏如此坐卧不安,说明此刻依然是货在船上,船在港中。他突然出现在甲子港应该是在试探我们。这个节骨眼儿,大家都在忙着过年,正是黎海鹏出货的最佳时机。我们还是要沉住气,敌不动我不动。”

    这天中午,在陆丰市公安局的食堂里,一场说不上热也说不上冷的年饭,正有一搭无一搭地吃着。围坐在饭桌前的,是副厅长郭少波,禁毒局局长邓建伟,政委翟凯夏,副局长金效国,以及其他指挥部成员。因为执行任务,桌上没有摆酒,大家也都有点儿心事重重,明显没什么胃口。

    “一百多人围着甲子港好几天了,眼看就要过年,是不是让兄弟们轮流回家休息休息?”有人建议。

    郭少波正色道:“黎海鹏收了三千万定金,一定要出貨!我们焦虑,黎海鹏更焦虑。这种时候,我们不能有丝毫放松。”

    邓建伟岔开话题:“今天是除夕,贩毒的要过年,我们禁毒的也要过年。我建议破个例,上酒,上瓶白酒!”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落到郭少波身上。郭少波哈哈一笑:“看我干什么?过年了,想喝就喝一点儿。”

    两杯酒下肚,这顿饭才吃出热乎劲儿来。除了海量的邓建伟喝了半斤,大家心里都装着事,谁也不敢多喝。

    忙着喝酒的邓建伟没怎么吃菜。饭后不久,邓建伟注意到翟凯夏捂着肚子跑了出去。追出去一看,翟凯夏脸色蜡黄,邓建伟一惊:“政委,怎么了?”

    翟凯夏强忍着腹痛:“估计是吃坏肚子了,我跑了三回了。”

    “不好!赶紧去看看少波厅长!”

    两人来到郭少波的临时办公室,只见郭少波脸色惨白,额头上直冒冷汗。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邓建伟急切地问道。

    郭少波说:“我感觉是食物中毒,浑身无力,肚子里翻江倒海。”

    邓建伟心里一沉,难道食物里有猫儿腻?“我立刻请示春生同志。你俩不能去陆丰的医院,不安全,立即回广州查病!”

    说罢,他就把这个突发情况报告给了李春生。李春生指示:“立即安排人护送少波同志和凯夏同志回广州,你留守陆丰前线指挥。记住,一定不能再随便吃当地的食物了!”

    医院的检查结果表明,郭少波和翟凯夏果然是食物中毒,但中毒原因一时无法查清。得知这个消息,邓建伟打电话请示郭少波:“要不要彻查一下?”

    “不要查,也坚决不能查!黎海鹏最想看到的是什么?是我们自乱阵脚,他好趁机逃跑,所以我们自己不能先乱。不管我们中毒的原因是什么,消息肯定已经传出去了,你不妨将计就计,正好趁机放出风去,就说专案组的领导食物中毒,回广州看病,顺便回家过年了。你负责处理些收尾的工作,也很快就回广州,制造一个全部撤退的假象!这个计划,只有你我和翟凯夏三个人知道。我现在其实没在广州,回广州的中途我就下了高速,在惠州这边住下了,也没有打扰惠州公安局。我现在住在一个安全保密的地方,身体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我这里离陆丰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你要时刻注意对手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还会耍什么花招儿!”

    孤身留守在陆丰的邓建伟心情沉重:“好,就按你说的办!”

    热热闹闹的大年夜,在鞭炮声中终于来临了。邓建伟在陆丰市公安局的指挥部内坐卧不宁,林毅带领侦查员们继续在港口附近进行蹲守。

    接近午夜,林西岳和郑海泉他们同时发现,黎海鹏的父亲黎腾蛟突然开着摩托车,七拐八拐来到了甲子港,进港后直接跳上了一条大船。除夕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这时候黎腾蛟来到船上,难道要趁着大年夜出海吗?要知道,黎腾蛟曾是在海上走私多年的船老大,分分钟就可以开着大船冲出甲子港。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紧张的画面出现在待渡山下,黎腾蛟手下的七八个船员,陆续从甲子镇的各处来到港口,先后上了船。

    林毅请示邓建伟:“动还是不动?”

    邓建伟斩钉截铁地说:“船不动,我不动!”

    侦查员通过高倍微光夜视仪发现,黎腾蛟正和船员聚在一起,边吃边聊边喝酒,好像是在商量事情。

    待渡山上和附近高楼上的几个侦查小组死死盯着船上的动静,随时准备冲上船去抓人。但黎腾蛟他们吃完饭之后,又纷纷拿出了冥币、猪羊肉等祭品,在船上烧香拜祭起来。

    按照甲子港当地的风俗,这种祭拜仪式叫作拜船公。在甲子港,渔民一般都是在春节后聚在一起,举行拜船公的仪式。所谓船公,是甲子镇当地的叫法,就是船神的意思。初一、十五是拜船公的日子,一般来说,拜完船公之后,渔民就要准备出海讨生活了。

    当然,黎腾蛟并不知道,广东海警总队两艘大吨位巡邏艇早已在甲子港出海口十海里处守株待兔了。

    邓建伟电话请示郭少波:“大年夜晚上黎腾蛟就带着船员到甲子港拜船公,我担心他们趁夜出海。”

    郭少波毫不犹豫地说:“立即通知殷亦兵和海上执勤的海警船,严阵以待,随时做好战斗准备,一旦发现有船出海,立即组织两道拦截屏障。”

    这两道拦截屏障,一道在甲子港的出海口,一道就是海上的海警船。可是,邓建伟刚刚布好口袋阵,黎腾蛟和船上的人却陆陆续续下船,各回各家了。

    这难道又是黎海鹏释放的烟雾弹吗?

    相互试探

    双方在相互试探中,艰难地熬过了除夕夜。

    第二天一早,邓建伟和情报科长王海涛竟然堂而皇之地现身甲子港,立即在当地引起骚动。消息迅速传播,不管地方政府工作人员、普通船工,还是甲子镇的老百姓,他们的手机里都在传递着这么一条信息:广东省公安厅禁毒局长就在我们这儿!

    看似平静的甲子港暗流涌动,黎海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从小年苦苦蹲守到现在的民警们也备受煎熬。这时候,就看谁能熬过谁了!

    邓建伟大年初一来到甲子镇,对蹲守的警察们放出话去:“各位辛苦了,任务取消了,都收拾收拾,回家过年!”

    随即,蹲守的警察纷纷撤离甲子镇。下完撤离的命令,邓建伟也没在陆丰前线指挥部待着,每天与刘鹏开着车到几十公里外的名胜古迹转悠,要么就找个小店品尝当地特色小吃。

    深夜,白天撤离的便衣民警们又悄悄回到甲子镇。林国伟和林友江他们的信息触角,也早已悄悄覆盖甲子镇的各个角落……

    接下来连续三天,邓建伟和刘鹏都在游山玩水,只把王海涛留在指挥部值班。正月初四一大早,邓建伟早早起来,叫上刘鹏说:“走,跟我到碣石玄武山的元山寺,咱们找真武大帝拜佛求签去吧。”

    刘鹏一愣:“局长,咱都闲逛三天了,还去逛啊?再说,求签你也信啊?求签能把毒贩子抓住啊?”

    “你没听说过吧,元山寺的签可是灵验得很啊。民间传说,玄武山的真武大帝专门保佑到外乡闯荡的人。每年正月初四,真武大帝回到元山寺坐镇,所以当地外出的民众,尤其是潮汕地区周边几百里的民众,都不辞辛苦或坐车或步行来玄武山求签。我们在这里干活儿,也是外乡人,不去求求怎么行啊?”

    甲子港附近的碣石镇是陆丰的一个重镇,碣石镇的玄武山是南中国祈福圣地,在粤东地区,甚至在东南亚华人世界影响深远。两人驱车赶到玄武山,只见香烟缭绕,求签的男女香客人山人海,络绎不绝。

    一看这阵势,邓建伟摆摆手说:“算了,咱们走吧,真武大帝这么忙,咱不给他添麻烦了。”

    刘鹏打趣说:“您不是说这里的签很灵吗?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见佛不拜了?”

    “这你就不懂了。元山寺是释道合一,这里的住持既非和尚也非道士,而是当地的民间人士。既然是当地人,那就必然向着当地人,不向着我们外乡人,咱求了也无用。这样吧,我带你去个清静的地方,找个管用的佛去求求。”

    刘鹏明白,邓建伟之所以摆出一副游山玩水的架势,是故意给对手看的。他们两人在外边闲逛,背后有人盯梢也未可知。

    离开碣石镇,两人又驱车赶往海丰的莲花山。莲花山主峰海拔13373米,是粤东沿海第一高峰,状如一朵盛开的莲花,故名莲花山。莲花山南坡层峦叠嶂,翠绿相间,形成莲峰叠翠的天下奇景。明清时期,山中高僧在此创建鸡鸣寺、云莲寺、金竹寺等七座古刹,所以这里号称莲花佛国。

    莲花山上游客稀少,两人沿着幽深谧静的山间小路一路拾级而上,刘鹏气喘吁吁地问:“老大,什么时候到啊?”

    邓建伟的回答颇有哲理:“就在你累得心慌气短,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眼前就会突然一亮。观世音菩萨总是在你将要放弃时,出现在你面前!”

    他的话果然应验。两人刚转过一个弯,观世音雕像就出现在眼前。邓建伟虔诚地上了一炷香,口中念念有词:“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我老邓来甲子港缉毒,咱们是一伙的啊,都是救苦救难的,你得帮帮我们啊。”

    听着邓建伟跟观音对话,刘鹏站在一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下山的时候,刘鹏忍不住问:“老大,你觉得观世音灵吗?”

    邓建伟哈哈一笑:“灵不灵的,我可不敢说,求神拜佛这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我得告诉你,来过这座莲花山的名人可不少,比如民族英雄文天祥,还写下了赞美莲花山的诗篇。再说近代的,当年南昌起义后,革命军队南下广东,在这里开辟根据地,红四师的师部遗址就在这座莲花山上。所以,回去之后你可别说咱俩是来求神拜佛的,就说咱们是来接受革命历史教育的。”

    不知道是观世音显灵,还是林国伟他们的技术更灵,反正从莲花山回来的路上,邓建伟接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林友江报告说:“余嘉豪警告黎海鹏,这两天货必须走出去,不然就追杀黎海鹏全家。正月初五,黎海鹏要去深圳与余嘉豪派来的代表麦鹤见面,地点仍然是上次那个牛肉火锅店,估计就是商量走货的事,但还是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是走海路还是陆路。”

    指挥部里,邓建伟眉头紧皱。林毅问刘鹏:“目前僵持在这里,黎海鹏给我们出的难题是,我们只知道货在船上,却不知道在哪条船上。既然抓不到货,要不要抓人?抓了人,要是最后还是抓不到货,我们一定会坐蜡。我的意见是,现在就是坐蜡,也总比这样拖下去强,你怎么看?”

    刘鹏听得出来,林毅在问自己,实际上是说给邓建伟听。但他同时也明白,邓建伟作为前线总指挥,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影响全局,必须慎之又慎。对林毅的问题,他不好表态,只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见刘鹏不置可否,林毅转而问王海涛:“你说要不要赌一次?否则就白白浪费机会了。”

    王海涛说:“我同意动一动,我有信心把这个黎海鹏连人带货抓出来!”

    林毅找到同盟,心里有了底气:“这次动黎海鹏,也许不会成功,可如果不动他,任由毒品运到海外,会害多少人?”

    刘鹏这时候也表态了:“这话说得有道理。”

    邓建伟的目光在三个人脸上缓缓扫过:“我给你们背诵一首诗吧,你们听听,猜猜是谁的。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谪居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戍卒宜。戏与山妻谈故事,试吟断送老头皮。”

    刘鹏、王海涛、林毅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出了一个名字:“林则徐!”

    邓建伟点点头:“就是失败,我们也认了,这不是考虑个人得失的时候。那我们就算达成一致了,干?”

    三人同时回答:“干!”

    邓建伟对刘鹏说:“你赶紧告诉金效国副局长,让他指挥深圳那边的行动,严密监视火锅店,一定要搞清楚他们的出货时间!他们这次见面,肯定是香港那边急疯了。我们还是内紧外松,继续释放烟幕弹,走,咱们找个好地方,一起吃鱼去。”

    邓建伟是个摄影发烧友,而且特别喜欢拍摄鸟类。只要节假日期间有空儿,他就独自背着相机追逐着最美的风景和最美的鸟类。有一次,他开车到甲子港附近拍摄,在小渔村里结识了船工老郑,从此成为好友。这回,邓建伟带着刘鹏和王海涛来到这个小渔村,找到了船工老郑,他们来到村口的小饭馆,邓建伟要了一条八斤的大鱼,四个人有滋有味地吃喝。

    金效国接到来自陆丰的情报后,立即打电话给邓长城:“香港那边坐不住了,麦鹤与黎海鹏今天要见面,应该是商议走货时间和走货方式。他们着急,我们也着急啊,你赶紧安排人手在火锅店做好准备,一定要搞清楚他们密谈的内容。”

    接到金效国的指令,邓长城立即叫来程煜奎和江枫、夏辉,安排人手把火锅店的所有包间都占满,只留一个包间给黎海鹏和麦鹤,就等他们入网了。

    此时的黎海鹏已如惊弓之鸟,他早已感觉到甲子港已被重兵包围,他和黎腾蛟连续试探了多次,都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暴露藏毒船只。原定春节前运抵菲律宾的货,拖到现在走不出去,余嘉豪和黎海鹏都心急如焚。这次余嘉豪催着他到深圳与麦鹤见面,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甲子港有埋伏,到了深圳,会不会也有埋伏呢?黎海鹏决定先试探一下再说。

    这时候,程煜奎派出的警察已经死死盯住了看似闲庭信步走过来的黎海鹏。黎海鹏走走停停,四处张望。眼看快到火锅店门口了,突然之间,只见黎海鹏迈开双腿,快步往前一个猛冲。周围的民警不知是计,呼啦啦从各个方向冲出来围堵。黎海鹏猛地停住,转身就跑,拐进附近他早已瞅准的一个小巷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煜奎带着江枫等人苦苦寻找的时候,黎海鹏躲在小巷里拨通了弟弟黎海鹰的电话:“火锅店被围了,通知麦鹤,让他赶紧跑!”

    刚刚走进罗湖口岸的麦鹤接到电话,脸色突变,立即转身折返。可麦鹤的腿儿太短了,没跑出多远,就被正在守株待兔的夏辉带领几个民警扑倒在地上。

    船在港中

    碣石镇那边小渔村的饭馆里,邓建伟正端着酒杯,跟船工老郑聊着闲天。突然,刘鹏黑着脸跑过来,贴在邓建伟耳边说:“黎海鹏跑了!”

    邓建伟把手中酒杯往桌子上一撂:“老伙计,这酒留到下次再喝,我走了!”

    不知内情的船工老郑追着邓建伟远去的背影喊:“老邓啊,这半瓶酒我给你留着,办完事,再来找我喝一杯啊!”

    邓建伟哪里还顾得上回应老郑的热情?跳上车,邓建伟与刘鹏、王海涛从碣石镇往甲子镇狂奔。刘鹏问邓建伟:“黎海鹏从深圳跑了,陆丰这边怎么办?万一黎海鹏通知甲子港这边销毁毒品,我们就前功尽弃了。要不要马上干?”

    暮色中的邓建伟面色冷峻:“立即通知下去,全线收网!”

    2016年2月12日傍晚,农历正月初五,民间叫“破五”。甲子镇当地有一种“赶五穷”的风俗,所谓“五穷”,也就是智穷、学穷、文穷、命穷、交穷。老百姓在这一天放鞭炮、打扫卫生,表达辟邪除灾、迎祥纳福的美好愿望。

    “破五”还有一层意思,就是“送年”,过了这一天,一切就慢慢恢复到过节前的状态。

    随著指挥部一声令下,分布在深圳、陆丰、佛山等地的十个抓捕组展开统一行动,九个主要犯罪嫌疑人被抓捕归案,但这些人都是黎海鹏的马仔。由于黎海鹏在深圳的逃跑,黎海鹏的父母黎腾蛟和蔡东梦事先得到消息,在抓捕组开始行动之前也逃跑了。他的表哥郑创和帮助黎海鹏制毒的蔡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警方立即发布悬赏通告,对黎海鹏及相关犯罪嫌疑人进行通缉。

    前线作战的禁毒民警并不知道,在黎海鹏突然逃跑的关键节点,郭少波就悄悄从惠州移师陆丰前线,赶赴现场指挥了。

    郭少波第一时间从惠州赶到了甲子港,他和邓建伟与赶来配合行动的陆丰市委书记、市长等人,一起来到甲子港西岸的待渡山上。

    东边远处是甲子港的海湾连接大海的地方,叫作甲子门。甲子门有六十块礁石,所以古人以天干地支之首为其命名,称这里为甲子。甲子门那边耸立的一个公安边防哨所,就是殷亦兵他们守卫的出海口。

    郭少波慨叹说:“今天我们站在這里,唯一的希望是,甲子之后,天下无毒!黎海鹏跑了,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重重包围之下的甲子港目前毫无动静,说明我们最初的判断没有错,货依然在船上,船依然在港中!”

    邓建伟问:“我们原定计划是在交易现场人赃并获,可现在主犯黎海鹏和他的父母已经逃跑,谁都不知道毒品藏在什么位置,甲子港里千条船只,到底毒品在哪条船上呢?”

    郭少波说:“就是把甲子港里所有的船一条条大卸八块,也要把这些冰毒挖出来,决不能让这批毒品从甲子港溜出去!”

    邓建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万一他们趁乱把冰毒扔到海里,上哪儿查啊?”

    郭少波说:“那就立即行动,不给对手一丁点儿喘息的机会,先对春节晚上黎腾蛟他们祭拜的那条大船进行搜查。”

    随即,十几名民警对这艘船的驾驶舱、甲板下面的冷冻舱,甚至船底都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搜查,但是搜查结果却让大家的心情跌到了谷底:警方动用了缉毒犬,却没有在船上查到一丁点儿毒品的痕迹。

    毒品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这艘船明明是嫌疑最大的。为了再次确认毒品有没有藏在这艘船里,邓建伟拍板,将船拖出水面,把船体架高之后进行切割。

    目标船被切开之后,虽然发现了暗舱,但依然没有发现毒品的痕迹,这艘被警方严密监控的船并不是藏有毒品的船。那么,毒品到底藏在哪里呢?基于前期的严密防控,邓建伟有把握,毒品一定还藏在港中的某艘船上。

    站在灯火阑珊的待渡山下,吹着冷冷的海风,邓建伟问在场的陆丰市委书记、市长:“两位父母官,你们有没有好办法?”

    两位父母官都摇头。

    邓建伟说:“那我建议,把甲子港的边防大队长、渔政大队长都找来,他们熟悉这港口里的情况。”

    很快,两位大队长跑步赶来。邓建伟说:“两位大队长对这港口里的船熟悉,哪条是打鱼的,哪条是走私的,哪条是有嫌疑的,你们比我老邓清楚。现在,你们两人就来帮我们一条条地甄别嫌疑船只。我说个前提,小渔船我们不管,我们只查280吨以上的远洋船只!”

    两位大队长见邓建伟脸色冷峻,不敢怠慢,连忙与林毅、刘鹏等人跳上快艇,向停靠远洋船只的港口驶去。

    与此同时,把守在甲子港出海口边防检查站的殷亦兵带着当过海军边防战士的民警李军,驾驶一艘快艇赶来,加入搜查队伍。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把毒品找到。整个行动中,最核心的判断,就是货在船中,船在港中。但甲子港停靠着成百上千艘船只,要想从中找到藏有毒品的船,是一个浩大的工程。突审抓获的嫌疑人,他们要么拒不交代,要么真的一无所知——船上藏两吨毒品的先例前所未有,黎海鹏早已告诉他们,被抓住之后交代是死,不交代也是死。

    寒夜的甲子港里,两拨警察一方面继续加强讯问,一方面对停靠在港口的船只进行清查。在两位大队长的引导下,经过严密的分析和地毯式的排查,警方逐渐把范围缩小到甲子港西河码头的船只上。很快,28艘嫌疑船只被拖上了船坞。

    邓建伟显然早已做好准备,他并没有使用甲子港本地的船工,而是从碣石港特地请来了老郑,老郑带着一批专业修船工,跳上了这些嫌疑船只。

    李军当上禁毒警察之前,与殷亦兵一样是一名海防战士,长期在海面上打击走私犯罪,对船舶的结构非常了解。他和殷亦兵都清楚,两吨毒品藏在一条船中,肯定要有比较大的暗舱。两人分头行动,但搜索了指挥部确定的28条可疑船只,仍没有找到毒品。

    这条运毒船到底在哪儿呢?殷亦兵四处张望着,突然,他看到远处船坞里停着一条编号为28683的远洋大船。殷亦兵一指那条大船,问渔政大队长:“那条船为什么没有拖过来?”

    渔政大队长说:“那条船在船坞里维修,两三个月没人动了,不会有什么嫌疑吧?”

    殷亦兵随即登上这艘船。他在船上来回转了一圈,对李军说:“你拿着尺子在前甲板的下边,前后左右量几遍,我感觉这里应该有个暗舱。如果找到暗舱,肯定就是这条船!”

    李军量完之后说:“好像有暗舱,可这个暗舱外边包着足足有半公分厚的铁皮,从哪儿才能打开呢?”

    殷亦兵跳上这艘船的前甲板,在甲板上用步子来回量了几趟,又蹲在甲板上细细用手摩挲。突然之间,他的右手摸到两个凭肉眼很难分辨的松动螺丝,殷亦兵拧了几下,螺丝很快拧了出来。他连忙找来螺丝刀,起开甲板上的木板,露出了下面的钢板。

    殷亦兵大喊一声:“有了!”

    站在旁边的林毅焦急地问:“真的吗?别骗我啊。”

    殷亦兵打开暗舱后,拿着手电往里一照:“有了!真有了!”

    殷亦兵也不敢十分肯定:“找电焊工来,把这块钢板切开看看,才能确定有没有!”

    说着,殷亦兵在前甲板左右两侧,各画出了两个40厘米见方的方格:“从这里切下去,这边我摸出有两个新鲜的焊点!”

    焊工很快在两个焊点之间切开了钢板,殷亦兵拿着手电往里一照,突然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嗓子:“有了!真有了!”

    所有人都围拢过来,伸着头往里边看,只见暗舱里几乎被大大小小的纸箱和编织袋塞满了。但是在纸箱和编织袋还没取出来之前,大家都不确定里面装的是什么物品。

    殷亦兵打开暗舱后,拿着手电往里一照:“有了!真有了!”

    一个年轻民警跳下去,将一个编织袋递了出来。编织袋放在甲板上的瞬间,中间裂开了一条缝儿,白色半透明的冰毒露了出来!船上的人高喊:“有了!有了!真有了!”

    而那个跳下去的民警,被呛人的气味熏得差点儿晕过去,林毅赶紧安排人把这位民警拉了上来。

    毒品陆续从暗舱里搬出来,白花花堆满了甲板。经过初步计算,暗舱里查获的毒品共两吨。

    整整两吨!前所未有!

    所有的忍耐、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辛苦,甚至所有的委屈,終于在这一刻得到回报,民警们的激动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着:“胜利了!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林毅注意到,跟民警们一起喊胜利的,除了邓建伟等人,还有早已站在船上的省公安厅副厅长郭少波!

    每个人脸上都泪水奔涌,“11·24”案从2015年11月份成立专案组到现在,广东禁毒民警上上下下,可是提心吊胆忙活了两个多月啊。

    这时候,殷亦兵躲开人群悄悄走到船尾,打电话给妻子说:“任务完成了,我马上就能回家过年了!”

    “骗子,你不是说你跟战友去海南旅游了吗?你这个骗子!”妻子那边大声埋怨着。

    站在一边刚给妻子打完电话的林毅,连忙接过殷亦兵的电话,帮他解释:“嫂子,殷亦兵说的是真的,我正跟他在一起,我给他作证,我们干了一个大活儿!”

    殷亦兵的妻子更没好气:“你也是个骗子,你们警察都是骗子!”

    被骂骗子还是好的,黑着脸的二黑子林西岳愁眉不展地拽着林毅和林小青说:“林局,淡定妹,你俩得跟我一起回家,给我作证去。你们不让我告诉家里人在哪里执行任务,我就说去云南旅游了。但我老婆听说,有人在甲子这边看见我跟林小青挎着胳膊逛街,以为我在外边找了个相好的。我的电话为了侦查一直关机,她又打不通,除夕晚上跑到我父母那里大闹一场,要跟我闹离婚呢。”

    毒品从暗舱中取出来之后,白花花堆满了甲板

    林小青眼睛一瞪、脸子一甩:“你委屈什么?你还有个婚可以离,我整天给你们老的小的扮演小情人,搂着你们胳膊到处招蜂引蝶,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我跟谁离婚去?你看我抱怨了吗?”

    毒品从暗舱中取出来之后,白花花堆满了甲板

    A级通缉令

    看着摆在甲板上这两吨被查获的毒品,所有在场的民警都欢呼雀跃。但是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查到这两吨毒品仅仅是这宗案件的开始,后续还有更多工作等着他们去做。

    毒品的源头还没有完全肃清,黎海鹏和他的家人以及制毒师蔡罗、郑创等人都没有落网,抓不到这些核心人物,就无法完全堵死海上贩运毒品的通道。

    广东警方立即悬赏缉拿黎腾蛟和蔡东梦、黎海鹏等潜逃毒枭。随后,一条条群众举报信息铺天盖地而来,可警方每次出动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即便如此,警方对每一条举报信息也不敢掉以轻心,万一遗漏了有用的线索呢?

    警方对收到的486条群众举报信息一一研判筛选,2016年2月19日晚上,组织了300余名警力,对六个可疑地点展开搜捕行动。到晚上11点,前方报来好消息,黎海鹏的父母黎腾蛟和蔡东梦被抓捕归案。

    可是,黎海鹏和制毒师郑创、蔡罗依然杳无音讯。为了追捕蔡罗,陆丰市公安局将蔡罗的悬赏金额提高到了100万元。

    与此同时,公安部向全国发布了对毒枭黎海鹏和他的同伙郑创的A级通缉令。这是广东乃至中国禁毒史上,罕有的针对毒枭的A级通缉令——上一次是2006年,公安部曾发布对刘招华等四名大毒枭的A级通缉令。

    A级通缉令一旦发出,就相当于在全国范围内撒出了一张“天罗地网”。除了公安系统内部,这些通缉令还会通过新闻媒体等渠道发布,实行公开通缉。

    种种迹象表明,郑创躲避警方追捕的能力非同一般。然而罪恶是无法掩盖的,A级通缉令通过各种媒体很快传遍了全国,在三甲地区更是铺天盖地贴满大街小巷。

    当天,郑创也从电视上看到了这份通缉令,而且他的手上还拿着几张不同版本的关于自己的通缉令。

    郑创的老家就在三甲地区,可以说三甲地区是郑创最不可能容身的地方。但郑创认为,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选择了“灯下黑”。

    自以为聪明的郑创,没有想到这是自投罗网。

    自从警方海上围猎甲子港以后,郑创再没和家里联系过。对于郑创的逃亡方向,警方作过多次分析。林东进认为,相比较其他地方来说,郑创对老家三甲地区最为熟悉,在目前四面楚歌的情况下,郑创很可能会把生活了一辈子的家乡当作理想的藏身之所,因此陆丰警方一直没有放松对三甲地区的监控。

    2016年6月底,陆丰警方在监控中获得一条重要线索,在甲西镇一个渔村内,郑创的一个亲戚在这里有一处住房,郑创的亲戚并没有在此居住,却经常带着东西来这套房子里走一趟。这套住房位于巷子的最深处,而且在这里还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出口,走出这个出口就是村口,这个位置可谓闹中取静。虽然是无人居住的空屋,但电表走字却跟正常家庭一样多,说明里边有电器在使用中。

    根据举报人提供的线索和警方的调查,郑创很可能潜藏在这个小渔村的旧房里。这处旧房,很快处于警方的严密监控之中。

    在充分掌握了郑创的活动规律后,警方决定实施抓捕行动,时间定在7月1日凌晨。围捕小组进入小渔村后,对进出道路、小巷实施封控,随着林毅一声令下,各小分队迅速接近现场。抓捕队员踹开房门,屋里一个男子从睡梦中被惊醒,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戴上了手铐。

    经林东进和林西岳仔细辨认,体态变胖、面部浮肿、头顶已经秃掉的中年男子,便是曾经风流倜傥的郑创。

    当郑创被押送到某看守所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以前经常在甲子镇的家庭聚会中碰面的黎腾蛟、蔡东梦,竟然等在这里和他“聚会”。郑创与黎腾蛟在监所牢房里彼此相视,禁不住潸然泪下,或许这是亲情之泪,也或者是后悔之泪。不管是什么泪,都无法洗刷他们的罪恶。

    黎腾蛟家族贩毒团伙,除了黎海鹏和蔡罗之外,差不多都在看守所聚齐了。为了追逐金钱,曾经富甲一方的黎氏家族刀头舔血,疯狂制贩毒品,聚敛了无数财富,但这些不义之财并没有带给这个家族幸福,而是他们的集体毁灭。

    在讯问过程中,黎腾蛟和蔡东梦都承认,自从接触毒品起,他们就一直处于恐慌当中,生怕哪一天被警察抓住。实际上,这也是毒品犯罪分子共同的心理,而黎腾蛟和蔡东梦的结局,也是所有毒品犯罪分子必然的结局。

    2016年7月12日上午,陆丰市公安局举行公开悬赏通缉抓获大毒枭郑创的奖金兑现仪式,向提供郑创藏身线索的群众兑现奖金100万元,受到奖励的举报人戴着摩托车头盔,从林毅手中领取了沉甸甸的100万元现金。

    发放奖金之后,林毅在接受采访时说,陆丰警方多年来一直努力缉捕蔡罗。在破获“11·24”毒品走私案后,也获取了一些线索,但蔡罗警觉度高,经常变换居所,增加了缉捕难度。陆丰警方希望征集有效线索,尽早将蔡罗缉捕归案。

    蔡罗,成了扎在林毅和陆丰禁毒民警心中的一根刺!

    除了林毅时刻惦记的蔡罗,黎海鹏到底去哪儿了呢?

    在广东省公安厅禁毒局,邓建伟、翟凯夏、金效国他们不时发出这个追问。而在深圳市公安局禁毒支队,邓长城、程煜奎两人也最关心这个问题。毕竟,黎海鹏是在深圳逃脱的。

    黎海鹏的逃脱,让深圳禁毒界的老哥儿俩时刻惦念着。但是,省厅禁毒局并没有把追踪黎海鹏的任务交给深圳和汕尾,而是交给了佛山市公安局禁毒支队。翟凯夏如此安排任务的理由是,“11·24”案的真正起点在佛山,黎海鹏正是在佛山开始与警方展开较量的。

    佛山是黎海鹏的起点,也很可能是黎海鹏的落脚点,他在佛山深耕多年,在这里还有好几处豪宅。

    查找黎海鹏的任务,落在了刚从顺德市公安局副局长调任佛山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担任负责人的颜起龙身上。他是一名老刑警,擅长分析犯罪性格和犯罪轨迹,他找来禁毒大队副大队长李腾霄,根据相关材料,先琢磨起了黎海鹏的性格。

    两人研究发现,黎海鹏具有典型的海陆丰人的性格,平时低调温顺,一旦有什么事情,却可能走极端。就像当地的一句口头禅:要干就干票大的。

    同为海陆丰人,这种骨子里不变的敢为人先的性格,体现在黎海鹏等毒枭身上,也体现在身为缉毒英雄的林毅等人身上。只是,毒枭用毒品贻害国家、贻害人民,而警察则用钢枪围猎毒枭,保护人民!

    那么,黎海鹏最可能逃亡的方向是哪儿呢?颜起龙和李腾霄盯着全国地图,画了无数个圈圈,最终两人认为,黎海鹏有着鲜明的海陆丰口音,如果在外地很容易露馅儿,藏身在广东可以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他很可能还藏在珠江口附近的某个地方。

    以前追逃,往往受制于经费、信息、人员保障等因素,而信息化建设带来的科技应用,使公安机关的禁毒工作如虎添翼,织就了真正的天罗地网。广东省公安厅禁毒局搭建的大米系统,使网上追逃工作条件逐步成熟。而广东禁毒的成果,更来自于禁毒民警对大米系统的普遍掌握与运用。

    颜起龙和李腾霄两人劲儿一处使,死死盯着黎海鹏的所有蛛丝马迹。“这小子是不是就藏在佛山、深圳一带?会不会就藏在我们眼皮底下?”

    在对“11·24”专案的全部案犯进行梳理时,李腾霄重点把黎海鹏和蔡罗的信息,与深圳地区的各情报信息系统进行比对碰撞。冥冥之中,李腾霄觉得这个黎海鹏仿佛与深圳和佛山有着某种联系,甚至跟自己有某种联系。尤其是拿到黎海鹏照片的那一瞬间,李腾霄断定自己肯定在哪儿见过这个人,至于具体在哪儿,李腾霄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李腾霄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黎海鹏在深圳和佛山开过鹏展豪车俱乐部,而在黎海鹏的老家陆丰市甲子镇,他的父母和所有联系人都已经被打掉,他最有可能藏匿的地方,就是深圳和佛山这几个他深耕多年的地区。

    在对黎海鹏的关系人信息进行比对的时候,李腾霄意外从网上发现了黎海鹏公司的财务总监高梅月的信息。在黎海鹏逃走的2016年2月份之前,高梅月和黎海鹏到深圳时,曾在深圳的宾馆开过十几次房。围猎甲子港之后,深圳再也没有任何高梅月的住宿记录。

    黎海鵬逃走后会不会找高梅月?颜起龙和李腾霄两人讨论的结果是:高梅月是黎海鹏的情人,两人在一起的可能性最大。

    “那就从高梅月查起,看看能不能循线追踪找到黎海鹏。”颜起龙一直盯着大米系统,查询着高梅月的蛛丝马迹。

    终于,两个月之后,颜起龙惊奇地发现,自从围猎甲子港之后,消失近一年的高梅月居然再次出现,而且与一个香港男子何畅在深圳罗湖区一家旅馆开房入住。

    这个香港人何畅,会不会是黎海鹏的化名?管他是不是呢,就当买一次彩票,赌一把。万一是黎海鹏,那可是张“A级彩票”!

    颜起龙立即与李腾霄赶往旅馆调查,找到了高梅月与那个香港人何畅入住时的视频资料。可这一次,两人又失望了,视频资料中的何畅与通缉令上的黎海鹏,身高、年龄、相貌差距都很大。

    视频记录显示,高梅月来了不久就迅速离开,第二天一早何畅才离开。

    回来后,颜起龙立即查询了这个何畅的出入境记录,发现最近这个香港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深圳,在宾馆开房,总是住一晚上就离开。两人大惑不解,颜起龙推测:“高梅月跟这个香港人什么关系?会不会是香港那边过来的毒枭?”

    李腾霄说:“高梅月要是跟毒枭见面,不可能频繁开房,这种可能性不大,难道高梅月在做皮肉生意?是不是黎海鹏逃到她这里,她为了养活黎海鹏才出来赚钱的?”

    颜起龙摇摇头:“如果真是这样,这个高梅月还真不简单!”

    两人分析,黎海鹏连续逃过各地警方的多次追踪,性格应该很极端很狡猾。从他投资制毒只选择自己的亲友合伙来看,他生性又很谨慎。现在,他的家人基本都已经落网,最亲密的关系只有高梅月。

    由此,颜起龙、李腾霄认定,黎海鹏逃亡后极有可能藏在他们眼皮底下的某个地方,而高梅月是他与外界联系的唯一渠道。锁定高梅月,也许能找到黎海鹏。

    两人商议着:“咱们好不容易遇上个A级通缉犯,既然揪住了狐狸尾巴,就一定要搞定他!只要有梦想,就会有奇迹!要想中奖,必须先买彩票,我们就把宝押在高梅月身上了。”

    继续分析,既然高梅月以前在车行工作,现在极有可能还干老本行,不然没有别的生活来源。如果这个猜测没错的话,高梅月很可能藏身在某个车行里,依旧做着财务工作。

    说干就干。两人分别在佛山的车行里转悠,装作买豪车的客户,一家一家地询价砍价,边看车边跟售车小姐聊天,聊不上几句,就问这里有没有姓高的妹子,说这个妹子是他们老乡。两人还拿出手机,让售车小姐看一下高梅月在旅馆录像中的视频截图。

    最后,两人累得脚上起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姓高的妹子。兴冲冲跑过去一看,此人长相确实有些像录像中的高梅月,都是长头发、细长脸,但最终确认此人并非高梅月。折腾了一圈儿,两人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高梅月的线索找不到,就无法揪出黎海鹏。李腾霄很沮丧,但颜起龙热情不减,他安慰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要功夫深,咱俩就能把黎海鹏这根铁杵磨成牙签!我们再加把火,多加几个人死盯。”

    两天后,颜起龙突然从网上住宿信息中发现,香港人何畅凌晨入境,刚刚在罗湖区一家宾馆开房。他立即叫上李腾霄赶赴深圳的宾馆,将正要退房的何畅堵在了前台。

    在何畅的两部手机中,两人查到一个名为“雁儿”的手机号。何畅承认,这个“雁儿”就是他见过两次的高梅月。对于高梅月的情况,何畅知道的并不多。香港的朋友让他来深圳玩的时候,从高梅月手里顺便带点儿东西回香港。至于是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香港的朋友也没因此给他什么好处。

    凭着高度的职业敏感,颜起龙和李腾霄认为高梅月很可能让何畅带毒品出境。两人急切地问:“你见过高梅月的男友吗?他在不在深圳?”

    何畅一问三不知。

    黎海鹏是个大毒枭,这时候让高梅月和何暢这个一问三不知的人接头,很可能是香港黑社会那边转换了策略,让一个并非黑社会的人来传递小量的样品。这次没有查到高梅月的把柄,却很可能把何畅吓着了,他回去跟香港那边的人一说,可怎么办呢?

    两人对何畅说:“你在深圳开房嫖宿,我们可以根据现行法律抓你,也可以放你一马。但有个前提,就是以后你还要和高梅月继续来往,而且不能把我们在找她的情况泄露出去。别跟我们动心眼,更不要以为你回到香港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明白不?”

    两人反反复复对何畅讲明利害关系,防止何畅把警察询问的事情透露给高梅月。因为有短处落在深圳警察手上,何畅表示愿意配合警方。颜起龙和李腾霄商定的策略是,让何畅钓出高梅月,再通过高梅月钓出黎海鹏。

    何畅当场给高梅月发短信,约高梅月见面。高梅月立即回短信说:“我这就过来,大概两个小时到。”

    两个小时后,高梅月如约到达罗湖区翠竹地铁站附近的酒店,与何畅见面不到十分钟,高梅月独自一人下楼,然后向翠竹地铁站走去。一路上,高梅月极度警觉,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张望,快速钻进翠竹地铁站,挤进了去龙岗方向的地铁。

    在地铁里,高梅月不断警惕地观察周围的人群,同时用手机不断地发送信息。到龙岗下车后,高梅月突然从公交站台冲上马路,上了迎面而来的阳光6路车。颜起龙、李腾霄火速挤上车,一前一后守住车门。

    车行半个小时,高梅月在深圳龙岗和惠州市惠阳区的交界处下车。颜起龙、李腾霄跟下车后,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才知道客车开到了两个城市接合部的一个小村子。

    高梅月的警惕性不可小觑,她下车后先后在路边三个水果摊前,蹲下装作买水果。但看样子,她无心挑选水果,而是不断地借机观察周围的环境。颜起龙他们只能远远地跟着,根本无法靠近。

    买完水果后,高梅月突然闪进村子的一条巷子里,走到小巷中间,又突然回身往巷口张望。颜起龙和李腾霄只能闪身躲开,等到他俩再出来观察时,高梅月已经失去了踪迹。

    不远处就是一座20层的高楼,颜起龙判断:“如果我是黎海鹏,一定选择一个视野最好的地方隐藏。我猜高梅月一定藏在这栋高楼上!你看,附近只有这一栋高楼,另一栋高楼在三里之外。我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蹲守地点设在对面那座高楼上!”

    随后,颜起龙和李腾霄带领几个禁毒民警,在另一座高楼的顶层租下一间房子,准备蹲坑守候。李腾霄说:“这么远的距离,没法儿抵近侦查,要不向省厅求援,让他们安排无人机过来侦查吧?”

    没想到,李腾霄的这个提议被翟凯夏否决了:“如果对手就在楼上,周围视野开阔,无人机飞到楼前,很容易被发现。用无人机就是打草惊蛇!我马上安排人手,给你们送高倍望远镜过去!”

    颜起龙和李腾霄两人的分工是,李腾霄带队守住高梅月消失的路口,颜起龙带队守着高倍望远镜,注视着对面楼上每个房间里的一举一动。可是,李腾霄连续几天都没有发现高梅月的行踪,颜起龙也没有在望远镜里看到黎海鹏的影子。再这么下去,两人都快熬不住了。

    抵近跟踪的李腾霄连续多日都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心烦的时候,李腾霄沮丧地对颜起龙说:“领导,侦查这么些天没有找到目标,不如我们把情况报告给省厅禁毒局,黎海鹏到底是不是住在这里?是不是我们和省厅的情报都搞错了?让他们另外安排人破案吧。”

    颜起龙安慰他:“肥仔,我们这么辛苦,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熬吧。”

    李腾霄晃动着肉乎乎的脑袋说:“你看我肥吗?愁都让黎海鹏这小子愁瘦了。”

    李腾霄每天带队蹲在高梅月消失的路口,买一瓶水都要在小摊上坐三四个小时。一天,正当李腾霄无望地坐在路口要打盹儿的时候,突然,他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

    高梅月出来买菜了!

    “哇噻!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在颜起龙的高倍望远镜里,一个男人的身影也出现在对面楼上最高层一个房间的阳台上!平时,这个阳台总是拉着厚厚的窗帘。这个男人会不会是黎海鹏?

    李腾霄的口气很坚定,鼓励同伴说:“没搞错,情报是准确的。大家一定要坚持到底,死守路口!”

    颜起龙立即打电话向翟凯夏和金效国汇报,请示要不要立即围捕,翟凯夏沉吟半晌说:“只要确认是黎海鹏本人,该出手就出手,要不要从深圳派人支援你们?”

    颜起龙胸有成竹地说:“不用,我们这里有八个佛山兄弟,应该够了!”

    晚上10点,高梅月的住处锁定为2003房间,颜起龙拿着高倍望远镜紧紧盯着2003房的窗户,眨都不带眨一下的,汗水湿透了全身,他却浑然不觉。

    晚上11点,外围侦查的李腾霄打电话向颜起龙报告说:“高梅月从楼上下来,在大排档吃完饭又打包回去了。”

    过了十来分钟,高梅月家客厅的灯突然亮了,高梅月出现在窗前,窗帘后隐隐约约显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怎么办?动还是不动?万一搞错了怎么办?”李腾霄的问话里带着颤音。

    颜起龙端着高倍望远镜,他的手也在颤抖。突然,他的呼吸加快,大口喘着气,亢奋地把望远镜递给李腾霄:“你自己看!就是黎海鹏!”

    对面楼上,那个男人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户通风,不是黎海鹏是谁?

    颜起龙、李腾霄再次向金效国副局长电话汇报,金效国指示:“立即行动,务必活捉,决不能让黎海鹏从20层楼上跳下来!死了就不值钱了!”

    李腾霄考虑到黎海鹏有可能持枪,最起码住所的厨房有菜刀和煤气,担心强攻时遭到黎海鹏抵抗,造成被动。他将现场参战人员分成两个小组,他自己带领几个身强力壮的民警为攻击小组,负责抓捕,颜起龙带队负责抓捕现场的外围警戒。

    参战人员陆续上楼,守候在20层的楼梯口。

    整栋大楼突然漆黑一片!李腾霄安排民警在总控制室切断了供电总闸。

    突如其来的停电,让所有住户都意想不到,李腾霄敲了敲2003房门,高声问:“我是对门邻居啊,你家停电了吗?”

    当防盗门被高梅月打开缝隙的那一瞬间,李腾霄带领四人飞身扑上,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手电冲进房门,一下把黎海鹏压倒在身下。

    摁头、抱腿、上铐、搜身,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前后不到十秒钟。民警当场从黎海鹏身上搜出一把仿制手枪。

    李腾霄说话都走音了,拿着枪的手也在颤抖:“黎海鹏!是不是?你是黎海鹏!是不是?”

    黎海鹏应了一声:“是。”

    李腾霄又高声问道:“黎海鹏,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黎海鹏的脸被摁在地上:“我知道,我配合,我是黎海鹏。你们别抓高梅月,跟她没关系……”

    “你好好配合,我就不为难你。”李腾霄安抚着黎海鹏,他真怕黎海鹏突然挣脱,从20层楼上跳下去。

    此时已经恢复供电,押着黎海鵬和高梅月出门的时候,李腾霄忍不住对等在楼下迎接他的颜起龙说:“老大,这是送给你最好的礼物!”

    颜起龙笑着说:“算了吧,我可不愿要这小子当礼物,给翟政委和金副局长还差不多,估计也就他们喜欢这小子。”

    当天中午,黎海鹏落网的消息传到省厅禁毒局,翟凯夏激动地对金效国说:“立即报告春生同志和少波厅长,向他们申请,给佛山追逃组的颜起龙和李腾霄他们发个嘉奖令!”

    金效国提醒说:“嘉奖令都是给有突出贡献团队的,很少给一个小小的专案组,现在给一个专案组下属的追逃组,是不是慎重一点儿?”

    翟凯夏兴奋地说:“慎重什么?我们给抓住A级逃犯的佛山追逃组一个嘉奖,这是他们职业生涯的荣耀,A级通缉令换个省厅嘉奖令,实至名归嘛!”

    不久之后,受邓建伟局长、翟凯夏政委委托,金效国副局长专程到佛山市公安局对禁毒支队追捕组参战人员进行慰问,并宣读广东省公安厅嘉奖令。嘉奖令称,佛山市公安局禁毒支队追捕组一举擒获公安部A级逃犯黎海鹏,再次证明了佛山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是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

    拿着嘉奖令,李腾霄悄悄对颜起龙说:“跟你说个秘密,你别大惊小怪!”

    颜起龙头一歪,斜了胖头胖脑的李腾霄一眼:“你个肥仔,又闹什么鬼?说。”

    李腾霄继续卖关子:“黎海鹏是我偶像,真的,两年前我就对他羡慕嫉妒恨了,恨不得辞职跟他打工呢。”

    颜起龙不高兴了:“你想辞职我马上批,别拿了个嘉奖就翘尾巴!”

    李腾霄笑了:“我说的不是现在,是两年前我就见过这个黎海鹏,怪不得我看着他眼熟呢,原来俺俩是街坊啊。不瞒你说,我跟他住一个小区,只不过我住的是不到100平米的回迁房,他住的是300多平米的豪宅,门口总是停着四五辆豪车,把我馋得够呛。那时候我买房子的房款都没凑齐呢,所以动过辞职跟他去打工的念头,差点儿去找他应聘。要是那时候就知道他是个毒枭,我直接抓了给你送来多省劲儿啊!”

    颜起龙一挥手:“行了,别跟我起腻了,拿上你的奖状,该干吗就干吗去吧!现在听我口令,向后转,齐步走,把门给我带上!”

    李腾霄立正敬礼,转过肉乎乎的身子,阔步离去。

    (广东警方的飓风行动取得重大战果,切断了多条陆上、海上贩毒通道,遏制了毒品犯罪的势头,缴获毒品数以吨计,黎氏家族犯罪团伙几乎全军覆没,但是,狡猾的制毒师蔡罗依然在逃。不抓获此人,广东禁毒警察寝食难安。蔡罗究竟跑到哪儿去了?警方何时才能将其收入网中?长篇纪实文学《飓风行动之围猎》即将由群众出版社出版,敬请关注)

    (文中涉及民警,除广东省公安厅主要领导外,其余均为化名。文中图片由广东省公安厅和本文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