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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你知道你妈妈有多少白发了吗

    柳兰京患了重感冒,一大半是咎由自取。他那天在游艇上就穿得单薄,回来后鼻子发塞。柳子桐似乎也有些后悔,特意给他送来古尔德的唱片赔罪。柳兰京还在和哥哥怄气,就拒绝说家里没有唱片机,柳子桐就回复说给他订了一台,这两天就运回国,还邀他过几天去玩帆船。这下柳兰京彻底发作,险些在家里摔东西。

    苏妙露搂着他哄道:“你到底是不高兴你哥和王雅梦在一起还是不高兴你哥?”

    柳兰京瓮声瓮气道:“都不高兴,反正我和他的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都弄不懂他是真的粗心,还是故意给我脸色。你还记得我不会游泳吗?就是因为小时候他带我去游泳池,他一个人去玩了,把我忘记了,结果我在游泳池溺水了。虽然后来没事,但我对水就有阴影。他也从头到尾没有对我道歉过,他就觉得他得到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去他妈的。”

    “先等等,他妈也是你妈。”

    柳兰京耸耸肩,倒也勉强笑了,说道:“如果可以我真想换个妈。”

    苏妙露了解他家庭生活中的隐痛,也就不再追问,只同柳兰京东拉西扯,说些闲话哄他高兴。柳兰京勉强笑笑了,但还是开着保时捷,飙去郊区兜风,到晚上九点才回来,倒还不忘打包了海鲜粥给苏妙露。

    他当天晚上还有个在线会议,照例下身短裤,上身西装,入夜后风凉,他也就在腿上盖条毯子。会议是美国时间,一口气开到凌晨。第二天柳兰京说话就带鼻音,到下午就开始流鼻涕,等聊完林棋的电话,他已经躺在床上看书,任由苏妙露把排骨冬瓜汤端在房间来。

    柳兰京平日里就任性,病起来更是极尽娇气,吃喝都要服侍着,好似瘫痪在床。苏妙露给他在床上摆了小桌板,汤碗摆在中间,勺子塞到他手里,旁边的小碗里切好的梨。她听柳兰京说话的语气,隐约猜到是林棋,便随口问道:“林小姐找你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请我去当伴郎,那就提前几天去参加彩排。我同意了,你到时候有空就和我一起去吧。”苏妙露点头答应,柳兰京顿了顿,继续道:“我觉得林棋挺喜欢我的。你有这种感觉吗?”

    “你真是自信心过盛,看到漂亮女孩子对你温柔点,就觉得她对你有意思。人家明明是因为你是谭瑛的朋友才对好的。照你这么说,我觉得她也挺喜欢我的。反正我挺喜欢她的。”

    柳兰京不置可否,只低头喝了口汤,匆匆道:“这汤有点淡了,还是说我嘴里没味道。”

    “估计都有点,生病了就想吃自己最喜欢吃的,你想吃什么菜,我尽量给你做。”

    柳兰京哑着嗓子道:“达美乐。这里没有的话,汉堡王也行。”

    苏妙露挑眉,假笑道:“亲爱的,我再给你一次回答这个问题的机会。你敢说垃圾食品,我就弄死你。好了,你想吃什么?”

    “那吃鱼吧。我以前吃过一次家里的厨子做的刀鱼,挺好吃的。”苏妙露点头,觉得柳兰京喜欢吃鱼是很自然的事,毕竟他是个猫样的人。柳兰京继续道:“好像是按照《随园食单》上的做法,用快刀切鱼片,挑出刺,用文火,拿火腿,鸡汤,笋汤煨。挺麻烦的样子,不行就算了。”

    苏妙露生平最听不得算了两字,顿时生出一股豪气,当即答应下来。话说出口容易,做起来却有诸多麻烦。首要的一件就是食材,长江刀鱼是三月上市,一入秋,市面上早就不卖了。苏妙露只能联系了柳兰京开餐馆的朋友,托他四处去打听,才找到一处养殖刀鱼的地方。上万块钱买了八条鱼。对方还嘱咐道,过了清明,鱼肉就老了,刺也更多,煮起来要更小心火候。

    买来了鱼,拔刺又是一重艰难。刀鱼本就刺多,拔刺太久,鱼肉捏在手里变温,肉质就更差。苏妙露就摆了一脸盆冰水在旁边,鱼肉浸在水里挑刺。弄完一条鱼,她手指捞出来,已经冻得通红,涩涩得发痛。

    处理完鱼,苏妙露又买了两批材料。第一次先用市面上常见的火腿,加上冷冻的生鸡与笋炖汤,试了味,弄清楚三者的比例,才正式用金华火腿和土鸡熬汤。煮完汤的鸡肉捞出来,片下肉,另外煮了一碗鸡丝粥,自己吃了。

    苏妙露把刀鱼端给柳兰京,他瞥了眼她的手,低声道:“都冻得像萝卜了,我也就随口说一句,你倒也不用这样。”他夹了一筷子鱼肉,嚼了嚼,隐隐皱眉,说道:“肉太老了。现在果然不是吃刀鱼的时候。”话正说着,他却忽然眼眶一红,一滴泪落在碗里。

    他从青春期就在外漂泊,最是敏感多疑的年纪,又有癫痫,稍不留神就丑态百出,有几次爬起来时裤子都是湿的。他要一个人躲在洗手间偷偷换衣服,隔间偶尔传出大麻的臭味。学校的男厕所没有热水,冷得手指发痛,就像他的青春期,持续一生的隐痛已经留下了。他尽力不去想他的家人,以免要太用力地去恨他们。大学时,意大利室友倒在床上咳嗽,虚弱时想吃家里做的炖菜。他冷漠地听着,把书又翻过一页,想着他母亲从没给他做过饭。

    苏妙露印象里柳兰京是个冷淡性格,就不敢想,只当他是热气熏了眼睛,随口调笑道:“不至于吧,难吃到哭了吗?”

    “没,只是睫毛落在眼睛里。”柳兰京随意一抹眼睛,轻飘飘把话题带过去,“你要不要帮我吹一吹眼睛?”

    苏妙露笑他惯会卖可怜,这么大的人连这点事都要帮忙,却又把持不住他睁大眼睛撒娇,弯腰凑近,扶起他的下巴,嘴对准他的眼睛正要吹气,就见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手一擡,勾住她的脖子往下揽,反客为主,捏着下巴,吻了她的额头。

    一阵兵荒马乱后,苏妙露忍不住推开他,面颊红红道:“还好你是个男人,如果你是个女的,那你一定是个特别会使手段勾人的,我怎么也玩不过你。”

    “这倒不用客气,你现在玩手段也玩不过我……”

    苏妙露笑着作势要打他,同他闹了一阵,柳兰京半真半假着讨饶,示意她坐到床边来,轻轻说道:“你也不用再给我做饭了,感冒的时候嘴里没什么味道。过来陪我躺一会儿就好。”他掀开毯子的一角。

    苏妙露有些迟疑,柳兰京又补上一句,说道:“只是躺一会儿。什么都不会做的。”

    苏妙露躺上去,这床舒服到把她吓了一跳,忍不住给柳兰京取个豌豆公主的外号。不过他本就注意这方面,兴许有些神经衰弱,平时无论到多晚,他都不和苏妙露一起同床,宁愿大半夜穿着短裤横穿一条走廊,兴许也是他感冒的一个原因。

    这倒是苏妙露第一次和他躺在一起。他们是颠倒的姻缘,先装作恋爱,再恋爱。先把有碍睡眠的事做完了,再同床共枕。

    其实也没什么,床很宽,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中间隔着些距离,不必肉贴着肉,也就没什么暧昧可言。柳兰京倚在苏妙露怀里,起先只是假寐,可闭着眼睛,头一搭,呼吸声就平缓下来了。苏妙露能感觉到他上半身压在怀里的重量,沉甸甸的,倒也安心。

    她仔细帮他把毯子边缘掖好,有种小时候玩过家家的味道,她最喜欢当护士,给玩偶病人一个个上绷带。她天性喜欢照顾人,只是异性容易自作多情,同性又常有戒备心,柳兰京是唯一一个看穿她这点,并大大方方利用的。苏妙露像照顾小猫似的料理他,他嘴上不说,心里倒很受用。

    苏妙露随手揉柳兰京的头发。他的发梢打卷的,后脑勺的地方全翘起来。她也不提醒他,以免他当真买凶去杀理发师。她很喜欢这样子偷看柳兰京,一个私人珍藏的角度,难得让他比自己矮上一头,又能看得真切。他鼻梁上有颗小痣,不细看倒发现不了,痣长在这位置据说是主贵的。

    柳兰京安静了片刻,忽然睁开眼,说道:“我后悔了,还是来点手工劳动吧。”他的手探到睡衣里,一路往下摸,指尖冰凉凉的,却捎起一阵热。

    荒唐了一晚上,苏妙露第二天起床时很卖力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柳兰京睡在旁边把毯子拉过头,拖住她的手,睡眼朦胧道:“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陪我多睡一会儿好了。”

    苏妙露掰开他手指,笑道:“想的美,昨天就说了,我今天要去见我妈。她可比你重要多了。”

    苏母已经从家里搬出去快十天了,苏妙露放心不下,每隔几天便上门看望。这一次她还带上了柳兰京做鱼剩下的鸡肉和火腿。苏母原本以为她特意做了饭带过来,喜上眉梢。可一听苏妙露解释,她就直摇头,戳着女儿的脸数落道:“你真的太积极了,和小柳八字没一撇呢,就开始做老婆活了。”

    苏妙露不解道:“什么叫老婆活?”

    苏母道:“像是这种给男的特意做菜啊,补衣服,钉扣子,买西装的事情都是老婆会做,再不然就是准备了要结婚的。你们这样不清不楚,那算什么啊?”

    苏妙露脱口而出道:“算我爱他啊,还算什么啊。”

    苏母摇摇头,让这一句爱灼痛了。她一生中前三十年后三十年,爱这个字都无用武之地。夫妻之间是应该,母女之间是责任,事情都是做下的,可嘴上要说爱,总有种小题大做的感觉。她忍不住替苏妙露害羞。

    苏母从家里搬走后,两边都落了个清净。苏父一个人占着整套房子,没人再催着他洗碗拖地,他也是浑身轻松。但苏妙露去看望过他,家里也好,人也好,都已经是一片狼藉。他只端坐在一地的瓜子壳里看电视,厨房里有苍蝇在飞。

    苏母新住的地方小了,好处是方便打扫。她按着自己的习惯,早上扫灰尘,晚上拖地,又花大价钱从网上新购置了一批骨瓷的碗,两条花裙子。她花自己的钱,由着心意来,倒也不用担心有人数落她败家了。

    苏妙露原本以为母亲说离婚,是一时的意气,但照目前的架势看,夫妻双方分居分得心安理得,再过上几个月,没人挽回,就是真的要离了。

    苏妙露试探道:“妈,你现在一个人过得挺好啊。没什么缺的吗,也不觉得寂寞吗?”

    苏母道:“挺好的啊,这段时间我真的难得睡个好觉,以前你爸这个呼噜啊,我和睡在火车站一样。这几天我是三十多年难得睡这么好。”她忽然站起身,回到房间拿了个快递箱出来,兴冲冲道:“你给我染头发吧,我前几天去理发店看了一下,染个头发贵的要死,没有五六百块拿不下来,那我在自己家里弄好了,网上真方便,什么都有的买。”

    苏妙露暗自发笑,以前她自己染头发,母亲总唠叨这东西容易致癌,现在轮到她了,倒是不计较了。做母亲的,总是有自成一派的标准。苏母规规矩矩在凳子上坐好,苏妙露戴上手套,把染剂调匀,自下而上抹在她头发上。这架势有些像小时候母亲给她梳辫子,只是位置做了调换。

    如果不是细看,她没想到母亲已经有这么多白发了。也不是第一次染了,许多都是半截发,发根是白的,底下才有一点点黑。头顶的头发也稀疏了许多。苏妙露记得,母亲年轻时是个以头发为自豪的人,脑后梳个乌油油的大辫子,两只手都拢不起来。

    染完头发,苏母很得意地去浴室洗头。苏妙露愣愣站着,低头看手套上斑斑驳驳的黑色染剂,有种不真切的惶然,好像母亲牵着手接她放学,还是昨天的事。父母的衰老,总发生在一瞬间。把同样的日子重复上千百遍,却忽然抽出其中的一天,把惊天的变化塞进去。再一回首,原来自己也长大了,到了要支撑一个家的年纪。

    苏妙露原本想着母亲洗头要耽搁些时间,自己便先离开了。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到浴室传出一记重响,紧接着是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