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在灯光闪烁中,柳枝意牵住了马大姐的手。
“大姐，你先听我说。”
可马大姐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怎么搞得，怎么搞得？”
她喃喃地重复了好几句，又垂下头捂着脸。
马大姐：“一开始,我听到了猫叫,又听到了杨老师在骂人。”
她开始说些没头没尾的话。
“你看没看见那个怪物？”
马大姐拽住了柳枝意的手。
柳枝意没有说话,她知道马大姐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它舌头好长。”
马大姐比划着,从椅子上站起身。
“嘴巴里的声音又是杨老师的。”
马大姐：“然后猫说起了人话，让我跑。”
她说着停了几秒。
马大姐：“然后我跑了，带上了我爸……”
柳枝意看到闪烁的灯光速度在加快。
马大姐：“病床卡在里面，氧气那个罩子只能插在房里那个孔里才有用，我一直扯，一直扯……”
她做出了扯动的动作。
“好重啊，病床怎么那么重啊,好不容易扯出了病房,可又卡在了门口。”马大姐伸出了手,“我跑不动啊，跑不动啊。”
血压计的数字跳到了140,红光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
柳枝意：“马大姐！”
马大姐：“然后我就被抓了一下,好痛哇，后面我听到我爸呼吸不过来了……”
她扭过了头,眼睛直愣愣地望向柳枝意。
“你应该听过那个声音吧……”
马大姐吸了一口气,她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吐出了一道气音。
“……嗬。”
“姐！”柳枝意按住了她的肩膀，“别说了。”
可靠近后,柳枝意发现那道气音并不是从马大姐嘴里吐出来的。
是从马大姐胸腔里发出来的。
“他呼吸不过来，病床好重,我的腿好痛。”马大姐捂住了脸，“我听到一个声音不停地在我身边说。
“松手吧……”
可这道声音也不是从马大姐嘴里发出来的，柳枝意侧过头。
还是马大姐的胸腔
“松手吧，反正他更爱他的儿子。”
马大姐脸上淌下了两行泪。
“不知怎么的……我就松手了。”
柳枝意的手表震动着，任务栏关于杨老师那一栏的描述更新了。
【口是心非：总是嘴上说着好听，为什么不听听自己的心想说什么呢？】
马大姐：“我怎么能这么做？”
胸膛：“老不死的，为什么要一直拖累我，为什么一直不放过我！”
马大姐：“不是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么想！”
胸膛：“为什么病得要死了，嘴里还喊着你儿子的名字，去死去死去死！”
——咔嚓
柳枝意听到了有东西裂开的声音。
她一听这声音就想到两面佛雕像。
柳枝意急忙说道：“你爸还活着！”
她看出马大姐在愧疚，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地隐瞒一部分事实，让马大姐心里好受些。
而在听到她的话后，马大姐放下了捂在脸上的手。
“……真的？”
虽然那种异变状态不太好说是正常的活着。
柳枝意含糊应道：“嗯。”
她有点担心马大姐会细问，脑子里思考着怎么和马大姐解释马起荣的异变状态。
“好……好。”
马大姐神色恍惚地点点头，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眼看着护士站的灯光不再闪烁，柳枝意松了一口气。
她和马大姐说了些游戏的注意事项，但马大姐显得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
柳枝意现在是有点理解猫在上个副本看到她这个新手是什么心情了。
不过有些人在遭遇人生变故时，确实容易一蹶不振，需要时间来缓解情绪。
所以她在说了几句后，见马大姐情绪不佳后，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她再去看了眼姥姥的情况。
姥姥睡得很沉，柳枝意叫了几声，姥姥眼睛是睁了睁，嘴里含混地说了几声。
柳枝意仔细听了听，发现姥姥是在叫妈妈的名字。
糟糕啊，她心想。
姥姥现在人也不清醒，在犯糊涂。
她突然对能不能通关产生了怀疑。
不过现在想这么多也没意义，柳枝意把外套脱了下来套在姥姥身上。
杨老师异变了，马大姐的爸爸也异变了。
她看了眼神志不清的姥姥，她自己困在副本里没什么，可姥姥不行，而且妈妈还没下葬。
柳枝意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水果刀，
如果真的要杀……反正也是帮着人解脱……
这个想法刚起头，她立马压制住了。
而与此同时，她的胸腔也发出了一道短促的气音。
“……杀。”
柳枝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看来杨老师那个音波除了能够定位还会让胸口说心里话。
怎么办呢……
杨老师的儿子也没进来。
柳枝意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心乱如麻。
“喵呜~”
柳枝意听到喵声立马站起身，便见到不远处的黑暗中走出一团黑影。
是猫。
但它走到护士站外没有立马进来。
猫：“引下路。”
柳枝意听着一头雾水，却见马大姐从护士站里走了出去，接着猫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进了护士站后，猫看了她一眼，晃了晃尾巴，跳到她面前的桌子上。
“回来了啊。”
柳枝意倒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心思全在马大姐和姥姥身上，也没想起猫来。
猫擡着头将她上下仔细地观察了一遍。
“伤好了，出去了？”
柳枝意点头，将自己怎么出副本又怎么回来的情t况快速说了一遍。
猫：“你不该回来的，这种能出副本的道具肯定限制了次数。”
它还真说对了，柳枝意后来拿衣架看了几遍，发现出副本这个机制，同样的副本只能用一次。
“算了，你这性格，说再多也不管用。”
猫叹了口气。
“你怎么不说你再进副本里遇到的事情啊？”
柳枝意悄悄瞥了眼马大姐。
猫顿了顿，跳到她肩膀上。
猫：“异变了？”
听到猫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柳枝意连连点头，她在脑内和猫描述马起荣的异变状态。
猫：“速度比我想的快啊，估计是被女儿抛弃这件事刺激到了，异变得这么快，那他过不了多久就要找上门了，我估摸吸氧管留你身上，是他故意为之。”
柳枝意一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是为了击溃马大姐的心理防线吗？”
“这么快就琢磨出副本boss的目标了啊。”猫夸了一句，“应该是这样的，因为这个安全屋是马大姐的。”
柳枝意也发现了，马大姐只要血压变化，安全屋的灯光就会闪。
“先前你引开杨老师没多久，杨老师那个安全屋，茶水间就垮了，应该是彻底向副本妥协了。”猫说道，“然后我带你姥姥和马大姐找新的安全屋，还好新的安全屋出现得快。”
柳枝意：“安全屋不止一个？我在这个副本还会有安全屋吗？”
猫解释道：“只有新手才会有安全屋，这是副本保护新手的机制，你不会再有安全屋了。”
柳枝意感到了遗憾，毕竟在她的副本里，她那个安全屋没支撑多久就被破坏掉了。
猫：“你那个安全屋情况比较特殊，也可以说你比较倒霉，一开始就被你妈妈锁定在安全屋里，所以你妈妈知道你安全屋的位置。”
听它言外之意。
柳枝意：“一般来说，反派boss不知道安全屋的位置？”
猫：“对，我现在身体的状况就很特殊，不算玩家，我刚才在外面你也看到了，需要马大姐把我带进来，不然我也是进不了安全屋。”
等等……如果反派boss不知道安全屋位置，也进不来的话……
柳枝意摸了摸脖子。
猫：“但这些boss们会费尽心思，用尽一切方法去找到你们安全屋的位置。”
柳枝意想到了那根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氧气管。
——嗞
她听到了一阵难以形容的响声，可这又是她在医院里时常听到的，病床推动时，滚轮在地面摩擦的声响。
柳枝意目光转向了前方，黑暗深处，声音传来的方向。
——嗞
病床的床头从黑暗中穿了出来。
“……嗬……嗬。”
柳枝意又听到了那阵仿佛要窒息的呼吸声。
——嗞
病床停在了护士站前。
她看到病床上仰躺着一个人，或者说一条张嘴着的鱼。
马大姐：“……爸？”
猫：“唉，被找到了啊。”
那条仰躺在床上的鱼弹动了几下，将脑袋转向了护士台。
“巧啊……”
马大姐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
马起荣：“你在哪儿啊，巧？”
说着他剧烈的喘了一口气，脸颊鼓了几下，发出嗬嗬的声音。
马起荣：“巧啊，巧啊，我好怕啊，你娘走了，你哥不管我……我怎么办喽。”
猫又叹了口气。
“准备跑吧。”
柳枝意转过身，她揪住了马大姐的手臂。
猫：“没用的。”
——咔嚓咔嚓
两面佛上的裂缝在崩裂。
柳枝意忽然想到了妈妈，曾几何时，那个‘妈妈’也是这样呼唤着她的小名。
马起荣：“我的巧啊，爸爸错喽，错喽，救我，救我……”
马大姐忽然泪流满脸，尖叫了起来，血压计上的数字直接冲过了150。
“你又这样搞我，又这样搞我！”
太狡猾了，太狡猾了。
又来这一套。
柳枝意心想。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过不了这一关呢？
妈妈。
柳枝意盯着裂开的佛像，马大姐打开了她的手冲了出去。
猫：“枝枝，你不是早就明白这种感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