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柳枝意的心脏猛跳了好几下。
但也只是脑中空白了一秒,随即立马松开抓小孩的手，可这小孩就和吸铁石一般牢牢吸在她手上。
“你看到了……”
“你看到了……”
“你看到了……”
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将她吞没。
柳枝意努力地睁大眼，周遭很黑,她什么都看不见。
车里有这么黑吗？
上次和周弗清坐地铁的时候,即便是关了灯,她也隐约能看到一些东西的轮廓。
一道气音混合冰冷的气流从她耳后炸响。
“我看见你了……”
有‘人’在她背后,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柳枝意感觉到了更多的‘东西’。
先是手，先前抓着小孩的那只手越来越沉。
柳枝意一开始是以为是那个鬼小孩拽着她的手，可这会儿她感觉到有别的‘东西’抱住了她的手臂。
还有背。
好像有‘东西’压在她的背上。
很重，非常重。
柳枝意想要挣扎，可脚刚往前迈了一步，便被拽着往下一扯,又被某个‘东西’给抱住了。
不能想不能想。
柳枝意不停地在内心重复着这句话。
可脑中还是在不断地想。
是不是有‘人’抱住了她的手,是不是有‘人’在她的背上,是不是她身上爬满了……‘人’？
柳枝意深吸一口气。
她强迫自己想办法。
道具……对，道具！
这几天她把道具都塞在了包里带在身边,就是变故来得太突然,包在背后，不是很好拿道具。
柳枝意擡起手。
明明只是侧身用手往后掏一下就好,可手刚往上擡了些许,便整个向下一垂。
柳枝意嘶了一声，她能感觉到抱住她手臂的‘东西’力气很大。
接下来该怎么办？
柳枝意慌了起来，这一慌,心跳就跟着加速。
直到手腕上传来电击的刺痛，柳枝意才意识到自己心率过快了。
而随着电击的频率加快。
柳枝意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冷。
就像是在溺水。
柳枝意张开了嘴，她发现自己吸不进去气了，因为有‘人’环住了她的脖子。
她开始听不到声音，意识也变得模糊。
我是不是要死了？
柳枝意想。
闯了这么多副本，结果最后却要这么窝囊的死掉吗？
不甘心啊。
就算是遇到一个高难度副本，打不过副本boss也好，怎么就在阴沟里翻了船啊。
不甘心，真的太不甘心了。
柳枝意感到了委屈，感到了怨愤。
这种委屈和怨愤还不自觉地迁怒到周弗清身上。
她想着要不是……要不是为了救他……
——嘣
柳枝意一愣，接着她的手擡了起来。
像是钓鱼一般，她又被往上拽着往上一扯。
或许是速度太快，那捂住她脸上的‘东西’被扯开了一道缝。
透过这条缝，柳枝意看到了一条绷直的红线。
——嘣
柳枝意飞了起来。
或者说，她被这根红线拽着飞了起来。
——噗呲
车顶的灯光闪烁。
在一明一暗中，柳枝意看到身旁有黑色的‘人’影飞起来，它们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她。
但红线的力量太大了。
柳枝意被拽着往前飞。
耳机里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柳枝意都没点开《恋爱心跳》，这个游戏便自动运行起来。
男声合着急促的钢琴音响起。
“你不该来的，太危险了。”
车厢中黑影攒动，不断有看不清的‘人’影从黑暗中涌出向她扑来。
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我看见你了’，却都被红线抽开。
周弗清：“虽然理智上觉得这样不对，可我很开心。”
——怦怦
——噗呲
她心跳跳得厉害，手腕上的手表电流也击打的厉害。
所以这到底是害怕……还是心动？
地铁的速度开始降低。
柳枝意被线扯着在空中转了一圈，一脚踩上了‘人’影，随后身体不自觉的转着圈踩着‘人’影向车门飞去。
——叮咚
车门打开了。
柳枝意看向车门外。
心理医院后的摩天轮发着粉色的霓虹光，猫爪的图案一闪一闪的，竟合上了她此刻的心跳声。
——怦怦
——怦怦
周弗清：“没想到，兜兜转转到最后，你还是来到了这里。”
红线圈住了她的手指，仿佛是在托着她的手一般，轻扯着将她从车门从拉了出来。
周弗清笑了一声。
“这算不算得上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怦怦
柳枝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这心脏一跳就停不下来。
明明是感到害怕，手掌也在控制不住的发抖，可脸却充血发热，被耳机里周弗清的笑声弄得有些羞涩。
虽说眼下各种情绪混在一起非常奇怪，但所幸是从地铁里出来了。
柳枝意长舒一口气，手按在胸口，平复心跳。
等心率缓下来后，柳枝意转过身。
她身后是个小站台，而地铁就停靠在站台边。
和她想象的不同，这辆地铁崭新又整洁，看起来一点都不恐怖。
接着车站的灯光，柳枝意往车内看去。
敞开的车门后空荡荡的。
车厢内空无一人。
——叮咚
车厢门合拢，光线从车窗上反射形成了一条光条。
光影在车窗上泾渭分明。
看着就像是一团一团的黑影……
不。
那是人影，车窗上都是人影。
车里都是‘人’。
“那些都是没有方向的乘客。”周弗清语气舒缓，听着他的声音，情绪也不自觉地跟着平缓下来。
周弗清：“因为没有方向，也就没有能下的站台，就会嫉妒，然后强拖人留在车上。”
柳枝意从远去的地铁上收回视线，转过头。
红线从她掌边往外蔓延，扯出了长长的一条，一直拉向了不远处的心理医院。
周弗清：“下班车过来还需要点时间。”
耳机中的男声顿了顿，接着声线弱了不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周弗清：“……你有没有想吃的？”
还能选？这倒真像是在约会了。
柳枝意对周弗清这个副本产生了好奇。
就是……
柳枝意扯了扯红线，上次进地铁还能看见断手和伞，这次就只剩根红线了。
其他身体在哪儿？
在她思考的功夫，手掌上的红线晃了晃，像是被扯了一下。
这是在催她了？
柳枝意拿出手机。
现实里周弗清连个脑袋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通过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的想法。
柳枝意拿不准的时候，只能看眼手机，看看《恋爱心跳》里的周弗清是什么表情。
手机页面也正停在游戏界面上，周弗清朝着屏幕伸出手，他微微瞪大了眼，像是有些不安地看向屏幕。
周弗清：“怎么了？”
他声调又降了一个度。
即便不看手机，那种不安都能通过声音透露出来。
柳枝意看了眼颤动的红线，忽然有些想笑。
“没事，走吧。”
别人是和正常男人谈恋爱。
到她这，连个完整的身体都没有……但，感觉也不错。
柳枝意：“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你有什t么推荐吗？”
周弗清：“有，你怕高吗？”
是要上摩天轮吗？
柳枝意摇头：“不怕。”
“我知道一个地方，能看到整个医院。”周弗清声音的音量擡高了不少，钢琴的配乐也跟着升高，震得柳枝意心跳都随之快了几下。
周弗清：“我带你去。”
一听就知道他早有准备。
柳枝意笑了起来，没有拒绝。
接着她看到手机中的周弗清伸手向屏幕牵来，而她手掌上的红线也在她的手上绕了几圈。
——呼
微风拂面，红线晃动着上扬。
周弗清：“要起飞了。”
柳枝意跟着红线往前，一脚踩在了空中。
风中有细小的黄色花瓣飞来，围着她转圈。
柳枝意深吸一口气，闻到了桂花的香气。
周弗清：“你喜欢吗？”
她当然喜欢，因为妈妈喜欢桂花制品，所以自然而然的，她也喜欢上了。
柳枝意：“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看到你在桂花树下吸了一口气。”周弗清说，“我想你应该是喜欢的……啊，我没有跟踪你，只是刚好出地铁站和你同了一段路。”
听着周弗清语气慌张的解释，柳枝意笑了一声。
“对……对不起。”周弗清语调弱了下来，说话也有些打结，“我知道这样可能有点冒犯，可我就是控制不住的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你生气吗？”
柳枝意有听说过，喜欢一个人会不自觉地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虽然现在还是不明白这种感觉，但还是有一点感动。
柳枝意：“不生气。”
周弗清长呼一口气，“你看那边。”
声音是从右边的耳机响起，柳枝意向右转过头。
她看到脚下右边的区域亮起了一块，黄色的桂花树簇拥在一起，形成了一片黄色的花海。
其实桂花开花的时候并不会这么茂盛。
可副本到底脱离了现实，一眼望去，花海中时不时有花瓣飞起向她涌来，围绕着她转圈。
这场景相当的梦幻。
被花簇拥着在空中转圈，目光落在摩天轮上，便能看到其上粉色的挂灯闪烁着更亮一些。
她看到哪里，哪里就亮起来。
柳枝意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个猜测。
“其实……我也挺喜欢月季的。”
话音刚落，黄色的桂花花海中忽地绽出了一朵玫红的月季，紧接着是第二朵，越来越多。
周弗清：“对……对不起，我不太能控制好……”
果然猜的没错。
柳枝意望向那片花海。
难怪这一站既有医院又有摩天轮，混搭着非常奇怪。
不同车站的副本是因为人的思想和执念诞生。
就像她要下的那一站。
周弗清：“只要你想，我就忍不住去想……”
而这一站，是为她而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