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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始发站1-3】距离春运…一周!

    王泳擡起头,在加德满都机上坐她身旁那个男人,站在眼前。她心情低落,沉着脸,例行公事。

    “有行李托运吗?”

    “没有。”

    秦希似乎没认出她,拿了登机牌后,转身就走。

    早高峰过去了,柜台前没有其他旅客。王泳坐下来,默默地掏出杯子喝了一口水,突然才想起来,这杯子该被遗弃掉。她拿起杯子在眼前晃向左边,斯德哥尔摩的水跟陆地分开了,晃向右边,水跟陆地又慢慢连接上。

    日光耀眼,这偌大的候机楼里回响着不同人的脚步声、叫喊声跟行李在地上被拖动的声音。她居然恬不知耻地回忆起,两人分手前一晚,他最后一次脱下她衣服,任由她一动不动,慢慢进入。

    她一直在想,他那时候是否还爱着她。如果不爱,为什么还可以做那种事?如果爱,为什么会离开她?

    她有点发怔。

    直到一把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这不是我的登机牌。”

    王泳清醒过来,秦希站在她面前,递过来一张登机牌。目的地机场上,赫然印着斯德哥尔摩机场。

    啊啊啊,这不是刚才给周铄打的登机牌吗?刚才机器有问题,出了一张登机牌作废,她忘记在上面打叉,居然直接递给下一个旅客了。

    “不好意思……麻烦再出示一下证件。”

    从秦希手上接过证件的刹那,王泳擡起眼,瞥见魏太后正远远走过来。看来她补了一个上午的觉,已经开始接班了。她正背着手巡视,一双眼精光四射地张望,王泳突然慌了手脚,“啊,对不起,请等一下——”她在原登机牌上打了个叉,急急忙忙在系统上操作,边等待新登机牌打印出来,边擡头紧张地观察着魏太后。

    魏太后正看向她这边来,向她迈开步子。

    王泳忙低下脑袋,死死盯着机器,看它突突突地慢慢往外打印着。

    再一擡头,袁均走过去跟魏太后说话,她转移了注意力,停下脚步。

    王泳撕下新打印的登机牌,将它递给秦希:“请收好登机牌,祝您——”她话没说完,秦希已经接过登机牌,转身走开。

    “旅途愉快……”王泳强迫症地将后面四个字补完。

    因为老胡受了伤,罗真真被临时叫回来顶班。她苦兮兮地回来值机,再借上洗手间的空隙跟王泳打眼色,做着嘴型,“我——今——天——本——来——约——了——朋——友——去——逛——街——的——”

    王泳完全看不懂这么高难度的唇语,加上旅客又多了起来,她没给罗真真任何反应,只一味像个机器人一样应付着。等熬到别人接她班时,她整个人像虚脱一样。

    罗真真跟艾珊要晚点才交接班,王泳负责帮她们打饭。离开柜台没几步,袁均向她走来,跟她一起走向机场员工饭堂。

    “今早才落地?看你今天状态不咋地,小心被魏太后盯上。”

    王泳问起老胡的事:“老胡是怎么了?”

    “旅客行李超重了,不肯掏钱托运,老胡说话也是够冲够没技巧。那旅客说要投诉,他还翻个白眼说请随意。那客人一怒,骑到他身上打起来了。老胡也够笨,这么多手机拍着呢,还当场还手了,现在说不清谁先动手了吧。”袁均的语气有点轻描淡写,“恶性伤害最近真是越来越多。上星期大延误时,我的手也被抓破皮了。看来在这里上班,得先去学武。”

    王泳笑笑:“没事,反正我们今年春运后应该就可以分岗,离开这里了。”

    他们已经来到饭堂门口。袁均有点欲言又止,说:“分岗的事,你有没有听说……”

    “什么?”王泳转过头来。

    袁均很快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是问你有没有听到消息。”

    “没呢。但之前公司不是说等两年吗,快了啊。”

    袁均像在想什么,没接她的话。

    机场员工饭堂属于机场集团旗下,但航空公司的人也在这里用餐。印象航空作为这个城市的基地航空公司,人数众多。员工来自五湖四海,坐在同一个空港餐厅里,谈话内容无非是今天航班怎么了,遇上什么样的旅客,最近有什么好看的节目吗,有没有听说某明星的绯闻了。

    王泳跟袁均两人不时见到外航、安检的熟人,一一打着招呼。也许因春运将近,值班的人多了,吃饭的人也多起来。王泳跟袁均排了好长队才打上饭。在这期间,袁均接到魏太后电话,他对着电话那头语气恭敬,弓着背挂着笑,微微含胸。

    挂掉电话,他手里拿起饭卡,做了个割喉动作:“午饭后,魏太后召集A组全员开会。”

    魏太后经过一个上午的补觉,已经精神抖擞地在候机楼巡视了一圈。王泳跟袁均进来时,她正站在门边,每进来一个人,她就在小本本上记下名字。逼仄的休息室涌进来二十来个人后,她半掩上门,用笔敲着本子,扬起声音:“我们开会!后面进来的,就算迟到!”

    王泳的心一阵敲鼓,生怕她要点评今天上午表现。她扳着指头数:没核对好护照有效期、登机牌弄错……不对,是那个讲英文的女人投诉我无礼?

    没想到,魏太后什么都没提,往那儿一站,背着手,开始做春运动员。今年春节特别早,春运也比往常提前,去年春运时王泳还是个没放单的新人,跟在大牛身后跑登机口,春运完了瘦一圈。今年她跟袁均、艾珊一样,都在国际值机科了。

    魏太后站在休息室正前方那张桌子前,铿锵有力:“今年春运加班航班已经开售。国内外热门旅游城市,像清迈、大理等等,以及传统返乡热点航线……”

    罗真真偷偷溜进来,坐到王泳身边时,魏太后正在拿着小本本传达公司的会议内容,特别有领导派头。王泳瞄了罗真真一眼,发现她今天脸色特别红润,嘴角含春。

    不消说,肯定又是哪个金卡会员夸她漂亮了,兴许还留了联系方式。

    王泳还没跟罗真真打招呼,她已先掏出笔和小本本,边在上面乱划线,假装记笔记,边压低嗓门问起王泳尼泊尔之行来了。“好玩吗?”

    王泳压低声音:“好玩。加德满都机场就在烧尸庙旁边。有时候风向对了,飞行机组能够闻到味道,还问站长,附近是不是有烧烤店……”她看着罗真真的脸色一点一点变灰,乐了。

    “这次春运特别早,加班量特别大,而且据说天气并不乐观。大家要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心理准备……”魏太后身上制服笔挺,头发一丝不茍,只是每句话总将重音落在最后一个字上。坐在王泳跟罗真真身后的袁均,一直在低声学她,“……大。……观。……备。”

    罗真真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魏太后停下来。

    整个现场休息室瞬间安静下来。袁均瞬间闭嘴,看向前方的眼神特别认真,神态特别专注。

    魏太后抱着双臂,往前走了一步:“罗真真,有什么好笑的事可以跟我们分享的?”

    罗真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魏太后扯了扯嘴角,开始数落起来:“你们这批所谓的名校生,别以为培训期结束,就能够离开地面保障部。我告诉你们,制定‘精英计划’时的那个人力资源总监,早就换了。你们这一茬,谁还记得起来啊?别不拿自己不当地保人,一天到晚想往集团机关跑。”

    坐在底下的二十几个人里,只有王泳、罗真真、艾珊跟袁均通过“精英计划”招进来。王泳注意看了艾珊一眼,见她一如既往地姿态端庄,坐得笔挺,面不改色,像个好学生。罗真真从来不善掩饰,头垂得老低,脸色变得灰白灰白。

    魏太后瞟了几个人一眼,神情得意,又开始讲春运工作注意事项。那些字就像小飞蛾一样,拍着翅膀,绕着王泳脑袋飞啊飞啊,漂漂浮浮,就是进不去脑子。她也不知道后面魏太后说了些什么,反正动员会在慷慨激昂中结束了,散了会,大伙儿黑压压地往外走,各自回到值机柜台,像一滴滴水重新融入大海。

    王泳跟罗真真往值机柜台走时,罗真真说:“小泳,怎么办?之前不是说春节后我们这批人就能正式安排岗位吗,最起码这个时候已经有消息了吧……好歹要填个志愿什么的吧……怎么一点风声没有?”

    “别乱想。”王泳嘴里这么说着,但心里也没底。

    “你想想看,上一批还在地保部干着呢,也还没分配。我们这批肯定是没戏了。糟了糟了糟了……”罗真真摸了摸脸颊,许是意识到自己此刻必然脸色惨白,她颤着手掏出一管唇膏,飞快在唇上抹了抹。

    航站楼里人来人往,她们俩身着制服,胸前挂着机场通行证,脚蹬高跟鞋,肩并肩行走。周围都是旅行者,他们将这一阶段的人生塞到箱子里,带上它飞行。王泳罗真真跟这些人的交集,只有登机牌、证照和行李托运。对她们而言,远方,只是旅客登机牌上的一个个名词。

    两年前,王泳跟罗真真通过印象航空的校招“精英计划”项目,初次出现在这个航站楼时,也曾怀有对航空与飞行的憧憬。

    “我要进入公关部!”王泳对传统媒体已死、不进行校招耿耿于怀,在公司培训会场振臂一挥。罗真真马上挥臂响应:“我要嫁给飞行员!”

    然而两年即将过去,她们除了在开头两个月内迅速在飞行部、客舱部、机务工程部、营销部、货运部等部门经历了“参观式”实习外,就一直留在地面保障部的值机柜台后、登机口前。公关部、飞行员……离这个柜台好遥远哪。

    罗真真钱包里那张《GOODLUCK》剧照里,木村拓哉灿烂笑容的牙齿也发了黄。

    她俩离开中转区和那一排免税店,往奋战了近两年的值机柜台走去。

    这天感觉特别漫长。在休息室碰面时,王泳听到袁均跟艾珊聊分岗的事,她想起回宿舍后要面对罗真真鬼哭狼嚎,便没兴趣搭话。她将那个斯德哥尔摩水杯扔掉,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学生式水杯。

    下班时,天已黑透,玻璃门外有两三个男人,背对门口站着抽烟。她在制服外面披上一件大衣。玻璃门打开,她走出候机楼,南方冬天的风卷携二手烟迎面扑来,她将大衣连带的兜帽拉起来挡住。

    “冷吗?”袁均跟身旁的人说声再见,扔掉手上的烟,凑到王泳身旁。她这才发现原来站在门外的是他。

    “还好啦。”

    “我请你吃火锅。”

    王泳摇摇头:“不啦,我今早才下机,太累了,要回去补觉。”

    袁均反应极快:“好,那就在你宿舍楼下,随便吃点好了。”说着拉起她手臂,跳上停在他们跟前的出租车。

    现在王泳已经不太记得他们俩聊了些什么,只记得袁均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天气冷,他们吃得多,她话也多。兜兜转转,难免聊到魏太后。

    “听说太后年轻时也不是这样子的。”王泳夹了菜放到碗里,热气腾腾蒸上她的脸颊。

    “怎么说?”袁均擡起头,给她倒满一杯果汁。

    罗真真曾在中转科一个男生那里听说,魏太后以前也是个笑容可掬的淑女,直到有一次捉到老公跟下属出轨。她没打算离婚,但自打那次以后就性情大变,尤其逮着像罗真真这样的女孩子,就要劈头劈脸骂“妆化太浓了!洗脸去!”,对外仍要维持一个和美家庭形象。罗真真私底下跟王泳说这事时,还一脸愤愤。

    袁均听着王泳转述罗真真的话,笑了笑。王泳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时,有想过自己是不是说太多。但又怎么样?反正袁均听过就会忘掉的。加德满都的乌鸦跟鸽子乱纷纷地闯入她脑子,她又累又困,窗外黑夜沉沉,很快睡去。

    两天后,突如其来地,她跟罗真真被调去国内值机科。此时距离春运开始,只剩一周。

    春运期间的国内值机柜台是……张开口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