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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航行第一天,阿夫塞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透过舷窗,他看见过克尼尔几次。克尼尔的拐杖拄在木地板上,碰得叮当作响。克尼尔经常去尖尖的船头,用十字形的标尺测量角度,确保戴西特尔号航线正确。有一次船长望了一眼阿夫塞,从表情上看,他或许还记得他。阿夫塞并不急于向船长提出自己的要求,这次航行会持续很久——一百三十天左右到达“上帝之脸”,在那里停留十天,用一百一十天返回。他会找到机会的。

  大船向“大河”上游驶去,“陆地”逐渐变得越来越小。奇马尔火山看起来像昆特格利欧恐龙的牙齿一样参差不齐。

  很快,“陆地”消失在地平线之下,首都和阿夫塞待过的所有地方都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波涛翻滚的湛蓝河水。红色的船帆被恒风鼓得满满的。风势十分强劲,阿夫塞在窗前迎风而立时不得不闭上眼睛。

  航行的第一个晚上是偶数晚,阿夫塞通常在这样的晚上睡觉。船上一半的人都被要求在偶数晚睡觉,目的是将船上的乘员——八名船员和二十二名朝圣者——分隔开来。开着舷窗的话,船舱里很凉快,但阿夫塞无法入睡。大船航行时发出的声音,还有持续不断地来回晃动——这一切,对于一个来自卡罗部族的孩子来说实在太陌生了。他面朝下趴在地板上,苦苦等待这漫漫长夜的结束。

  上面不时传来敲击声,噼噼啪啪。逐渐变弱,然后又逐渐增强。像木头撞击地板的声音。阿夫塞听出来了:那是船长的拐杖击打着甲板。他好像在走动,一直不停地走。

  早晨终于到了。即使在这儿,在大河深处,仍然能听到翼指鸟那预示黎明到来的鸣叫。但这叫声比阿夫塞在“陆地”上听到的更响、更深、更长,应该是大一些的鸟发出来的。阿夫塞舒展一下身子,低声呻吟一声,起床了。

  戴西特尔号上的水足够用的。在船上,吊起一桶桶水再方便不过了。水略略有一点咸,但完全可以用来清洗盐腺。盐腺在眼睛和鼻孔之间。过量的盐分可以通过鼻口两侧张开的小孔排除掉。盐腺是身体各部分惟一需要经常清洗的地方,也是惟一有可能散发出臭味的地方。至于厚厚的、干燥的皮肤,只要清洗掉明显的污迹就行了。阿夫塞洗过盐腺,披上黄棕色的绶带——学徒只配戴这种颜色——走出舱房,穿过吱嘎作响的坡道,来到甲板。

  太阳从东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高高地挂上天空。戴西特尔号的红帆啪嗒啪嗒飘动着,仿佛在向黎明致意。

  一些船员正忙着撕扯船上的食物。早餐有鱼,以及一些小型水生蜥蜴,它们的身体像鱼一样呈流线型;另外还有几只盘曲在硬壳里的软体动物,一簇簇触须从它们装饰华美的壳里向外伸出。

  阿夫塞还不饿,但其他人早就饿了。他们抓扯着可吃的动物,尽量不让它们立即死去,这样吃的时候还可以小小地搏斗一阵。最先送上来的是水生爬行动物。它们背侧的鳍是最好的部分,那儿的肉最厚实,完全没有骨头。一个叫诺尔—甘帕尔的船员抓起一只,左手抓住它长长的、长着牙齿的鼻口,右手拽着尾巴以上的部位。一阵快速啃噬过后,美味可口的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阿夫塞定睛观察,想看看甘帕尔接下来会不会朝另一块人人都喜欢的部位下手——尾鳍最上的那部分。这也是一块有嚼头的好肉。爬行动物的背部向下弯曲,所以尾巴底部的肌肉最强劲有力。不出所料,甘帕尔果然又把那个部位咬下来了。

  阿夫塞穿过连接着戴西特尔号前后两个菱形船体的中间部位。这个部位像一座横跨在小河上的桥。他站在吃水线上,能更加清晰地听到船体摆动的声音。激起的水花溅了他一脸。

  在前甲板上,阿夫塞看见了克尼尔。他站在离船头很近的地方,手放在臀部,正伸着脑袋看前面的河水。

  阿夫塞尽量靠近克尼尔,接近到大约四步远的地方。阳光下,克尼尔脸上的黄色疤痕看上去颇为凶猛。船长转身看看他,眨了一两次眼睛,然后轻轻点点头。这个动作不是行让步礼。当然,也不是挑战。

  受到鼓励的阿夫塞说道:“希望您今天有一场成功的狩猎。”

  克尼尔又着了看这个小伙子。过了一会儿,他磕了磕牙,“‘成功的狩猎’,嗯?在一艘航船上讲这样的话,不太合适吧。”

  阿夫塞感到自己的垂肉因尴尬而拉紧了。在这种环境下,这些礼仪性的问候语确实不合时宜,“我的意思是希望您今天过得愉快。”

  “有什么东西值得追捕的话就愉快了。肯定会的,年轻人。这一天肯定会过得很不错。”他又回头看着河水,“你叫阿夫杜尔,对吗?”

  “阿夫杜尔”的意思是“多肉的腿骨”,而“阿夫塞”的意思是“多肉的股骨”。这个错误可以原谅,阿夫塞这个名字不太常见。

  “哦,实际上,应该是阿夫塞。”

  “阿夫塞。对,萨理德的学徒。希望你比你的那些前任坚持得久一些。”

  “已经是这样了。”阿夫塞立即后悔不该这样说;这句话听起来太沾沾自喜了。但克尼尔似乎并不在意,“你的老师和我认识很长时间了,孩子。我们是育婴堂的同学。但他从不像你这样瘦得皮包骨头。对了,你这么单薄的人为什么要取‘阿夫塞’这个名字?”

  “名字不是我自己取的。”

  “对,当然不是。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问候。也希望你狩猎成功,年轻的阿夫塞——无论你追捕的是什么。”

  “事实上,先生,我正想找一件东西。”

  “是吗?”

  “望远器,先生——”

  “望远器?”

  “是的。您还记得吗?您那天把它带到萨理德的办公室,我看见了。”

  “对。”克尼尔摆动着尾巴,“萨理德认为望远器对他的研究没有帮助。他会同意你用它吗?”

  阿夫塞有些垂头丧气。“哦,不,先生,他不会同意。提出这么冒昧的请求,非常对不起。”他转身要走。

  “等等,尊敬的股骨。我很乐意让你使用望远器。”

  “您乐意?为什么?”

  “为什么?”克尼尔高兴地磕着牙,“惟一的原因就是萨理德不同意。到我房间里来,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