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软饭,配软剑.
谢揽虽未明说,骆清流也猜了个大概,惊讶着想问:你就不怕沈邱到时候收拾你?
这话到了嘴边,瞬间明白自己格局小了,除了他媳妇儿,这世上估计没有他会怕的人。
骆清流看向了冯嘉幼,感叹:“早知道大嫂也是个‘狠人’,没想到狠起来连自己人都坑。”
这个“自己人”,指的是派系。
冯嘉幼却摇头:“站队是人我父亲,不是我。”
她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至少以目前的形势来判断是正确的。
冯嘉幼借机叮嘱他:“你暂时也不要将求符的事情告诉你家督公……”
本想帮他想个瞒骗的话术,又想起他在徐宗献面前进退有据的模样,哪里用的着她教。只再次强调,“记住,阿瑛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无论李似修进内阁,还是谢揽蹭功劳,都还有其他机会,隋瑛必须万无一失。
她这两个要求,骆清流依然没说答应不答应:“那我们俩……”
他不得不看向隋瑛,“隋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隋瑛瞧着正在发呆,骆清流又喊了一声“隋小姐”,她才无精打采地道,“吃完饭,我回家收拾点行李立刻就走。”
骆清流显然没想到:“这么急?”
冯嘉幼却预料到了:“辛苦你了,她一贯是个急性子。”
“那行,我等会儿去你家门口。”骆清流站起身,对谢揽道,“大哥,我先回宫去了,这一跟踪不知要跟多久,我也需要带点东西,交代手下一些事情。”
“不留下来吃个晚饭?”谢揽刚才都听见他肚子咕噜噜叫,怀疑他为了蹭自己一顿饭,连午饭也没吃。
还真被他猜中了,骆清流从早上开始就只喝水,这会儿饿的前胸贴后背。
“不了,时间赶不及,你们吃吧。”他说完赶紧走。
隋瑛将桌面上的锦囊收下,同样站起身:“小嘉,其实我也没什么胃口,想回去收拾行李。”
冯嘉幼不拦她:“那我送你出去。”
她们一起下楼,以往都是隋瑛挽住她,这次是她挽住了隋瑛的手臂。
隋瑛低声说:“我原本还打算安慰你呢。”
父母和离,隋瑛知道她心中不会太好受,都想好怎么陪她玩儿,哄她开心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被哄的那一个。
“你这几日正难过,却还要操心我……”说着,隋瑛的眼眶又红了,“好像我每次想帮你,都帮不上,还给你惹麻烦。”
“我爹娘和离这事儿,带给我的反省比难过更多。”冯嘉幼说的是真心话,“而且这次又不是你惹麻烦,是麻烦找上了你。”
隋瑛:“但是……”
“好了,你我之间说那么多废话作甚。”冯嘉幼不准她说了,与她沉默着穿过一楼大堂,去到酒楼外,才又开口,“知道我最近心情欠佳,你此次前往济南府,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让我听到不好的消息,连夜跑去救你。”
隋瑛点头:“我知道此事的轻重。”
小厮牵了马过来,隋瑛上马,回头给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才策马远去。
冯嘉幼看着她的背影,总有点惴惴不安。
谢揽知道冯嘉幼撑的吃不下,抱着那半袋糖栗子也走出雅间,去柜台结账。
虽说没点菜,但雅间和酒水也是要付钱的。
然而这点小钱掌柜哪里敢收。
谢揽很烦这套:“多少,赶紧的。”
付过钱,他出门来到冯嘉幼身边,听见她幽幽叹了口气:“我爷爷去世那年,阿瑛也才十一二岁,刚好身在南疆边境,闹着要回京,镇国公没空送她,她偷了匹马半夜跑出军营,吓的镇国公抛下公务亲自去追……”
虽然最终过了一年多她才回来,冯嘉幼已经从最难熬的日子里缓过来了。
但她这份心,冯嘉幼会记一辈子。
谢揽安慰:“你真不用太担心她,骆清流的武功与应变都是拔尖的,你觉得他不行,是看他被我给打怂了,但我是顶尖的,不被我打怂的都被我打死了。”
冯嘉幼扭头瞥他:“你夸别人,能不能别总带上自己?”
谢揽又不是自恋:“我是以我作为参照啊,怕你不清楚他的实力,太低估他。”
冯嘉幼挽住他的手臂,一起往冯府方向走:“问题是,你的本事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来来回回总就那一个招式,你都不嫌腻的。”
谢揽捏了一个剥好的糖栗子,往上一抛,张口接住:“能一刀砍死不就得了,要那么多招式干什么,又不是街头卖艺。”
冯嘉幼知道他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故意糗他:“可我会腻啊,你也要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这样么,谢揽豪气地道:“行,下次我用剑。”
瞧见冯嘉幼冲他翻了个白眼,忙改口:“软剑,软剑在我看来是最花里胡哨的,你肯定喜欢看。”
冯嘉幼趁他接第二个糖栗子时,猛地推他一把。
谢揽的腰身稳得很,照样接住了,还挺得意的朝她笑了笑。
冯嘉幼也在心里笑他真像个傻子。
谢揽想起一件事儿,俯身贴在她耳边说:“就是得先给你打声招呼,肯定会有人嘲讽我,你听着可别生气。”
“恩?”
“嘲讽我吃软饭,配软剑啊。”
这次冯嘉幼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本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也是奇了,他这人正经安慰的话说不了两句,却总能莫名其妙的安慰好她。
和他相处久了,总觉得自己的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而且他凑近耳语时呼出的气,带着甘甜的糖栗子的味道,冯嘉幼心里甜丝丝的。
谢揽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儿:“不过我的兵器匣里没有准备软剑,软剑是很挑剔的,不能买差了,至少也要一千两起步的用着才舒服,又不常用,买来浪费。”
他没钱,交代冯嘉幼去买,反正都承认自己是个吃软饭的了,还要什么骨气。
而且是她想看花里胡哨的招式。
冯嘉幼记着了,买把好的软剑送给他,一千两起步的。
说起来,她以前好像都没想过送他什么礼物,那些为他置办的日常用品不算。
也不知道他的生辰是哪一天,竟从来没问过。
正想问,蓦然想起来谢揽自小过的生辰,应该是谢朝宁那死去的亲生儿子的生辰。
冯嘉幼默默抬头看一眼他的侧脸,心口有些微微的疼,将一千两起步,改成了五千两起步。
不过这些拿钱能买到的东西,会不会不够用心?
她倏地停下脚步:“夫君,我们出城去趟青云观吧?”
谢揽眨了眨眼:“是不是哪里有遗漏?”
“没有,是我想去求张符。”冯嘉幼发现自己最近也有点想一出是一出,反正这会儿没事儿,想去为谢揽求张符。
谢揽:“……”
她见他面色有异,“怎么了?”
谢揽有些赧然的从袖筒里又摸出一个锦囊:“其实,我昨天有帮咱们俩也求了一张,怕你笑话我,没敢告诉你。”
冯嘉幼目光微动,但旋即瞳孔紧缩:“等等,你给隋瑛的那张,还有这张,你没弄混吧?”
谢揽嘴角一抽:“怎么可能?我求的这张是‘永结同心’符,万一搞错了,给了衡王,那我可以直接收拾行李逃回西北,这辈子都别出来见人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冯嘉幼还是不能放心,当场拿过来拆开锦囊看了看,确定没错才露出了笑容。
却见谢揽臭着脸:“你也把我想的太不靠谱了,才刚说过要努力信任我,转头就忘。”
冯嘉幼心道也不能盲目信任,有些事情上他的确不够仔细:“我错了,我道歉总行了吧。”
说着她踮起脚,凑到他耳朵附近,像是要说悄悄话的模样。
同时捏着披风举高手臂,在披风遮挡下,迅速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谢揽被她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刻往四周看去,这可是刚入夜市的主街,到处都是人。
……
隋瑛收拾完行李之后,出了镇国公府的大门,骆清流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换上了粗布衣,依然戴着斗笠,规矩站在一边,假扮着家仆:“小姐。”
隋瑛走到马车边上,瞧见他连脚凳都放好了,她抬腿直接上了车:“你这一看就露陷了,我乘坐马车从来不踩脚凳。”
骆清流默默记下来,坐上去驾驶位,控马前行:“还有哪些是我需要注意的?”
隋瑛的心情一直挺低落,歪靠在车壁上:“我家仆人也不喊我小姐,他们都称呼我为大小姐。”
骆清流也记下了:“好的大小姐,那还有呢?”
隋瑛声音懒洋洋的:“一时想不起来,等想起来再说吧。”
“好。”
隋瑛突然生出一个疑问:“那我该称呼你什么?”
骆清流懒得想:“随大小姐高兴,您愿意喊什么都成,除了阿剑。”
因为他分不清究竟是贱人的贱,还是死太监的监。
隋瑛深深吸了口气,她刚在心里想一想,他竟说出来了:“你难道会读心术?”
骆清流真想笑,心道读你还用得着读心术?
他没答。隋瑛心情不虞,也不说话了。
出了城之后,马车踏上官道,一路往济南府的方向走。
行的很慢,因为雪越下越急,不久便是白茫茫一片。
……
而冯孝安见过傅珉,从望仙楼走出来以后,脸色阴郁的上了马车。
驾车的云飞大气也不敢出:“二爷,现在去哪儿?”
自从冯孝安在淮安现身,云飞就从跟着谢揽,改成跟着他。
冯孝安道:“玄影司。”
抵达玄影司后,守卫立刻引着他往里走。
他回京时沈邱摆了那么大的阵仗去接,玄影司上下都是明白人。
冯孝安前脚进花厅,后脚裴砚昭就来了,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竟敢自己找上门?”
冯孝安自顾自坐下:“你那么想见我,如今见到了,就只为夸赞我的勇气?”
裴砚昭捏紧了拳头:“你难道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些日子把自己关在黑牢里不眠不休的审犯人,才能忍住没有闯进冯府里去。
冯孝安冷笑:“我需要给你什么交代?滇中粮仓案的始作俑者是傅珉,但如此大规模的向国库骗取盐引,你父亲身为滇南都司里的第三把手,说他不曾参与其中,这话你信不信?”
裴砚昭:“我……”
冯孝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即使我不向御史台递交那封告密信,他迟早都会栽跟头,此事我从不后悔。”
“我也从不认为我爹无辜,我知道他是活该。”裴砚昭想报的从来不是杀父之仇,“可犯了错的是我爹,却连累我的家人……”
冯孝安无情地打断他:“律法便是这样规定的,你爹所犯之错乃一等重罪,当判满门抄斩。你心有不满,不如上柱香去问问太|祖为何要制定这种连坐的律法。再一个,按照你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思想,你又为何针对我的女儿?从你针对她的那一刻起,就说明你内心认同了一人犯错全家连坐的规则,你哪来的脸面找我讲理?”
“我……”裴砚昭一肚子的质问,三言两语就被他反问的答不上来,“我是因为……”
冯孝安瞥他一眼:“出去吧,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理论,我在京中一年半载的不会离开,随时奉陪。”
沈邱走进花厅里:“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义父……”裴砚昭的指甲几乎将掌心剜出血来了,抱拳告退。
等他出去,沈邱皱了皱眉头,没有和冯孝安聊关于裴砚昭的事情:“你见过傅珉了,怎么样?”
“就那样。”
沈邱知道他心情不好,换个话题:“李似修是怎么回事?最近各种风言风语的,说是你的人?”
冯孝安正是来说此事:“若有谁找你打听,你尽量回的模棱两可。”
沈邱奇了:“还真是啊,为何都没听你提过?他藏的也不浅,既是咱们的人,之前竟然还在我面前摆谱。不过那小子确实不错,是个人才……”
“没事儿我回去了。”冯孝安站起身。
沈邱有些怵他这幅“格杀勿论”的态度,不敢拦他,送他出门:“对了,你昨天神神秘秘的让谢小山带我去青云观,又失约,到底在搞什么?”
冯孝安脚步微微一顿:“哦,原本有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后来又不用了。”
……
吏部的任书很快下来,大理寺空悬许久的正卿之位终于尘埃落定。
而冯孝安上任第二日,恰好是冬至,赶上了大朝会。
按照大魏新帝登基以来的规矩,规定了从六品以上的文官,和从四品以上的武官才有资格上朝。
谢揽的官职品级刚好完美避开,做文官时从七品,转武官时正五品,一次也不用去,别提多高兴了。
去衙门点卯他都嫌太早,好几次起晚了都没空吃早饭,上朝比点卯还要提早一个时辰出门,刚好是大半夜,牲口都没这么累。
但谢揽今天丑正二刻就起了床,打算送他二叔去上朝。
因为他二叔给李似修递了个消息,让李似修提前过来接他。
冯嘉幼困得直揉眼睛,侧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看谢揽穿衣:“李似修上朝穿的是朝服,不会在衣摆上写字的。”
谢揽说:“谁要去看他衣摆?”
冯嘉幼搞不懂:“那你干嘛去?”
谢揽糊弄道:“大半夜的,风大雪大路又滑,我送自己岳父去上朝,需要什么理由?”
“去吧去吧。”冯嘉幼懒得搭理他了,转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谢揽轻声关上门,大半夜过去,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快有一指厚了,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来到府门口时,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是姜平。
“公子,谢千户出来了。”
谢揽目望李似修姿态优雅的下了马车,这家伙披着厚实的灰毛披风,里头穿的是件朱红朝服。
朝服的威严竟让他添了几分英气,瞧着没那么小白脸了,可恶。
李似修看他则像是看异类,随意扎起的高马尾,干练的一套紧身衣,冰天雪地穿的如此单薄,和他们过的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季节。
是显摆自己体质好么?
以嘲讽他在宴席上捂了一会儿热,回去就病倒了?
真是讨厌。
“谢千户。”李似修收敛心思,礼貌的朝他拱手,又朝门后微微躬身,“冯伯父。”
家仆提灯照路,冯孝安走了出来,不解地看向谢揽:“你又不用上朝,出来做什么?”
谢揽扭头一瞧,他二叔也是里面一袭朱红朝服,外面披了件裘衣。
一个人还不显眼,两个大官往那一站,这朱红朝服也未免太夺目了点儿。
谢揽打起精神:“我担心您遇到危险,送您去上朝。”他指了下李似修,“李大人太容易遭人刺杀了,我心有余悸。”
说的是真心话。
冯孝安笑了笑,在他后背轻轻拍了两下:“算我没有白疼你。”
言罢直接往马车走,甚至都没和李似修打声招呼,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
姜平不悦,真论起来,大理寺卿和帝师比起来,帝师的地位更高一些。
但李似修始终如同他的学生一般,待他毕恭毕敬。
因为不确定有没有人在冯府门口远远盯梢,冯孝安喊他来接的目的,正是想让人误以为他才是自己真正的“老师”。
虽不及那位大儒有名望,却更有势力。
再一个,这是李似修第一次见冯孝安。
以他最近的了解,冯孝安俨然是位值得尊敬的前辈。
然而李似修的这些用心,在谢揽眼睛里统统只有两个字:谄媚。
三人上了马车,冯孝安坐在上首,他俩分坐两侧。
马车碾过积雪,朝着皇宫出发后,冯孝安忽地开口:“今年的雪下得有些早。”
李似修忧心忡忡:“很可能会有雪灾,要先做好应对之策。”
冯孝安微微叹气:“还能如何应对,这注定是一个雪虐风饕的寒冬,想活下去,唯有抱团取暖。”
李似修知其意:“冯伯父,家父让我问问您,关于湖广布政使唐宿……需不需要他出手相助?”
冯孝安拢着手摇头:“用不着,督公不来落井下石就好。”
李似修:“……”
冯孝安又道:“麻烦你转告督公,我已经做出决定,暂时接受他结盟的提议,但我与他之间的盟约只限于一条,那就是竭尽所能的送你入内阁。”
李似修等着听他的要求。
冯孝安也不卖关子:“作为交换,请他帮忙照顾着我女儿的安全。”
听他提及冯嘉幼,李似修微微拢眉,看向了谢揽。
谢揽也纳闷:“爹,您不是说警告过傅珉了?”
“我是警告过,但我猜他应该会借刀杀人,要借谁的刀我暂时不清楚,因此也没有对策。”冯孝安不敢放松警惕,“他对我了解太多,而我对他的了解却还不足。我已经请了个他不可能知道的帮手,但我觉着依然不够。”
“有我在您怕什么?”谢揽去衙门时虽不能陪着冯嘉幼,但二叔既说是“借刀杀人”,那对方应该不会直接派出杀手。
冯孝安摇头:“你们稍后可能会出趟远门,我担心防不胜防。”
谢揽听见出远门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烦恼:“去哪儿?”
冯孝安先不答,转头继续交代李似修:“你父亲也无需派人盯着,必要之时施以援手即可……你只需转告他,他会明白的我的意思,也知道该怎么做。”
李似修忙应下:“是。”
无论冯孝安还是他父亲,过的桥都比他走的路还多,自然用不着他多揣摩。
说着话,即将抵达宫门口,需要下马车徒步走上前。文武百官里只有一人不需要下车,可以直接乘坐马车入宫,那就是内阁叶首辅。
倒不是他权力大,是他年纪不小了,腿脚不方便,雪地里走几步,一摔倒就能摔出个好歹。
因此宫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不用问也知道里面坐着叶首辅。
“他在等我们。”冯孝安问李似修,“你猜他要说什么?”
李似修低声道:“夸您风采不减当年,夸我年少有为。”
冯孝安:“原因呢?”
“鼓励我们。”李似修提着步子随他走,与他前后稍稍错开一点以示尊卑的距离,边走边道,“他是个守成派,做事不激进也不积极,当了十几年首辅,无功也无过,也是莫大的本事。”
最近冯孝安一直在针对薛尚书,叶首辅意识到了薛尚书背后的势力有些突出后,自然就要鼓励冯孝安继续去打压他们,以维持平衡。
冯孝安听他说着,偶尔点头,偶尔纠正。
谢揽没有资格陪他们上前,只能远远看着两人逐渐走向巍峨的宫门,融入一群穿朱红朝服的高官堆里。
不觉得羡慕,只觉得他们挺可怜的,像两个戏子似的,要开始登台卖艺了。
背后突然有人喊他:“谢千户。”
一听这声音,谢揽顿时觉得自己没比他们好去哪里,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齐封。
他假装没听见,绕了个弯,扭头回家去了。
齐封原本想去拦他,问他考虑的如何,再劝劝他,却被齐瞻文拦住:“父亲,我听说您想让这个姓谢的进军府?”
这次空出来的位置,齐瞻文本以为给自己的,就算不给自己,给谁也没想到是给谢揽。
“您为何对他那么好?上次您用我的名义送地契……”那栋宅子齐瞻文问他要了好几回都没成功,“我当您是替我道歉,如今想收他入军府又是什么原因?”
齐封目光一冷,原本准备训斥他管得太多,但忽又觉着有几分对不住他,说道:“你不要多心,我只是看谢千户是位人才,想招揽他罢了。”
说完往宫门走去。
齐瞻文望着他疾行的背影,更觉得其中有问题。
他父亲竟然不让他“多心”,还好言好语的解释,太阳简直打西边出来了。
……
谢揽是走回家的,到家时天都已经亮了,冬至休沐,他不用去衙门。
而冯嘉幼说到做到,晚上少看卷宗,故而睡觉时间从子时提前许多,起来的也早。
谢揽进屋时,她正对镜梳头,扭头一看他,眉头立刻紧紧皱起来:“你就穿的这样单薄?”
“偶尔需要锻炼身体,适应一下恶劣的环境,不过真挺冷的。”时间久了,谢揽也冻的瑟瑟发抖,先去喝杯热水暖一暖,才捧着茶杯抱怨,“我发现朝廷也太歧视我们武官了,凭什么文官从六品就能去参加朝会,武官必须从四品?”
冯嘉幼笑道:“五年前但凡在京的官员都要去上朝,小皇帝登基之后才改的。怎么,你想去上朝?”
“我就是不太服气。”谢揽哪里想要去上朝,大理寺里坐着开个例会他都会打瞌睡。
上朝一站一两个时辰,听一众人争来吵去的,想想都受不了,“他们寒窗苦读,我们勤修苦练,却莫名低贱一头,真令人窝火。”
谢揽走过去她身边,半坐在她梳妆台上,抱着手臂低头看她梳发。
其实他挺想帮她梳头的,也提过要求,但冯嘉幼不答应,害怕他会扯掉她的头发。
冯嘉幼抬头看他在发呆:“你在想什么?”
“想起来我从二叔口中听到一个消息。”谢揽和她说,“南疆的监国,韩沉的舅舅,并不打算派人来和咱们大魏谈判,他准备立一位新王,是韩沉的堂弟。”
冯嘉幼啧啧:“不知道是缓兵之计,还是真心实意。”
谢揽道:“二叔说最近各方讨论的大致结果,是不管怎么样,先把韩沉押送到边境去,交给镇国公。探一探南疆监国的意图,若他真打算另立新王,就将韩沉放回去,看他们内斗。若只是缓兵之计,便和那位监国谈谈条件,给咱们大魏服个软,让几座山头出来。”
冯嘉幼惊讶:“谁押送?不会是你吧?”
谢揽怀疑这任务他应该是躲不掉了,毕竟设局抓人是他岳父,提刀抓人是他自己。
有他的份,就得带着冯嘉幼。
所以二叔才担心冯嘉幼的安全问题,当机立断答应了徐宗献的结盟。
“目前还没讨论出结果,二叔说即使有我,也是个辅助,朝廷一定会派个有身份的大监军去的,先告诉你,让你有个心里准备。”
“我知道了。”有冯孝安在京中筹谋,冯嘉幼不会思考太多。
真离了冯孝安出门办事儿,她再动脑子不迟,于是继续美美的梳头发。
谢揽的视线随着梳子下滑,瞧见她锁骨下方的一块儿红印,像一颗小火种似的,瞬间撩的他浑身发烫。
见冯嘉幼又想抬头,他反应极快,立刻将视线转去她首饰盒里,捡了个簪子出来玩儿。
又在心里骂自己有病吧,躲什么。
谢揽把簪子扔回去,正想说今天好不容易不用去衙门,拉着冯嘉幼再回床上睡个回笼觉。
冯嘉幼先指着外间:“你回来之前,你要的软剑送到了,在架子上,你看看行不行,七千两买来的。”
不说价钱他也会问,索性先告诉他。
“多少钱?”谢揽怀疑自己听错了,“七千两??”
“是啊,出自名家之手。”
“你肯定是被人骗了。”谢揽既心痛又后悔,他就不该让她去买剑,都怪自己非得留着最后一丝尊严,不好意思伸手问她要钱亲自去买。
谢揽快步走到外间,在架子底部找到一个木盒子,掀开一看:“怎么是苗刀?”
冯嘉幼往外探头:“不是那个,软剑是盘起来的,放在一个小盒子里。”
谢揽已经被手里的苗刀给吸引了目光:“这刀你哪儿来的?竟然比我的刀还好。”
“可能是你爹送的。”冯嘉幼那晚正研究着,她母亲刚好回府,刀被珊瑚收了起来,最近事儿太多,她快要忘了,“留名是谢阿翁,阿翁有爹爹的意思。”
“我爹?”谢揽心中一个咯噔,难道爹想让他把谢家的家传苗刀还回去,不好意思说,先送把更好的?
越想越是,他正想难过,突地在刀身与刀鞘链接的地方,看到一个刻出来的“齐”字。
谢揽的瞳孔紧紧一缩:“好得很!又是那个杀千刀的齐瞻文!”
冯嘉幼愣了愣,放下梳子赶紧从内室出来:“齐瞻文送的?”
谢揽指着刀上的字:“你看。”
冯嘉幼看花了眼,才瞅见一个比蚂蚁还小的字,像是用针尖刻出来的:“这真的是齐字?”
“这么大的齐字,我哪里会认错?”谢揽气的直咬牙,“上次齐瞻文送金屋道歉,我说他羞辱我,你说不是,这回你该怎么解释?”
自称谢阿翁,送把比他家传苗刀更好的刀:“你敢说他不是在骂我是他儿子?”
冯嘉幼还在仔细辨认那个小字是不是“齐”字,一时真想不通原因。
“欠收拾的狗东西!”谢揽抢过刀就走,气势汹汹,“我这就去宫门口等他,今天不把他打成孙子,我跟他姓!”
冯嘉幼许久不曾见过谢揽大发雷霆,好半天才缓过来神,快步上前拉住他:“你去宫门口,是打算让所有人看你笑话?你二叔回京城来第一次上朝,你打算给他难堪呀?”
谢揽的理智被拉回来点儿:“那我去大都督府等他!”
“齐封……”
“齐封一起回来正好,我当着他的面把他儿子打一顿,看他还要不要死缠着我进军府。”
冯嘉幼知道他这是新仇加旧恨,不出口气不行,只能叮嘱他:“那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放心,我知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和他们父子俩打交道了。”
谢揽前脚走,冯嘉幼在屋里坐了会儿,冥思苦想了半天,也赶紧出了门。
……
冯孝安早上出门,是乘坐的李似修的马车。
朝会过后,他被喊去文渊阁说了会儿话,出来时看到云飞在门口等他。
冯孝安上了马车,却见冯嘉幼面色凝重的在里面坐着,稍稍一愣:“小山出了什么事儿?”
等马车跑起来,冯嘉幼才问:“齐封为什么会认为他是谢揽的爹?”
她观察冯孝安,见他并没有惊讶的表情,心脏猛地一揪:“难道是真的?”
“你不要误会,我也是听小山说起来,猜到了齐封的想法,和你一样费解。”冯孝安连忙解释,“我当年又不认识齐封,和陆御史也只是同窗和同科,更没见过他夫人,哪里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
冯嘉幼如堕冰窖:“难道……”
她说不下去,绞着手指,这样寒冷的天气,额头几乎有冷汗渗出。
冯孝安同样神色紧绷:“我唯一可以肯定是,小山是陆御史的亲生儿子无疑。”
冯嘉幼看向他:“嗯?”
冯孝安指了下自己的脸:“小山和临溪的长相都不似陆御史,可能随了他们的母亲,但有一处是一样的,陆御史多晒一会儿太阳,就似喝了酒一样脸红。”
谢临溪的脸在没受伤之前也是如此,谢小山同样有这样的毛病,没陆御史明显,但漠上阳光太烈,他也会红,因此常被笑话,才会喜欢戴面具。
听他说完,冯嘉幼松了口气儿,抚着胸口说了声“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