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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之风起长林 上部 第二十九章 北燕惠王

  濮阳缨为长林二公子设下这个陷阱,原本就是奔着彻底触怒老王爷和世子去的,段桐舟下手自然十分狠绝。萧平旌自恃年轻体壮过于逞强,其实伤势比表面看起来要稍重些,回京途中略微有些意识模糊,晕晕沉沉地靠在大哥的身上,倒把萧平章给吓得不轻,除了常来府中伺候的太医以外,还让蒙浅雪去把林奚也请了过来。

  蒙浅雪一向不是个能压制自己情绪的人,惊慌失措地赶到扶风堂,声称平旌“满身都是血,人已经死了大半”,林奚把她激动之下的夸张修辞当了真,吓得一时不及细问,急匆匆过去的路上连眼圈都红了,结果当面一看也没有那么严重,先到的袁太医料理得很好,人也已经开始清醒,还很有精神地安慰她道:“我没事的,你别哭啊。”

  以林奚的清冷自持,本来并没人发现她有多焦虑担心,可萧平旌这么一说,好几道视线立即便看了过来,倒让她又气又羞,此时手中若有银针,只怕已经扎了下去。

  金陵扶风堂与太医院的关系一向不错,袁太医既认得林奚,也习惯了这些贵第高门动不动就请一堆大夫的做法,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起身到外厅向长林王解说伤情,“二公子小臂的掌伤和背心剑伤略重,怕是要卧床几日,但只要小心清洗换药,再调补一下气血,也都不妨事的。”

  萧庭生这才心下稍安,欠身致谢,命元叔将人送了出去,自己走回内间,整张脸板得如同寒铁。

  一直坐在床头的萧平章立即站了起来,平旌转头看见父王的脸色,也赶忙撑在枕上解释,“这件事不怪大哥,都是我的错。大哥说权责有别,一开始就叫我不要插手的……”

  萧庭生向他瞪了一眼,“当然是你的错!你大哥只是同意你去处置马场的人,你专心把事情做好不就行了?谁让你去追什么段桐舟?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出什么事,父兄会有多担心吗?”

  萧平旌自知理亏,声音瞬间便低了下来,“……孩儿知道有些冒险,但段桐舟一向踪迹难寻,好不容易看到个机会。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萧庭生双眉一竖,“你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别人都是笨的?以为引逗了一下拓跋宇就万无一失了?今天你的运气若是再坏一点,你大哥赶过去就只能给你收尸!”

  这句话勾起了萧平章心头的后怕,面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蒙浅雪悄悄抚了抚他的背心。

  萧庭生没有注意到他,专心致志地责骂着小儿子,“……闹出这样一场忙乱,总归是你任性不听话的缘故。现在你身上有伤,为父先不罚你,等你的伤好了,自己去跪两晚小祠堂。”

  萧平旌挨骂的经验甚是丰富,知道父王一旦开始喊打喊杀了,基本就算接近尾声,当下乖乖地缩在枕上,点头称是。

  元叔瞅准了空子,插进来笑着劝道:“二公子还得吃药呢,老王爷也该歇着了,养足精神明儿再管教吧。”

  老王爷哼了一声,总算怒气稍歇,转身向外。萧平章赶上前两步搀扶着,一路送到广泽轩的院外。候在门边的侍从们打了两对灯笼过来引路,萧庭生转头正想叫平章停步,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想想大约也能明白是什么原因,拍了拍他手背劝道:“好啦,平旌的运气一向很好,今天也算是有惊无险,你不要一直放在心上。”

  萧平章怔怔地看着漆黑的夜色深处,低声道:“是我让他去的……”

  “什么?”

  “平旌出城,是我同意让他去的……”

  “你哪儿知道段桐舟在城外呢?”萧庭生皱了皱眉,责备道,“忘了你母亲以前怎么说你的?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担,未必是一件好事。陛下说过让你代东宫接待惠王,明天就得忙起来了,今晚好生歇息,不要胡思乱想。”

  萧平章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低低应诺了一声,行礼目送父王离去,站在廊下又定了一会儿神,这才转身回到屋内。

  蒙浅雪总觉得林奚更会医治外伤,拉着她到外厅写调补方子,萧平旌喝完药一个人躺在床上,听见大哥的脚步声,忙半坐起身。

  萧平章就着灯光端详了一阵他的气色,安慰道:“父王责骂都是因为心疼你,并非是真的生气,你不用害怕,早些睡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萧平旌嗯了一声,见兄长起身要走,急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大哥……”

  萧平章回过身,“怎么了?”

  “我其实不怕父王生气,”萧平旌仰头看着他,眸中微有亮光,“我最害怕的,一直是大哥你不生气……”

  萧平章呆呆地怔住,压抑了半日的情绪在胸中翻滚激荡,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三思而行,”萧平旌的脸上满是愧疚之色,“绝不再这么莽撞……让父王和大哥为我担心。”

  萧平章目光柔软地看了他半晌,终于抿住唇角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巡防营及时阻止关外马场袭击北燕使团,怎么都算大功一件。孙统领心下得意,连夜叫师爷拟了奏本,将事情始末呈报给内阁,荀白水为了撇清不敢耽搁,又立即转奏入养居殿。

  竟然有人胆敢如此蔑视王法,在金陵天子之地做出这样的事情,萧歆自然怒不可遏,立即诏命内阁严查严惩,并调飞山营立赴关外封锁这七大马场。

  其实按萧平章最初的想法,虽然借着北燕和谈的机会,朝廷自设马场革新马政势在必行,但这终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大梁数十年马政还算平稳,前线供给也基本合规,各大马场原有的格局并没有出现难以修补的弊端,完全不到直接废弃的程度。旧制与新政之间如何平衡衔接,各大马场的现状如何兼顾,一直都是下一步想要商讨解决的议题,谁知还没有安排周全呢,消息先就泄露了出去。马场的人并不知全盘细节,以为吃饭的生路一下子全都没有了,这才铤而走险,惹出眼下这团乱子,平添了后续诸多麻烦。

  段桐舟是刑部天牢在逃的人犯,自有一套填写尸格确定身份的例行规程要走,而荀飞盏是由梁帝钦令主责缉捕之人,提刑司商文举在最终烧焚尸体之前,也十分周全地恭请他前来加签结案的案卷。

  荀飞盏亲眼看见段桐舟跳下山崖,知道其死因身份皆无存疑之处,天牢不过是走个书文过场而已,随口答应着,并没怎么记在心上,隔了三天才想起此事,随意找了个不当值的时间,前往刑部殓房阅看尸格。

  四月天气已趋和暖,段桐舟的尸体加了冰,单独存放在一处小间。荀飞盏站在院外等着提刑司商文举拿文书过来,本没打算去看尸首,谁知眼尾随意一扫,竟在小间里头看到了萧平旌的身影。

  “太医不是吩咐卧床吗?你怎么跑出来了?”荀飞盏快步走了过去,关切地问道,“段桐舟肯定死得透透的,你还不放心,非得要亲自来看一眼?”

  萧平旌正站在小间尸床旁翻检段桐舟的随身遗物,转过头一看是他,顿时一脸的郁闷,抱怨道:“你说说看,我又没伤肺腑又没动筋骨的,非逼着躺在床上,那不就跟坐牢一样吗?好不容易偷跑出来,你就别管我了。”

  荀飞盏忍不住笑了笑,走到他身边瞟了两眼惨白的尸身,感慨道:“江湖中人为了荣耀富贵,介身于朝局之间,为某一方权贵效力,各国并不罕见。但段桐舟已经有了这般声望武功,却仍是不计生死忠心至此,恐怕远非‘名利’二字所能解释。平旌,你觉得他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无人可答,萧平旌也只能叹一口气,随手将盖尸的白布拉起,刚拉过腰身,手底突然一顿,“这是什么?”

  荀飞盏朝他所指之处凑了过去,只见尸体上臂内侧隐隐露出一小半文绣,提起翻转一看,整体图样是一枝花卉,椭圆带尖儿的叶片微卷,捧出并蒂的两朵花头。

  萧平旌皱起眉头,“……这个图样不是文绣常用的花卉,但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这么一说,荀飞盏竟然也觉得有几分熟悉,两个人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转头瞥见商文举捧着文书十分知趣地等在门外,也不知已经默默站了多久,立时觉得过意不去,赶忙出来先办正事。

  签结案卷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两人走出刑部大门时日头刚刚过午。萧平旌明显不想这么早回去,荀飞盏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突然想到军器监新制了几把好弓,便商量着一起去借了出来,前往皇家南苑猎场试箭。

  萧平旌到底还带着外伤,不能亲自上手,专指些刁钻的目标让荀飞盏试射。身为禁军大统领,荀飞盏不仅近战身手高绝,弓马也极是娴熟,调整适应了几次后,一箭飞出,射下了半枝柔软的柳条。

  “好!好箭法!”鼓掌喝彩之声从后方转来,萧平旌回过头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朝荀飞盏的身后躲了躲。

  南苑猎场位于皇城之内,与其他几所借山野之势所建的猎苑不同,其湿地缓坡、往来步道多为人力所建,还安插了许多假山与凉亭。荀飞盏两人试箭的草坪背后就靠着半坡,顶上一座八角小亭,弯折而下的石阶上大约立着七八个人,站在最前方的便是萧平章,身边一位锦衣青年鼓掌的手还未放下,正是刚才出声喝彩之人。

  惠王慕容栩乃燕后嫡出,位封亲王,按大梁礼制,待客位高一阶,他出使金陵应由太子礼迎。但当今东宫还不满十一岁,惠王此来为的又是极要紧的国事,并非仅有礼节场合,故而梁帝早就下旨,命长林世子代为迎客。

  萧平章若是另一位皇子,这道旨意也许会令人有些遐想,可他只不过是位在宗室,和谈内容又大半与北境相关,朝野内外除了荀皇后心中不悦以外,连荀白水都觉得没有什么不妥,还特意入宫劝解安抚:“旨意上若说代天子礼迎,也许还有值得谏阻之处,可陛下说得很清楚,这是代东宫礼迎,意思就是替太子殿下跑腿办差的,娘娘根本不用计较。”

  荀皇后心里其实也知道礼数上没什么,只不过是忧虑太子少了历练,而长林世子的声名太盛罢了。这份私下的怨意除了几个心腹之人,连太子萧元时都没有察觉,可惠王偏偏就能猜得出来,觐见梁帝时主动提出要去东宫拜会,令许多人心中十分舒坦。这边捧了皇后的颜面,那边面对长林府他也并不怠慢,初见时便夸赞萧平章俊雅高华名不虚传,又备了许多不太贵重又显别致的礼物,从王府到内阁,但凡礼节上应该点到的一个不漏,连巡防营处都不忘记派专使道谢,可谓上上下下周全妥帖,不过数日便赢得赞誉一片。

  荀飞盏值守宫城,这几日与惠王交集不多,本身对这种长袖善舞的人物也不感兴趣,收弓上前见礼时,反而对他身后的拓跋宇更关注一些。

  当着客人的面,萧平章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给惠王引见,“这位是金陵禁军营荀大统领,这是舍弟平旌。”

  惠王笑得满面春风,欠身应了荀飞盏的礼,又看向萧平旌,赞道:“那日金陵城外初见,二公子真是好身手。”

  萧平旌不喜应酬,行了礼没有接话,视线无意识地扫过惠王身后的几个人影,突然怔了一下。

  大梁皇家猎苑安防严谨,长林世子又有亲卫,故而惠王随身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拓跋宇,另一个锦衣华服,身形轻丽,虽然英气勃勃又穿着男装,但还是明显能认出是个女子。

  察觉到长林二公子扫视过来的目光,重华郡主并无避讳,反而微微仰起头,直接迎视,一双黑眸亮如星辰,在对方移开视线后依然专注地盯着他看,面色漠然没有表情,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萧平章是奉旨待客,荀飞盏却不担这个差使,见礼后便可离去,但他瞅着萧平旌未得允准只能跟在兄长后头的样子,很讲义气地没有抛下他,也随着一行人缓缓同行。好在这次游赏南苑的活动本就已近尾声,大家绕着浅塘苇丛又走了片刻,便有内监前来禀报说回程车马已经备好。

  南苑正门外是一片柳林,绿绦垂拂,乳燕翻飞,景致不输园内。惠王一面请相送的萧平章留步,一面又啧啧夸了两句美景。

  萧平章淡淡笑道:“这周边山水,倒还有几处值得游赏的地方,只不过惠王殿下若在金陵停留太久,就不怕邑都朝中生变吗?”

  这位惠王殿下自入京以来,无论是正式朝阁会谈,还是各类场合交往,总是言笑晏晏,不急不缓。可萧平章此时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同在完美的面具上劈开了一条细缝般,瞬间逼出了他眉宇间的忧沉和焦虑。

  “两国之盟,当由陛下圣裁,长林府并不介入和谈。”萧平章唇边依然带着浅笑,语调平静,“我不过是想提醒殿下,就贵国全域大局而言,南境安稳才是最要紧的,不知殿下可以为然?”

  说完这句话,萧平章垂下眼帘,缓缓后退了一步,抬手礼送。惠王控制住了面上的表情,也没有当场给予回应,默然点头还礼,转身进了马车。

  等到北燕车队辘辘远去,一直静候于远处的萧平旌才和荀飞盏一起走上前,笑道:“那位重华郡主内息平滑,下盘极稳,绝对不是咱们想象中的深宫弱女。按我的判断,她就算还不到大嫂的程度,那也差不了多少了,是吧荀大哥?”

  荀飞盏被他问得噎了一下,想了想方才答道:“北燕骑射之国,一向尚武成风,有一个身手甚好的郡主也不奇怪。”

  萧平旌耸了耸肩,“说句实话,打扮成那个样子还不如干脆就穿女装呢,真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吗?”

  荀飞盏宽容地道:“咱们两国风俗不同,北燕女子行事更少拘束。说不定人家打扮成那样,反而是为了顾忌体念咱们的礼仪呢。”

  萧平章这时方才回过头,上下扫了平旌一眼,“你既然已经可以到底乱跑,背后议论人家姑娘了,那也别闲着。从明天起,陪我一起招待北燕客人吧。”

  萧平旌立时一呆,按着胸口道:“我这是听医嘱出来活动气血的,其实伤口还是很疼……不信你去问林奚……”

  萧平章好笑地斜了他一眼,“林姑娘才不会帮你说谎呢。……好啦,你也不用吓成这样,那位惠王殿下显然懂得权衡轻重,据我估算,这场和谈的最后结果,应该耗不了几天就能出来了。”

  长林世子奉旨代东宫迎客这么些天,对惠王的预判当然不会有大错,南苑赏游之后才过五天,内阁便呈递上两国和谈的初本,议定北燕提供五百种马,三年缴清,大梁遣派五十工匠北上,教授囤粮之法,亭山王世子迎娶大燕重华郡主,择日完婚,从此便为姻亲之国,结盟修好,互不犯界。

  入京后一直十分活跃的惠王在定约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除了必要的礼节场合外不再出门,静静地在馆驿等待最后互换盟约的吉日。

  北燕使团入住的这处皇家馆驿原由离宫改建,一应规制仪同亲王府,重华郡主自有独居的内殿,楼阁秀美,陈设华丽,日常使用供给都由内廷司安排,极尽礼遇。

  大梁物产之丰向来远胜燕地,其衣饰、膳食、器物之精致更是诸国之冠。但这位北燕郡主明显不喜奢靡,日常起居只肯使用随身携带之物,连歃盟之前最隆重的逸仙殿宫宴,也不愿更换荀皇后赐赠的金丝梁服,身边的侍女苦劝无效,只能到前殿来禀报惠王。

  惠王身为一个嫡皇子,能练得这般手腕圆滑,通晓八方人情,可见以前在邑京都城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轻省。对于五百良驹的条件他原本还有些犹豫,耗费了不少精力想要拼力争回,直到长林世子淡淡的一句话,才让他最终死了这条心。

  既然大梁通晓内情,并不怕跟他细磨慢等,那么再多拖延也是无益,惠王无奈之下只能让步,打算早些换约送嫁,回去也好专心处置国中内务。

  侍女怯生生地前来回报时,惠王已经躺下准备休息,闻讯后只觉得脑门一阵阵发疼,但又不得不起来换了衣裳,带着拓跋宇赶往内殿。

  重华郡主垂着眼帘过来行礼,眉宇之间甚是冷淡,显然并无惧意。

  “你说想看看金陵城,想出去见识一下大梁人物,我已经全都顺了你的性子。如今和谈初定,你已经是待嫁的郡主,依从大梁的风俗理所应当,为何还要任性而为?”惠王怒气冲冲地斥责了一番,转头命侍女将梁服拿来。

  荀皇后送来的是嗣妃正装,金丝叠绣,云锦为绶,对着室内高烛展开时,可谓流光灼灼,耀眼夺目。重华郡主淡淡瞟了一眼,将视线转向窗外新月,声音有些哽咽,“记得当年我十三岁时,第一次在猎场夺了头名,父王夸我若是男儿,当可出马扫平天下。没想到如今皇室衰微,放任叛军步步坐大,先祖铁血之风荡然无存,竟连我也不得不远嫁异国,当一个和亲的棋子。”

  站在惠王身后的拓跋宇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语调有些不满,“你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这和亲的人选,又不是五殿下定的。再说出发的时候问你,你不是说很愿意吗?”

  “放心吧,我仍然愿意。只要想想咱们国中现在那一团乱局,我就实在是不能更加愿意了。”重华郡主回身看向两人,唇边挂起一丝冷笑,“再怎么倔强,我也只有明日还能再穿一穿故国衣冠,以五哥你的金口银舌,找到合适的说辞并不为难,又何必一定要连夜过来逼我呢?”

  想到婚典之后,她一个女孩儿便是独自一人留在异国,无亲无故无人照拂,惠王心中难免有些松软,犹豫了片刻,无奈地让了一步,“你明日只是出席宫宴,未行大礼之前,也不是非要更换梁服。但我希望你能记住,等我们回程之后,就真的再也没有人能替你描补,此地不比家乡,这个任性的脾气,还是尽早改一改的好。”

  重华郡主眸色深深,既不应诺也不反驳,完全不知究竟听进去没有。惠王拿她也没有别的办法,摇了摇头正要离开,这位堂妹却又突然叫住了他,“和谈若成,五哥回邑京城后便会册封为太子。不知将来的军政大局,你是如何打算的?”

  惠王不由一怔,“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问这么大一个问题?”

  重华郡主神色哀凉,眸中微微泛起泪意,“五哥最擅和谈,眼下燕梁盟约已定,下一个要商谈的,想必就是琚水北岸的叛军了?”

  惠王苦笑了两声,叹息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咱们大燕现在的内战之局,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若民生不得起复,朝政依然朽坏,单单依凭先祖当年的铁血手腕就想平定乱局,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重华郡主眼底朦胧的泪意渐渐消失,最后长叹一声,化为一片漠然,低声道:“五哥见识深远,朝野皆知,你的决定自然没错……只可惜那个时候重华已经帮不上忙,唯有在此遥祝,望你能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