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草莓糖和小仙女他都要春刀寒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饶雪漫七星龙王古龙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浪漫罪行 > 第39章 苑景(六)

    第七组一行人来到苑芳家时天已经亮了。苑芳住在东湖附近的一个旧小区里,正好和嘻哈歌手的小院在两个方向,路上大家争分夺秒眯了一会,警用商务车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

    陆铭一夜没睡。他开着车,机械地按照导航的路线行驶着,车外雨渐渐小了,天光乍亮,朝阳的红晕渐渐笼罩过来,给这个刚刚苏醒的城市渡上一层舒冷的艳色。最近的天气像变脸一样无常,刚下过初雪,又下了一场暴雨,而过了一夜,居然又是个艳阳天了。

    人们面对变化莫测的天气,就像面对一个强大、任性且热衷于恶作剧的对手,被动又无助,只好训练自己的承受能力和心态。陆铭转而忧心地想到苑景案和他此刻的遭遇,苦笑了下,居然找到了些共鸣来。

    但他不甘心就这样被耍弄,他必须抓到那双任性的手,将他从黑暗中扯出来。

    苑芳看上去也像一夜没睡的样子。她不到五十岁,保养的还不错,戴着一副眼镜,据说是一名高中老师,看家里书房堆着的杂书,陆铭猜她应该是语文老师。她很礼貌地把陆铭等人迎进来,甚至事先煮好了茶,而且是姜茶。估计是料到了他们昨夜可能淋了雨。

    “说说画的情况吧。”陆铭没碰茶,坐在苑芳对面问。

    “这幅画本来不是我的,当年我哥办完个人展览后,一下子火了起来,这几幅画就一直放在他的策展人那里。后来没多久他就出事了……”说到这里苑芳摘下了眼镜,轻轻揉了揉眼睛,“因为是意外,我哥没有留下过遗嘱,也没有了直接继承人,那些画就成了没人认领的遗产。后来那个策展人来找我商量,他说希望把画卖了,钱用来做苑景基金会,我同意了。但我又要求留下一幅让我收藏着,算是个念想吧。他就把《东湖岸边》给了我。”

    “策展人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杨崇生。”

    陆铭对这个人有印象,过去有几次刘玺请过他帮忙做美术鉴赏。杨崇生是国家美术协会的副会长,本身也是个大收藏家,在圈子里举足轻重,威望很高。想不到过去一手捧红苑景的展览也是他做的。

    “为什么选《东湖岸边》这幅画呢?”陆铭又问。

    “我和我哥从小在东湖这边长大的,各自成家后,也都住在东湖附近,这也是他以东湖为题材的原因,比较有感情吧。”

    陆铭看看房子,是一个南北通透的小两居,一间房间做卧室,一间做书房,屋里的陈设也都很简单,问了句:“平时就你一个人住吗?”

    “对。我几年前就离婚了,有一个儿子,在外地上大学。”

    “画平时放在哪里?”

    “书房。”

    “挂起来?”

    “不是,放在书柜最底层。”

    “那就是收起来了。能确定是什么时候丢的吗?”

    “就是昨天。”

    “肯定吗?”

    “别看我的书房乱,但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稍微一点点变化,我都能立刻发现。”苑芳在陆铭身后的警员的巡视一眼,“昨天挂了那位警官的电话后,我也有些不安,就去看了下,发现书柜被人翻过了。下午时还没有异样,但晚上就变了,就是那段时间丢的。”

    “能带我看看吗?”

    陆铭跟着苑芳来到书房,苑芳指着书架最下一层,说画本来就放在这里。因为《东湖岸边》的画幅不大,苑芳就简单装裱了下,用油皮纸包裹起来放在整个书架最不起眼的地方。

    陆铭仔细查看了书架附近,没有发现窃贼留下的任何图案。苑芳也说除了画丢了,现场没发现别的异常之处。陆铭不免嘀咕着,这次窃贼的行事作风未免太低调了些。

    他安排人拍照和痕迹检查,自己在门口抽了颗烟,一颗烟抽完,从昨晚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寒意也散了些,让他下了个决定。

    陆铭把小佟叫来,让他去接季白深过来看看。小佟瞥了眼屋内忙碌着的同事,小声说假如上面知道了让已经解聘的顾问参与破案不太好。

    陆铭点点头:“有什么事我担着。”

    季白深是在上班的路上被小佟拦下来的,他一见到小佟,就猜到了准与苑景案有关。小佟本以为季白深会推辞,没想到他只说了句我得先请个假,而后打了一通电话,就上了车。

    路上季白深问了问案子的事情,小佟没多说,他也就识趣地不再打听了。只是看着小佟朝东湖方向开,他似乎有些坐立不安,问了句:“我们现在去哪里。”

    “苑景妹妹家。”小佟随意说。

    “谁?”

    “苑景的妹妹,苑芳。”

    “佟警官,”季白深吞吞吐吐起来,“我想起来学校有点事,能不能先送我回去一趟……”

    但此时小佟的车已经停在苑芳家楼下,而陆铭正在楼下等着,陆铭迎过来时,季白深刚刚下车。他没给季白深说话的机会,也没发现他的异常,连推带揽地把季白深带走,路上简洁地说了下这一天的神奇遭遇。

    直到来到苑芳家门口,季白深才突然逆着陆铭的力量,站在那里,像是不愿进去,陆铭这才微微侧头看向他。

    季白深穿着双白色休闲鞋,两脚整齐平行站着,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陆铭不禁腹诽,任何时候季白深都是这副清爽干净的样子,明明比自己还大几岁却生生有一种少年感,甚至还有几分让人怜惜的脆弱。搁以前陆铭是很不喜欢男人身上的这种气质,但在季白深这里他却有些羡慕。

    陆铭眼光向下,看到季白深的手从半长的浅灰色大衣兜里掏出来,局促地伸展了下,而后竟不知该放在哪里,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陆铭没来得及细想,门从里面推开,苑芳站在面前。

    季白深的手更加僵硬了,不知道哪里发出的力量,骨节个个泛起了剔透的白色。

    苑芳也盯着季白深看,眼神聚焦,而后又涣散开来。她皱皱眉,把门开大一些,请他们进去。

    “走吧季老师,在书房。”

    陆铭话音刚路,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关门声。

    季白深跟着陆铭走进书房,尽管他尽力克制,仍能看出来浑身的紧绷和小心翼翼。陆铭以为是周围同事异样的眼神引起了他的不适,虽然大家都认识,但毕竟因为前科问题季白深已经被辞退了,对他的出现难免嘀咕几句。陆铭随便找了个借口支走了同事们,指了指书架底部,告诉季白深画就是放在这里的。

    季白深弯腰查看,蹲下来,余光又看看书架附近的陈设。他伸手将衣袖向上扯了扯,撚起地上的灰尘,放在光线下看。几近正午的光线直射到他的脸上,给他极度专注的脸部轮廓添了些柔美。

    “这位老师也是警察吗?”

    陆铭和季白深几乎同时回头,看到苑芳不知何时站在书房门口。

    “哦,他是来帮忙的。”陆铭没注意到季白深的紧张,随口解释说。“季老师过去是苑景的学生。”

    季白深将手上的灰尘放开,灰尘在光线中徐徐落下,而他却陷在阴影里。

    “你出去。”苑芳看着季白深,柔和却坚定地说。

    “怎么了?”陆铭问。

    “让他走,我家不欢迎他!”苑芳激动了些。

    陆铭向前走两步,看看季白深,又对苑芳说:“他是……”

    “我知道他是谁!”苑芳怒视着书架旁的人,“他是季白深,那个天才少年,那个天才画家。你们怎么会找他来帮忙?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陆铭猜测苑芳可能知道过去的假画案:“这个我们有分寸的,虽然是个轰动一时的假画案,但……”

    苑芳冷笑一声:“假画?他除了画赝品,他还是个凶手!”

    “凶手?”

    “你问他!问他我哥是怎么照顾他的,他又是怎么报答我哥的!问他我哥全家是怎么死的?”

    陆铭震惊看向季白深,外面的几个警察也都探头过来,齐刷刷盯着蹲在书架前的人。

    季白深慢慢站起来,任凭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似乎能帮自己抵挡一些凛冽。他站在一整面书柜前,逆着光,修长的身影只剩下单单一条。

    “陆铭,抱歉,我帮不了你了。”

    说完,他穿过所或锋利或怀疑的目光,像是误闯入陌生领地的羔羊,忍着满山遍岭的虎视眈眈,怀揣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形单影只的一寸一寸走出去。

    陆铭追下了楼,季白深已经不见身影。他辗转难安,满腹疑问,终于忍不住给刘玺拨了通电话。找了招呼之后,直接问师父是否知道季白深有前科的事?

    “我知道啊。”刘玺扯着嗓门吼着,“你小子怀疑谁呢?当年就是我抓的他我能不知道?”

    “师父,我说的不是那个假画大案。”陆铭艰难吞咽了下,“是苑景家的纵火案。”

    电话里刘玺沉默了,很久的寂静后,陆铭屏息听到了他的回复。

    “没有什么纵火案,那是个意外。”

    刘玺直接挂了电话。陆铭看向头顶正午的阳光,一阵刺眼,他不禁闭上了眼睛。

    大概因为天气骤冷,加上冬天景色萧条,东湖人很少。除了饭后来遛弯的老人,偶尔几个疯玩的孩子外,没别人了。

    季白深鬼使神差地,在离开苑芳家后来到了附近的东湖。

    上次他和闫筱只到了东湖后门,且没有下车。这次他从正门进来,沿着一条小路走向湖边的一角,惯性地选择了一张已经脱落斑驳的长椅坐下来。

    他擡眼看向四周,湖并不大,一眼可看到尽头,对面有一座小山,两侧都是休闲区,环境和过去没差多少。季白深忽然想不起来,他已经多久没来过这里了。

    一阵浅笑低语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头,看到旁边的草地上有两个在写生的学生。他们一边调着颜料,一边点评着彼此的画。

    而此时,在远处对面的小山上,一身黑衣黑裙的闫筱坐在半山腰的石凳上,拿着个精致的望远镜,拉近距离,观察着季白深。

    他看到季白深愣愣看着那对年轻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眼神却很晦暗。

    闫筱慢慢放下望远镜,猫一样眯起了眼睛。

    陆铭收工回到了组里时已经是傍晚了,吩咐大伙先回家洗个澡补个觉,明早开案情会。他揉了揉眼睛,疲惫地走向办公室,一不留神,撞到了一个人,定睛一看,是组里新来的内勤。

    “陆头儿,有个事……”内勤慌慌张张的。

    “说。”

    “就是刚才,我接到一个电话报案,说是又丢了一幅苑景的画。”

    “什么?”陆铭愕然警醒,疲惫感全无。

    “就是那幅《自画像》,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