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山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风天涯:“走了。”
她率先卖出一步,燕孤鸣跟在她身后。叶淮山看着前面走着的两个人,想了想,开口道:“燕兄,风姑娘……”
风天涯转头,“怎了。”
叶淮山道:“能不能稍等我一下。”
风天涯:“你要做什么?”
“我……”叶淮山顿了顿,“我马上就回来。”
风天涯:“你要去哪,我们一起去。”
叶淮山摇摇头,“风姑娘和燕兄在这等我就好,我很快回来。”
风天涯打量他一下,最后点点头。
“好哦,你自己小心。”
叶淮山离开后,风天涯拉着燕孤鸣到一座高院边等着,他们靠着墙看着热闹的街道。
浪人一如既往地安静,风天涯等着无聊了,就用胳膊肘碰了碰燕孤鸣。
“蠢燕,你猜他干什么去了。”
燕孤鸣:“不知道。”
风天涯:“所以让你猜哦。”
“……”燕孤鸣目光清淡地看着一个蜜糖摊子,“不知道。”
“嘁。”风天涯撇撇嘴,“无聊。”
燕孤鸣转头看她。
“你想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风天涯:“你不想知道?”
燕孤鸣停顿了片刻,移开目光。
风天涯敏感地察觉有什么不对,她凑到燕孤鸣身边,小声嘀咕。
“怎么,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对不对。”
燕孤鸣不说话。
风天涯拿胳膊撞他,“快说哦,我看看你和我猜的一样么。”
燕孤鸣:“你觉得他去哪了。”
风天涯:“茅房。”
燕孤鸣:“……”
风天涯拉着燕孤鸣的手臂,让他头低下来。浪人无奈地将耳朵凑到她嘴边,听她细致地分析。
“叶淮山是将军呢,你知道镇边大将军么,本朝只有一个呢。他位高权重,平日生活一定是享尽荣华。你看他在天涯峰上的时候,多懂规矩哦。”
“……”
燕孤鸣侧眼看她。
“所以你觉得他不说去哪是因为不好意思?”
风天涯重重地点头,“是哦。”
燕孤鸣:“……”
风天涯又拉了拉他,“那你呢,你猜他做什么去了?”
浪人直起身子,靠在墙壁上。
“他去当铺了。”
“什么?”风天涯瞪大眼睛,“去当铺了?”
“嗯。”
风天涯:“为何要去当铺?”
燕孤鸣:“因为你说我们没有盘缠。”
风天涯长着嘴巴看着他。
燕孤鸣转过头,看着她。
“如果我料想的不错,等下他回来的时候还会带着干粮。”
风天涯:“这……”
燕孤鸣冷淡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风天涯。
“怎么,感动了?”
风天涯:“你怎么这么确定他去当铺了?”
燕孤鸣不语。
叶淮山看风天涯的眼神全被他看在眼里,那里有一种自然的疼惜,有一种我不愿让你吃苦头的心意。
他看得懂,因为他与他同样。
风天涯见他不说话,晃了晃他。
“怎样。”
燕孤鸣刚要开口,叶淮山便回来了。
大约是半柱香的功夫,叶淮山急忙地赶回来,背着个粗布包裹。
“哦!?”
风天涯看见那个包裹,猛地转头看了看燕孤鸣,她指着包裹道:“吃的?”
叶淮山有些诧异,“风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哦,真的是吃的?”
叶淮山点点头,“是……是一点路上的干粮……”
风天涯哈了一声,用力拍了拍燕孤鸣的手臂,“厉害。”
叶淮山不明白其意,迟疑道:“风姑娘……”
风天涯:“你把什么东西当了啊。”
叶淮山没想到她一下子就知道了,瞬间涨红了脸。
“我……我当了一块玉佩……”
叶淮山觉得自己脸上燥热。他本想告诉风天涯和燕孤鸣他身上是带着银两的,但是他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走得很急,吃食都没有带多少更何况是银票,现在想买干粮只好当了自己的玉佩。
叶淮山是将门之后,又是少年成名,小小年纪就当上了朝廷镇边将军,虽然平日并没有刻意享福,但是他也是从未体会过身上一文钱都没有的窘境。而且叶淮山也是性情中人,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连路上的干粮都没有时,心里便有些难过,想来想去,只有将家传的玉佩当了,换路上的盘缠。
一块几百年的无价丹玉,被他四十两便当了出去……
风天涯没注意叶淮山的尴尬,她一把将他身后的包裹拉过来。
“你都买什么了?”
叶淮山:“……只有些肉干和馒头。”
“哦!买了肉干。”风天涯瞪圆眼睛,“不错哦,好久没有吃过肉了。”
叶淮山被她直直地看着,低下了头。
将包裹重新包好,叶淮山背在身上。
“走了走了,赶路了。”
风天涯率先走在前面,两个男人不紧不慢地跟着。
行至傍晚,他们走出泰来镇,来到一处深山。
这里离城镇距离不算远,平日也有山民,所以路比较好走。风天涯一边走一边问叶淮山道:“你来的时候走的是这条路?”
叶淮山点点头,“是。”
风天涯:“来时用了几天?”
叶淮山:“四天。”
风天涯惊讶道:“这么快?”
叶淮山:“我是骑马来的,所以快一些。”
风天涯想了想,道:“如果走路的话最快也要十天左右才能到达将军府,会不会太慢了。”
叶淮山脸上也有些愁容。
“确实会耽搁,但现在也别无他法。”
之前叶淮山用的马匆忙之间没有拴好,早不知被谁牵走。现在大家手中都没有银两,也买不了马匹。
这时,一直沉默的燕孤鸣对风天涯低声道:
“你想要匹马?”
风天涯:“是我们大家都需要马,不然这样干走,等到了将军府搞不好都已经开始打仗了。”
燕孤鸣:“你想要马,明日到下个城镇,我给你弄一匹。”
叶淮山插嘴道:“燕兄能弄来马匹?”
燕孤鸣不答他,仍旧看着风天涯。“你想要么。”
风天涯:“你哪里有银子买马。”
燕孤鸣这时才侧眼看了看叶淮山。
“你手中还剩下多少银子。”
叶淮山在怀中掏了掏。
“还有二十多两……”
“够了。”
燕孤鸣:“明日将这些钱给我。”
“……”叶淮山犹豫道,“燕兄,这些钱不够买一匹马……”
燕孤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
“那……”
燕孤鸣:“你只管将钱给我,明日我会弄来马。”
叶淮山:“燕兄你要做什么?”
燕孤鸣:“不用你知道。”
燕孤鸣的语气很冷淡而不耐。叶淮山好歹是朝廷镇边将军,官居一品,平日别人巴结都来不及,何曾有人同他这样说话。饶是他脾气再好也有些恼火了。
他眉头微微一皱,脸上也肃穆了。
燕孤鸣看着他,嘴角轻轻一撇。
四目相对,竟有说不出的敌意。
两人静静地对站着,气氛有些冷。
风天涯眉毛挑了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随即冷笑一声。
“哎呦,要打架。”
她一句话,对峙的两人气息也稍稍淡了些。
风天涯抱着手臂。
“来,我倒想看看谁厉害。”
叶淮山听了她的话,一瞬间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气势立马顿下。
“风姑娘……”
风天涯:“怎样了。”
叶淮山低了低头,随即转过身,面向燕孤鸣微微颔首。
“燕兄,抱歉,是叶某失礼了。”
燕孤鸣看了看风天涯,半响转过头,对叶淮山道:
“不必。”
风天涯将他们扫了一眼。
“走了。”
太阳落山,风天涯一行三人在树林中过夜。
即使刚刚才有过不快,可现在不管是叶淮山还是燕孤鸣都一致地不让风天涯守夜。
叶淮山:“风姑娘,你赶路辛苦,我们守夜便好。”
风天涯:“哦?说得像你们没有赶路一样。”
“可是……”
在风天涯和叶淮山说话期间,燕孤鸣在一旁清了碎石,又将干草和树叶堆到一起。
做完这些,他伸出胳膊,一把将风天涯卷了过来。
“哎呦!干什么!?”
“睡觉。”
燕孤鸣没有说第二遍,他将风天涯按倒,风天涯起初还想坐起来,但是看到燕孤鸣冷漠的眼神,那永不退让的执拗透着漆黑的双眸几乎让人一览无遗。
风天涯将目光移开,小声嘀咕。
“好了好了,睡就睡了。”
燕孤鸣安置好风天涯,转身到一棵树下靠坐着。
叶淮山在空地上生了火,盘腿坐在火堆边,手里一下一下地掰开树枝,往火堆里填。
没一会,风天涯的气息便沉了。
叶淮山微微转头看了看燕孤鸣,后者闭着眼睛靠在树上,看不出睡没睡着。
“你看什么。”
燕孤鸣忽然开口,声音懒散而低沉。
叶淮山并不惊讶他没有睡着。
“燕兄。”
燕孤鸣缓缓睁开眼睛。
叶淮山将手中的短木枝扔进火堆,迸出些许的火花。
“恕叶某直言,你对我可有不满之处。”
燕孤鸣神情淡漠。
“如何说。”
叶淮山:“叶某自认没有得罪过你,但你却多次咄咄逼人,是何用意。”
燕孤鸣轻笑一声,“哦?”
叶淮山转过身,他在同人说话之时,便是要正视对方。
“如果叶某有得罪之处,还请燕兄说明。”
燕孤鸣:“然后呢。”
叶淮山:“……你和风姑娘是叶某的救命恩人,我想好好报答你们。也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曾经得罪过你,你告诉我,我也好向你道歉。”
燕孤鸣擡眼,浪人的目光比夜还深。
“救你的人是她,不是我。”
叶淮山看着他的目光,余下的话再难开口。
翌日,三人啃了点馒头,早早上路。
这回风天涯却没有走在最前面。
燕孤鸣是无论何时都走在风天涯身后一步的位置,所以风天涯慢了他自然也慢了。结果就变成叶淮山走在最前面。
风天涯眼睛看着路,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往前走。
天气很好,是秋日难得的晴空。山中风并不大,带着微微的凉意,对于赶路的武人来说,是再舒服不过的。
风天涯走着走着,拿手肘轻轻碰了碰燕孤鸣。
浪人也不张口,侧眼低下看了看她。
风天涯眉角一挑,向上看燕孤鸣,狡黠地笑。
燕孤鸣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鬼,脚下不停,眼睛瞄着她。
风天涯迅速看了看前面的叶淮山,小将军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情形。
她轻轻开口。
“还没有消气。”
燕孤鸣:“?”
风天涯抿着嘴看他,眉眼间全是笑意。
燕孤鸣一下子就懂了。
也对,她这般的修为,昨夜的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风天涯笑嘻嘻地看着他。
是不是还没有消气,那日在石阳谷,因为救他所以将你赶走了。
燕孤鸣被她盯得耳根发热,索性转过头不看她。
风天涯笑得缩了缩脖子,叶淮山注意到,转过身,风天涯又收敛的表情。
赶了一上午的路,他们来到南郡另一个主要城镇,辖城。
辖城要比泰来镇大许多,居住的人也要多很多。走在城镇中,处处可见繁华之景。
风天涯瞪大了眼睛,不放过任何一座酒楼茶肆。
走着走着,燕孤鸣停下脚步。
风天涯:“怎了?”
他看着叶淮山。
“银子。”
叶淮山:“……”
风天涯推了推叶淮山。
“银子银子,给蠢燕,让他去弄马。”
叶淮山从怀中取出银两,交给燕孤鸣。
“燕兄,这点钱真的不够买马……不然我与你一同想办法吧……”
燕孤鸣:“放到我怀里。”
叶淮山:“……”
风天涯笑道:“听他的哦,弄不来我们再一起笑他。”
燕孤鸣转头看了风天涯一眼,那目光就像是严厉的兄长在教导顽皮的妹妹。
叶淮山无法,只得将银两放到燕孤鸣怀中。
“你们两个随处走走,两个时辰后再此集合。”
风天涯:“好。”
燕孤鸣走后,风天涯看了看四周,对叶淮山道:“怎样,我们到处看看。”
叶淮山点点头,“风姑娘愿意,叶某自当奉陪。”
风天涯同叶淮山走在辖城的街道上,少女的眼睛张得圆溜溜的,四处乱看。
叶淮山走在她旁边,一路跟着。
对于叶淮山而言,辖城并没有值得注意之处。他生在京城,虽然十几岁时便随父亲来到边关,但是在安宁年份里,每到年关,皇帝宴请朝臣,也会将叶氏父子召回。
京城,皇宫,紫霄殿。
天下间最繁荣的地方,叶淮山早已领教,所以在他看来,对着一个简陋的斗笠摊发呆的风天涯,真的很难理解。
“风姑娘……你喜欢斗笠?”
风天涯拎起一个,“好尖。”
叶淮山:“……”
卖斗笠的是一个老翁,头发花白稀疏。
“老朽自己编的斗笠,结实得很。”
风天涯弹了弹,认同地点头,“是哦,果然很结实。”
老翁自己也带着一个斗笠,他仰着头看着叶淮山。
“这位公子,买一个给心上人吧。”
“老伯你误会了……”叶淮山一瞬间脸涨得通红,头手一起摆动,“你误会了,我我……”
“哈哈哈。”
风天涯看他的样子,笑得弯了腰。
她一笑,叶淮山俊脸更红了。
“哎呦乐死了……”风天涯指着叶淮山,“脸怎么这么红。”
“风姑娘……”
风天涯对老翁道:“老伯伯,他不是我心上人。我们也没有银子买斗笠。”
老翁听她说没钱买东西,也懒得再开口。
风天涯拽着叶淮山接着往前走。
叶淮山脸上余温未消,他听见风天涯说他不是她的心上人。
“风姑娘……”
“嗯?”
风天涯转过头,眼睛透亮地看着他。
叶淮山抿了抿嘴,“没什么……”
又走了一会,叶淮山开口道:
“风姑娘,燕兄是你的兄长?”
风天涯在一排铃铛面前,挨个听响。
“不是哦。”
叶淮山:“那……”
风天涯:“是我捡来的……”
叶淮山点点头。
风天涯挨个街道闲逛,心思完全在各种各样的摊位上,而叶淮山也不知在想什么,两人都没有发现与燕孤鸣约定的时间到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近半个时辰。
“啊……”风天涯拉着叶淮山往回跑,“坏了坏了。”
她心中有些急,因为她想起了上一次,她让燕孤鸣平白等在深山中。
那次燕孤鸣告诉她,没有下次了。
“糟了……”
风天涯跑到后来,竟不由自主地使上了轻功,叶淮山伤势初愈,哪里跟得上她,唤了几声没有反应后,便被甩开了。
街道上有不少的行人马车,风天涯行不快。她看看天色,丹田集气,脚下微微一顿,翻身跃上旁边的一座酒楼房顶。落在房檐上,便如同一只飞鸟一般,丝毫声音都没有。
她在各个房顶间快速行进,找了一条最近的路回去。
离得老远,她就看见燕孤鸣了。
高大的浪人靠着路边站着,旁边的树上拴着两匹黑马。
风天涯提起气力,连翻了两下,落在燕孤鸣面前。
她微微喘着气,声音小小的。
“蠢燕……师傅是不是晚啦……”
燕孤鸣本是闭目养神,听见风天涯来了,他睁开眼睛。
少女脸上还带着薄汗,身后没有叶淮山的影子。
燕孤鸣轻轻笑了笑。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