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天涯一吻过后,燕孤鸣喘息明显粗了许多,他想张口让风天涯离得远些。可是风天涯薄薄的嘴唇靠得太近,他嘴稍稍一动,便又贴在一起。
他枕的是右山人准备的硬竹板,一点向后的空间也没有,这么僵持着,燕孤鸣连喘息都不敢用力。
风天涯看出他的窘境,强憋着笑。
她发现,自从拨开浪人的那层硬壳,这个老男人实是非常的有趣。她觉得自己逗起他越来越顺手,因为她知道,燕孤鸣永远不会真的同她生气。
风天涯便是有这个自信。
“怎么样。”风天涯开口。
燕孤鸣的鼻息温热,带着属于男人的独有的阳刚,吐息在她的脸上,让她脸也跟着烫烫的。
风天涯心里一动,擡起身侧的手,轻轻贴在浪人的胸口。
那里还包着伤布,风天涯顺着伤口的位置一点点向下。
“这里是掌伤……”
她的手渐渐挪到燕孤鸣的腰上,浪人的腰坚实精劲。风天涯手横过来,摸了摸他腰上的伤口。
“这里是刀。”
少女的手就像一条滑嫩的小鱼,在燕孤鸣的身上游来游去,沿途却留一道滚烫。
浪人终于忍不了了。
他擡起手,搭在风天涯的手腕上。
“够了……别动了。”燕孤鸣开口,下颌微动,那坚硬的胡渣刮在风天涯的脸上,让她觉得更热了。
风天涯脑子里迷糊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那一页页的奇书,此时印象竟然是分外的清晰。
“蠢燕……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燕孤鸣:“我不知。”
风天涯抿了抿嘴,缓缓直起身。燕孤鸣看见她的脸红彤彤的,像是刚刚运转一遍周身真气一样,带着透亮的红。
风天涯扇了扇,小声道:“好热哦……”
燕孤鸣移开眼。
风天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对燕孤鸣道:“马上就要一个时辰了,我得走了。”
燕孤鸣又转过来看她。
“酒。”
风天涯脸一黑,撇嘴道:“酒酒酒,你就知道酒呢。等着吧。”她一摆手,走出屋子。
外面右山人又坐在刚刚的位置看书,见风天涯出来,赏眼看了一下,又转回去看书。风天涯嘻嘻一笑,冲他行了礼,道:“前辈,我走啦。”
“哼。”右山人冷哼一声作为答复。
风天涯离开右山人的小屋,并没有回对面去,而是直接下了山。现在时辰尚早,而且她身上还剩些银两,她想趁着这个时候去镇里给浪人把酒买了,晚上带过来。
风天涯下了山,发现这里离她找人的那条小河挨得很近,她顺着河道往下游走。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她来到香林镇口。
其实辗转来回,不过是过了短短的几天而已,但是现在再次站在香林镇口,风天涯心中也生出些惘若隔世的感觉。
也对,但凡经历了生离死别,人总是会通透一些。风天涯心想。
她掂量一下手中的碎银,朝着镇里走去。
樊珑丽珈的头颅已经取了下来,现在城门上只剩下那曾经吊着头颅的粗木棍。那么突兀地支在那里,却没有人去取下来。
也许是百姓不愿沾染晦气——天下人都听说过番疆祭司的名头,百姓心中,能通天贯地者,不管身属哪个阵营,总是会让人心生畏惧。祭司身死,谁知道那杆子有没有沾着怨气。
而也有可能,不取下来只是朝廷的命令。
风天涯觉得自己似乎不太了解叶淮山此人。若说他心狠,不像。他呆头呆脑在她面前示好的样子以及他正直豁达的脾性,实在不能同心狠手辣联系在一起。
但若说他心善,那更不像。他能对敌人百般折磨,也肯对自己人下狠心让他们去送死,这心怎能称得上是善。
比起叶淮山,酆都却更能让风天涯理解。
他虽然看起来总是蒙着一层纱,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但是风天涯觉得,即使掀开了那层纱,他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后来又一次,风天涯有机会同别人聊到这个,那人告诉她,她之所以能看懂酆都与燕孤鸣,是因为他们都是江湖人。
“而叶淮山身在朝堂,朝堂与江湖不同,你不懂也是正常。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一套,朝廷有朝廷的一套。但这规矩的界限也非是那般的清楚,不过,总有一些人喜欢死守自己的规矩,比如那个小将军,也比如说燕子。”
香林镇今日要比往常沉静不少,风天涯走在街上,发现路人皆是行色匆匆,极少有人在外面逗留。风天涯擡头看看日头,现下正该是街上热闹的时候,为何会是这样的情景。
“嗯……怎么回事。”
风天涯带着疑惑地走了一会,来到一间酒馆,她进去找到老板,道:“店家,给我打一坛酒,要好一些的。”
生意人见到客人总是很热情,那老板爽快道:“好叻,姑娘稍等。”他招呼着风天涯坐下,又叫酒童去后窖打酒。
风天涯坐下,看了看周围,堂内有几个食客。
不一会,酒童打好一坛子酒,捧着过来。店小二接过递给风天涯。
“姑娘,酒。”
风天涯将银子给他,顺口问道:“伙计,为何现在镇里的人这么少哦。”
店小二有些奇怪道:“姑娘是外地来的?”
风天涯点点头,“嗯。”
“难怪。”店小二道,“姑娘有所不知,前几天镇边大将军得胜,将那番疆祭司斩首示众,可谓大快人心!”
风天涯垂眸道:“然后呢。”
店小二道:“祭司在番疆是何等地位,据说得知消息后,番王震怒。北边本已有座城被番兵占着,现下更有人传番王要屠城报复呢!”
“瞎嚷嚷什么!”就在店小二兴致勃勃地讲解之时,旁边忽然传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风天涯转过头去,看见一个食客正对那店小二怒目而视。
“前线战事也是你等小儿可以胡乱评说的!”
那食客年岁四十左右,四四方方的国字脸,身材高大,衣着朴素。他端在手里的碗盛满了咸肉。看起来是吃到一半忍无可忍才开了口。
店小二被凶了一句,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他赔笑道:“这位大爷,真是对不住,打扰了打扰了。”
掌柜的见起了冲突,连忙过来圆场。他朝着店小二脑袋敲打过去。
“胡闹!还不快去做事!”
店小二低着头:“好好。”
风天涯转眼看向那食客,开口道:“怎么,他说错了?”
食客声音很粗,嗓门也大,一开口满堂人都听得见。“女人何谈国事!小姑娘莫要再问了!”
风天涯笑了笑,她余光一扫,看见这食客桌旁靠着一把粗剑。她道:“连一个江湖人都能问国事,我一个良民如何不能问哦。”
“啪!”食客猛地一拍桌子,“小姑娘你好大胆子!”
风天涯晃晃脖子,心说我什么也没有做呢。
掌柜的见事态越发剑拔弩张,连忙走过来,对风天涯小声道:“姑娘,酒已经打好了,你快些离开吧。”
风天涯扭头看他一眼,自语道:“算了,我去别处问好了。”
说完,她转身欲走。
“留步。”
就在她要出门之际,一道声音响起。风天涯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
在堂内角落的一张木桌边,坐着一个男子。男子眉目轻佻,隐约含着淡淡的邪气。他坐得也不老实,一脚踩在凳子上,胳膊垫着膝盖正在扒小小的坚果。
桌子上有满满的一堆坚果壳,还有一个酒壶。
他这一开口,满堂人全都看过去,众目注视下,他面不改色,直直地看向风天涯。
“美人,过来喝一杯,小爷就告诉你事情经过。”
风天涯挑眉。
这男子嘴角带笑,周身并没有兵器。但是风天涯却能感受到,这便是那种随时随地都可以杀人的江湖客。
风天涯走过去,到他对面坐下。
离得近了,风天涯发现,这男人的双眼亮的惊人。
她取过酒壶,也没拿杯子,揭开盖仰起头就往嘴里倒。大概半壶喝下,她将酒壶放回原处,对男子道:“说吧。”
男子较有兴致地看着风天涯喝完酒。
“在这世上,小爷最爱的,不过美人醉酒。”
“吼。”风天涯道,“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这点酒还喝不倒我。”她伸出手指头在桌子上敲了敲,催道:“快说。”
男子扯着脸皮,道:“那店小二说的没错,就是这回事。”
风天涯:“耍我哦。”
“哎,小爷从不骗女人。”
男子将腿放下,双手抱在胸前。他身形健硕,衣裳还穿得不伦不类,袖子挽起,胸口也敞开,黝黑的皮肤在暗暗的角落里更显坚实。
“他说的没错,只不过没有说完。”男子道,“番疆手中握有一座城,而中原手里有祭司的尸身还有毒首。对于中原来说,朝廷对那失手的城池一直耿耿于怀,多次想要派兵夺回来。而对于番人来说,大祭司是高乎一切的存在,她的尸首非常重要,番疆势在必得。”
风天涯:“要交换是么。”
男子轻轻一笑,道:“不是换,是赌。谁也不想放弃到手的利益,而谁都想把对方的东西纳入囊中。”
风天涯皱眉,“赌?怎么个赌法。”
男子冷冷一笑。
“烟雨坪,一战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