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的痛快,等琉璃夜转身朝山崖走去,风天涯立马从后面偷偷跟了上去。至于是担心琉璃夜会对右山人动手,还是担心他找蠢燕的麻烦,那就不得而知了。
琉璃夜身手高明,而且还是个行走夜间的暗中人,对他人气息尤为敏感,风天涯不敢托大,小心隐藏声息,与他离得很远。她在树林中远远看见琉璃夜步上山崖。右山人正在屋前的小石桌旁看书,见有人前来,拧着眉头道:“你是何人?”
琉璃夜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番,心想这个恐怕就是刚刚那小姑娘口中守门的老头了。他清了清嗓子,道:“前辈有礼,小……额,晚辈琉璃,来这寻个人,还望前辈行个方便。”
“嗯?”右山人捏着自己的小胡子,狐疑地看着琉璃夜。风天涯背地里藏着笑。这琉璃夜一身盖不住的痞气,一身市井穿着。深秋的天气里,他仗着自己真气护体,敞着怀,露出坚硬扎实的胸膛。如此人物若能入右山人的眼就怪了。
果然,右山人没瞧几眼便把头转了回去,厉声道:“此处非是你该来之地,你快些走吧。”
琉璃夜眼眉一沉,伸出拇指朝那小屋子比划两下,道:“我要见那屋里人,行个方便可好。”
右山人冷哼一声,“屋里人,你道屋里是什么人。”
琉璃夜:“自然是我认识的人。”
右山人侧眼看他,道:“他与你是何关系。”
琉璃夜顿了顿,眼睛看向一边,随口道:“嗯……是我兄弟。”
“哦?”右山人转过身子,“他是你兄长?”
“……”许是兄长这一称呼让琉璃夜一时接受不了,他撇着嘴,忍耐一般地点点头,“嗯,兄长。”
右山人哼道:“这倒是像了,都是一样的蛮人。”
“你!”琉璃夜瞪着眼睛,手一背后,那黑黝黝的琉璃片在他修长的手指尖转来转去。他舌头舔舔牙,暗自忍耐。
风天涯拾起身边的一块碎石,屏息凝视,以防琉璃夜出手。这浪人若是成心想动手,右山人倒下也就是一招的事。
可过了一会,暗器依旧没有出手,琉璃夜一边咬着牙一边好脾气地同右山人解释自己与燕孤鸣的“兄弟之情”。
“想不到还算是个守信之人。”风天涯诧异地看着他。
浪人黑着脸被右山人贬损半天,终于被同意进屋探望“兄长”,他抱着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右山人,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礼。
“……多谢前辈了。”
右山人摆摆手,捧着书离开。
风天涯看着独自留在山崖上的琉璃夜。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也没动静。风天涯有些奇怪,她往前走了走,看见琉璃夜对着那扇木门发呆。
“琉璃,进来吧。”
外面那么大的动静,燕孤鸣自然是听到了。琉璃夜一愣,随即不知想起什么,嗤笑一声推门而入。
燕孤鸣依旧躺在床上,琉璃夜看着他——一身的残破,满目的疮痍,那份虚弱让琉璃夜无比陌生。不过……这都不算什么。
“……你还活着。”琉璃夜挑挑眉,淡然道。
“嗯。”
琉璃夜走到床前,垂着眼眸看着燕孤鸣,道“你伤了数月了,再重的伤也该好了,为何会是现在这副样子。难不成旧伤未愈便又染新伤?”
燕孤鸣闭目养神,又淡淡地嗯了一声。
琉璃夜抱着手臂靠在墙边,懒洋洋道:“你怎么不问我是如何找到你的。”
燕孤鸣:“你是如何找到我。”
琉璃夜:“自然是有人带我来的。”
燕孤鸣这时才睁开眼睛,他冷眼看向琉璃夜:“谁带你来的。”
琉璃夜:“你救命恩人喽。”
“……”
燕孤鸣不语,琉璃夜接着道:“说来有缘,我也刚到此处不久,便见到了那个……嗯,她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琉璃夜舔着牙,对燕孤鸣道:“她叫什么。”
燕孤鸣未答他,反问道:“你为何会来这里。”
“……”琉璃夜的眼眸一瞬间阴沉下来,他冷冷道:“你觉得我会因何而来。”
燕孤鸣的声音平缓低沉,“琉璃,此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琉璃夜轻轻地念出这四个字,眼神飘忽不定,时而狠辣时而悲戚。燕孤鸣一直没有说话,琉璃夜终是叹了口气,道:“燕子,我以为你死了。”
燕孤鸣:“你现在也可以这样认为。”
“呵。”琉璃夜哼笑一声,道:“你可知,珑玉回头再去林中找不见你,回来时是何种心情。”
燕孤鸣:“……”
琉璃夜低声道:“她以为你死了。”
燕孤鸣:“我却不知你是这样愿意计较生死的人。”
琉璃夜笑道:“你生死如何,我倒是不在意。该做的事情我自然会做。但是……”他话锋一转,挑眉道:”我看的不重,不代表其他人看的也不重。”他话中意思燕孤鸣知晓,他道:“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你们姐弟二人并不亏欠于我。”
他左臂微微弯曲,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的动作仍然很慢,但是琉璃夜没有上前扶他。
燕孤鸣坐起,头微微低垂,几缕干枯的发丝垂到眼前,他侧过头,用那仅剩的一只眼睛淡然地看着琉璃夜,道:“我将话挑明,酆都之事,你不要插手。”
“哦?”
琉璃夜冷冷地看着燕孤鸣,道:“燕子,你要知晓一件事——并不是只有你跟他之间才有恩仇。”他抱着手臂,背过身道:“来此之前,珑玉同我说让我为你报仇。”
燕孤鸣:“……”
琉璃夜悠悠叹道:“女人啊,总是这般多愁善感,即使风情如她。”琉璃夜扯着嘴角,冷笑道:“我并没有告诉她——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未打算给你报仇。不过,酆都此人我却誓必杀之。”琉璃夜声音阴沉,冷然道:“你我是一种人,眼中只有自己的恩仇。你同他有仇,我亦同样。”
他放松身体,靠到身后的墙上,从怀中随手取出一样东西扔到床上。燕孤鸣并没有伸手拿,侧眼看了下,是一个小小的布囊。
“珑玉的尸囊,她让我放在酆都的尸体上,算她为你尽一份力。”
燕孤鸣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他目光移开的过程中,冷眼扫过窗角一处,蓦然静住了——窗角的位置,一个小小的洞口,平日里根本发现不到的地方,燕孤鸣也不知今日为何看得如此清晰。
一个圆溜溜的眼睛对着那小口,正冲自己眨着。
燕孤鸣:“……”
风天涯见燕孤鸣看到了自己,也不躲不避,把眼睛移开,嘴凑了上去。
她嘴唇一开一合,冲燕孤鸣无声地讲话——
【让他别多管闲事。】
燕孤鸣:“……”
他无言以对,琉璃夜并没有发现异状。他对燕孤鸣道:“我没有打算为你报仇,但是我答应了珑玉另外一件事。”
燕孤鸣看向他。
琉璃夜看了一眼燕孤鸣的断臂,淡淡道:“是不是握不了剑,你便打算放弃。”燕孤鸣漠然,他已经知道琉璃夜要说什么。
“呵。”琉璃夜轻笑一声,道:“燕子,你若放弃,握不住的就不止是剑了。”他说完便起身,看似要离开。
燕孤鸣终于开口:“你要做什么。”
琉璃夜:“做我应下的事。”
燕孤鸣:“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什么!?”琉璃夜猛然转身,目光狠戾地看着燕孤鸣。“是不需要你的血燕,还是不需要你的尊严!?”
愤然的话语,伴随着再也掩饰不住的煞气。这一股浓烈的气韵,让躲在屋外的风天涯身上背着的人醒过来了。
蝉岳刚刚苏醒,风天涯便知道到了。她怕琉璃夜察觉,一下子捂住了蝉岳的嘴。刀首睁开眼,下意识地想要出招挣脱,风天涯忙贴紧他,把手摆在嘴前比划,不时指指屋里,猛地摇头。
蝉岳见风天涯这样的举动,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配合地将嘴闭上了。他的身材太过高大,被风天涯推到屋后的地方。
屋里有人蝉岳自然知晓,他从未有过这样贴着墙角偷听人说话的经历,凝着眉觉得有些不妥。奈何他实在有要事想问风天涯,只要在这陪着她一起听。
风天涯将蝉岳赶走,自己又巴巴地往屋子里看。她冲燕孤鸣摆口型道——
【让他回去——别管闲事】
燕孤鸣有些无奈道:“别人要做什么,我管不着。”
他一句话,答了两个人。琉璃夜道:“我要做什么你的确管不到。还有,你伤若是好了可以回梅月居看看。”
风天涯瞪着燕孤鸣——【我不会让他动酆都!你看着办!】
不动酆都……燕孤鸣看懂她的意思,脸色有些阴沉。琉璃夜转身朝门口走,道:“我要走了,你安心养伤吧。”
燕孤鸣低沉道:“你不要动他。”
“嗯?”
燕孤鸣咬着牙,忍耐道:“酆都……你不要动他。”
琉璃夜眯起眼睛:“燕子,你伤糊涂了。”
燕孤鸣擡眼看着他。
“我只同你说这一句,你若不应,之后的事情我不同你保证。”
“什么?”
燕孤鸣沉声,一字一句。
“不要动酆都。”
琉璃夜也染了脾气,他勾着一边的嘴角,伸出舌头舔了舔牙。“小爷要动谁,还需别人的同意么。”他轻飘飘道:“蝉岳与他今日有一场决斗,他耗损巨大。今夜,小爷就要他的——”
就在琉璃夜说话当口,小屋的门豁然被推开,一道掌气径直劈向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