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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外面晴空万里,白花花的阳光肆无忌惮,穿过马路时,郁燃突然站定了,洛冰也疑惑地停下脚步。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前面停着台黑色沃尔沃,驾驶座上一只小博美趴在车窗边,舌头耷拉在外面,眼皮虚弱地半眨着,几乎昏过去。

    她吃了一惊,“公司同事的车都停在地下车库,这车主应该是来商业中心吃饭的,要不,我试试能不能找到他?”

    她拿手机拍了车牌号,准备去找商场物业帮忙寻人,郁燃制止道:“不用。”

    冬天温度不算高,狗狗在车里呆一顿饭的时间完全没问题,可今天阳光太好,密闭的小空间极易升温,犬类一身毛发,汗腺不发达,无法散热,呆久了很容易心率衰竭。

    看这奄奄一息的模样,至少被关了五六个小时,车主就是头野猪也该吃饱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多半是人没在附近。

    他大步走向办公楼,洛冰正一头雾水,便见他拎了个灭火器回来,照着副驾车窗两下猛砸,玻璃哗啦啦破成碎片。

    郁燃从里面打开车门,坐进去把博美捡到臂弯,轻轻抱了出来,小东西浑身瘫软,一动不动,他探了探呼吸,早已气若游丝,忙道:“你想办法找车主,我先送它去宠物医院。”

    洛冰连声答应,郁燃快步走向车库,忽然一个女声尖叫道:“偷狗贼,给老娘站住!”

    向晚晴跳下出租,披头散发,趿拉着拖鞋狂冲而来,一把夺过博美抱在怀里,满脸敌意地瞪着郁燃,洛冰扯住她胳膊,“晚晴,是个误会。”

    “别碰我,你跟他一路货色!”向晚晴一发脾气就释放群攻技能,猛地瞥见满地玻璃,更是怒火滔天,“你们砸我的车?”

    郁燃解释道:“事急从权,你的博美快要窒息了,修车费我……”

    “关你屁事!我就是要闷死它,回家烹狗肉!”

    郁燃气得七窍生烟,“宠物狗在法律上和人享受同等待遇,虐待宠物违反《联邦动物保护法》,最高判刑十四年……”

    “还当自己在美帝呢,智障!”向晚晴翻个大白眼,见博美情势不妙,跳上沃尔沃就打火开走。

    洛冰尴尬地咳了声,“她一向脑子不清楚,咱正常人不跟神经病计较。”

    郁燃一言不发,扭头就走,他腿长步大,盛怒之下,迈动频率也很高,洛冰追了两步没追上,望着他背影鬼使神差地说:“现在送医应该还来得及,你别担心。”

    冲口而出后又怔了怔,他担不担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情不自禁地偷笑了声,看一向盛气凌人的小老板被别人噎得哑口无言,真有点罪恶的小开心啊!

    **

    格珲办公室,洛冰言简意赅地汇报了处理方案:降职调岗并通报批评、引入EAP服务做情绪疏导。

    格珲从不曾小看这位得力下属,可一顿饭功夫就搞定郁燃,还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沉吟道:“EAP?需要动这么大手笔?”

    “孕妇状态不稳定,得做长期疏导。而且,您说得对,郁总手段激进,会给员工造成压力,引入EAP可以优化工作情绪。”

    洛冰把郁燃这尊佛借来用了用,又补充道,“我做了测算,不会超预算,我也会自行去协调专家资源,保证不给集团添麻烦。”

    话说到这份儿上,格珲也不好再驳回,毕竟是他强烈要求不准开章佳丽的,“行,那你处理吧……等等,降职调岗没问题,通报批评就算了,毕竟是孕妇,给她留点儿面子,也显得郁总大肚能容。”

    洛冰盯着脚尖,静默片刻,“既然做了惩戒,就没必要遮遮掩掩,通报批评是少不了的,这是一种表态。”

    她没这么执拗,肯定是郁燃的意思,格珲叹道:“至刚则易折,过盛则人远。郁总年纪轻,是非太过分明,做事容易走极端,你都不知道劝着点儿?好好帮他经营下口碑吧,舆论意志无坚不摧,给员工们留点余地。”也少给我找点麻烦。

    郁燃殚精竭虑,宵衣旰食,每天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改善混乱的现状,带企业走向新生,这些都没人看见,就整天琢磨他是不是情商不够高,人缘不够好?

    洛冰失声一笑,抬头淡淡道:“我不觉得这算什么大问题。相比一个只知道和稀泥的老油条,孱弱的第二事业部,更需要一个雷厉风行、奖惩分明的强势总经理,这样的领导,才称得上主心骨、顶梁柱!”

    格珲双眼一眯,视线正好撞上她的目光,大咧咧、坦荡荡,固执强硬、不由分说,一霎间,他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旧时光,这才是洛冰该有的模样。

    沉默地胶着了若干时候,格珲缓缓笑道:“学会回护领导了,有进步,去吧。”

    **

    处罚通告发出来,章佳丽反倒松了口气,苦苦等候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了地。

    她被削掉部门管理权,调到比较清闲的后勤支持岗,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丰厚的绩效奖金,她庆幸保住饭碗的同时,又不免因收入减少而伤感。

    “你如今的身体状态,实在没法负荷项目组的工作量,公司也是为你和宝宝的健康着想。”洛冰劝道,“别灰心,你至少没有脱离职场,生完孩子奋起直追,比辞职后重新开始要容易得多。”

    “嗯,我明白,这次真要谢谢你了。”

    章佳丽有点心虚,声音很小,她绕过洛冰直接去找格珲求助,明摆着对人家不信任。

    洛冰倒没生芥蒂,毕竟自己是咸鱼嘛,没信心很正常,她坦然笑道:“不客气,这是郁总和人力资源部共同做的决定。事实上,我更担心另一件事,你的家庭关系如何,按道理和公司无关,但既然影响了工作,我们就必须介入,否则,我怕你之后还会陷入同样的困境。”

    章佳丽眼睛一红,无数辛酸涌上心头,她嗓子一窒,低声说:“我会处理好的。”

    “不要怕,公司会帮你。”洛冰温和地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背,“职场妈妈都会面临协调家庭与事业的大难题,公司特意聘请了专业心理咨询师,给你做一对一疏导,帮你顺利渡过困难期。”

    家里那堆乱麻,自己都处理不好,咨询师作为外人又能提供多少帮助?

    不过公司总归是好意,章佳丽随口说:“有劳费心,我会好好配合的。”

    “佳丽,咨询师只是辅助,想彻底脱离苦海,你只能自救。”洛冰看出了她的敷衍,“现在的生活,真是你想要的吗?你准备就这样过一辈子?”

    章佳丽无言以对,默默地垂低眼睑,眼睫却止不住地轻颤着,脑海中把“自救”两个字过了一遍又一遍。

    **

    下班前,洛冰见缝插针地向郁燃汇报了培训方案,方案无可挑剔,可以立刻付诸执行。

    郁燃第一次为她感到惋惜,有智商,有才能,这么日复一日荒废光阴着实浪费了。

    他把薛彦叫来办公室,“入职时给你整的业务资料,发一份给洛冰,让她月底前看完交总结。”

    薛彦双臂往办公桌一撑,俯身跟他平视,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想把她往你的白月光方向培养?”

    郁燃忽略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得了吧,萤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我只是不想被人拖后腿。”

    啧,这么美的大姑娘,说人家是萤火虫。

    薛彦都懒得理他,母胎solo二十年,真是怪不得别人。

    洛冰接到任务,当局者迷。虽然薛彦说领导是要培养她,但她自己总觉得像是因为章佳丽的处理决定挟私报复。毕竟,HRBP是要对业务有所涉猎,可没必要了解得这么深入啊。

    不管哪种,好好做功课总没错。

    她小心地收好资料,又加班寻找合适的EAP服务机构,回家已近十点,在电梯里跟向晚晴狭路相逢,她眼睛红肿,妆也花了,萎靡不振的,跟中午掐腰叫嚣的泼妇判若两人。

    洛冰吓了一跳,“嘿,你怎么了?”

    “甜甜圈没救活。”

    向晚晴生无可恋,把脑袋对着电梯壁一磕一磕又一磕,恨不得自己也原地去世,“都怪我,我昨天应酬喝醉了,被助理送回来就闷头睡觉,把它在车里关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它本来就有胃病,又闷又饿又怕,突发急性胃炎死了!”

    洛冰想起小博美的可怜模样,心下颇不是滋味,想骂向晚晴几句,看她痛不欲生的表情又咽了回去,两人并排站着,没再多说。

    孟诗琪留了晚饭,洛冰草草吃过便去洗澡,洗了澡直接把自己扔上床,今天实在强度太高,累得快瘫了,一沾枕头就连手指都懒得动。

    将睡未睡之际,意识越来越模糊,骤然一声尖叫撕破清夜,拔地而起,洛冰震颤着惊醒,一身冷汗。

    她惊魂甫定,灵台渐渐清明,跟着又听到一声嚎叫,中气十足,尖锐又漫长,是隔壁的向晚晴。

    洛冰翻来覆去,始终不见消停,她不由得心头火起,裹紧睡衣跳下床,气势汹汹地去隔壁敲门。

    敲了十几下门才打开,向晚晴浑身酒气,头发披在脸上,像个女鬼,厉声质问道:“干什么?!”

    干什么你心里没数?洛冰忍着怒气说:“大晚上的,安静点儿,别扰民。”

    “甜甜圈死了,我男人因为它死了要跟我分手,我失恋了,在他眼里我连狗都不如,我这么痛苦,都不能发泄一下吗?你有没有同情心,你是不是人?”

    “谁让你失恋你折腾谁去,别在我这儿撒泼,再吵闹我就报警了……”

    向晚晴理也不理,“嘭”地一甩门,门扇差点没拍到洛冰鼻梁上,她心中不断默念“杀人犯法”,总算忍住了回家摸菜刀的冲动,一会儿又后悔中午不该取笑郁燃吃瘪,现世报来得可真快。

    在门外等了两分钟,向晚晴安安静静,没再作妖,她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房睡觉,哪知刚睡下没几秒,隔壁又是一阵高低起伏的尖叫声,音色高亢,情绪饱满,耳塞都挡不住这魔音。

    洛冰连连捶床,恨不得把那泼妇撕碎了嚼着吃,气了一会儿无济于事,只得起身穿衣服。

    孟诗琪也被吵醒了,茫然地在客厅转圈圈,不知该如何去找邻居谈判。

    这孩子明天还要做转正述职呢,这造的什么孽?洛冰把她推回卧室,“你先睡觉,我去解决。”

    披了大衣,全副武装,又去隔壁敲门,再敲也不开,她就上脚踹。

    连踹四下后,向晚晴那张充满戾气的脑袋出现了,正要开口骂人,洛冰一把揪住她领口,“失恋是吧?走走走,姑奶奶陪你去酒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