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章:大刀阔斧】
第二天一早,白天蓝和孙无虑前后脚出门,去对面的天骄总部参加总裁室会议。
会议上,何亚平手下的财务经理王梦云仔细分析了上半年的财报,公司整体营业收入和净利润的曲线涨势都非常喜人,唯有通用业务原本要死不活的利润率曲线与众不同地往下走,虽然只降了两个点,但也异常突兀。
全国通用业务总监彭晓杰颇为尴尬,解释道:“不是兄弟们不努力,真是行情不行。渠道管控成本越来越高,价格也越来越透明,大家都打价格战,你不让利根本没办法。”
唐尧笑道:“你的上一任总监郑方舟在的时候,为什么利润率那么好看?”
彭晓杰唉的一声:“别看他挂着通用业务总监的名号,其实路子野得很,基本什么都做,客户要啥都能给弄来,我们许多奇奇怪怪的上游供应商都是他签的,利润率也是靠拆东墙补西墙硬生生拉上去的,他一贯这样,啥东西在他手里都能变成生意。”
何亚平奇道:“既然这一招好使,你为什么不多学学?完全可以当典型榜样来推广嘛。”
白天蓝听了这书生意气的话不禁失笑。
她跟随郑方舟四年多,于他性情颇有所知,此人看似和光同尘,清心寡欲,实则野心勃勃,敢想敢做,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很多钻空子、打擦边球的办法都是跟他学的,而她学来的肯定也只是冰山一角,水面以下那些更黑暗更危险的,她看不到也猜不透,这些藏在灰色地带走钢丝的玩法,既要看天分也要看胆量,一个踩空就彻底玩完,且不说彭晓杰想不想做、敢不敢做,就算做了他也不敢拿在台面上说啊。
彭晓杰也是一脸无奈地看着何亚平,心想何总怎么听不懂弦外音呢?
唐尧笑着打了句圆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工作方式,不必强求。”紧跟着话锋一转,“但是,通用业务的利润率的确是个问题,甚至是个拖上市进度后腿的大问题!目前公司正在进行增资扩股,每一家拟引进的资本机构都会问这个老大难怎么解决,我想来想去,有些事宜早不宜迟,通用业务改革应该立即启动!”
彭晓杰面露为难,这个议题之前唐尧提起过好几次,但他一直忙于奔波,无暇做方案,一拖再拖导致现在交不出答卷。
唐尧看出了他的窘迫,微笑道:“我知道你手头工作忙,日常运转也的确不能耽搁,你继续主持大局,把小白抽出来,专门负责改革策划和执行推进。”
彭晓杰愕然,一时间忐忑无比,他拿不准这安排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只是为了业务改革还是为了架空他?
还没等他开口试探,海宁已经淡淡道:“通用业务利润不断下降,的确应该调整,销售部和市场部的合作也该换个模式,现在这样资源利用率太低,我建议把薛文婷配给小白做帮手,好好研究一下以后两个部门该怎么打配合。”上次唐尧那个见鬼的提议给他惹了无数麻烦,奇葩需求像山一般差点把他埋了,现在他必须把这包袱甩出去并适度回击。
白天蓝见海宁主动要求改革,不禁想起孙无虑前一晚的话,脑袋转了个非常微小的角度看他,正好撞见他一眨左眼,目光中充满狡黠。她明白了,之前的“以攻为守”只是开始,接下来才到重头戏。
唐尧倒是好说话:“没问题,探索新模式自然需要市场部的同事贡献智慧。另外,除了通用业务和市场推广之外,项目业务可能也需要调整,让小乔也加入改革小组吧,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把运营效率提高提高再提高!”
彭晓杰一听是全盘改动,并非只针对他,瞬间放了心,反而何亚平忧心忡忡,孙无虑好不容易才站稳,正应该是扎实打根基的时候,现在这么大刀阔斧地改,只怕会让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再次震荡。
他刚说出自己的顾虑,唐尧便不以为然地笑道:“任何变革都免不了动荡,但适当的动荡可以激发大家的积极性,而且通用业务利润率真的不好看,肯定会拉慢上市节奏。”
何亚平沉吟道:“上市要求实际控制人三年内不曾发生变更,咱们刚变更的控制人,上市再早也要到两年多后,既然两年多都能等,再多等等又能如何?更何况,上市本来就是持久工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两三年后能IPO已经算进展顺利了。”
唐尧据理力争:“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是大方向的问题,这块业务不赶紧改,以后只会越来越棘手,最严重的后果就是连优质业务一起拖死!”
海宁急于改变部门合作模式,也劝道:“何总,业务方面唐总最有发言权,我们应该相信他的专业能力,而且,早晚都要做的事,自然是早做早好,至少还留有充分的时间来收拾局面。”
叶同、韩思菁事不关己,隔岸观火,彭晓杰、白天蓝级别不够,知趣地不插话,孙无虑任由唐尧、海宁合战何亚平,自己一言不发,垂眉顺目地装乖巧。最终,何亚平双拳难敌四手,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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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小组迅速启动,白天蓝身为主心骨,时刻谨记唐尧那句话:目标只有一个,提高效率!
所以,她没有预设立场,也没有刻意针对谁,而是完全客观地通过分析数据来制定方案,通用业务是她老本行,目前也还在兼着华北大区经理,做起来得心应手,对刚踏入门槛的项目业务也有些心得,但对销售市场两部门的整体合作模式和效果不甚了解,这一部分短板便由乔喻华、薛文婷提供的资料和思路来补齐。
做到人员编制调整的时候,因为要测算薪酬成本,她向唐尧申请人力资源介入,上面直接把雷厉风行的薛彦钊派下来,两人很快就探索出了最合适的方案。
白天蓝把整体方案修改了三次,自觉已没有可完善的空间,这才提交给唐尧,唐尧把过关后,提交给了总裁室。
这次会议除了总裁室领导班子外,彭晓杰、薛彦钊、乔喻华、薛文婷也作为相关人员列席,主讲人白天蓝花了一个小时,剖析了最严重的三个问题后,给出相应的解决方案。
首先,项目业务存在的主要问题是资源分布不均,司龄长的老销售们把客户全部攥在手里,随便混混就能出业绩,新人没有机会施展拳脚。解决办法就是建立公海制度,定期考核每个客户的跟进程度,跟进不到位的就放入公海,让没有项目的新人去竞争,谁能取得进展就归谁,这样既能让客户资源被有效利用,又能激励新人的进取心,给他们以发挥空间,一举两得。
其次,通用业务主要存在两个问题。一是员工层级多,所以管理成本高,执行效率低,解决办法是扁平化管理,撤销省级经理级别,减少销售代表的编制,扩大核心城市主管管辖范围,并直接向大区经理汇报。二是渠道层级多,层层剥皮层层让利,最终公司就只能赚取辛苦钱,解决办法就是品牌知名度高的电子产品,如苹果系列,由公司建立生活体验馆直接供货,统一管理,进而形成自有的智能生活馆品牌。
再次,市场部与销售部合作模式的问题,主要在于本末倒置。由市场部统一划拨预算到每个销售部门、再根据实际需求进行调整的方式流程繁琐,效率低下,解决办法是财务部把预算直接划拨到销售部,需要推广时,销售部根据费用预算和活动要求向市场部申请人员支持即可,市场人员实行责任制,通过推广效果进行绩效考核。
随着PPT越来越深入,彭晓杰的脸也越来越黑,何亚平、韩思菁表情凝重而忧虑,海宁更是怒容满面,他支持改革是希望借此机会处理掉遗留问题,顺便再争取点其他权利,为此还专门把手下的主管薛文婷安插进来,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
现在他手里能掌握的费用有两块,一块是集团整体品牌公关的,一块就是市场推广的,都是划拨到市场部,销售部门想要多点推广预算就不得不来找他打点关系,一来能得实际利益,二来也能拉拢一些人培养点势力。
以后真要直接划去销售部,连市场人员的考核都由销售部来定,那么所有话语权都会捏到唐尧手里,对他而言无异于釜底抽薪。虽说品牌公关费用还是归他管控,可这能有几个钱?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把这次改革搅黄,当然无论能不能搅黄他都要把薛文婷先开掉!
白天蓝自然知道这套方案对他们是多大的冲击,自个儿心里也是忐忑无比,但既然站到了台上,她也只能对所有异样的目光和情绪视而不见,坚持把所有内容认真讲完后,才微微颔首征求意见:“请各位领导指教。”
没有人开口,偌大的会议室沉寂得只剩下呼吸声,白天蓝继续微笑着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各个参会者,虽然依旧没人说话。
孙无虑示意她坐下,笑道:“这方案可行么,大家议一议嘛。”
唐尧担任销售VP的同时兼着项目业务的总监,见领导发问,便率先做自我批评:“项目线索闲置的问题是沉疴痼疾,的确造成了不少资源的浪费和年轻人才的流失,主要责任在我,以前重视程度不够。我觉得公海制度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会后我会安排下去,三个月后汇报成果。”
他的支持属于意料之中,所以并没有缓解白天蓝的紧张,她和孙无虑不约而同地看向彭晓杰,项目业务负责人已表完态,轮他了。
彭晓杰在听的过程中就把利弊分析了个透彻,这么做当然会对效率有极大的提高,但同时架构扁平化、人员缩减意味着他手里可调度的资源会随之变少,而且这么大的动作肯定会引起下属的剧烈反弹,他不知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摆平,弄不好自己都会被人搞掉。虽然和顶头上司唐尧唱反调可能会影响以后的发展,但出于维护当前利益的考虑,他还是硬着头皮提出反对意见,用的主要借口就是上次何亚平说的“担心引起局面震荡”。
韩思菁趁着这个机会,附和道:“彭总说的有理。而且省级经理不是两个三个,是二三十个,单说解雇赔偿,就是好大一笔支出,今年的人力资源规划里,我们没有做这笔预算,钱从哪里出,也是个问题。”
薛彦钊笑道:“人力资源规划里是没有这笔裁员补偿预算,但用他们下半年的薪酬预算来补这个缺口就刚刚好。”
韩思菁不动声色看了看他,一笑之后不再多说。
白天蓝笑道:“韩总,彭总,我插一句做个解释,撤销省级经理岗位并不意味着把他们全部辞退,执行方案里有提过,他们会被并入项目业务部,从公海里获取线索,就此转行项目销售,这对很多做通用业务的同事而言其实是件好事。”
彭晓杰冷冷道:“就算省级经理可以转岗,那些被缩编的基层销售代表呢?他们难道也全都可以转做项目?”
白天蓝一怔,缓缓摇头:“编制有限,竞争上岗。”
韩思菁笑道:“所以还是会有一批人被辞退?”
白天蓝点头:“是。”
旁观的海宁总算压下了怒气,淡淡道:“这不行,我们好歹也是以人文本的大企业,这么大规模地裁员,社会影响太坏,公司口碑和形象会一落千丈,竞争对手再点点火,咱们估计要上好几天财经头条。”
这话有几分道理,商业竞争中大家都是见缝插针,盯对方跟盯贼似的,有点风吹草动就火上浇油,被公关战骂臭搞垮的企业不算少数。但这也要分情况,比如裁员这事,家家都干,干起来也都不手软,谁会傻得抓大家共同的辫子来大做文章?
他又混淆了一会儿视听,才把话题转到市场部头上:“至于把推广费用直接划拨到各销售部门的事,不太可行,市场部对每个部门的推广节奏是有整体规划的,一旦分散下去我们就无法统一管理,很容易产生每个部门发展不平衡的状况。责任制就更行不通了,只看对销售部的支持程度来进行绩效考核,维度太单一,不利于员工成长。”
白天蓝笑道:“我先解释责任制的问题,这个与整体品牌公关工作没关系,只在配合销售部进行推广时才有效,那么考核当然是看推广效果,或者您有其他更好的思路?至于您说的整体规划的问题,恕我直言,现在效率低就是因为市场部的整体规划,实际上客户所处行业不同、规模不同、单子类型不同,所需要的支持也是不尽相同的,根本无法一刀切,也无法提前预判,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主权下放到每个部门,拿多少预算,相应地完成多少指标,至于预算怎么使用,让他们根据需要自行安排就行。”
海宁对销售业务着实不了解,纠结于这一点当然辩不过白天蓝,于是他换了个思路,开始讲市场专业知识,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小白,你可能不懂品牌市场,渠道建设、推广活动管理甚至包括你说的智能生活体验馆都属于品牌建设的一部分,这些东西只有统一输出才能在消费者心中形成清晰的品牌定位,这是品牌识别系统的基础。一旦各自为政,缺少统一口径,最后只会扰乱消费者心智,让他们无所适从,这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他科班出身,从事市场工作多年,已有相当的积累,这段话正好是品牌建设的精髓所在,极具说服力,白天蓝没有找到漏洞,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
唐尧见状笑道:“海总说的有理,果然是做品牌的高手。不过你可能不懂业务运作,和品牌建设根本不是一回事,品牌定位要求清晰明确,但销售却要求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咱们给客户提供的服务不是某一个产品,而是集成后的解决方案,东家的服务器西家的存储器,这次AB组合下次AC组合,你告诉我,这怎么达成统一口径?”
白天蓝暗叫惭愧,她因为要找对方话里的破绽而过分专注,结果反倒被带偏了思路,幸好背后还有精明强干又思维缜密的唐尧兜着。
因为唐尧的出手,海宁果然语塞,但他依旧不肯放弃自己的立场,另辟蹊径地表示责任制不利于市场部内部凝聚,何亚平不愿再听无谓的争执,冷声道:“市场部怎么和销售部合作是小事,关键在于通用业务改革的问题,动作太大,后果难以评估,我不建议这么快就实施。”
韩思菁和海宁正准备表示赞同,唐尧已经冷笑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等到通用业务尾大不掉烂到根子里的时候,问题只会比现在多一千倍、一万倍,那时面临怕不只是动荡,而是散伙!”
何亚平冷冷道:“好好说话,不要危言耸听。”
唐尧怒道:“谁他丨妈有功夫危言耸听?你们当然可以好好坐着好好说话,我是销售第一责任人,对公司整体营收和利润率负责,通用业务的问题不解决,将来把整个公司拖垮,到时候最先滚蛋的是我!”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作为销售VP,利润率出问题当然是他最着急,所以何亚平虽然不满他的态度,却也没有反驳,只是转头看向从未表过态的叶同,问他的意思。
这次改革对象主要是销售部的通用业务,其次是市场部,和技术部基本没什么关系,叶同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头搞开发,对这个问题不怎么上心,但大改革会引起动荡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公司动荡对他又没什么好处,他略微想了想,笑道:“我也觉得暂时不适合大动作。”
何亚平得到一票支持,但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喜悦的神色,脸上依旧挂满担忧,因为他也知道,从长远来看这次改革是利大于弊的。他艰难地权衡着,无法抉择,又转头看孙无虑,他这小老板从头到尾就开了个场,然后就一直静悄悄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无虑察觉到他的目光,知道是问自己的意思,不禁冲他一笑,试探着说:“我觉得,唐总说的很有道理啊。”
这无所谓的表情和不经心的措辞把何亚平气得火冒三丈,让你发表意见谁叫你粗暴地站队了?你说唐尧说的很有道理,不就是说我没道理?他一拍桌子,质问道:“为什么?”
拍桌声音不算大,但孙无虑还是吓得一缩,可怜巴巴地解释道:“我跟唐总一样着急嘛,利润率再降下去,公司要死不活,他收拾包袱走人,员工和群众也要骂我啊。再说,这块业务拖慢了整体发展速度,上市无限延缓,在座的各位分红会越来越少,薪酬福利会越来越差,难道你们就不着急?”罢了又急忙笑道,“当然何总是不着急的,何总两袖清风,清正廉明,视金钱如粪土。”
何亚平瞪他一眼,不过心里总算舒服了些,他自问担得起“两袖清风、清正廉明”这八个字的评价。
可其他人却耸然动容,他们手里都握有天骄的股票,并定期享受分红,业务整体发展缓慢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可把眼前到手的利益让出去却更让人痛苦,要怎么样才能二者得兼?大家各怀心事,一时间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孙无虑把所有人都环顾一遍,笑道:“如果都没意见,那么就照此执行?”
彭晓杰苦笑,何亚平和海宁却异口同声地说:“稍等。”
海宁见有人出马,立刻打住,何亚平心中继续艰难权衡,最后重重叹一口气,说道:“改是需要改,但不能太激烈,我建议给大家几天时间研究一下这个方案,改革小组也再去探索一下有没有温和一些的办法,争取在改革的同时保证平稳过渡。”
彭晓杰连连点头:“对对对,大刀阔斧是应该的,但这斧子尽量别太狠,不然一下子要把不少人刺激得疯掉。”
孙无虑看向唐尧,与他飞快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笑道:“那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各位辛苦了。唐总小白留下,咱们商量一下方案的修正方向。”
唐尧按兵不动,白天蓝却礼貌地站起身,目送总裁室的大佬们离开,何亚平临走前又特意叮嘱她凡事求稳、切莫激进,白天蓝忙不叠地答应。
会议室只剩下三个人,彼此对视,都是无奈一笑。唐尧刚才的怒气已如烟消云散,他随便往椅背上懒懒一靠,放松了修长的手脚,笑道:“不好搞啊。”
孙无虑把会务助理准备的水果送到他面前,又给他和白天蓝分别倒了杯水,笑道:“二位辛苦了,辛苦了。”
唐尧笑道:“我有什么辛苦的?方案都是小白他们做的,说真的,这方案还真就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利器,不过也正因为太犀利,推行起来注定障碍重重。”
孙无虑笑道:“那就再想办法包装一下,换汤不换药。”
唐尧呵的一声,伸手拍拍白天蓝的肩膀:“任重而道远,你加油!”
白天蓝笑道:“能给领导们分忧,那是我的荣幸啊,属下一定再接再厉!”
孙无虑奇道:“薛文婷,没给你使什么绊子?”
白天蓝一笑摇头:“没有,她很敬业,也很客观。”其实,一开始薛文婷的确记着海宁的嘱咐,一言一语都在维护市场部的利益,也产生了一点小摩擦,但见其他两个人毫无私心,全力做事,不知不觉中也就放下了偏见。
孙无虑和唐尧一听这话,就知道那姑娘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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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文婷的确不好过,会议一结束就被海宁叫去办公室,他塞了满肚子火无处发泄,冷冷问道:“把市场部的推广费用管理权拿去给销售部,把市场部员工的考核权划归销售部,这就是你参与策划的改革方案?”
薛文婷明白这个方案伤害了顶头上司的利益,并为此忐忑了许久,可事到如今,逃也逃不到哪里去,她定了定神,笑道:“不是把咱们部门的考核权划归销售部,只是说在协助他们推广的时候……”
“不用解释,我听得懂意思。”海宁顾及着风度,强压脾气,“我只问你一句,你明白我为什么让你参与改革小组吗?”
薛文婷自然明白,她是代表市场部去的,站的是市场部立场。她最初也以为这次所谓的改革是一场针对市场部的阴谋,所以打定主意要据理力争。
可她错了,改革就是改革,一切只为提升效率,市场部利益当然受损了,但这点损失和通用业务部的壮士断腕相比什么都算不上,为了公司的可持久发展,销售部可以做出牺牲,为什么市场部就不可以?可这话她不能直说,所以只能垂头沉默。
海宁心烦意乱,但总算忍住了没有口出恶言,摆手道:“没事了,你去忙吧。”
薛文婷嗯了一声,转身走出来,心里也如一团乱麻,领导已经得罪,饭碗应该是保不住了,就算能保住以后估计也得常穿小鞋,实在不行辞职算了,反正海宁抓权抓得紧,平时只让下面的人做些执行性的基础事务,也得不到什么锻炼机会。
可天骄薪酬福利优厚,大公司说出去也体面,估计很难找到更好的了。她拿不定主意,失魂落魄地走回工位。
办公室里的海宁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把她开掉,想来想去又苦笑起来,白天蓝销售出身,职位已经做到分公司副总,乔喻华是跟了唐尧多年的资深秘书,早已修炼成精,让薛文婷去跟她们抢话语权,也着实委屈她了,不应该求全责备。
他顺手挂起电话,给薛文婷打了过去,淡淡说道:“这事告一段落,下面的方案修正我们不参与,你回归岗位,继续本职工作。”
薛文婷一愣,反应过来这是领导给她吃定心丸后,忙笑道:“好。”
她的心结基本解开了,可海宁却仍然心神不定,看孙无虑和唐尧的架势,这次改革是志在必行,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了从他手里分权,故意折腾出这么大的动作来掩人耳目?还是本就意在改革,然后顺手从市场部分权?
但无论哪种都于他不利,他必须得想点办法,绝不能坐以待毙。
【新章:聚众逼宫】
尽管一再要求会议内容保密,公司决定对通用业务动手的事情还是很快飞了出去,并传遍了整个业务线,所有人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那一刀会不会砍到自己头上,其中又属传言要被全部裁撤的省级经理们最为不安,有几个性子急的已经飞回江城,四处拜访打探消息。
崔腾飞等几个华南大区的省级经理直接越级找到彭晓杰那里,万分激动地讨要说法,彭晓杰灵机一动,鼓动他们闹一闹,示示威,让总裁室看到大家的抵触情绪,指不定能就此改变主意。所以,他没有任何隐瞒,忧心忡忡地把方案全盘道出,尤其强调了裁撤省级经理那一部分。
崔腾飞更加激动地请彭晓杰为他们做主,彭晓杰真诚地表示自己会去争取,但话语权不多,不敢保证结果,崔腾飞等人只得忐忑又愤怒地离开,在他们眼里,公司就是薄情寡义,过河拆桥,用得上的时候就利诱哄骗,用完就毫不犹豫地斩杀祭刀。
白天蓝手下的东州省级经理郭宇飞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并打电话给她,旁敲侧击地询问上面到底是怎么决定的,现在人心动荡,需要安抚。
白天蓝笑道:“凡事不要想太多,记得一句话就行,只要员工业绩好,公司就绝不会亏待他。现在的天骄如同一艘早已驶入正轨的巨轮,所有业务都在正常运转,就算有点小变革,也不会有什么大动荡。去年老板刚来的时候,你们也在担心动荡,实际上还不是一切如常?”
郭宇飞明白了她的意思,公司的确要变革,但会掌握分寸,这是一颗定心丸,也是一剂预防针。他业绩优异,心态也颇为积极,改革革的是废物,他怕什么?他挂断电话,开始去揣摩接下来的改革手段,并为之提前准备。
白天蓝继续修正方案,孙无虑那句“换汤不换药”给了她启发,她已经想到如何解决市场部不肯让权的问题,既然海宁不愿意把市场推广费用的调度权划归销售部,那么就把这笔费用彻底砍掉,让销售部换个名目直接申请预算。
她把这个思路汇报给孙无虑、唐尧,孙无虑哈哈笑道:“还真是换汤不换药。”
唐尧笑道:“何总对费用卡得很严,重新设立名目他不会答应的。我们直接申请提高招待费额度就好,少了市场部这个环节,推广费用只要原来的一半就能达到同等效果,肉眼可见的降低成本,谁都没理由反驳。”
三人正议论着,乔喻华敲了敲会议室的门,得到许可后走进来,白皙的脸上略显忧急:“老板、唐总,出了点事情,五个省级经理说要带着手下所有主管和销售代表一起辞职,何总压不住了。”
白天蓝心头一跳,孙无虑尚未开口,唐尧便接过了话:“带头的是谁?具体什么诉求?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乔喻华简明扼要地回道:“崔腾飞,就是用辞职逼公司承诺不改革,何总不肯答应,两边闹僵了。”
“反了天了!”唐尧怒上眉梢,站起来阔步走出会议室。
白天蓝颇为担忧,目光也不由自主跟着唐尧出去,孙无虑笑道:“你要是担心就去看看,顺便也学学他怎么处理这种事。”
白天蓝一笑:“不了,我们还是继续研究怎么调整方案吧。”
孙无虑略显沮丧:“看来,的确要徐徐图之。”
白天蓝笑道:“我倒是想了个办法,可以立即实施,也能保持大局面的安稳。”
孙无虑顿时两眼放光,但只听了两句,光芒就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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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腾飞、高宇等人听到了改革风声,决定先下手为强,一大早就拿着名字签得密密麻麻的集体辞职表来找唐尧签字,得知唐尧在开会后,又气势汹汹地来人力资源部办手续,负责劳动关系的小专员见了这阵势,吓得面如土色,韩思菁正好休假,薛彦钊就接待了他们。
崔腾飞表示,与其被开,不如自己走,还给公司省一笔遣散费,不过,团队都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他舍不得,所以要带着一起走。其他四个人也是同一说法,逼着薛彦钊批量办理辞职手续。
薛彦钊当然知道这看似找事的架势其实是为了谈判,他把他们请到会议室,奉上水果茶水,好言好语地商量,总算问出了诉求。他们声称通用业务运转正常,利润率下降是意外,希望公司可以保证让这一块业务维持现状。
这事薛彦钊做不了决定,崔腾飞也不给去请示的机会,又吵着要辞职,把薛彦钊推搡来推搡去。
乔喻华见薛彦钊孤立无援,又怕打扰孙无虑、唐尧开会,便去请了何亚平过来镇场子。
崔腾飞一见何亚平就兴奋起来,薛彦钊做不了主很正常,但铁阎罗是创业元老,在公司说一句顶一句,当即又用同样的方式,以集体辞职来逼他做不改革的承诺。
何亚平来了气,改革与否,要看权衡之后对公司的利弊,而不是由你们几个居心叵测的狼崽子决定。他手里捏着份文件,冷冷道:“年前公司发布福利股公告,每个省级经理都签了意向书,并保证签字之后任职满三年,现在才过了半年,辞职可以,先把违约金赔了。”
崔腾飞叫道:“这是什么不平等条约?签字的时候,人事和财务根本没有讲清楚!”
何亚平个性耿直,被人胁迫早已不耐,当即把文件拍到桌上:“拿股份的时候不喊不平等,现在该尽义务了喊不平等?”
崔腾飞笑道:“好好好,不就是赔钱嘛,小意思,一两万块,也就半个月基础工资!”
何亚平面无表情:“什么时候赔偿金到位,什么时候批辞职流程,还有,我提醒一下,你们都是签过竞业限制协议的,两年内不得加入竞争对手公司,记清楚!”
崔腾飞冷笑道:“知道,但是公司也得给我们赔偿,我去年总收入一百六十万,以后每年公司赔我八十万,他们几个都和我差不多数。”
何亚平一口答应,崔腾飞没料到他这么爽快,愣了许久,高宇急忙打圆场:“咋就越说越僵呢,都是气话,谁也别当真。”
薛彦钊也忙劝何亚平:“何总,别上火,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何亚平厉声道:“没什么好聊的!不惯你们这毛病!”这次要让他们计谋得逞,下次大家有样学样,有点儿不满就来威胁管理层,那公司得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眼见已经撕破脸,唐尧推门进来,向何亚平含笑道:“何总辛苦,我这些不成器的下属给你添麻烦了,剩下的我来处理。”
何亚平相信他的本事,出门之前却还是叮嘱了一句:“有些事情不能妥协。”
唐尧笑道:“我知道。”拉过一把椅子大喇喇坐下,“谁要辞职,来,跟我说。”
崔腾飞在他的积威之下还是有点胆怯的,但此刻硬着头皮也得站出来,他擡腿往前挪了一步,虽然还没说话,可意思已经再也明显不过。
唐尧点点头,看向薛彦钊:“去财务部把他上季度的报销单拿来。”
崔腾飞不知他唱的哪出,就沿着自己的思路说:“老大,弟兄们真是没办法了,既然以后在天骄没饭吃,现在只能自己出去找饭碗,您也不能看着我们饿死吧?”
唐尧笑道:“不用解释,辞职嘛,正常,该赔的违约金你们赔,该付的竞业补偿我们付。走之前都把手头工作做个了结,该拿的奖金发给你们,该尽的责任你们也得尽了。”
崔腾飞又是一愣,他们以集体辞职相威胁,并不是真的要辞职,只是想要让公司放弃改革而已,可唐尧这一副不准备谈的样子,让他原本的计划全部失效,站在那里一时间无所适从。不过转瞬也就想明白了,这是心理战,一夜之间让五个省的通用业务全部瘫痪,等于自毁长城,就算唐尧敢这么做,孙无虑也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大不了就继续往上闹,谁面临的损失大谁就会妥协。
退一万步说,最坏的结果就是真的辞职,有的是人接纳他们团队,只是要等两年后而已,但这两年期间他们有天骄提供的竞业赔偿,足够保证生活无忧,他有的是退路。
这么一想他恢复了信心,也学唐尧若无其事地笑:“老大这么想就最好了,大家好聚好散。”
正说着薛彦钊就拿了厚厚一叠报销单交给唐尧,唐尧快速翻过,一边看一边笑:“腾飞,你招待哪个客户用尿不湿啊?哦,还有奶粉,厕所纸,卫生巾,烤箱……”
销售人员每个月都有一定的招待费额度,主要用于跟客户和渠道作关系,一般都是餐饮费居多,其次是礼品费,额度用不完的时候,往往就会趁机钻空子,把私人费用塞进来报销,这种事大部分销售都干,上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过关,到了想清算的时候,一查一个准。
崔腾飞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尴尬至极,见他笑着似乎心情不错,便解释道:“老大,这些小事……”
唐尧勃然作色,把报销单顺手一卷,啪一声砸到他脸上:“不要脸的东西!趁早收拾包袱,滚回去等传票吧!”
崔腾飞本来就脾气爆,被他一摔一骂,更是怒气蓬勃,反正也不准备干了,还怕个鸟,他一拍桌子:“上法庭嘛,上就上,谁怕谁!以为那点钱我赔不起?”
唐尧见他动怒,反倒又笑了:“谁让你赔钱了?我只要让所有同行、客户、合作伙伴知道你是因为侵占公司财产被我扫地出门的就行,还有,你平时背着我干的那些勾当别以为瞒得住。姓唐的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你们搞得我颜面尽失,那就谁都别好过,既然有的是时间,大家不妨好好玩一玩。”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崔腾飞不自觉地震了震。唐尧是什么人他当然清楚,从最基层带着鲜血一路杀出来,多少次从大院子甚至鬼门关挣出来的命,要玩死自己那是易如反掌,他出了层薄汗,悻悻站着,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进是退。
唐尧见崔腾飞动摇,更是好整以暇,伸手勾住他领口,把他拽到自己面前,笑道:“跟我干了这几年,没让你吃过亏吧?今天是受了什么蛊惑,还是忽然得了失心疯,来给我整这一出?”
这一问把崔腾飞拉回现实,他干笑道:“老大,我们也不想这样,听说以后要把省级经理都裁掉,我们得去要饭啊,所以就想冒险来谈一谈。说真的,真不能这么搞啊,我们省经理哪个不是为公司奉献过至少三五年甚至十年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利润率变低是大趋势,又不是我们的错,公司不能这么残忍。”他说着说着也委屈起来,改革之刀下,他的确是受害者。
唐尧放开他,随手帮他把领口拍平,淡淡道:“别什么都听人说,多想想,脖子上端着脑袋呢,别把它当摆设。公司花了三五年甚至十年才把你们培养出来,不是为了送到铡刀口挨这一下,就算改革势在必行,公司也会为杰出的人才做好安排,当然,业绩拿不出手的还是得滚,废物到哪里都是被淘汰的命。”
崔腾飞做到了省级经理,业绩自然是不错的,这话总算给了他一点安慰,但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忙问:“销售代表们也会有退路吗?”
唐尧笑道:“优秀的人永远不怕没出路,有逼宫老板的功夫,不如回去好好干活,能出成绩还怕我亏待你?”
崔腾飞噢的一声,点了点头,陪笑了一下。唐尧不再理他,一拍双手,笑道:“腾飞的事解决了,接下来换谁?”
在他收拾崔腾飞的时候,其他人都噤若寒蝉,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被这一问,都表示自己的问题也已解决,不敢再耽误老大时间。唐尧一笑转开话题:“听说你们是拿着手下销售代表们的签名来逼宫的?我瞧瞧都有谁。”
薛彦钊把五张纸质辞职表递给他,崔腾飞唯恐他记恨之后将来大规模扫射,急道:“老大,那没啥好看的,都是些小喽喽,很多人不愿意签,还是我故意学他们笔迹签的。”
唐尧微微一笑,看也不看就把那几张纸撕了个粉碎丢进垃圾桶:“走出这个门,我就当没今天这回事,希望你们也一样。回去好好铺货催款,季度末完不成指标,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崔腾飞等人连声答应着离开,薛彦钊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