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丹威胁白天蓝计策失败,直挺挺跪在那里,不知该跳还是不该跳,再被人一激,恨恨地想输人不输阵,血气一涌,牙关一咬,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入湖里。
围观群众没想到他行动如此之快,根本来不及拦阻,只能在口中喊道:“别抱着钱一起跳啊……”
寇丹并不会游泳,一被刺骨的冷水包围,就止不住地浑身抽搐,手脚并用胡乱扑腾,口中连声叫道:“快救……呜,救我……”
几句救命没喊完,水已经没上了脑袋,灌进鼻子耳朵,他更吓得四肢乱舞,可舞得越急就沉得越快,最后卷在漩涡里只剩下半个额头。
白天蓝本来被重逢的故人震骇得如泥塑木雕,此刻终于在惨呼声里醒过神,她也没想到生在南方长在南方还口口声声用跳湖威胁人的寇丹竟然是旱鸭子,口中叫人报警,脚下踢掉高跟鞋,踮起脚尖正欲下跳,胳膊却被拉住,耳边有人笑道:“干什么呢,轮不到你。”
声音温柔又清澈,正是她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孙无虑。
他坐在车里旁观半天,又开玩笑激了一句,见寇丹果真跳湖,便哈哈大笑着下车,拦住白天蓝后脱了风衣交给她,涌身跃入湖中,游到寇丹身边,伸手托住他后背,一路仰泳把人拖至岸边。
白天蓝心如鼓动,目不转视地瞧着,眼见有男士帮着把寇丹拉上来,孙无虑也平安上岸,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寇丹脸色青白,双目紧闭,似乎是晕了过去,群众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是不是要做人工呼吸,有专业点儿的便问是不是要做心肺复苏。
孙无虑伸手在他人中一探,笑道:“都不用,呼吸虽然略微缓慢,但那是溺水的正常反应,没什么大问题。”
“那怎么还昏迷着?”群众虽然不专业,但还是有强烈的质疑意识。
“谁知道呢,多半是吓的吧。”孙无虑扶起寇丹上半身,把他脸部转向地面,另一只手轻重交替地按压他的脊背,不多久寇丹就哇哇叫着往外吐水。
孙无虑又把他调转过来扔回地上,在他脸颊轻拍几下:“清醒了吗?”
寇丹咳嗽着点头:“清醒了,多谢你救我啊好汉!”
他疲惫地睁开双眼,而双眼也因为蒙了湖水而隐约不清,见到面前的孙无虑竟然以为是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大惊之余,连擦好几下眼睛,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五官轮廓。
他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恨,这不是镜子里的我啊,这是国际大导演镜头拍摄后交给顶级美图师修饰过的我啊!
“清醒了就好。”孙无虑见他恢复了神志,忍不住想要逗逗他,“兄弟,你这么追女孩子怕是不成吧,好歹讲究点儿策略。”
寇丹大怒,喝了一肚子湖水,也没浇灭一肚子的火:“真不是我不讲策略,他妈的白天蓝软硬不吃啊!”
“软硬不吃?”孙无虑徐徐摇头,“这个世界上没有软硬不吃的女人,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你方式不对。”
寇丹呵的一声,颇为不服:“那你说什么样的方式才算对?”
孙无虑笑道:“叫大哥,我教你。”
寇丹面带疑虑:“如果不管用的话,你叫还我吗?”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没有不管用这一说!”
“大哥大哥大哥,真要能成,我叫你祖宗都行!”
孙无虑在他胸口轻拍一记:“瞧着。”站起来,走向白天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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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蓝单是听着对话便已心潮澎湃,见他向自己走来,更是惊慌,一步一步不断后退,连退五六步后,她一个转身撒腿就跑,高跟鞋一崴又差点跌倒。
孙无虑也不追她,只是笑道:“畏罪潜逃之前,能不能先把衣服还给我,我很冷。”
白天蓝一顿,的确,大冷天还下水走一趟,不穿外套肯定要感冒生病,她悻悻回身,手捧风衣往前一伸,等他去拿,结果孙无虑稳如泰山,寸步不移,她无奈之下,只得把刚才跑过的路又一步一步走回来。
风衣送到面前,他还是不接:“谢谢你帮我拿衣服。”
白天蓝低眉垂眸,不敢看他一眼,本能地回道:“不客气。”
孙无虑目光从那枚熟悉的耳钉上滑过,笑道:“身无长物,一文不名,要不,亲你一下聊表谢意?”
白天蓝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不,不用了。”
孙无虑也不多说,伸食指轻勾两下,白天蓝一边拒绝一边鬼使神差又向他走近一步,两人咫尺相对,近在眉睫,眸中倒映的影子熟悉得宛如刻画,岁月裹挟着记忆的横流肆意汹涌,相守的离别的,甜蜜的痛苦的,快的慢的,甜的苦的,大浪翻滚,泥沙俱下。
电光石火间,他们无法自控地拥吻对方,拼命感受彼此的温度,仿佛要用这片刻缠绵,补偿分别时的所有相思与寂寥。
围观群众尽皆愕然,继而震天价喝彩叫好,只有寇丹呆若木鸡,魂飞天外。
白天蓝被惊醒,急忙脱身而出,感觉到他身上冰凉入骨,心中一疼:“是不是很冷?”
“还好。”孙无虑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眉间,不曾挪开半秒。
“要不,去洗个热水澡?”她说完这句,又忙不叠地解释,“我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感冒。”
孙无虑一笑,擡起手准备揽住她的肩,可转念想起自己全身湿透,当即收回手臂,笑道:“走吧。”
晕头转向的寇丹终于吃过味来,歇斯底里放声嘶嚎:“狗男女!你们把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你们在我坟头蹦迪,你们丧心病狂……”
然而并没有任何人搭理他,他就是个可怜的背景板,连重金雇来的群众演员都残忍地倒戈,对他哄然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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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房门,白天蓝忙一指鞋架,告诉他拖鞋可以穿,又一指浴室的位置,告诉他洗澡去那里,紧跟着就惴惴不安地站着,心里没命地狂想借口,以便他质问自己为何始乱终弃、不辞而别的时候,能有几个像样的理由来应对。
孙无虑根本没想到她转着这么多念头,他在奇怪为什么会有男款拖鞋,不过备着以接待异性访客也说得过去,他没有纠结此事,只是把钥匙递给她:“车还停在湖边,帮我把后备箱的行李箱拎过来,里面有可以换的衣服。”
白天蓝如逢大赦,能拖一阵是一阵,算账的事来得越晚越好。
她拿了钥匙匆匆下楼,把车挪到停车场,又从后备箱取了衣服,干活的同时还不忘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被重逢惊喜冲掉的理智逐步回归,再次占领高地。
容城行业峰会是全国瞩目的大活动,他多半是来出差的,遇到我只是意外,而且他和顾晓萌已经在一起了,我要是再回头插一脚,好像……有点不太厚道……但老天爷安排我又见到了他,难道不是因为缘分未尽?还要分开,我怎么舍得……
被两股背道而驰的想法绞得魄荡魂摇,她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打开行李箱,又不知该拿哪件衣服,只得去问他,敲了敲浴室门,却又纠结着不该怎么称呼。
叫老板固然是不对的,她辞职的那一刻起,劳动关系便已结束;叫阿虑也不太合适,太亲昵,太不拿自己当外人,她心里一酸,以前能叫现在不能叫了;叫孙先生倒是可以,但……
最后,她放弃了这个艰难的选择,不带任何称呼,反正家里就他们两个,她开口自然是对他说话:“帮你拿哪件衣服出来?”
回答她的是一片水声。
应该是没听见吧,她又用力敲了下门,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水声结束了,但他依旧没有回答。
白天蓝心中好奇,又问道:“你要换哪件衣服?”
里面仍是毫无反应。
白天蓝三番四次撞上钉子,可久别重逢的喜悦下,想气也气不起来,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准备等他一会儿主动叫她时候再拿,她就不信他敢什么都不穿地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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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转身离开,门锁噔地一响,一只手伸出来,把她拽了进去。
白天蓝身不由己地被拖入浴室,又身不由己被压向墙角,惊惶之下她一闭眼睛,尖声大叫:“你干什么!”
耳边声音冷凝,不带一丝感情:“睁开眼睛看我!”
“不看,非礼勿视!”肉帛相见,能看到什么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她实在不敢想象甫一重逢就是这么激烈的场景。
孙无虑厉声喝道:“睁开!”
白天蓝一抖,一颗心似乎也要跳出嗓子眼,她疑惑又委屈,刚还好好儿的,怎么忽然就这个态度?惶惶睁眼后,正好撞上他冷厉坚硬的目光,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可怕眼神,她又是一抖,颤声问:“怎么了?”
他拉着睡袍前襟,一字一顿地说:“解释一下。”
白天蓝恍然,原来如此。
鞋架的男士拖鞋,浴室里成套的剃须刀、须后水、牙具,原本挂在壁勾、此刻穿在他身上的男款睡衣……
说出事实,解除误会?然而这个事实令人啼笑皆非。
将错就错,彻底决断?反正早已一错到底。
她想起孙太太,想起顾晓萌,想起孙无忧,想起母亲,也想起她自己……不过一霎便有千百转思绪从心头掠过,刀割般的阵痛之后,她终于狠下心肠,转过头去,咬牙道:“我找了新男朋友。”
孙无虑一言不发,只是捏住她下颏,迫使她重新面对自己。四目再次相对的那一刻,她浑身剧震,他投来的根本不是目光,而是尖刀利剑,是银钩铁画,透过她的瞳孔剖开她的身体,凶狠而残忍地吸吮她的生命,攫取她的灵魂。
她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走,可下一秒又被按了回去,男女体力差异让她没有丝毫反抗机会,只能被迫站上审判席。
就像故事开始的那样,他掌心复上她心口:“继续玩游戏,问一句答一句,不要说谎。当然,愿不愿意,取决于你。”
他说着就笑了,可那抹微笑里尽是凉意。
白天蓝想起初定情意那个晚上,相似的场景,相似的言语,可当初的悸动与旖旎却已不复,只剩下满腔酸涩与苦楚,她点点头,迎上他的眼神,同样的开始就该有同样的结束。
孙无虑见她这么配合,倒有些意外,笑道:“很好。多久了?”
“什么?”
“新人。”
“半年。”
“做什么的?”
“咨询。”
“经常来?”
“偶尔。”
“偶尔是什么频率?”
“一周两到三次。”
……
随着她的回答,孙无虑眼中的怒气也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重的哀郁与悲凉,抹不去化不开,最后,他终于松了手,颓然靠上洗手台,眼神飘渺空洞,唯余一片苍茫。
他就这么惨淡又凄楚地看了她一眼,白天蓝顿觉有万箭攒心而过,强烈的情绪翻滚在胸口,爱与痛此起彼伏地迸发,豁出去了,顾不得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想抱住他,亲吻他,告诉他分别以来无时或忘、从未淡去的爱。
“阿虑……”在跌宕与煎熬中久违的两个字终于脱口而出,他却放声大笑,她怔怔愣住,千言万语再不知该如何开口。
孙无虑目光中的愤怒、冷厉、哀郁、悲凉一扫而空,此刻看起来一如往日般深湛隽永,外带着几缕狡黠,他拿着个东西在她面前轻轻一晃,笑着说:“半年二十六个周,一周两三次,折中算的话,他来过六十五次。就这,睡衣吊牌还得等到我来摘,你新找这男人,怕不是个二百五吧?”
说完这句,把吊牌往垃圾篓一扔,伸手在白天蓝脸颊摸了一把,哈哈大笑着走出浴室。
白天蓝出窍的魂魄尚未归来,在心旌神摇里眼睁睁看着他优哉游哉地给自己倒水,又优哉游哉地坐去沙发,许久许久终于反应到是西洋镜被拆穿,霎时间狂喜、愤怒、委屈、心酸各种念头狂涌而来,她再也克制不住,哇的一声,顿足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