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壁球馆出来,遇到同一论坛的友商,对方热情打招呼,却见冯又又双目无神,如一条幽灵一般飘过去……
贺不疑单手插口袋,一身休闲服衬的他高大健气,额头的细微汗水闪着晶莹的光,一看就心情很好。
“抱歉,”他向对方道,“我惹她生气了。”
友商表示没关系,快去追吧。
心中暗道,也没问你啊,炫什么?
贺不疑腿长,很快追到冯又又,冯又又怎么走都甩不掉他。
他的声音贴着耳朵传过来:“走不快了吗?还说你不是乌龟变的。”
“瞪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哪里说错了你要告诉我——”
又是这种口吻,“贺教练”!
冯又又被他逼的什么话都说了,最后编出房间有螃蟹的理由,把服务生叫了进来,还请隔壁的客人也来找找看,之后在大家纳闷的神色中鼠窜而逃。
等等,螃蟹……?
怎么会说螃蟹!!!
真的好烂啊呜呜……
回到别墅,冯又又就要冲进房间,在她关上门的前一秒钟,贺不疑用脚抵住门,做了拦路虎。
他挑眉,“急什么?”
你说急什么!
急着摆脱你!
在冯又又大力且无用的抵抗之中,她被贺不疑单手拎起来,按到床上,各种上下其手——
“你别挣了,要非礼你早干了,不按开明天你有的苦头吃。”
壁球对手臂、腰部的锻炼效果都很好,冯又又长期不动,突然来这么一下,不按一按的话,明天一定会很酸爽。
贺不疑长期健身,手法还算可以,对肌肉均匀施力,顺着手臂和腰部的肌肉一点点的推,很是耐心。
以他的身价,这套按摩可是价值不菲。
但冯又又的感受嘛,就是另一回事。
——看过洗澡的猫吗,从挣扎到逐渐认命。
就是现在的冯又又。
而且说真的,均匀他个头,很、疼!
贺不疑看她这幅被抽走了灵魂的模样,用食指轻轻弹她脑门:“怎么又呆了?”
冯又又把脑袋埋进枕头,消极抵抗。
贺不疑偏手贱,拔一拔她头发、揪一揪后颈皮。
冯又又装死。
贺不疑停下了小学生行为。
卧房只设计了灯带,光线柔和的绕房间一圈,烘托出柔和静谧的氛围。
他看她就那么软软小小的一摊,趴在床上,有些想笑。
她让天马列那一堆亲密行为和时间,第一个月只能牵手,第二个月才能拥抱……可是,现在,她毫无防备的趴着,头侧枕在他膝边,碎发拂过他的手指,难道不比那些都要亲密许多?
她但凡认真想想,都会发现,手是牵过的,拥抱也是有过的,很多身体上的接触,他们没有避讳过。
但她没有想到,说明,她一点儿没往心里去。
除了呆子,还有什么词更适合她?
贺不疑摇了摇头,叫了她两声,“你有没有不舒服?”
冯又又用后脑勺写着:你看我是舒服的样子吗。
反正她也不抵抗了,贺不疑自己去翻了翻她的衣领,扫了一眼——没有出新的红疹。
控制变量,虚拟情景;设定目标,转移注意力,另外,还有安全阀在场。
这种方法是大胆但稳妥的。
贺不疑心中如是评估。
他满意了,拍一拍冯又又的背:“今天不错,下次继续。”
“我请问,这有什么好玩的……”冯又又有气无力。
贺不疑:“好玩,你不懂。”
他也知道她累麻了,“你自己去洗个澡,别就这么睡了。”
“听到没有?”
冯又又闷闷的哼了一声。
贺不疑还不走,想了想,“壁球你不会,以后我们打网球?”
一定要打一个能不能打他啊!!
“不说话就默认了。”
贺不疑收获了一个枕头,被砸的那种。
他于是停下可恶行为,走出卧房。
……
房门关闭,冯又又的活力值很缓慢很缓慢的回升。
一边回升,一边骂贺不疑。
什么神经病爱好,简直了……
怎么会有人喜欢玩这种,他是不是——
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冯又又擡起头,大睁眼睛,如果可以具象化,那瞳孔里应该有个“!”
—
晚上来了活,机构发了份文件给贺不疑,他坐在客厅里,审阅和讨论到很晚。
算一算,今年开年起,他基本没有在午夜前入睡过,要么是工作,要么是交际。
创一代不好当。
工作结束时,眼睛有些酸,他滴了眼药水,稍作休息,上楼洗漱。
水声响起来、歇下,他换了浴袍出浴室门。
这时,忽听有人小声叫他:“贺不疑!”
这里只住了两个人,除了冯又又还有谁。
贺不疑在走廊,转过头去,见冯又又房间地面门缝露出一线光,她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
他以为她应该累昏了才对:“你怎么还不睡?”
冯又又说:“在等你。”
贺不疑拧门,却没拧动,她从里面反锁了。
“就、就在外面,我们这样说话,”冯又又小声道。
贺不疑心念一转,皱起眉,难道还是不妥吗?
“你是不是不舒服?你让我进去看看。”
“不不,没有,你就在外面,”冯又又道,“我是想和你说话……”
“你、你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贺不疑疑惑。
她在说什么?
冯又又的声音细弱:
“你怎么会有那种爱好?你看过医生吗?”
贺不疑:“………………”
因为角色扮演,她觉得他是不是心里有病。
真是企业级理解。
刚要扶额,却听她说:
“我这样,是我妈妈总打我,但你,你怎么会有那种爱好?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你不喜欢你自己吗,不想做你自己吗?”
贺不疑顿住。
冯又又是想,贺不疑的性格,连表白都不敢,说明这个“爱好”很“严重”。
已经不是逗她好玩的性质了。
他为什么要扮演别人?能收获什么心理补偿吗?还是有什么心结呢。
她小声说:“你多好呀,你那么厉害,聪明、健谈、有责任感,好像没有你不会的事,像太阳一样。”
在各种场合能用各种语言流利应对的贺总,难得被卡住了。
本该啼笑皆非的理解,在这一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还在吗?”冯又又隔着门板问。
她好像是坐着的,因为来声的位置很低。
过了一两秒,贺不疑跟着坐在地板上,低声问:“你不睡觉就在想这些吗?”
“嗯……嗯!”
“那为什么不能开门?”
谁晓得你还有什么奇怪的play,才不要。
好像听见了冯又又的内心独白,低低的笑声传进来。
四下温暖,地毯柔软,隔着薄薄一扇门板,他问:“冯又又,你不生气了?”
“这、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对正常情侣来说,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吧。
四下那么安静,贺不疑仿佛都可以听见那边浅浅的呼吸声,回响在了他心间。
贺不疑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说:“是我的问题。”
“啊?”
他的问题是他真的有些可恶。
把训练包装成恶作剧突袭她,以她的反应为乐。
但他不能叫停。
贺不疑低声:“又又,下次想这样‘玩’,我提前和你说好不好?选你喜欢熟悉的场景,不要很多陌生人,你觉得不开心了我们就停下来。”
所以真的有问题?
冯又又迟迟的“嗯”了一声。
咔哒,门开了。
一束光漏进来。
贺不疑擡眸。
冯又又盘腿坐在地上,长发披肩,睁眼看着他。
贺不疑:“你……”
他话音止住,是她伸出手,仰着脸,摸了摸他的头。
“没关系的,”她哄小朋友似的,语气温和又认真,“我们慢慢来呀。”
贺不疑怔住-
这晚,贺不疑被冯又又搞得睡不着了。
脱敏疗法,也叫暴露疗法,让患者至于害怕的场景之中,逐步脱敏。他在壁球馆做的就是。
他想着顺便逗逗冯又又,没想过会让她理解到那个角度去。
他不是会pua自己的人,凡事都是别人的错,但冯又又的反应,是个人都会有“我真该死”的感觉。
她实在太……
贺不疑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坐在床头,按住眉心,膝上一本催眠的原版书怎么看也看不进去。
冯又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个问题现在想很过时,因为这是他前两年热衷于思考的。
冯又又太慢热了,他们过了很久才熟悉起来。
刚开始只觉得她闷葫芦,知道她社恐病,他们就是普通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冯又又肯靠近他,是从他把傻逼男挤兑走开始的,冯又又会开始和他嘀嘀咕咕的讲小话,说些有的没的,这家外卖一吃就知道是科技,路上卖煎饼的大爷换了个大妈……
更熟悉、更没大没小,是因为那段只有两个人在撑的时光,没有了分工,拿到什么做什么,累了就往午睡床上一摊,高兴说话、不高兴大眼瞪小眼。
冯又又嫌他抽烟,还做出过偷偷翻抽屉扔他的烟盒的事情。
虽然其实他也就只是压力大的时候才来一根,瘾不重。
他总结了她的很多特点,知道她知道煎饼大爷总多收她一块钱但是她依然给,知道她从不走天桥过,因为看见乞讨的人会郁闷一天,知道她喜欢给予,多过索求,喜欢找自己毛病,多过挑剔他人……他清楚她。
他总是过界的干涉她,因为那是她。
而他自己,总是对她心软,他也知道。
贺不疑放下书本,深深呼出口气。
他侧过头,看向深蓝色的海。
……
冯又又在起夜时看见他发给自己的信息,发信时间夜里一点。
他叫她删掉天马的计划,自己列一份清单,只写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冯又又迷迷糊糊,还以为是做梦梦到他布置工作了。
……怪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