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端着杯子起身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今儿就是妈的八十寿辰,明个各自忙各的,来来,都起身碰个杯。”
舅妈朝无锡解释,“本来是搁明儿的,谁知道今天都赶巧了。”话落,“啪”的一声,无澜桌前的高脚杯碰倒,杯子滚了下来。
舅妈赶紧去茶几拿纸巾,无辜打趣道:“好寓意,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舅妈拿了纸巾过来,清理着餐桌的红酒问:“茶几上是谁的项链?不收起来摆那干啥?”
无锡喝了口酒说:“那是给您买的,要是不合眼可以去调。”
舅妈愣道:“给我买的?”无锡点头。
舅妈走过去打开,佯装埋怨道:“你这孩子,花这钱干啥?”看眼吊牌“哟”了声,“22克这得多钱啊?眼下金子正贵呢。”
无辜立马给出答案,“问我啊,我在市调部,现下均价350,350x22,7700。”
舅舅接话,“这东西又不当吃不当喝,你也省着点攒俩钱,过会拿去退了。”
舅妈踌躇道:“你舅舅说的对,等会拿去退了吧。”
无锡不在意道:“前些天接了个学生辅导,他家长转过来了好几万。”
“妈,无锡孝敬的您就收下吧。她不差钱!”无辜道。
“啥辅导都好几万?让你表哥也去给人辅导辅导。”
无锡夹着菜说:“一对一的那种,辅导两三个月。”
无辜摆手,“算了吧,我可没那耐脾气。”
李嫣心里不是滋味,“锡锡姐,那你给我妈买了什么?我妈可是你亲姑…姨呢!”
无澜理所当然的问:“这你也啃?锡锡姐是我妈喂养大的,你妈养了么?”
舅妈拿筷子敲他,“赶紧吃吧你,指不定哪口长膘呢!没大没小。”
无澜嘀咕,“我哪说错了?”
李嫣啪的放下筷子推他,“有你说话的份么?我妈也是你姑姑。”
无澜本身坐的是小圆凳,两只脚腾空支在凳子上,不妨被李嫣这么一推,连人带碗的摔了下来。无飒朝李嫣脸上就是一巴掌,“滚出去!”
李嫣捂着半张脸,推开椅子拿起包摔门就跑。
无锡淡定的夹菜。
无辜也淡定的夹菜。
无澜从地上爬起来喊,“姑姑,李嫣是有病吧!”
舅舅拍着桌子,“够了啊,你奶奶过生日呢!”
舅妈小声劝道:“你也不能在人前打她呀?”
无飒夹着菜不冷不淡道,“她欠收拾。”
舅舅不满道:“还不是被你给惯的?平常就没理料好,没家少教的。”
无飒放下筷子,“哥,你的家教好?”
舅妈赶紧圆场,“菜凉了菜凉了,妈正过寿呢!”
舅舅也放下筷子,“我家教比你好,俩李嫣加起来都不抵无锡。”
舅妈推他,“你少说两句吧!”
餐桌气氛僵了起来,姥姥耳背听不懂他们在闹什么,但从表情看出很不愉快,伸着筷子劝道:“快吃饭,快吃饭。”
无飒起身道:“对,你家教好。我教出来的孩子就这德行,看不惯以后也不碍您眼了。”拎起自己的包到门口换鞋子。
舅妈追过去,“你们亲兄妹拌两句嘴还能有啥?赶紧坐回去吃饭,妈还看着呢!”
“嫂子,你们一家人聚吧,我吃饱了。”拉开门就走。
舅妈站在门口,“这叫什么事啊。”舅舅摆手,“走了拉倒,整天谁也不欠她的。”
舅妈坐过来拍无澜的头,“这么大孩子了,以后说话过点脑子吧!”
无澜放下筷子气愤,“我说什么了?李嫣本来就有病。”
舅舅拍桌子吼他,“什么这个那个养大的,这是你该说的话?”
无澜起身就进屋,无辜喊他,“敢进屋腿给你拧断,把厨房的蛋糕拎过来。”无澜跺了一下脚,折回厨房拎蛋糕。
无锡放下筷子擦嘴,“无澜也没说错话呀,舅舅怪他什么?”
无澜委屈道:“反正我爸整天就爱挑我刺!”
无锡遮嘴剔着牙问:“奇怪,姑姑是气什么?我没给她买项链?”
舅舅搪塞道:“她打小就这脾气,我也猜不透她生哪门子气。”
无锡漫不经心道:“要是知道姑姑在,我就买两条了。
舅妈打岔,“根本不是项链的事,赶快腾桌子切蛋糕!”
…………
无锡从地铁口出来拐进老城区,走进栋老家属楼里,看门的大爷冲她招呼,“回来了。”无锡手转着钥匙轻快的上楼,打开门进来反腿踢上。
阳台的何奶奶问:“是锡锡么?”无锡应了声,褪掉鞋子打光脚的走到冰箱旁,猫着腰翻了半天又合上。
何奶□□也不回道:“这天吃凉的闹肚子,在储物间呢。”
无锡进储物间拿了瓶酸奶出来,何奶奶放下手里的脸谱,摘下眼镜说:“眼睛不行了,绘的时间久了头晕。”
无锡走过去斜倚在门上,“这是包公?”
何奶奶又带上眼镜,拿起笔细致的描绘道:“前几天画的白脸曹操被老李相中,昨儿他朋友说想要个包公。”
无锡点头,“你这眼镜不行了,明天带你去配副。”
“配十幅也不管用,眼睛不行怪不着眼镜。你姥姥身体可还好?”
无锡点头,“除了耳背没什么大问题,牙口还不错。”
何奶奶推了推眼镜,“那就是福气。你表哥的日子订了?”扭头看到她光着脚,指着角落的拖鞋,“脚底不能受凉。”
无锡走过去穿上,“看好的日子是十月一。”随即坐在何奶奶旁边的凳子上。
何奶奶笑道:“十月一办喜事的多。”
无锡接过脸谱拿过画笔,蘸着颜料绘。何奶奶说:“昨儿老胡过来了。聊起你爷爷也随口提到了你。”
无锡勾绘着眼梢问:“他说我什么?”
何奶奶擦着镜片说:“老胡的心病就是让你留校,他担心你有别的想法。”
无锡轻吹了下脸谱,“没有,我只是在考虑。”
“也不急,慢慢考虑。”指着角落的绣球说:“昨儿在门口买的,正巧老胡帮我搬上来,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卖花的说还有大半个月的花期,我估摸一个礼拜该是有的。”
无锡扫了眼,“十天吧。”
“客厅三个灯坏了俩,老胡借了门卫处的梯子帮我换了新的。”
无锡擡头懊恼,“我说什么事忘了?买好的灯忘拿回来了,我正说要换呢。”
“我都不情愿换,一个还省电呢。”何奶奶拿起小箩筐里的针线,戴上顶针,缝着沙发靠背坏掉的拉链,“你舅舅家屋子大么?”
无锡沾着颜料,“□□十方吧,住五六口人就挤了。”
“那跟咱们家差不多,等将来你表哥结婚就难住了。”
无锡点头,“咱们是两房空间还行,他们三房空间小。”
何奶奶突然笑道:“楼上老马孙子结婚,他要我们帮剪喜纸。老马说他孙媳妇就喜欢这种传统文化,说是手剪的有意义。我们预计剪一百张呢,车上要贴,各个楼栋跟大门上也要贴。”
“有蓝色的么?帮我剪几副字。”无锡问。
“我问问,蓝色纸估计也好买。”
无锡把包里的玉手镯拿出来,何奶奶接过打开,“好翠的色。”随即套手腕上笑问:“好看么?真是应了那句老黄瓜刷绿漆。”
无锡点头,“好看,您皮肤白。”
何奶奶笑道:“那我以后做活可要注意了,万一碰坏就可惜了。”
无锡继续绘脸谱,“那也是挡灾了。”
“这个色让人喜悦,我很喜欢。你爷爷年轻时也送过我一副,跟这个色差不多。那天在搓板上洗衣忘褪下来,就磕成了两截,你爷爷一直说去补也没找着机会。”
外面天阴了起来,何奶奶嘀咕,“这预报还真准,上午出太阳的时候我还以为今天不下雨了,等会走记得带伞,冰箱里有我腌好的泡椒,不要经常吃,吃多了胃会坏。”
无锡点头,“我就着馒头跟面包吃。”
何奶奶问:“给你姥姥买礼物了么?”
无锡点头,“买的金镯子,她老人家喜欢金子。
“她喜欢实在的物件。她也是个夹在中间两难的老太太,有空你多去看看她。”
无锡手指摸了下桌子,何奶奶道:“昨天保洁才打扫过。”
无锡走到绣球面前蹲了会,何奶奶说:“五一前他们组织去爬长城。”
无锡回头问:“坐缆车还是爬?”
何奶奶用针挠了下头皮,“坐缆车没意思,爬一会歇一会,爬到哪是哪。”
无锡点头,“你们怎么去?”
“大家摊钱包辆大巴,十几个人呢!你要是有空不嫌我们腿脚慢也跟着去。”
无锡捏着绣球叶,“看情况吧,我不一定有时间。”回头叮嘱道:“台阶陡,你们要量力而行。”
何奶奶笑道:“尽说傻话,谁也不会跟自己身子骨过不去。”看了眼天色说:“没事你就回吧,过会怕是要下雨。”
无锡缓缓起身,点了个头往客厅走。何奶奶帮她把泡椒装上,又装了些别的吃食,递给她把伞,”走吧,趁着还没下雨。”
无锡点着头出了门,顿了顿回头说:“有事打我手机,下周我再过来。”
何奶奶摆手,“走吧,走吧。”看着无锡下了楼,关上门进了卧室,找出钥匙打开抽屉,拿出她爷爷跟爸爸的黑白照,摸着无锡爸爸年轻的脸叹了口气。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回了阳台,看着无锡迈着阔步离开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