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时
发小林缓回来那天下了场雨,飞机晚点,隔着大厅的玻璃,我看着外面一片雨蒙中的机场,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唯该降落的飞机却迟迟不至。
这场大雨把浮尘压下,空气变得潮湿。这样的天气人总容易犯困,
林缓先她爸妈回来的,我们全家接机,没法带越尹,晚点的那两个多小时,我一直坐立不安只能不停看着手表。
直到林缓从头舱通道出来。
我们大约有九年没见,但我还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她个子高挑,目测就有一七四一七五,还很不怕死穿着高跟鞋,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看到我们以后,她飞快的走了出来,还是当年那小麻雀的精怪样子。
一见我便趾高气昂说:“纪时,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这么矮啊!这样怎么配得上我啊!”说着故意等到我旁边,居高临下对我一阵比划。
我心中不屑,要不是爸妈都在,我真想削她一顿,我拍开她的手,鄙夷的说:“少来,我对母猩猩可没兴趣。”
她笑得很嚣张,但碍于人多没有与我多做纠缠,转头和爸妈纪允挨个拥抱。轮到我时,她看我一眼,眼弯弯的笑着,那表情让我心生感慨,她伸出手臂扑入我怀中,我配合的拍了拍她的背脊,末了,她轻声说:“纪时,我真想你。”
我心中不做他想,只是本能想笑笑她。大约是一直以来都太熟,她出国后我们也一直在保持联系,所以没什么距离感,抱着她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在一番寒暄声中,我只夹了一句:“欢迎回来。”
对她,我问心无愧,心静如尘。
她爸妈还在北京办事,她暂住在我家。我没觉得不妥,平常上学我住校,就周末才见上一天,但越尹对她敌意很大,越尹整一小说看多了,只要一块长大就说是青梅竹马,青梅竹马就必有奸/情,我对她这番论调真心不敢苟同。
林缓倒大大咧咧,知道我有女朋友以后一直三八说要见一面,还跟小时候似的,过度活泼,动手动脚,让人忍不住想削她一顿。谁能和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啊?我就算对全世界女人有性/幻想,也不能对林缓这母猩猩有啊!
我琢磨着让她俩见一面,互相认识一下,以打消越尹心里那些怀疑。
这机会简直不请自来,三月下旬,星期六补完课,刚一放学我就在学校门口看到了林缓。彼时我正和越尹肩并肩说着考试的事。
林缓这猩猩虽然个性可怕但是披的人皮倒还罢了,虽然没我家越尹长得好看,但长手长脚倒也没扎眼的。
一见我出来她就吆喝着向我奔来。不由分说把我一抱,左右脸一边亲一下。喜滋滋说:“纪时!我爸妈回来了,我要搬回家了,来和你说一声!”
我嫌恶的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说:“多大个事儿啊!还特意跑来一趟!”
林缓一听立刻在我头上狠cei一下,“真没良心!泼你硫酸贱人!”
打小就听惯的话我也没在意,只顺手把越尹往怀里一搂,向林缓介绍:“这是我妞,越尹。”
林缓这才发现越尹存在,瞄着越尹笑眯眯说:“挺漂亮啊!配你真糟蹋!”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会面,却不知是哪个环节惹到了我祖宗越尹,为这事愣是两天没给我好脸子。我碰她一下她就打我,更别提别的了。
直到我实在忍不住了,在她寝室楼下堵她,她见着我,那一脸不加掩饰的冷淡真让我有些莫名。
“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啊?又闹什么呢?”
她胸怀里还抱着书,她收了收手臂,抬头口气淡淡反问我:“你觉得呢?”
“该不是为林缓吧?你这醋劲是不是发错对象了?今后我是不是完全不能和女的说话了?我要不要和我妈也断绝关系啊?”
她好整以暇眯起眼,冷冷嗤道:“原来她是你妈啊?”
“欸——你这丫头!”我对她真是无计可施,任她胡说八道我是骂不得打不得,只能服软,“我和林缓真的嘛事没有,我你还不知道吗?你就是我心里那坨肉,离了你我就活不成。”
她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松动的表情,睨我一眼说:“你和那电线杆真是普通男女关系么?”
我心说这才见一次外号都取上了,看来她对林缓不是一般二般的在意,这俩既然气场不怎么合得来以后还是少让她们见面为妙。我摸摸下巴,小心翼翼的说:“如果非要扯也算有,小时候院里孩子一块玩儿,她找我演过她新郞。”
“呵,你行啊!那么小就泡上了?看来我才是外人啊!”
我见她脸色又有转冷的趋势,赶紧否认:“哪能啊!那是全院没人愿意演她新郎,她就来泡我了,给我酒心巧克力,我吃了一个还想要就只能给她当新郎了!我发誓我对她一丁点想法都没有!”
越尹沉思片刻,似笑非笑:“你没想法,你又知道人姑娘和你一样?”
“全世界就你把我当宝,哪还有人看得上我啊!”为了哄媳妇儿,我真够忍辱负重自损八百!
她看我一眼,半晌赞同的说:“也是!”
FU/CK!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你以后不准和她见面。”她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但这要求我真不知道怎么答应,一边是媳妇儿一边是发小,明明嘛事没有,怎么变成二选一了?
“她家和我家关系特好,而且我们从出生就认识了,这突然的……以后人还都得编排我重色亲友?”
“关系是有多好啊?指腹为婚了吗?还出生就认识?”她没好气瞥我:“一句话,有我没她!你看着办!”
她那毫不妥协霸道成性的模样终于让我有些忍不了,我眉头不自觉就皱起来,口气也没了方才的耐心:“越尹,你这无理取闹的德行是和谁学的?”
“天生的!怎么着?”
她理直气壮与我对视,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失了耐心。自从和她好了,我把我脾气一压再压,压到几乎没有,可她总是一再挑战我的底线,神都会累。
我不想和她再为这事多做纠缠,还真给我那些兄弟说着了,这女人真不能惯,一惯就无法无天了。
“我和林缓就兄弟关系,在我眼里她从来就不是女人,你爱信不信。”说完,我拂袖离开,头也不回。
谈恋爱真他妈累人!这孙子真当够了!
越尹
我和纪时吵过很多次架,每次不管吵得多厉害,他总让着我,哄着我。这让我已经形成了习惯,潜意识里觉得他让着我就是理所当然,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真生气了,我该怎么办。
我们冷战了近十天,这在我们的恋爱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我害怕到不能自已。就这么毫无安全感的生活着,几乎行尸走肉一样,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我怕,是真的怕,好怕就这样错过,好怕就这样分开,好怕失去他,我几乎不能想象有一天没有纪时我该怎么办。我的那些骄傲任性在可能失去纪时这个假设面前完全**然无存,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心底尽是这般卑微的爱着他。
可爱情是会让人奇怪的东西,明明害怕失去,却不知是和谁较劲一般,倔强的不懂低头。潜意识里想要维护自己在这份爱情里的尊严和地位。
站的高的人,总是跌得惨,我一直不懂这句话。
愚人节那天,我接到了纪时的电话,我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我喉咙哽了,全身都紧张得颤抖,可还努力让自己镇定,面对他的邀约,只淡淡回应,我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他十分失望,但姿态已经摆出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回。
我把衣柜里最好看的裙子找出来穿,四月头,寒气还没完全散去,黑白拼色的及膝裙让我在冷空气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我还是挺直胸膛坚持,我穿了他最喜欢的裙子,我希望他能看懂我的低头和讨好。
可我没想到他约我出来竟是别人的主意,林缓来学校找纪时,我和纪时作为东道主,自然该一起接待。
一路纪时偶尔低头和我说话,明明是很亲昵的姿态,却不知为何那样僵硬,我难过极了,心里像钝物刮过,一阵一阵的疼。
坐在离学校不远的餐厅,我沉默的吃着饭,坐在我们对面的林缓大大咧咧的活跃气氛,讲着在国外遇到的趣事,一点没有女孩子的娇气。她和纪时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她对男生喜欢的东西几乎了如指掌,和我一点都不一样,仔细想想,我从来不曾迎合过纪时,我总是强迫他喜欢我喜欢的,把他对我的忍让和迁就当做理所当然。
我突然有些气馁,一种被深深比下去的气馁。
这样的女孩真真美好,我是女生我都想为她动心,更何况是男人?她拥有比我更长的回忆,甚至比我高,比我漂亮。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来抢纪时,那我,又怎么是她的对手呢?
我微微低下头,面前是一碗纪时盛的热汤,氤氲的热气冲上我的眼睛,我觉得眼前突然就模糊一片。
真想哭啊,可我在哭什么呢?恨自己吗?恨自己不能洒脱不能大度,不能做一个有魅力的女人吗?我明明知道纪时要的是什么样的人,可我却偏偏做不到。
我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吃完午饭,林缓和纪时并排走在我前面,我沉默的跟在身后,快到收银台时,纪时把钱包塞到了我手里。
我终于有了一丝踏实感,有一种温暖的力量从心中走过,我们之间的默契还在,他那样自然而然的动作让我的不安减少了许多。
他还是我的纪时吧?是这样吧?不觉,我唇际就泛上了浅浅的笑意。
可我不知道,这份温暖仅仅持续刹那,我付完钱拿完找零,刚一踏出餐厅,还没来得及收起笑容,一场大戏就已经在我面前上演。
林缓旁若无人的突然凑近纪时,一个吻,印在了纪时的嘴唇上。她只轻轻一吻,带着狡黠的笑意,她还说着什么,太远我听不见。
我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就要爆炸,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这种失控的场面完全超出了我能接受的范围,之前她肆无忌惮的抱他挽他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极限,不管任何原因我都不能接受林缓亲纪时。我不能,我完全不能。
我猛地抬起头,头顶是蔚蓝如洗的天空,惬意的白云在空中漂游,那么纯粹,像我对纪时的感情。我不懂得什么手段,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撒娇,可我爱他早已超过了爱我自己。任何人给我的委屈我都承受,可他不行。
他到底懂不懂,女人,只会对自己最爱的人苛刻,因为在他面前,她毫无保留,只有颗裸/露在外的心,一旦受伤,结局只有死亡。
我以为抬着头能让眼泪逆流,可水分还是从眼角滑落,我想为自己保存一些骄傲,可他已经彻底把我摧毁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我站在马路边,用力把纪时的钱包掷向路中央,一辆飞驰而过的轿车把钱包撞向相反的方向,钱包里的纸币都掉了出来,在空中飞扬,花花绿绿,竟有几分像春日的落樱。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已经掉在地上的钱包被来往驰骋的汽车压来碾去,我感觉心脏似乎也跟着被碾压,每一寸都在疼,直到,麻木。
我转身,与他们背道而驰,我身后是纪时着急上火的喊声:
“越尹!他妈的!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