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观察发现,距离五层商场的不远处,有一个高档的居住小区,武文通过目测估算,从小区的出口到达赌场,最多也超不过五分钟时间。他记得梁倩发在网上的一段文字里有这样一句话,“最近的咖啡厅,是最远的距离”。武文豁然开朗,对,梁倩很有可能就藏身在这个小区,每天来的咖啡厅,就是这个赌场的休闲区。
立即行动,事不宜迟!武文让桑尼和马斯特在门外等待,自己和廖鹏信步走进了赌场。赌场很大,分为上下两层,每层都大过一个标准的足球场,里面人群密集、摩肩接踵。武文和廖鹏在人群中耐心地寻找着,不漏掉每一个细节。
梁倩用纸巾擦泪,回忆着辛酸的往事,两行清泪不禁再次流淌。陈庆在辞职以后,并没有在商海中如鱼得水,反而如波涛汹涌中的小船,漂泊不定、举步维艰。辞职之前,他是个普通的文员,每天习惯于服从领导布置的工作,按部就班地执行。但下海经商之后,陈庆却渐渐发觉,自己实际上根本不适合这种生活,谈判桌上的针锋相对、工作之外的人脉建设、酒场上的兵来将挡、投资经营的抉择判断,这一切都让陈庆丧失了对自己最基本的信心。都说吃一堑长一智,陈庆在几次惨败之后,几乎花光了梁倩的所有积蓄,他开始焦虑、开始沉默、开始怀疑、开始愤怒,他不是个有勇气的男人,可以独立承担生活的苦难和艰辛。就像当初他能把生活中的幸福付出给梁倩一样,如今他把灰颓的情绪也强加给了妻子。他不再把精力放在如何改善经营、重整旗鼓上,而是破罐破摔地当起了“家庭妇男”,他断绝了与社会的交往,连续几个月都待在家里,每天除了上网聊天就是看足球赛,有几次连儿子欢欢摔倒也不管不顾。
生活一旦脱离正轨,意外便会频发。两个人的争吵越来越多,从相互容忍信赖到互相诋毁谩骂,似乎只在一夜之间。这看似迅速的突然变故,其实是彼此生活中的矛盾从量变达到了质变。
梁倩这时才发现,“女大三抱金砖”只是一句祝福而已,再多善意的祝福都抵不过现实的冰冷。在儿子欢欢两岁的时候,陈庆已经在家闲居了整整一年。爱情变成亲情可能需要七年之痒,而爱情变得麻木却可能在一念之间。面对如此萎靡的丈夫,如此乏善可陈的生活,梁倩再也忍受不了,她需要填补心灵的巨大空洞,需要重新找到自己的方向。她开始我行我素,报复性地恢复了婚前的生活,白天游弋于生意伙伴中间,使用女性的魅力,吸引着男性生意伙伴出手相助;晚上则出没于夜店,不到凌晨绝不回家,她要抓住青春的尾巴,尽情挥霍。这以牙还牙的招数自然会进一步撕裂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让两个原本如胶似漆的爱侣,走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有一天陈庆终于忍不住了,暴跳如雷。
“梁倩,你到底想怎么样?”陈庆称呼起她的全名。
“我怎么了?”梁倩高抬杏眼,不屑地反问。
“你说怎么了?那个男人到底是谁?”陈庆气得浑身颤抖。
“你在说什么呢?”梁倩皱眉。
“我是说你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同你合影的那个人。”陈庆果断说出了答案。
梁倩惊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陈庆会偷看自己的手机。
“那只是我的生意伙伴!随你怎么想,无聊!”梁倩转身要走。
陈庆拦住了她的去路,两个人在纠缠中,陈庆猛地挥手。
一个耳光,让梁倩头晕目眩,而当她摔倒在地的时候,头脑却异常清醒。这不是自己所要的生活,从现在开始,必须和昨天一刀两断。
第二天,陈庆收到了梁倩拿来的离婚协议书。
想到这里,梁倩深深地叹气。往事如烟,一切曾经的美好都灰飞烟灭,留下的生活碎片至今仍似尖刀,戳痛柔软的心扉。她给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默默地吞吐,不知为什么,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反而能有一种安全感。梁倩侧目欣赏着玻璃窗反射出的自己的身影,在她的心中,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和儿子欢欢最重要,其他的人都无关紧要。
但因为那二百万元的款项,她已经和儿子相距千里了整整一年,即使每天都可以视频,但仍无法见面。梁倩不知道这种日子要持续多久,是几年,还是永远。而她又怎能想到,此刻坐在自己靠背后的两个男人,即将结束她的这种孤芳自赏的闲适生活。
武文和梁倩背对背地坐着,之间仅隔着两个沙发的靠背。他将手机关到无声,装作自拍照下了梁倩的模样,之后立即发到国内进行比对。武文和廖鹏已经坐在梁倩的背后整整十多分钟,之所以还没有下手,是因为此时梁倩的模样,已和国内户籍照片上大不相同。
一米六五的身高,身材匀称,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外形靓丽,这一切都与报案人提供的相符,但只是长相,有不小的变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猎人们不会贸然动手。武文和廖鹏看似在漫不经心地喝着咖啡,实际上则在焦灼地等待。
十多分钟后,武文的手机闪烁起来,他翻看短信,信心一下增加到满分。
“经查询,梁倩曾于去年进行过整容手术,经技术部门的颅骨比对,证实此人确系梁倩。”这是缉捕队长文小华发来的信息。这个重要的查询结果,已经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廖鹏跃跃欲试,行动可以立即开始。
但武文却做出下压的手势,示意继续按兵不动。他考虑的是,在赌场的休闲区控制梁倩是否妥当,是否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虽然两名菲律宾的CID已经在场,但移民局的人员还未到达,现在不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武文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虽然机会稍纵即逝,但他力求找到最恰当的那个点。又过了十分钟,梁倩站起身来结账,缓缓向着赌场门外走去。武文轻声对廖鹏说了声:“‘小背心’,贴上去。”
廖鹏起身,缓缓地尾随,此刻“小背心”的作用,不再是“贴心”,而是“贴靠”。与此同时,移民警察的电话打到了武文手机上,武文随即也站起身来,大步追上门外的梁倩。
“梁倩。”在公寓区的门外,武文叫住了她。
梁倩下意识地回头,她的动作已经暴露了身份。
“你怎么来这儿了?”武文继续试探。
梁倩皱了皱眉,反问:“你是谁?我见过你吗?”这个回答,正中武文的提问。
“我们是中国警察,来马尼拉就是为了找你。”武文开门见山。
梁倩感到一阵眩晕,头脑里“嗡”的一声。
这时,桑尼、马斯特两个CID和赶来的移民警察围了过来,他们用英文向梁倩宣布,由于她触犯了相关法律,将要被遣返回国。
梁倩沉默了几秒,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预知这种结果的发生。
在梁倩的家中,除了不多的现金比索之外,堆满了各种名牌的服装、鞋帽、箱包和化妆品,LV、BURBERRY、GUCCI,简直是一个名牌展示会。
“梁倩,你向他人吸存的二百万元呢?”武文问。
“花掉了。”梁倩的回答大言不惭。
“花掉了?你向人借款的时候,可说这些钱都是投资款。”武文说。
“投资都有风险,他们的这些钱都投资失败了,我没有义务去进行偿还。”梁倩破罐破摔。
“那你现在的这些名牌呢?生活的来源呢?都是用的什么钱?”武文质问。
“这些钱与他们无关。”梁倩回答。“你们是不是认为,我现在生意失败了,把‘梦巴黎’美容中心变卖了,落魄了,就不应该穿戴这些名牌了?”梁倩反问。
武文不作回答,静静地看着她。
“好,那我就告诉你。”梁倩自问自答,“其实二百多万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我这样的人是不会因为这点儿钱而逃跑的。你要问我这些钱去哪里了,那我告诉你,我用了、花了,以后我会努力还给他们。我现在穿戴名牌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要保证自己的生活状态,我是不会因为生意受挫就降低自己的生活品质的。”
“生活品质……”武文再也无法平息自己的怒火。“那我问你,你吸存的钱都是些什么人的,你还记得吗?”他反问。
“什么人?你说的是谁?”梁倩不解。
“好,你要是忘记了,那我就提醒你,投资者高秀萍,曾经是你家的保姆,她的丈夫叫马德清,是一个环卫工人,两个人将积攒了十年的十万块钱给了你,血本无归,他们俩辛辛苦苦干一年的苦活累活,还不够你买一顶帽子。陈秀娥,是你的邻居,儿子在上大学,女儿面临中考,她瞒着丈夫给你投资十五万元,气得丈夫心脏病发作,现在还不能上班。梁倩,其他的人还用我再说吗?你口口声声说的生活品质,实际上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你不觉得自己自私吗?”武文质问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私,也没有什么错。”梁倩强词夺理,依然故作高傲,这句话,也许真的是她的肺腑之言。
“那你的儿子欢欢呢?他马上就要到上学的年龄,你管过他吗?他的幸福也与你无关?”武文一点儿不给她留情面。
梁倩顿时愣住了,她浑身颤抖起来,用双手捂住眼睛,抽泣起来。
武文对面对这个女人,心中感到可恨也可叹。梁倩最大的失败,就是从来不会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问题,视自己的利益高于一切。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幸福和安逸才最重要。这个不知法也不懂法的女人,必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高昂的代价,也许将会是一生的幸福。
“警官,我的事情,能不告诉欢欢和他的……”梁倩没有把话说完。
但武文已经洞悉于心。“你放心,只要你前夫不说,欢欢就不会知道。但你吸存和经营的一些情况,我们还会找你前夫询问。”武文说。
梁倩默默点头,停顿了许久才说:“你……能不能……和我的前夫说一声,替我照顾好孩子。”她用祈求的眼神望着武文。
“可以,这句话我替你带到。”武文点头。
从梁倩的公寓到咖啡厅,一共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路程,从菲律宾到中国,要花上四个小时的航程。但从迷惑到醒悟,是继续固执己见还是赎清罪孽,这两段的距离完全取决于她自己的反思。有的人可能会迷途知返,有的人却可能要花费一生的时间去体悟。
猎狐缉捕组登上飞机的时候,正是马尼拉的清晨,武文望着朝阳,在登机前抽了两支烟,心情渐渐放松下来。他不禁想起曾经读到的一句话:“不要轻易用过去来衡量生活的幸与不幸,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可以绽放美丽的,只要你珍惜。”
没错,幸与不幸或绽放美丽,自己都有选择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