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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韬变得很忙。

    也是在这忙碌的过程中,他才更加深刻地明白听雨想要分开这个决定是正确的。父亲患病,母亲既要往返医院还要去处理工作,他不再是无知懵懂的小孩,是时候撑起家庭的责任来,他才恍然明白,过去近二十年里,他之所以过得那样惬意开心,都是父母创造出来的条件,一旦父母倒下,他就得逼着自己成长起来。

    现在都如此繁忙,更不要提出国以后的种种,他要适应新环境新生活,还要陪着父母治病,根本就没有时间陪听雨。

    隔着异国,即便是最最简单最必需的情感需求,他也无法提供,因为他也想象不到,当他身心俱疲时,怎么可能还会精力跟心神去抚慰她,或许,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一直寻求安慰的人是他。那对她有多不公平,每天见不到男朋友,隔着时差,还要安抚他疲倦的心灵。他没那么自私。

    他们都还年轻。

    她不应该,也没有责任帮他承担起那些事情跟心情。

    每个人都有自私阴暗的一面,盛韬也不例外,所以他在逼着自己适应分手,明明想见她想到快疯了,也只敢偷偷在她家附近徘徊。他怕自己见到她后会后悔,他更怕自己会犹豫,父母生养他多年,为了给他提供良好的教育环境多年来艰辛奔波,他但凡犹豫一秒钟,他都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孝的人。

    所以连带着给她准备的礼物,他都是用快递的方式寄给她的。

    这天,孟听雨接到快递电话。

    还以为是徐朝宗又发疯寄来了东西。

    年初八,各个工作岗位恢复正常运转,她就收到了徐朝宗寄来的一箱东西,有真空包装的糍粑跟黑糖红糖,还有干艾蒿。如果说之前还会为了这种事感到悲哀,那么现在,她的内心已然毫无波澜。她没有怒气冲冲地将这些东西扔掉,也没有给他打电话警告他或者提出要给钱,情绪是很宝贵的东西,她不想浪费在这些小事上,只是默默收下,交给了父母,说是外地同学寄来的特产。

    随便他吧。

    一出戏,台上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那个人又能演得了多久呢?

    更何况她也了解徐朝宗,这个人实在不算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当他意识到,他投入的时间跟精力得不到成正比的回报时,他会立马放弃。就像他们当时离婚一样,他察觉到谁也打动不了她,他就点了头,毕竟离婚这种事一旦上升到拉锯战,对他也没有半点好处。

    当孟听雨看到发件人是盛韬时,一阵失神,她下意识地在附近找寻一圈,也没看到他的踪影。

    只好搬着小快递箱上楼回了家。

    拆开快递箱,里面竟然是他常用的那款相机以及一本相册。

    她随手翻了翻相册,都是他抓拍她的照片。送她相册她能理解,可是这个相机不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吗?她思忖了片刻,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盛韬的号码,那头过了一会儿才接了起来,语气疲倦却也在刻意打起精神来,显得有几分温柔,「听雨?」

    「嗯。」孟听雨随手翻着相册,迟疑着说道,「我收到了你的快递。」

    那头盛韬轻笑了一声,「那同城快递效率挺高的。是我送给你的礼物,那本相册本来准备开学后给你的。」

    「谢谢。」孟听雨又道,「可是你的相机……」

    「送给你,就接受吧。」盛韬声音清朗,像是冬日里的一缕阳光,「你知道,我很喜欢摄影,我总觉得,用眼睛无法将看到的美景全部记录下来,听雨,以后,你就用我这个相机拍照吧。」他顿了顿,声线更是低沉温柔,「去拍你见过的山川湖泊,拍你见过的日出夕阳。」

    孟听雨一怔,想起了她跟盛韬才认识时,他们聊天说到的种种。

    电话这头的盛韬好像也能察觉到她的触动。

    他在心里说,对不起。

    他不是真的圣人,他卑劣到想将他的东西留在她身边。这样以后,她每用相机拍一次照,都会想起他,哪怕只有一秒钟也好。

    将每一次的一秒钟堆积起来,以后可能会变成他续梦的能量。

    到了这一刻,他不敢再去挽留她,甚至连会令她不适反感的话都不敢再说。就这样吧,一直到他下次再出现在她面前为止,他在她心里留下的都是好的一面。

    这样成功的几率才更大不是吗?

    孟听雨果然很动容,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祝福。

    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盛韬却又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笑着问道:「你看了相册没?我猜你肯定没认真看,所有的照片我都是按认识你拍下来的时间放好的。」

    「嗯?」孟听雨这才低头又一次翻开那本相册。

    盛韬失笑,温声提醒,「其实我也是才发现的,当我将照片按时间排列好时……」他微微一顿,「我发现我们刚认识时,你好像过得并不开心,笑容都没在眼睛里,但随着我们认识的时间越来越长,你在我的镜头里,笑的次数越来越多。」

    话到此处,他竟然有点儿小小的骄傲自得,「听雨,这是不是说明,跟我认识以来,跟我在一起,其实你也很开心?」

    孟听雨沉默,她翻着照片,越看越心惊。

    旁观者清,盛韬可谓是一针见血。

    的确,她认识盛韬时,她才重生没多久,那时候的照片里,她虽然在笑,但眼神很淡,笑意完全没到眼底。

    周身都被一层灰蒙蒙的看不清的情绪包裹着。

    那是……度过了十年婚姻生活以失败告终的她。

    越翻相册,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直到最后一张,她在场内滑冰,感到自由的气息,回头冲盛韬的镜头一笑,眼里仿佛又带了一些微光。

    直到这一刻,孟听雨的眼泪才终于掉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她微微哽咽,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声「对不起」。

    回顾这几个月,盛韬好像成为了过渡阴郁、疗伤以及戒断期的药物。

    盛韬却满不在乎地笑道:「听雨,你听我说,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不必说抱歉。因为跟你在一起,我获得的开心比难过更多,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静默了几秒钟,他状似洒脱道:「听雨,等下次我回国,你再给我看看你拍的照片,毕竟这几年我的生活可能会变得很无趣,根本没空去观察周边。」

    孟听雨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好。我会的。」

    *

    开学后,盛韬还是回了一趟学校,除了办理手续以外,也是顺带跟同学们道别。

    回了宿舍,三个室友都在,盛韬收拾自己的杂物,很大方地说道:「殷明,王远博,看看我这里的东西有没有你们用得上的,我就不带走了。随便你们挑。」

    毕竟也一起住了一年半,殷明跟王远博都挺不是滋味。

    殷明声音低迷,「韬哥,你这怎么突然就要去国外了呢?之前都没听你提过啊。」

    盛韬不愿意将自己家的事情说给外人听,说了也无济于事,他也不想看到同学同情的目光,只是淡淡一笑,说道:「也不是突然,我爸妈其实一直都挺希望我到国外留学深造。」

    班上其他人也很羡慕盛韬,因为盛韬的家境摆在这里,的确,在国内很多人看来,燕大已经是顶尖学府,可这个世界上有比燕大更厉害的学校,如果他们家里有条件,谁不想去外面多见识见识呢?

    王远博也看得出来盛韬不想就这件事情多说,便也没问什么。

    盛韬脱了羽绒服,眼睑低垂,想起什么,笑了声,问殷明跟王远博,「我这围巾好看吧?」

    像是在得意的炫耀一样。

    王远博跟殷明看了过来,坐在书桌前看书的徐朝宗则没动。他感觉得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只是孟听雨没说,盛韬也不想要说的样子,对盛韬,他还是很讨厌,他也的确无法克制住对于他们分手这件事的喜悦,但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点上表现出来。毕竟跟盛韬过去是同学,毕竟他们未来也不会再见面,临分别也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徐朝宗这样想着,直到盛韬很刻意地提了一句,「是听雨亲手织的,看到没,这个围巾上还有一个相机的勾花,是不是很可爱?」

    王远博跟殷明对视一眼。

    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即便是迟钝如殷明,也感觉到盛韬此时是刻意而为。

    徐朝宗倏然攥紧了手中的钢笔,愣是逼着自己没有回头看一眼。他记起来,前世也是这一年,她曾经为他织过一条围巾,但被岳父误会拿了去,那时候他并不那么在意。

    一开始是钥匙扣,再接着是围巾,连他都分辨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什么。

    她是想将他们过去的回忆全都由另一个人覆盖么?

    还是说,无论在这个节点她遇到谁,他视若珍宝的钥匙扣也好,他并不那么在意的围巾也罢,她都会送给那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睛,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没什么好生气的。

    没什么好生气的,他对自己说。

    盛韬马上就要走了。

    平静……

    平静不了!尤其是想到某一桩刻意被他忽略的事情,他心头更是沉闷难忍。也幸好是盛韬要走了,但凡这人还要留在这里,他只怕有一天真会克制不住弄死他。

    盛韬将自己的东西能分的能送人的都给了出去,他最后只带走了几双鞋,想起什么,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扣,喊了徐朝宗一声,「徐朝宗,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我的钥匙扣,不过不好意思,这个我不能送给别人。」

    他低着头,自顾自地说,「情侣之间送礼物都是有特殊意义的,这个钥匙扣也是,是听雨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

    徐朝宗冷冷地回,「不用了。没想要。」

    盛韬没搭理他,继续说道:「听雨跟我说,这个钥匙扣是独一无二的,上面是一个小小的地球,是她,这只手是我。」

    徐朝宗终于是懒得再忍了,他动作生硬甚至粗鲁地将笔帽盖上,起身,周身都是蓬勃着的怒火难散。

    王远博跟殷明都能感觉到宿舍的气氛一触即发。

    这两个哥怎么回事,都要走了,何必再打一架呢?

    王远博赶忙上前,一手牢牢地抓住徐朝宗的胳膊,笑道:「韬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那次殷明生日不都是解决了吗,何必再提起来自寻烦恼呢。我们几个从刚入学报到就住一块儿,不说十分情谊,两三分至少也处出来了不是?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盛韬霍然攥紧了钥匙扣,微微一笑,对王远博和殷明说,「这次太忙,没空跟大家聚,算我欠你们一顿饭,等我回国了我再请你们,到时候再好好,叙旧。」

    殷明笑了声,开始试图缓和一触即发的气氛,用调侃的口吻问道:「你还回啊?还以为你去了美利坚就不舍得回来看我等乡亲父老了。」

    盛韬直直地看向徐朝宗,眼里平静无波,语气却有一丝势在必得,「当然,我一定会回来的。」

    徐朝宗也看向他,目光冰凉,脸上全无笑意。

    这一刻,他们两个人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次厮杀。

    明明他们也没有言语上的冲突,也没有对对方挥拳相向,但旁观者如殷明和王远博,好似看到了一出宛如你死我活的困兽决斗。

    他们都希望对方,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