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抓捕这只怪物,所有人都在拼命,却没料最终他竟轻而易举落入梵伽罗的网里。孙正气跪在地上,心情别提多复杂。他培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观和自信心,今天全都毁在这人手里,但他很服气,真的服气,因为梵伽罗根本就不是人!
孙正气原本想坐在地上喘喘气,三分钟内从七楼跑到一楼,又跑到几百米开外的停车场,他的肺都快爆炸了。但是他歇不了,那怪物还在剧烈挣扎,指甲划拉着钢丝网,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撕拉撕拉的声响。
这哪儿是人的指甲啊,这分明是一个个小刀片!
“不好,网格好像被他崩断了一根。梵先生,你快离开那里,危险!”听见叮的一声脆响,孙正气的心情已经麻木了,这怪物总能摧毁他对人类极限的认知,如果对方真的是人类的话。
然而不等他跑近,梵伽罗已不紧不慢地走到怪物身边,伸出一只手,复住了对方的脑门。这个动作似乎带着强烈的安抚性,那疯狂挣扎的怪物不知怎的竟安静下来,然后慢慢躺倒。
等孙正气赶到时,梵伽罗已经收回手,垂眸伫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孙正气仿佛看见梵先生的掌心在离开怪物的脑门时泄出一丝灰光,不过那钢丝网格同样反射着银光,很快就打消了他的怀疑。他没有深想,从警车里找出一捆绳子,准备把怪物绑个严严实实。这么多双力大无穷的怪手,上多少层保险都是有必要的,若非有网格包裹着,限制了旁人的触碰,他还想给怪物再戴几十副手铐。
梵伽罗柔和的嗓音让他急促的喘息都平复了不少:“不用绑了,他现在很虚弱。”
“他可一点儿都不虚弱,他刚刚徒手拧断了防盗网,从七楼垂直爬到一楼,中了三颗子弹还生龙活虎……”孙正气一边说话一边去掰怪物蜷缩成一团的身体,然后吓得低呼了一声。无他,只因这怪物现在软得像一坨面团,随便摆弄一下,身体的物件就被揪掉了。
是的,孙正气掰断了他的一只细臂,这会儿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梵伽罗别开头,殷红的唇瓣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往上勾。
体力稍差一些的警员终于赶到,一涌而上,摁住怪物,然后纷纷惨叫:“艹!我好像把他的手碰断了!”
“我也拧断一根!”
“这他妈是什么?掰玉米棒子吗?怎么一掰就断?”
年纪一大把的刘韬最后赶到,却是最沉稳可靠的,一脚踹向孙正气的屁股,呵斥道:“瞎嚷嚷什么,没发现附近的居民楼都亮灯了吗?赶紧把这东西擡上警车,别让人看见!快快快!”
孙正气竟然丝毫也不介意被人踢了屁股。经由此事,他心中的傲气已是半点不剩,反而满满都是对这些老干警的钦佩和对未知事物的敬畏。他和段小舟辈分最小,自然而然就抗下了这个重活,各自拎着网兜的一端,吭吭哧哧地把人擡上面包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少顷,廖芳和胡雯雯也互相搀扶着跑来了,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让我们缓缓,先缓缓!”又累又惊又惧之下,她们的心脏一揪一揪地疼。
“有人受伤没有?”刘韬高声询问。
“我胳膊被他的指甲划破了,伤得不重。”
“我腿上好像被划了一刀,我得看看伤口在哪儿。”这人竟连自己受伤都忘了。
“我也是胳膊被划了。”
“我好像看见孙正气和杨哥分别被捅了一刀,没事吧?”有人关切地问询。
孙正气和杨哥连忙脱掉防刺服,查看被捅的地方。那细臂看着瘦弱,力道却大得诡异,被它扎了一刀之后竟留下一大团淤青,轻轻一碰就疼得直抽气,不难想象若是大家今天没穿防刺服会造成怎样的伤亡。孙正气和杨哥是死定了,其余人也绝不仅仅是手脚被划伤而已。
看见大家都没什么事,刘韬这才感到一阵后怕。
而孙正气却偷偷瞥向站在人群外的梵伽罗,心中满是敬畏。他记得临出发前,廖芳一遍又一遍地说“梵先生让我们都穿防刺服,大家一定要穿防刺服”,于是他这才忍耐着炎夏的高温,穿上了厚重又不透气的防刺服。若是廖芳不提那一嘴,他肯定不会做任何防护,他对自己的身手太过自信了。
原来这就是灵媒啊,总是先人一步,料事如神……
孙正气这边正思忖着,廖芳那边已带着哭腔说道:“梵先生,今天真是多亏你了,要不然我们的行动组肯定会伤亡惨重。”
刘韬满脸羞愧地说道:“我刚才还怕你碍我们的事儿呢,没想到最后反而是你抓住了这怪东西。”
梵伽罗摆摆手,表情淡然。
段小舟打开车窗小声说道:“刘队,他的手全断了,流了很多血,这个怎么处理?我给他用衣服包扎上了,但是好像不太管用!”
“送去医院!我给局长打电话,看他怎么安排。”刘韬挥手道:“都上车,咱们走!”
众人哗啦啦地上了车,梵伽罗却倒退两步,笑着颔首:“我就不陪你们去了,家里还有小孩需要照顾。”
想起孤零零待在家的许艺洋,廖芳连忙说道:“梵先生你先回去吧,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等以后有空了我请你吃饭!”
“要请客就大家一起请,梵先生,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们烦啊!”刘韬一边点燃引擎一边伸出头来热情地发出邀请。他是真的很佩服这个人,也很渴望与对方交上朋友。你想想,梵伽罗这样的人是什么级别的朋友,市长、省长赶得上吗?赶不上的,没得比!人家根本就不是凡人!
梵伽罗笑容温和地应承下来,身上丝毫不见大牌明星或世外高人的傲慢脾性。眼看着车队走远了,他才摊开掌心,垂眸看去,只见一点灰光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隐隐闪耀,仔细观察竟是一枚鱼形玉佩,与崇明体内的那枚一模一样,却更小一些,只有芝麻粒那么大,但雕工却精而又精,美而愈美。最好的微雕师大约也没有这样的功力。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即便玉佩只有芝麻粒一般大,那鱼的吻部却还钻了一个极细的孔,像是用来穿绳的。试问这么小的玉佩,除了拿来欣赏还能干嘛,钻一个栓绳的孔有必要吗?什么样的绳子才能穿过去?
常人会产生的疑惑,在梵伽罗这里是统统没有的。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合上掌心,朝自己的座驾走去。上车之后,他把这星点的微光置于指尖,摁入眉心,隐匿不见……
——
京市军区总医院的某个特殊病房内,一群面容肃穆的人正围着一张病床,仔细查看着什么。他们的肩章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显耀身份,而城南分局的局长只能局促不安地站在病房外头,等着传唤。
少顷,一名长相英挺,气质不凡的男人率先走出来,他年纪最轻,级别却最高,一群四五十岁的人到了他跟前还得低头叫一声首长。他戴上军帽,言简意赅地下令:“把所有警员的执法记录仪都收缴上来,视频全部删除,这桩案子已经正式移交给我们特别安全部。”
“是,我马上让他们把东西上缴。”局长一眼又一眼地朝病房里瞥,却不敢多问。
浑身都包扎着止血绷带的嫌疑人正躺在床上,痴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数十只细臂仿佛断了根的树苗,早已尽数从他体表脱落,留下一个个血洞,这种情况谁也没有办法做出解释。
城南局长怀着遗憾的心情走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得知真相,但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直至现在他才能体会到孙正气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憋屈感,就是很想打人有没有?
他前脚刚走,宋睿后脚就到,哪怕是深夜,他也穿着一套极奢华的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茍,身上还浸染着一种极淡雅的迷叠香的气味。
“找我做什么?”他走到特殊病房前,隔着视窗往里看。
穿军装的男人略一摆手,那群面容整肃的人便都安静地离开,只留下一名体格高大的貌似保镖的男子守在一旁。
“今天怎么没有血腥味?你没给自己上刑吗?”男人仔细闻了闻空气中的余韵,戏谑道:“看来你今天心情格外好,还洒了香水。打扮得这么隆重是要干嘛?约会?总不至于是来见我的吧?温暖说你最近转型走男模路线,我一开始还不相信,现在总算是亲眼见识到了。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孟仲,你想多了,我最近都是这样穿。”宋睿瞥他一眼,直言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孟仲面容一肃,指着视窗内的人说道:“他叫李友德,四喜饭店的帮厨。你应该认识他吧,你昨天才亲口指出他是嫌疑犯,以至于他今天被抓。他伤得很重,医生说他的器官正在全面衰竭,随时都会死亡。目前,他的神智还很清醒,但无论我们问他什么,他都拒不回答,我想让你从他嘴里套话,让我们搞明白他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那你至少得让我知道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宋睿平静地说道。
“你跟我来。”军装男人,也就是特别安全部门的部长,指了指隔壁的病房,那里面摆放着一整套监控器材,几名分析人员正坐在监控器前观摩着什么,表情十分专注。
宋睿走近了才发现这是城南分局抓捕嫌疑人的视频,镜头晃动得非常厉害,却也拍得很清楚,那些惊险万分又匪夷所思的画面若是流传到外界,足以惊爆所有人的眼球。
在视频的最后,一张俊美至极的脸缓缓浮现,于夜色的掩映下散发出辉光。他手掌轻覆于嫌疑人的脑门,让对方由狂暴瞬间陷入昏迷,从容的姿态与狼狈不堪的警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此同时,一名分析员指着他的掌心说道:“就在这里,他从李友德的脑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视频被定格,一点灰光从俊美青年的掌心乍然流泻。
孟仲盯着屏幕,询问道:“能放大吗?”
“放大了也看不清楚,就是一团光。”分析员依言而行,却只能无奈摆手。
宋睿盯着屏幕上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监视梵伽罗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很抱歉,我帮不了你们。”
孟仲拧眉问道:“你就不想弄明白这怪物是怎么形成的吗?我记得你对这种未知事物向来非常好奇。”
“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宋睿冷笑道:“我反而更希望那怪物立刻死亡,把所有的秘密都带入地狱。有些人不是你能碰的。”
孟仲举起手,语气十分无奈:“听温暖说你最近对梵伽罗很在意,我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你放心,我对梵伽罗没有恶意,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与他合作。我们特别安全部非常需要他,所以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宁愿盘问一个垂死的人都不愿把他抓起来调查,就足以表明我们的友善态度。别的我不能再说了,那属于机密,而梵伽罗的秘密也将永远成为秘密,我们不会探究,我们只想弄明白李友德异变的原因。”
宋睿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青年,一语不发。
孟仲又道:“如果我们想对付梵伽罗,哪里会等到现在还没有一点行动。他都能让死人复活,这种堪称禁忌的力量我们不也没追究吗?”
宋睿猛然看向他,而他也直勾勾地望过去。两人锐利的目光撞在一起,互相厮杀着。
少顷,两人各退一步:
“好,我帮你问清楚。”
“好,我绝不会私下接触梵伽罗。”
宋睿把执法记录仪拍摄到的画面反复看了几遍,又翻了翻各种口供和笔录,这才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而孟仲则默默跟在他身后,准备当一个不言不语的旁观者。
李友德还清醒着,身体的各项机能却在不断突破死亡线,令医疗器械发出滴滴滴的警鸣。医生给出的体检报告显示,他大概只有几个小时可活,他没有病,那些血洞也早就缝合,但他的器官却莫名开始衰竭,就像被人源源不断地抽走了生气。
他始终注视着天花板,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被梵伽罗拿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问问他。”孟仲附耳低语。当然,类似的话他已经旁敲侧击地问了几百遍,但是这人都没有回答过,只一径装傻。身怀诡秘的人是绝不会向外界吐露半个字的。
宋睿不愧为心理学家,一张口就吸引了李友德的注意力:“你只有不到四小时的寿命。”
李友德:!!!
宋睿看了看手表,改口道:“不,刚才我们在隔壁交谈了一会儿,所以你现在只有三个半小时。如果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让你在临死之前见那个人一面。”
李友德死死盯着他,没有反应。他似乎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宋睿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了按,瞬间被点亮的屏幕上跃出一张垂眸浅笑的脸,俊美,温柔,却也静谧,冷清,正是夺走宝物的那名青年!李友德至死都记得这张脸,于是呼吸渐渐加重了,与此同时,他的心脏监控仪正发出尖锐的嘶鸣,由此可见他的心率有多乱。
只两句话,宋睿就戳中了他的死穴。
“你们要问什么?”
挂在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于是没过多久,李友德就妥协了。由于一次性长出太多手臂,他体内的生气早已被抽空,若是没有宝物的支持,他一定会死!
这一点他明白,而宋睿似乎也猜到了,所以正勾着唇浅笑,目中是全然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