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三娘子
林碧云的亲事有了着落,何氏喜上眉梢,只觉心头一桩大事落定,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家中有高龄女儿,总是当娘的不称职。虽然是因着守孝而耽搁了婚期,还是让何氏焦心不已。现在大的有望在年底前嫁出去,二姐儿的年纪就更可以缓个小半年了。
邬家那头也催的急,现在是八月底九月初,谷氏的意思是订了亲之后,在年前便要将长媳娶进门,年后邬媚便可出嫁了。对于家中有待嫁女两位的何氏来说,是非常理解谷氏的心情的,在这一点上两人倒心意相通。
因此,林碧云这些日子竟然比林碧落还要忙,除了吃饭,一天之中难得出门,大部门时间都窝在房间里绣成婚的绣品。
邬家的三个孩子,邬柏邬媚林碧落都见过,邬柏最熟,邬媚也有数面之缘,唯独邬松,因为年纪要大她很多,完全没有交际圈,只偶尔在街上碰见过,但其人品性如何,林碧落是一概不知。
魏媒婆给出的官方资料是,邬松为人敦厚,品性优良,身体康健等等,反正综合起来,就差再加一句,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君人选。
这要是搁在王媒婆手里,大约便会将邬松夸的天上少有,地上难见了。还好魏媒婆从来没有这样夸法的。
纵如此,林碧落还是觉得,至少要在婚前打听清楚了,也免得林碧云嫁过去再走弯路。
她在铺子里心神不宁,扳着手指头算来算去,最后竟然发现,要打听邬松最好的人选竟然是邬柏。
邬柏是个直爽的少年,这她已经有所领教,况邬柏与邬松朝夕相处,做兄长的有什么癖好,当弟弟的还能不知道啊?
打定了主意,林碧落便拖住了要去塾馆的林楠,要求他今日约了邬柏去夜市逛一逛,到时候带上她便可。
林楠这些日子实际上是避着她的,他心中有鬼,每每见到快快活活的林碧落,兴兴头头的赚钱养家,一分一厘与人算计,心中便不是滋味,每每恨自己没有担当,不能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累她一个女子如此辛苦,便有意无意装做很忙的样子,尽量避开了她。
偏偏林碧落只当他这三年间在家学习,只偶尔去学堂请教包先生,许是落下了许多课业,这才忙着苦读,又怕他熬坏了身子,嘱咐迎儿晚上多炖些滋补汤水给他,好让他每晚临睡前能喝一碗。
林楠喝着滋补汤水,心中愧疚感愈盛,更不敢与林碧落多碰见,怕自己一个忍不住,道出了她的身世来。
今日出门,被她拖住,倒差点惊出一头冷汗,怕她发现了什么,或者当街质问:阿弟你最近为何要避着我?
到时候他要如何回答。
幸好她忙,也粗心,压根没发现他态度有异。听得要约邬柏去夜市玩,林楠的眼睛都瞪大了,那小模样透着“阿姐你竟然早恋了——”的意思。不怪他这般想,学堂里的学子们到了这个年纪,也会有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偶尔三五人相约着去吃饭喝茶逛街,其余人等皆不过是遮掩,唯那一对儿心神不定,眼神里都恨不得伸出小钩子来,将对方钩住。
林楠想都没想过,自家阿姐也会有这一天。
也许是从小他与林碧落的关系比之其余两位阿姐还要亲密,于是下意识总觉得会跟阿姐一直在一起,他还没想过林碧落会出嫁的。总觉得这位双生姐姐聪慧无双,他还没觉得谁家儿郎能配得上她。
林碧落见他的眼神不对,也想起来被这家伙误解了,在他额头敲了一下:“想什么呢?”那种以前学校里小萝卜头们起哄男女同学的奇怪眼神,居然教她在林楠眼中看到了,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我不过想着大姐年前就要出嫁,如今两家已换了庚贴,可是我们对邬大郎全无了解,他的脾气禀性好不好,打不打人又或者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这些都不知道。因此找邬二郎多打听打听,是不是大姐嫁过去,日子过的更平顺一点呢?”
林楠最近只忙着避开林碧落了,对家里的关注度也低了不少,这会被林碧落敲醒,一张脸儿顿时红透,胡乱点头应了,背着书包便跑了,惹的林碧落暗笑不已。
她本来是站在铺子门口逮着林楠的,等目送林楠离开,转头欲回铺子之时,不意抬头却在街的对面看到了沈嘉元主仆。沈嘉元静静立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但显然不是刚来。见她的目光瞧了过来,他也只是点头示意,林碧落也微微了下头,算是遥遥打了个招呼,却见得青和一溜烟的跑了过来,手中拿了个贴子递了过来,道:“林掌柜,我家大郎有生意要与掌柜的谈。”
林碧落翻开贴子,见落款处写着沈嘉元三个字,这才知道原来那少年姓沈。
既然有生意上门,她自然是要赴约的。她倒想听听沈嘉元怎么说。
贴子上约的是三日之后,林碧落道:“烦请回复贵主人,我到时定当赴约。”瞧着青和去了对街,与沈嘉元复过命,二人隔着来往人群点头致意,林碧落便进了铺子,沈嘉元与青和转回。
到了晚间,林楠在家用过了饭,林碧落也关了铺子门,二人与何氏打了声招呼,道是想出门去夜市上玩玩。何氏见这一双儿女,一个读书累,一个整日在铺子里操劳,便允了。林碧月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弟妹,低语:“阿娘,我也想去夜市上逛逛……”
自从林碧云的亲事有了眉目,林碧月身上的压力便骤然间重了起来。
“你还不赶着在家绣花,哪有空出门去玩?”
林碧落摸摸林碧月的脸蛋,坏笑着安慰她:“阿姐乖啊,阿妹回来给你糖糖吃,你别哭鼻子啊,哭了就把嫁衣弄脏了……”
林碧月恨恨盯着小丫头嚣张的笑脸,“到时候有你哭的!”就凭你那针线活的水平!
发了一回狠,才觉得心里好受些了。
林碧落与林楠出了门,还在边走边笑,“二姐姐也真可怜,被阿娘拘在家里绣嫁妆,脸都快成菜色了,不如我们一会回去的时候买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给大姐跟她解闷儿?”
林楠岂有不答应之理?
姐弟两个边走边看,手中已提了些零七八碎的东西,到得约定的地方,见到邬柏,三个人便在街上闲逛。
邬柏是这两日才知道未来的大嫂竟然是林楠大姐姐林碧云,他小小年纪便觉心中有些不快活,可这不快活又不能说出口,只能憋着。十二岁少年在当朝订亲的不少,不过谷氏不提,他也不能跑去告诉谷氏,阿娘替我订亲吧?
那定然要招来谷氏与邬媚一顿好笑的。
正闷着,林楠却邀他去夜市玩,道是林碧落有事想问他。不管林碧落想问什么,邬柏都觉得一瞬间心花都开了,完全不用考虑的点头应了下来。
三个人本就是旧日同窗,有许多共同话题可谈,便一路走一路逛,见到杂耍场子,便立在一边瞧,瞧完了去旁边的馄饨店里买碗清汤混沌来吃。正吃着,却瞧见街上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林碧落大为惊讶:“你们快来看,阿娇怎么跟陆大郎在一块儿?”而且,并无旁人陪着,只孙玉娇跟陆盛两个人逛街,瞧着神态亲昵,决非一般同窗。
邬柏与林楠白日与陆盛一起在课堂,此事却被陆盛瞒的死紧,三个人再瞧一回街上的陆盛与孙玉娇,见孙玉娇身后还遥遥缀着小丫环扣儿,那二人压根当扣儿不存在,路过小摊小贩,陆盛便停下来,陪着孙玉娇细细玩看。
他们这里瞧着大气都不敢出,似乎怕呼吸声粗了,也能惊着这一对儿。待孙玉娇与陆盛的身影渐渐远去,三人才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倒似一起做了什么坏事一般。
林碧落先回过神来,笑的不怀好意:“阿娇竟然都不告诉我?!”真是枉称闺蜜。
邬柏与林楠也异口同声:“陆大哥竟然瞒着我们?!”十分的不可思议。
都是少年心性,三人对视一眼,忽然毫无缘由的笑了起来。
邬柏笑着笑着,目光便林碧落身边陪着的林楠,这小子最近心情不好,这会倒傻乐了起来,毫无所觉的样子。再瞧他身边笑的开怀的林碧落,心中忽然狂跳:假如把林楠换做扣儿,他与林碧落……可不正是孙玉娇与陆盛一般的情形?
他心中这样一想,顿时倍感心虚,那笑意便渐渐的止住了,却又觉得有甜意渐渐漫上心头,唇角微弯,怎么都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