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一点半,我们准时来到斯托伊切夫的栅门口。在院子里,我们看到一群群男人和几个女人聚合在葡萄架下,埃莲娜在桌后轻快地走来走去,她看到我们,便张开双臂匆匆迎上来。她与我和拉诺夫握了手,亲了亲海伦的脸颊。
“我们发现斯托伊切夫正在苹果树下接受人们的拜见。‘啊,你们好!’他嚷道,挣扎着要站起来。其他人急忙上去扶他一把,一边等着和我们打招呼。‘欢迎,我的朋友们。请来见见我的其他朋友。’他虚弱地打了个手势,意指他身边的那些人。‘这些是我战前教过的学生,他们真好,还回来看我。’他们微笑着,和我们热情握手。
“与此同时,斯托伊切夫的学生们显然在比赛,看谁给他送来的吃的最多。每个人都笑着向他举杯,有些人还含着泪水。我想起了罗西。我们庆祝他从教二十年时,他是怎样谦逊地听着我们的欢呼声和赞美词。我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
“人们重新坐下吃饭,谈话,我和海伦被安排在斯托伊切夫身边的贵宾位上。过了一会儿,斯托伊切夫的学生们开始散去,一等他们走开,斯托伊切夫就急切地转向我们。‘来,’他说。‘趁现在有机会,我们来谈谈。’
“‘当然,’我把椅子拉近他,海伦也一样。
“‘首先,我的朋友们,’斯托伊切夫说。‘我又仔细看了你们昨天留下的信。这是你们的复制品。我现在给你们,保管好。我看了很多遍,我相信我的那一封是同一个人写的。当然,我想我们可以相信,这些信是一次通信联系中的一部分。现在我有其他的想法,不过你们先多说说你们的研究,我感觉你们来保加利亚不仅仅是了解我们的修道院。你们是怎样发现这封信的?’
“我告诉他,我们开始这一研究的原因我一下难以说清,因为这些原因听起来有些荒唐。‘您说您读过巴塞洛缪·罗西教授——海伦的父亲——的著作。前不久他很奇怪地失踪了。’
“我尽可能简短而清楚地向斯托伊切夫描述那本龙书以及其他的事情。有这么多人在场,我不敢从公文包里拿出任何资料,不过我向他描述了那三幅图及第三幅图和怪书里那条龙的形似。他只打断我一次,急切地要我详细描绘每一本龙书——我的,罗西的,休·詹姆斯的和图尔古特的。‘我把我的带着,’我加了一句,碰了碰腿上的公文包。
“他盯着,吃了一惊。‘可能的话,我想看看这本书,’
“不过更令他感兴趣的是图尔古特和塞利姆的发现,‘斯纳戈夫,’他低低说道,那张苍老的脸泛起红晕,有一会儿我怕他晕过去。‘我早该知道这个的,那封信在我书房里待了三十年啊!’
“我希望也有机会问问他,他是在哪里发现这封信的。‘您看,有充分证据表明,奇里尔修士的伙伴们先从瓦拉几亚到君士坦丁堡,再到保加利亚,’我说。
“‘是的,’他摇摇头。‘我总以为那封信讲的是修士们从君士坦丁堡到保加利亚朝圣的旅程。我一点没想到——马克辛姆·尤帕拉修斯——斯纳戈夫的修道院院长——’飞旋的思绪如狂风一般刮过他那张苍老的、表情变幻莫测的脸,似乎要把他席卷而去,他不得不飞快地眨着眼睛。‘而你们发现的这个词埃维里努,还有休·詹姆斯,在布达佩斯——’
“‘您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我急不可耐地问道。
“‘是的,’斯托伊切夫没在看我,但似乎又看透了我。‘这个名字是安汀·埃维里努,十七世纪末斯纳戈夫的一位学者和印刷商。我读过关于埃维里努的书。他在他那个时代的学术界里赫赫有名。我有很多东西要给你们看!’他大睁双眼,摇着脑袋。‘我们到我房间去,快!’
“我们并不需要催促。仅凭他脸上的表情,就算是跟着他攀崖越壁我也愿意。我发现,桌上散放着昨天我没看到的书本和手稿。‘关于那封信,或其他的信,我了解得不多,’斯托伊切夫缓过来后,说道。
“‘其他的信?’海伦坐到他身边。
“‘奇里尔修士还写了另外两封信——加上我的和在伊斯坦布尔的,共有四封。让四封信重聚,这是个惊人的发现。不过我要给你们看的不是这个。’
“过了一会儿,他进到另外一间屋里,拿了一本纸皮书回来,原来这是从前的一本学术期刊,德语的。‘我有一个朋友——’他停下来。‘要是他能活到今天就好了!我告诉过你们——他叫阿塔那斯·安吉洛夫——他是保加利亚历史学家,我的启蒙老师之一。一九二三年,他在里拉的图书馆作研究,那里有丰富的中世纪文献,是我们的宝库之一。他在那里发现了十五世纪的一份手稿——它藏在一本十五世纪对开本的木质封皮下面。他想出版这份手稿。它记录了从瓦拉几亚到保加利亚的一次旅行。他在作有关笔记时去世了,我完成了他的工作并发表了文章。手稿仍在里拉——我一点没想到——’他那只脆弱的手挠着脑袋。‘在这里,快,是保加利亚语,不过我们来看一看,我告诉你们最重要的地方。’
“他用一只颤抖的手打开褪色的期刊,他挑着告诉我们安吉洛夫的发现的大致情况,他的声音也在颤抖。他根据安吉洛夫的笔记写成的文章和手稿后来译成英文发表了,加了很多修正和无数的注脚。甚至到现在,我在看这篇文章时,仍不能不想起斯托伊切夫那张苍老的脸,缕缕头发垂过他的兔子耳朵,大大的眼睛俯看着书页,神情极为专注,最难忘的是他那迟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