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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理想主义罗曼史 > 八、雪月风花(2)

    “真的!?”

    王欣淳从小挨够了批评,从内心自卑,就会把别人捧得那么高。老木和她在一起,本来是平平淡淡,却被她一惊一乍弄得好像自己是个要人,真有点哭笑不得。

    那天吃过饭,王欣淳趁热打铁又要看电影;刚好新上线的是周星驰的一部老片,八零后无人能拒绝的,两人买票进场,补上了“八零后都欠周星驰的”那张电影票。

    不能不说王欣淳的运气好,看完至尊宝与紫霞的爱情故事,听罢那句“如果要在爱前面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是个八零后都要唏嘘。何况老木这个作家,王欣淳这个文艺女青年。

    一路两人都有点沉默。王欣淳平时不会说话,总给人一种她很努力甚至吃力、但说不到点上的感觉,让老木只好沉默。这次王欣淳不说话了,那神情和气息反而让老木觉得,此刻在路灯下形影相吊地走着的两个人的沉默,是同款的。

    爱情。那迷人的味道。要说老木最喜欢王欣淳的时刻,就在这一刻。

    两人就默默走着。感谢电影够长,看完天已经黑透了;感谢天气够好,甚至在楼间有一描尖溜溜金灿灿的新月。路上的其实不少,但没有人能打扰到他们。

    一路走,一路走。王欣淳从“一万年”里醒来,开始胡思乱想。一会担心快走到她家了;一会担心老木提出要走。一会又担心老木晚上住哪里,一会又担心他回湖边不要天亮了?

    但老木没有说那些,就是沉默地一直走,好像在享受。

    王欣淳方才定下心来,又开始抓耳挠腮地想话题:“你平时读什么书啊?”

    “我不读书。”

    王欣淳惊得眼珠快掉下来:“你一个作家,不读书?”她不知道读了很多书的人,反而爱说自己不读书。

    “那你最近在读什么书?”

    王欣淳立刻在脑子里搜索一遍,最近她在看韩剧《来自星星的你》。当然,她也看了一点点书。她一字一字答:“廖伟棠的《春盏》。我觉得廖伟棠的诗蛮动人,特别是早期的。”无论什么诗人的诗王欣淳都喜欢他早期的作品。因为够流丽,而且有情。后期的她不能懂。

    “廖伟棠我在微信朋友圈里见到。不过我没看过他的诗。”

    王欣淳又一惊。好么,一般人只能在纸页上看到的名字,都活生生地在他的朋友圈里啊。而且,他还“没看过”!好有气质啊。好酷啊!

    路灯的光晕给老木的侧颜加了分。王欣淳的笑更加迷醉,不但醉了她自己,连老木也有些醺然。这晚算是他们的定情之夕,俩人走向深夜,但越走越怡然,越走越不困。要说一路也没谈什么,就随便讲讲诗歌啊,小说啊,都是王欣淳在说,把前二十五年文学存货都拿出来了。然后就讲自家和朋友的趣事,差不多把自己掀个底朝天。只除了离婚的事没讲。

    月亮是慢慢消隐的。王欣淳很满意。原来她想谈的就是一场可以看月亮的恋爱。风花雪月,这四个字多俗,都被讲实际的世人厌弃了,谁风花雪月就是谁装。但这四个字又多美!难得找到一个可以同看月亮的男人。

    直到王欣淳家楼下两人也没有明言,但两人都觉得是了。关系在不言中确定。这也是让王欣淳最愉快的一点:共同拥有秘密似的。多么浪漫。

    后来老木常觉得王欣淳过于热情,几乎让人不好招架。他不知道,王欣淳是拿言情小说里的爱法来爱的——把他当男神。一个人被尊成神,是多危险的事。以老木的清醒,如果他知道自己被尊成神,一定不会和她再谈下去。

    爱到了一定阶段就是性,性就是裸裎相见,身体和心灵上的。王欣淳的裸裎相见,首先是说出她离过婚。

    她说出这话时,态度很悲壮。天正在明与暗的一线间,巨幅的太湖像海一样没有边,海上有仙山,不知是岛是云。王欣淳心里的爱情被风景扩大着,大成了哀伤。她不敢看老木的表情;害怕看到遮掩过的勉强。

    “哦。”老木说。

    王欣淳转脸紧张地觑他脸色。老木的神情与其说是吃惊,还不如说茫然。他把眼光从海上仙山挪到王欣淳脸上,看她那么紧张,就说:“我们先去吃饭。”

    时已深秋,湖边风大,老木习惯地揽住她的肩。因为王欣淳本来自处就低,此刻更低,他的这一点好就几乎让她泫然了。

    这回老木来苏州西山岛,是受邀参加一个笔会。同时来的,还有同省的另外几位作家。王欣淳是冲着老木来混会的。席间还是太湖三白等名菜,王欣淳却没了胃口,心里全在想老木怎么想。

    其实老木想得很简单。他确实有点吃惊,但离过婚这事不影响他们谈恋爱。听罢也就放在脑后。

    但在王欣淳看来,他的一如往常就是郎心似铁。等两人吃完饭脱离大部队去湖边看月亮时,王欣淳心中的爱情已提升到天荒地老的高度。

    那天晚上,老木双人标间里的另一位作家恰有事进苏州城去了。王欣淳半夜从某网络女作家床畔溜走,被心里灼烧的爱情牵引着,径直走向老木的房间。

    老木已睡着了。打开门看见王欣淳也就明白。王欣淳只凭一腔孤勇,其实对自己的行为倒并不彻底明白。

    湖边的月色更亮一些,老木感叹女性的身体真是艺术品。王欣淳始终糊里糊涂,腾云驾雾。后来她才明白,**就是糊里糊涂的,**才始终清醒。

    后来老木不免问:“你为什么……”

    王欣淳会错意思,以为他问她为何自荐枕席,便老老实实答:“因为我想做你特殊的人。”

    这就把她的低微和真情和盘托出了。多么傻。她的自荐枕席是一种敬献,什么负责任啊道德上那老一套新女性讲都不要讲的,而且连感情上的勒索都不带一点。我爱你,我只爱你,只是我爱你——跟你没多大关系。

    老木伸手搂住她。

    清晨,一扇窗外是湖,另一扇窗外是山,风把满山的红橘子吹得翻来覆去。王欣淳醒来,满心辛酸的甜蜜。自己把自己感动得要命。

    她陷入的不是热恋,而是炽恋。你不知道一个善于幻想的女人可以把独角戏唱得多么欢快。当然老木也在恋爱,但是……完全不是王欣淳所恋的爱。他只不过普通恋爱罢了。

    除了偶尔在城里的约会,老木的生活没有多大改变。他还是居住在湖畔,独自养猫养狗,砍柴修房,读书写作。

    因此从外貌上,老木不过略显愉快;王欣淳则是熠熠闪光。那种改变,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也难怪,她下定决心要谈一场真正的恋爱,这下简直超额完成了。

    王欣淳现在的生活,不是在约会,就是在盼望约会。偶尔见面,就像久旱逢甘霖,就像手机电池空管一下子充足了电。身体的,精神的。

    其实他们是聚少离多;但鉴于这场恋爱主要以精神幻想做养分,那适当的距离反而是适宜的了。

    有一次,两人刚在城里见面,却又往郊区看杏花。话头是王欣淳提的,她想着老木喜欢(其实老木的山屋外就有一片杏林,并不稀罕。她这人,从来不会真的体贴人)。老木是为王欣淳喜欢。

    王欣淳开车,颠颠簸簸开到一座盛名的杏花村上。一下车,先抬手遮住了眼。太阳太大,虽然是早春,竟烤得人冒汗。泥土被晒得蓬松,踏过去细粉一样扑在鞋面。

    一路爬到高处,所有杏花镜面一样反射着光线。王欣淳又遮住了眼。天空也像镜面,蓝得铮铮发响。天与花的浓度完全像梵高的《杏花》,而且更高亮。

    这个下午让王欣淳印象深刻,以至于很久后她想起他们之间的性,都会连带想起那天的杏花。杏花的意象,原来并非是清淡的古典的小家碧玉的,而是充满张力。

    那天看完杏花,他们就在刚进城遇见的第一家连锁酒店**,不记得天还有没有黑。一切都水到渠成,圆转地如弹丸。过后她眯着了一会。无数小舒展小愉快像密集的萤火虫,而她是装萤火虫的囊。装得满满的,一亮一亮,在里面微微漾着。

    后来又有一天,影院上映一部全球闻名的魔幻大片。老木进城来看。

    看完王欣淳盯着他问:“好看不好看?”生怕自己的节目没叫他尽兴。

    老木点头笑:“好看!”像个孩子似的。

    王欣淳禁不住也笑了,心里实在爱他。又想都该渴了,就指影院旁边的奶茶店问:“喝不喝?”

    老木点头:“喝。”

    王欣淳忙挤进人群去买。

    两人孩子一样一人咬着个吸管,专吸茶上面微咸的起司奶盖。王欣淳笑对老木说:“你也爱喝这种塑料感十足的饮料啊。我以为你只喝泉水泡的清茶呢。”

    老木想想说:“需要那么作吗……”

    王欣淳拉拉他的牛仔夹克:“穿得也不像个隐士。”一点儿不仙风道骨。

    “砍柴方便。”

    他这么真实不做作,王欣淳心里醍醐灌顶一样觉得好,有点舍不得:“从湖边过来和我过完人间生活,又要回去修仙了。”

    “我在湖边也过着人间生活啊。”

    王欣淳这里是深入骨髓,老木却觉得她浅尝辄止。这女孩从来没问过他的父母家人,好像他是孙悟空,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只有一次她要求到湖畔他的屋子看看,他婉拒了(也不是故意隔膜她,可能就觉得那种生活和她不太搭调吧),从那后她也就没有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