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请原谅这么久才给你写信,事实上,现在,我也只能草草地写上几句做个补偿。三个星期以来,我完全没有时间拿起笔来——一通过邦加岛海峡,我们就受到瘴气引起的发烧的折磨。很幸运我躲过了这场疾病,我的大多数队员也躲过了这一劫。对此,凯因斯认为我们都要感激泰米艾尔,因为他认为在某种程度上,是泰米艾尔的体温驱走了引起疟疾的毒气,由于我们离他比较近,因此得到了一定的保护。
但是我们没有生病,却不得不多干很多活:瑞雷上校几乎从一开始就倒下去,医生不让他下床;波拜克勋爵也病倒了,这样我就不得不和第三、第四上尉、法兰克斯、白凯特一起值班。他们都是很有热心的年轻人,法兰克斯尽其所能地工作着。但是他们还没有做好充分准备,既无法胜任监督“忠诚”号这样大的船,又无法保证船员遵守纪律——我不得不说,正如我以前提到的,他有些口吃,这让他看起来很没有礼貌。
这里正是夏天,广东禁止西方人进入,明天早上我们会停kao在澳门。船上的医生希望在那里能够找到天主教耶稣会会士的三桅船来补充我们的供给,而我则希望找到某位英国商人,将这封信带回家,带回英国,带给你。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根据永瑆王爷的特别旨意,我们获准可以继续向北航行至直隶海湾,这样就可以经天津到达北京。剩下的时间很长。但是因为正常情况下不允许任何西方地船只进入广东以北的海域,一旦我们离开港口,就不能再期待找到任何一艘英国船。
我们一路上已经遇到了三个法国商人,这比我以前在这边看到得要多——虽然我上次来广东时已是七年前——而且各种各样的船只比以前也多很多。此刻,不时有雾飘浮在港口上空,妨碍瞭望远镜的视线。尽管我不敢特别肯定,但是仍然担心那里有军舰。虽然可能是荷兰人的而不是法国人的;当然,肯定不是我们的军舰。“忠诚”号当然不会有直接地危险。因为和他们完全是不同的比例,而且是在王权地保护之下。这样,法国人在这片水域是不敢轻易行动的。但是,我们担心法国人的使团一定已经或者很快就把破坏我们的使命作为他们的目的。
对于之前怀疑的事情,我没有什么进一步地消息,至少还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虽然我们人员的减少使任何这样的打击都变得更加容易。我开始希望冯力这样做是出于他个人某种莫明其妙的动机。而不是得到了其他人的命令。
钟声响了——我必须到甲板上去了。允许我借此送上我全部的爱和敬意,请一直相信我!
你的朋友,威廉※#8226;劳伦斯
1806年6月16日
大雾持续了整个晚上,当“忠诚”号最终到达澳门港时,雾仍没有散去。长长地、蜿蜒伸展开去的海滩周围,是整洁的、正方形的葡萄牙式建筑,整齐地种着树苗,有着熟悉的舒适感。大多数卷起帆的小舢板就像是丰沙尔或朴次茅斯港停kao地小船。甚至浓雾褪去后显lou出来的轻微受到腐蚀的、被绿色覆盖的山。在地中海的任何港口都随处可见。
泰米艾尔本来满怀希望地坐直了身子,此时他失望地趴回到甲板上,不再看了。“哦,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嘛!”他斜眼向下看了看,“而且也没有看到其他的龙啊!”
“忠诚”号从海上慢慢驶入港口,在浓雾的覆盖下。最初,岸上的人们没有看清她的样子。就像是太阳在薄雾中升起迸发出光芒一样,“忠诚”号渐渐驶入港口,一阵风吹来,吹散了船头地雾,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地叫喊声:劳伦斯以前进入过殖民地,也预料到由于船巨大的体积,可能会引起一些喧闹。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这片水域里,自己会被岸上响起地几乎爆炸性的声音吓到。
“天龙!天龙!”喊声越过水面传递过来,很多小舢板。因为更加灵活轻便。直接开过来看他们。它们kao得太近了,船身往往会互相撞上。甚至撞到“忠诚”号上。队员们只能鸣笛或大叫着,试图让他们避开。
即使下锚的时候,仍然不断地有船从岸上下来。因为他们kao得太近,船员们也不得不更加小心。劳伦斯惊讶地看到中国女人也到了岸上,迈着奇怪的、扭捏的步子,其中一些还穿着精致的、优雅的裙子,带着小孩甚至婴儿;她们尽可能地挤进任何一个还有一点空间的小舢板,完全不顾自己的衣服。幸运的是,微风吹拂,水流缓慢,否则颠簸超载的小船一定会翻倒,造成可怕的人员伤亡及财产损失。他们正努力接近“忠诚”号,当他们行驶到跟前时,女人们抓起孩子,举过头顶,不停地摇晃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劳伦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从他以往的经验来看,中国女人总是很小心地躲避着西方人的注视,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在澳门这个地方生活着这么多人。他们滑稽的行为也引起了港口上的其他西方人的好奇心,无论是在岸上,还是在港口中其他船的甲板上,都聚集着西方人,他们观看着。劳伦斯心里一沉,发现他在头一天晚上的估计并不是错误的:事实上他低估了,因为此时正有两艘法国战舰停泊在港口中,漂亮、整洁,一艘是双层甲板带64门大炮的战舰,而小一点的是48门炮的重型驱逐舰。
泰米艾尔满怀兴致地看着那些悬荡在半空中而不开心地嚎啕大哭的婴儿,他喷着鼻息去逗他们。这些小家伙穿着绣花地长袍。看起来很滑稽,就像是裹在丝绸和金线里的香肠。
“我来问问他们,”泰米艾尔说,他弯腰越过栏杆,和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健谈的女人搭起讪来。此时,有一个孩子被父母抱走了,所以在船里才有了这个女人和孩子的一席之地。她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胖男孩。温顺可爱。小孩看到泰米艾尔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一点都不害怕。圆脸上仍然lou出镇定的表情。
他跟那个女人一边交谈着,一边坐回到后腿上。
“我不是很确定,因为她的口音听起来有些不一样,”他说,“但是我想他们是来这里看我地。”因为不确定,他转过头,用鼻子摩擦着皮毛。想竭尽全力磨掉他想象中的压力,很明显这是掩饰性地动作。他更加沉迷于自己的虚荣心,于是开始整理自己——把头抬得高高的,然后抖动了一下翅膀,又收回来,这样一来就让翅膀更加松弛地贴在身体上,翎颌就会因兴奋而全部舒展开来。
“他们真是好运气,能看到‘天龙’。”永瑆似乎认为这非常明显,不需要更多的解释,“否则他们根本没有机会看到——他们只是商人而已。”
他轻蔑那转过身来:“我和刘豹、孙凯要到广州去见总督和巡抚,让他们给皇帝送信,说我们到了。”他用了广东的中文名称,满怀希望地在那里等着;很明显。劳伦斯必须要为他们此行提供船上的驳船。
“请允许我提醒您,阁下,我们确信三个星期内能够到达天津,您能否考虑一下是否还有必要去进行一次这样的谈话?”劳伦斯这样说只是想尽自己地一些努力,毕竟距离超过一千英里。
但是永瑆非常积极地想让他清楚,不向皇帝禀报的行为是可耻的,劳伦斯不得不对做出这样的建议表示歉意,为他缺乏对当地风俗的了解而请求原谅。永瑆并没有表示出缓和的余地,最终劳伦斯高兴以贡献出驳船为代价送走了永瑆和两位特使,这样他和哈蒙德就只能乘坐快船到达岸上的集合地点:船需要补充新的水和家畜。
“我能带给你点什么。可以缓和你地痛苦。汤姆?”劳伦斯把头伸进瑞雷的船舱问道。
躺在窗边的瑞雷从枕头上抬起头来,摇了摇虚弱发黄手说:“我好多了。当然我不会拒绝一瓶好的红葡萄酒。如果你能在这个地方找到一瓶还不错的酒的话。整天吃奎宁,我会永远失去味觉。”
为了让泰米艾尔安心,于是劳伦斯去和他告别。泰米艾尔已经那些少尉们哄着给他冲洗了身子,虽然完全没有必要。中国地参观者们变得越来越大胆,开始往船上扔礼物和鲜花,还有其他东西。法兰克斯上尉脸色苍白的朝劳伦斯跑来,因为着急忘记了口吃。“先生,他们往船上扔来了点着的香,求求您,求求您让他们停下来吧!”
劳伦斯爬到了龙甲板上:“泰米艾尔,请你告诉他们不能向船上扔任何点着的东西。罗兰,戴尔,注意他们扔上来的东西,如果看到任何可能引起火灾的东西,立刻把它扔回去。我希望他们更有理智,别放爆竹。”他又补充道,但口气中没有多少信心。
“如果他们这样做的话,我会阻止他们的,”泰米艾尔保证着,“你能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上岸吗?”
“我会的,但是不能抱太大的希望;整个区域只有四平方英里,到处都盖上了房子,”劳伦斯说,“但是至少我们可以飞越它,甚至可以飞过广东,如果官方不反对地话。”
英国工厂是面对着主要海岸建造地,因此,找到它并不难;事实上,他们是被一群人吸引过来的,东印度公司地专员派了一小队人在海岸上等着欢迎他们,其中领头的人是一个穿着东印度公司私有部队制服的年轻人,他长着密密的连鬓胡子和突出的鹰钩鼻子,这让他看起来非常好战,不过他机敏的眼睛减弱了这一印象。
“海里特福德少校为您服务!”他鞠躬说道。
门一关上。他又以士兵地坦率补充道:“见到你们真高兴,16个月了,我们都想着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呢!”
在这个让人不愉快的打击下,劳伦斯又想起了东印度公司的商船被中国人征用的事,就在几个月前:因为对泰米艾尔的状况,他非常担心,再加上整个旅途的分散。他几乎已经完全忘记这件事了;但是,驻扎在这里的人们无法忘记这件事。他们已经在侮辱中度过了好几个月。
“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吧?确定吗?”哈蒙德问道,焦虑地语气使劳伦斯对他又产生了新的厌恶;这表现出他有一点担心,“首先这是非常有害地。”
海里特福特斜眼看着他:“没有,专员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最好和中国人调和,等待某种官方的指示。”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对此有所怀疑。
劳伦斯只能对他表示同情,虽然在正常情况下。他并不尊重公司的私人武装,但是海里特福德看起来聪明又有能力,而他手下的人也表现出良好的纪律性:他们的武器保护良好,天气虽然闷热,但是制服却很清爽。
会议室里挂着窗帘,隔绝了太阳升起产生地热量。扇子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可以扇动潮湿的、闷热的空气。一瓶瓶葡萄酒刚从地窖里拿出来,正用冰冰着。在相互介绍之后,酒被送了上来。专员们非常高兴,接过了劳伦斯带来的信,向他保证一定会看着它们被送回英国。这里包含着开玩笑的成分,之后他们就此次出使的目的开始进行精细的讨论。
“事实上,听说政府补偿了麦斯提斯、哈尔特和格里格森上校。我们非常高兴。”乔治※#8226;斯坦顿先生地讲话很安静,但却强而有力;他是专员的首领,虽然有着丰富的经验,但看起来相当年轻。他12岁时,就在他父亲的训练下成为马戛尔尼使团中的一员,他也是英国人当中少数几个流利地掌握英语的人之一。
斯坦顿为他们讲述了更多地关于他们受到的不好待遇的例子,然后继续说道:“我不得不说,这是非常典型的例子。行政部门中,傲慢和贪婪显著增加,而且只是针对我们的。荷兰人和法国人并没有受到这样的待遇。至少过去他们对我们还有一定程度的尊敬。可现在几乎全部消失了,事实上比这更糟。”
“我们几乎每天都在担心会被彻底赶出去。”格勒修※#8226;派尔先生补充道。他是个魁伟的男人,花白的头发因扇子的不断扇动而变得有点凌乱。“这并不是侮辱哈里特福德上校和他地人,”他对那位官员点点头,“为了抵制这样地命令,我们承受很大的压力,你会看到法国人很愿意帮助中国人实现这一点。”
“一旦我们被驱逐,他们就会把我们地公司占为己有,”斯坦顿补充道,周围的人纷纷点头,“‘忠诚’号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不同的境况,有了面对面抗争的可能……”
哈蒙德打断了他:“先生,很抱歉打断您。我们并不打算让‘忠诚’号参与到反对中国皇帝的行动中:绝不!您最好从头脑中彻底清除这种想法。”他说得非常坚决,虽然除了哈里特福德之外,他是坐在这里的人中最年轻的;这句话造成了非常明显的冷漠,哈蒙德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们首要的目标就是要重建我国与中国朝廷之间的良好关系,避免中国人成为法国的同盟。其他的任何计划与之相比,都是毫无疑义的。”
“哈蒙德先生,”斯坦顿说,“我相信任何建立类似的同盟的可能,也没有您想象得有那么大的威胁。中国皇帝并不是西方的军事力量,只有那些没有经验的人才会认为他们的龙的体积和等级是惊人的。”哈蒙德因为这一个小的刺激而两颊涨红,可能是无意识的。“此外,他们对欧洲事务不感兴趣。这是政策的问题,在这样的政策影响下,他们只关心越过他们的边境的事情,几个世纪以来这已经根深蒂固了。”
“他们派了永瑆王爷跑了这么远的距离来到了英国,这就表明他重视我们,先生。这也表明如果有跳动的推动力,他们也可能改变他们的政策。”哈蒙德冷冷地说。
他们更加彬彬有礼地就这个问题以及许多其他方面争辩着,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劳伦斯努力想集中精力倾听他们的谈话,然而对于他们提及的名字、事件和利害关系,他一无所知:在西藏,有因农民对政府的不满而引起的骚动,很明显某种暴乱正在进行;贸易赤字和开放更多中国市场的重要性;与从南美洲来的印加人的争论等等。
但是虽然劳伦斯感到几乎不太可能形成自己的判断,这场谈话对他来说还是起到了另外一个作用。他逐渐确信哈蒙德了解得比较全面,而且其关于形势的观点实际上与那些长官们的既定立场大相径庭。举例来说,哈蒙德提出了关于磕头礼仪的问题,并认为这是合理的:很自然地,他们将会履行完整的曲膝礼,希望可以通过这样的做法修正马戛尔尼在早年出使时,由于拒绝行礼而给中国带来的侮辱。
斯坦顿激烈地反对这一观点:“在这一问题上屈服却换不到一点让步的话,只能在他们眼中降低我们的身份。拒绝并不是毫无理由做出来的,以前,这种仪式是意味着附庸国的特使、中国君主国的封臣觐见,正是基于上述原因,我们才一直拒绝行礼,如今对于他们曾经给予我们的令人难以容忍的方式,在没有任何让步的情况下,我们绝不能这样做。这对我们而言会是非常不利的,这就像是鼓励他们继续这样对待我们一样。”
“就我们的立场而言,我不敢苟同,任何其它行为比起心甘情愿地在一个强大而古老的民族的领土上却抵制他们的风俗习惯更加不利,因为这并并不符合我们自己的礼仪标准,”哈蒙德说,“在这样一个问题上,耀武扬威只能是大失民心,当年马戛尔尼使团的彻底失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我觉得必须提醒你,葡萄牙使团不但臣服于皇帝,而且对他的画像与圣旨也俯首称臣,他们满足了君主们提出的各种各样的要求,所以我认为他们的出使活动才是相当彻底的失败。”斯坦顿回击。
劳伦斯并不喜欢在任何人、中国的皇帝或者其他人面前都卑躬屈膝的观点;但是他觉得在这类问题上,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愿意认同斯坦顿的意见。谦卑到如此程度毫无益处,反而会刺激他们采取更加鄙视的态度。劳伦斯坐在斯坦顿的左边用晚餐,通过和两人偶然的交谈,他更加信服此位先生良好的判断力;更加怀疑哈蒙德的观点。
最后,他们一起离开,回到海滩去等小船。“比起其它的一切,我更加担心法国行军的消息,”哈蒙德开口说道,更多像是自言自语而非告诉劳伦斯,“奎格耐斯是一个危险的人物,我多么希望波拿巴派遣的是其他人啊!”
劳伦斯没有答话,他不太高兴地发觉自己的感受与哈蒙德本人的差不多,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愿意能够换一个人。
第二天早晨晚些时候,永瑆王爷与他的随从办完差事回来了,但是当请求他允许继续行进,或者从港口离开时,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并坚持“忠诚”号必须等待进一步的命令才能行动。这些命令从何而来,何时而来,他并没有说。与此同时,哪怕是在晚上,当地的船只还继续着他们的朝拜,并在船头挂着巨大的纸灯笼,照亮他们的路程。
第二天清早,屋外传来了争吵声,劳伦斯从睡梦中惊醒:罗兰的声音尽管清脆高亢,听上却非常强硬,用一种她从泰米艾尔那里学到的英文与中文夹杂的话说着,“外面吵什么呢?”他大声地喊道。
她把门开了一条缝,把眼睛与嘴巴lou了出来,于是开始透过门费力地看过来;越过她的肩膀,劳伦斯看到了一个中国仆人正不耐烦地打着手势,试图把门完全打开。“先生,是黄,他大惊小怪地,说王爷要你马上到甲板上去,可是我已经告诉他你刚刚值完中班,才睡着的。”
他叹了口气,搓了搓脸。“好吧,罗兰;告诉他我一会儿就过去。”他一点儿也不愿意起来;在他夜班的晚些时候,一位大胆的、技术不高的年轻人架着一艘参观船,被一阵大浪卷起来撞到了“忠诚”号的一侧。小船的锚,没有正确地放好,结果飞了起来,从下面砸到了“忠诚”号,把货舱砸了一个很大的洞。许多新买地粮食都被泡湿了。同时,这只小船翻了个底朝天,虽然港口并不远,但是身着厚厚的丝质袍子的乘客们无法顺利拖险,在夜晚的灯光下,葬身鱼腹。那是一个漫长而疲倦的晚上,他一直不断地看守着。处理着混乱的状态,最后。在黎明前的几个小时,他才爬上了床,之后用盆里地温水抹了一把脸,不情愿地穿上了大衣,走到了甲板上。
泰米艾尔正在和谁说着话;在劳伦斯刚意识到另外一个人其实是一条龙之前,他不得不看了两遍,那是一种他从未曾见过的龙。
“劳伦斯。这位是龙玉萍,”当劳伦斯爬到甲板上时,泰米艾尔说道,“她给我们带来了一封信。”
正面看着她,劳伦斯发现他俩地脑袋差不多在同一水平:她甚至比一匹马还要小,有一个饱满卷曲的前额,一个长长的箭状鼻子,一个相当于灰狗身体比例的硕大而粗壮的胸膛。除了一个小孩子之外。她的背上无法驮着任何人,也并没有装备甲胄,只有一条精致的黄丝绸领结,贴身覆盖着悬挂地金色质地的精良丝网,就像是细长的锁子甲一样,用黄金环固定在她的前臂与爪子上。
丝网上镀上了黄金。映衬着她那暗绿色的皮肤,熠熠生辉;一对深绿色的翅膀,镶上了金色的窄条。它们在外观上也不同寻常:窄窄的,逐渐变小,比她本身要长很多;就算是在她地背上叠起来的话,在她身后沿着地面拖动的长长的细条就像一条带子。
当泰米艾尔用中文重复介绍她时,那条可爱的小龙挺直腰身,鞠了一躬。劳伦斯回敬一躬,为自己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向一条龙行礼感到好笑。她很满意这种形式,向前探了一下头。带着浓厚地兴趣她近身查看劳伦斯。并且侧着身子上下打量着他;她那大大的琥珀色的眼睛,水灵灵的。厚厚的眼睑眨巴着。
哈蒙德站起来与孙凯和刘豹交谈,他们正在看一封奇怪的信,上面盖上了许多厚厚的封印,带有朱红色的标记散漫地点缀在黑墨水之间。永瑆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正在看一卷很长的纸上用特别大地字体地一封信函;他没有和别人一起看,看完后,把它卷了起来,单独放在一边,重新加入那三个人的谈话中。
哈蒙德朝他们鞠了一躬,走过来向劳伦斯翻译最新消息。“他们命令我们继续行驶到天津,与此同时,我们先行飞过去,”他说,“而且他们声称我们必须立刻出发。”
“他们命令我们?”劳伦斯疑惑地问,“但是我不太明白,这些命令从哪儿来地?我们一直没有收到北京的只言片语。三天前,永瑆王爷刚刚派人传话了。”
泰米艾尔向萍解释某个问题,她翘着脑袋,用发自桶状胸膛的回声,低沉却不似女声的音调回答着。“她说她是从位于河源的一个驿站把信带来的,从这儿到那儿可以用一种叫‘里’的单位来衡量,有四百里,大概飞行了两小时多一点,”他说,“但是我不清楚就距离而言,那是什么意思。”
“一英里是三里,”哈蒙德说,当他努力要计算出来时,皱了一下眉头。劳伦斯在脑子里快速地计算了一下,盯着她:如果没有夸大的话,那就意味着玉萍飞了超过120英里的航程。以这样一个速度,送信龙在空中中继站飞行的话,信函确实是可以从北京发出来的,差不多两千英里的距离。这简直太难以想象了。
永瑆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不耐烦地说,“我们的信函享有最高特权,由玉龙全程传递,当然我们已经收到了回话。皇上金口一开,我们不能以这种方式耽搁。你们什么时候准备启程呢?”
劳伦斯仍然踌躇不决,镇定了一下,抗议说他目前不能离开“忠诚”号,必须得等到瑞雷康复得足够好,能够从床上站起来时才能走。哈蒙德吵嚷着陈述自己的观点,永瑆甚至没有来得及表示反对。“我们或许不能以这种冒犯皇帝的方式开始,”他说,“瑞雷上校康复之前,‘忠诚’号理所当然可以一直待在这个港口。”
“天哪。那样的话只能让情况更加糟糕,”劳伦斯不耐烦地说,“一半地船员已经发烧了,不能把另外一半人也丢入绝望中。”但是这个论点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尤其当斯坦顿再次提出来这个观点时。根据先前的安排,他来到这艘船上与劳伦斯与哈蒙德一起共进早餐。
“我很乐意保证哈里特福德及他的手下会力所能及地帮助瑞雷上校,”斯坦顿说。“不过我的确同意,在这里的典礼上。他们承受了很多,对外在形式的忽视与蓄意地侮辱一样好:我请求您不要耽搁。”
有了鼓励,法兰克斯和贝克特比实际表现出了更多的勇气,声明他们准备独自承担责任,在与他们协商片刻之后,劳伦斯最后屈服了。“毕竟,由于气流地原因。我们不管怎么说尚没有kao码头,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拥有足够的新鲜供给保证法兰克斯能够把船只拖入码头,让所有的人上岸。”瑞雷指出,“无论如何,我们很难过把你拉在后面,但是我已经好多了,珀柏克也是如此;我们竭尽全力快马加鞭。和你们在北京集合。”
但是这又引发了新的一连串的问题:当哈蒙德小心地表明这次中国人的邀请不是一个普通的邀请时,封函已经在路上了。从必要性而言,劳伦斯本人被认为是泰米艾尔地助手,哈蒙德被看作是仅仅被允许随行的国王的代表,但是关于泰米艾尔的随员可以身披盔甲,一起随行的建议被拒绝了。
“假如没有随员一起保护劳伦斯的话。任何地方我都不去,”泰米艾尔听到了事情的困难后,cha嘴说了一句,并且用怀疑的腔调直接传达给了永瑆。为了表示强调,他选择在甲板上待着,并且时不时甩出了尾巴,可看上去身体却纹丝不动。于是,很快达成了一个妥协,即劳伦斯可以从中挑出十名船员,由其他一些中国龙来运送。通过履行这种义务。尽可能少地触怒他们地尊严。
“我想知道,在北京城中。这十个人有什么用处,”当哈蒙德把这个提议带回到船舱时,格兰比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个问题,他仍然没有宽恕那位外交使节拒绝就劳伦斯的死活进行调查的努力。
“我想知道,万一有任何来自皇帝的军队的真正威胁的话,你觉着100个人会有什么作用,”哈蒙德同样针锋相对地回答,“无论如何,这是我们能做到地最好的事情了。试想一下,有那么多的人,想要获得他们的许可,看来我还得做大量的工作。”
“那么我们必须得实现它,”劳伦斯甚至很少抬头看。与此同时,他给自己的衣服分了类,为了这个令人肃然起敬的旅程,他抛弃了那些已经很破旧的外套,“先生,就安全问题而言,更重要的是确保‘忠诚’号在一个能够让泰米艾尔毫不费力地一次就能飞到的距离抛锚。”他转向应其之邀和他坐在一起地斯坦顿说道:“如果你地职责允许的话,我是否可以请你陪着瑞雷上校呢?我们离开时,将会带走所有地翻译人员以及特使的权威。我很担心在向北前进的旅程中,他可能会遇到一些困难。”
“我愿意为他和你们效劳,”斯坦顿歪着头说。哈蒙德看上去并不是完全满意,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能反对什么,劳伦斯特别高兴找到了这个可以把斯坦顿的建议付诸实施的策略方式,就算这些会耽误他的到达时间。
很自然,格兰比会陪他一起走,所以弗瑞斯必须留下来照顾那些不能来的船员们,剩下的挑选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劳伦斯并不愿意表现出哪怕是一点的偏爱,事实上,他不想连弗瑞斯这样一个最好的人都没有。最后他从在场的船员中选择了凯恩斯与威劳拜:他渐渐依赖于外科医生的意见,虽然不得不把甲胄留在后面,他觉得至少要带着一个原先佩戴盔甲的人一起走,如果某些紧急事态需要的话,作为权宜之计,就可以指导其他人把泰米艾尔的装备弄到一起。
海军上尉瑞格打断了他与格兰比的商议,拿来了他最好地四粒子弹。还热情洋溢地说着自己的主张。“在这里,他们不需要我们;他们在国外有海军,如果发生什么事情的话,来复枪会给你们最大的帮助,你们必须明白这一点,”他说。从策略角度来看,这一点非常正确;但是事实上。作为一个群体而言,使用来复枪的人们是他身边年轻的官员中最粗暴的。劳伦斯不太确定在海上他们待了差不多七个月后,还要从他们中间带那么多地人去朝廷。对一名中国女士失礼,理所当然地会遭到尖锐的埋怨,他自己地注意力将会受到分散,无法很好地看住他们。
“我们要都尼先生和哈克雷先生,”劳伦斯最后说道,“不。我理解你的想法,瑞格先生,但是关于此次的事情,我想找稳重的人,并且不愿意惹事生非的人。我猜你明白我的意思。非常好约翰,我们还要从上面的人中带走布雷斯和马丁。”
“那就留下了两个人,”格兰比说着,把这些名字记了下来。
“我不能同时还带着贝里斯沃斯;其次。弗瑞斯也需要可kao地副手,”劳伦斯在简要地考虑了最后的一个海军上尉后,说道,“相反,我们从传达员中叫上索罗斯。最后是迪格拜:虽然他年龄小,但是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次的阅历会让他受益匪浅。”
“我会在15分钟内让他们在甲板上集合,先生,”格兰比说着,站了起来。
“好的,让弗瑞斯下来。”劳伦斯说着,已经开始起草他的命令了。“弗瑞斯先生,我倚重于您出色的判断力,”当那位代理的海军二等上尉过来时,他继续说,“从现在地情势来看。无法猜想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万一格兰比先生与我无法生还。不过,我已经为你起草了一份正式的命令文件。要是发生了那种事情,你的首要事情是必须确保泰米艾尔的安全,其次是船员们的安全,要确保他们安全返回英格兰。”
“是的,长官,”弗瑞斯一边答道,一边有点沮丧地接过了那个密封好地包。他并没有试图去为他的命令争辩什么,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船舱。
劳伦斯停下来,重新收拾他从海底捞上来的箱子:谢天谢地,在航行刚开始时,他专门把最好的大衣与帽子用纸与防水布包好了,放在了箱子的最底层,打算保存到出使的时候。现在他换上了一件皮革外套,还有一个用厚厚的精细棉布做的裤子,这是他飞行时穿的行头;这些还不是特别得破旧,不仅还有较好的弹性,而且在旅途地过程中不会太掉面子。值得带地东西只有两件衬衫和几条领带,他把剩下的衣物放在了一个小包里,然后留在了货舱有锁地一个小柜子里。
“波恩,”他把脑袋伸出门外,瞅见了一名海员正在懒散地捻着绳子,于是喊道,“把沿着甲板的灯点亮,好吗?”从海底捞出来的箱子已经派人送出去了,他给母亲和简写了几句话,送给瑞雷了,这种小小的仪式只是增强了蔓延他全身的感觉,就像是处于一场战斗的前夜。
当他爬上来时,人们已经在甲板上集合完毕,各式各样的箱子与包都堆积在船头。当劳伦斯指出卸载下这些货物差不多需要一天的时间之后,特使们把行李大部分都留在岸上;即使这样,他们留在外面的必需品还是比船员们的所有的行李都重。永瑆站在龙舟上,把一封密封好了的信件递给龙玉萍。在把这封信直接委托给一条龙这件事情上,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虽然她是一条无人驾驭的龙。她娴熟地拿起那封信,非常优美地把它放在长长的利爪之间,这样一来就可以夹住它了。
之后,她朝他鞠了一躬,然后朝着泰米艾尔鞠躬,向前蹒跚而行,行走时,她的翅膀显得很笨拙。但是在甲板的尽头,她猛地把翅膀向外伸展开来,振翅而起,接着奋力一跃,跳出了差不多有她自己高度的距离,直接到了空中,猛烈地拍打着翅膀,很快就成了快看不见的小黑点,消失在天际了。
“哦,”泰米艾尔说了一句,一直看着她飞走,“她飞得真高,我还从来没有在天上飞得那么高过。”
劳伦斯也不是一点触动都没有,他站在那里透过眼镜观看了几分钟,一直到她彻底从视野中消失。
斯坦顿把劳伦斯拉到一边,“我可以提一个建议吗?把这个孩子带着吧。从我的亲身经验来讲,作为一个孩子,他们也许会非常有用。没有什么比当场带着孩子们更能表达一种和平的意图,而且中国人特别尊崇儿女与父母的孝顺关系,不管是血统上的还是收养的。你可以很自然地说成是他们的监护人,我可以保证我能劝说那些中国人不把他们算在人数之内。”
罗兰偷偷听见了他们的讲话:她和戴尔马上变得神采奕奕,满怀希望地站在劳伦斯面前,无声地请求着。犹豫了一会儿,他说:“好吧——如果中国人不反对你们额外加入的话——”这就是足够的鼓舞了,他们消失在下甲板,去取自己的行李了。在斯坦顿就他们的加入结束谈判之前,他们就回来了。
“对我来说,那还是看上去非常傻,”泰米艾尔说道,用很小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意见,“我很轻易地就可以戴上所有人,除此之外,还有那条船上的所有东西。如果我必须在旁边飞的话,那样肯定会要花费更长的时间。”
“我并不是不认同你的看法,但是还是不要再讨论了,”劳伦斯kao在了泰米艾尔的身上,抚摸着他的鼻子,疲倦地说道,“比起任何其他一种交通工具,那样能够节省更多的时间。”
泰米艾尔用肘轻轻推着他,非常舒服,劳伦斯咪了一会儿眼,经过三小时的疯狂忙乱之后的平静把不眠之夜的所有疲倦都带来了,睡意汹涌而来。
“是的,我准备好了,”他说,站直了身子,格兰比也在那里。劳伦斯把帽子戴上,冲着经过的人们点头致意,人们摸着自己的额头,有几个甚至在喃喃自语:“好运,长官,”“祝愿一路平安,长官。”
他握了握法兰克斯的手,迈到管乐齐鸣的那边,剩下的船员已经都在船头了。永瑆与其他的特使已经用水手长的椅子送下去了,躲在船尾搭的抵挡阳光的遮篷下。
“好吧,特瑞普先生;我们上路吧。”劳伦斯对船中部的人说,他们都离开了。当“忠诚”号升起主桅帆,顺着南方经过澳门,进入珠江三角洲的怀抱时,两边浪花四溅,越退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