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白鸟·圣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台阶下的庭院里,两个男孩正在相互劈刺,练习着剑术。虽然他们手里拿的只是即轻且钝的铁片做成的、供儿童练习使用的剑,但这两个孩子还是非常认真,汗滴不住的随着头发被甩到空中。只是那个坐在台阶上的五岁的女孩的注意却不在他们的身上,而是盯着白玉石的台阶缝隙里生长出来的一株青草发呆,过了一会儿,又把目光投向天空,顺着几朵慢悠悠浮动的云彩,最后看到了树木掩遮后的自己家里主楼的塔式尖顶。
夕阳的余辉落在这座住宅塔式的尖顶上,绿色的琉璃瓦反射着点点光芒,几株青草在风里摇曳,也和这座高雅的住宅一起沐浴着这个春日的阳光。
这座住宅原本是一座国人皆知的府邸。
曾经,在黄铜浇注雕刻着飞翔的巨龙的大门前聚集着来自全国各地求见的人,他们不远千里的前来,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请求恩典或因为各种各样的案子请求明查,因为民众相信住在这里的那个人可以明察秋毫,为他们争取利益或伸张正义;而不论门外多么喧闹,在绿树成荫的庭院里依旧宁静安详。光滑的石板铺成的道路可以供四辆马车并排行驶,道路两侧的树木形成高高的翠绿拱顶,客人可以通过这条道路一直来到住宅前面,也可以徒步走到鹅卵石的小径上,慢慢的观赏种植着来自世界各地奇花异草的花园,沿着清浅的小溪与温驯的梅花鹿、白兔和各种可以熟悉的停落到人们手指上、肩头上的鸟儿同行。
在住宅正房的前面,一个三层的喷泉将会吸引大家的眼光。清澈的水流从海洋的女神们手中捧的水瓶中落入她们脚下的两片大贝壳中,然后和在下层七只飞龙口中喷出的水柱汇合,形成小小的瀑布,倾泻到最下层的,铺着五彩的石子的水池。这座喷泉的雕塑和这个住宅里其他地方的雕刻一样,都是出自古今名家之手。等大家的目光能从这座极尽精美的喷泉上移开,他们就可以转过喷泉来到住宅的正房门前。
中间是一座有着两座塔型尖顶的主楼,两翼的房间扇形对称排开,整个建筑看起来就象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建筑没有金银的镶嵌装和饰,只有古朴雕花的门窗和爬满墙壁的绿色植物,白玉石的台阶边总是站着一位带着含蓄的笑容,举止优雅有礼的管家迎接客人,即使是最不受欢迎的客人,也会得到最有教养的接待。
进入住宅后,夜夜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时常聚集这个国家的贵州和高官,气度威严、侃侃而谈的男子和长裙拽地、珠光宝气的女子时常的在这里举行各种聚会,高雅的音乐,精美的餐点伴随着他们纵谈时事,或者交换着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的消息和传闻。
沿着挂满各种画作和装饰着主题各异的雕刻品的长廊(这些作品虽然有一部分出自时下默默无闻的作者之手,但是同样可以显示出住宅主人的品味,他对艺术品的鉴赏眼光也是他为世人赞赏的品质之一)走向右侧,是主人的书房,私人收藏室和小客厅。和大厅相比,这间小客厅可能不仅面积小,而且摆设也简朴,更是显得有些冷清。但是这里才是主人招待真正重要的客人的所在:几盏清茶,数盏明灯,对着窗外摇拽的花木……无数足以影响这个国家命运的政治谋略就是这么诞生的。
再向前走,就可以通过落地长窗看见庭院里的一个竞技场所。在这里都是供给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侠、勇士们居住的房间。这些四海为家的游子可以在他们停留的时间内放心的把这里当作家,在享受着最舒适的招待的同时和这个国家内的骑士、剑客们互相比较切磋,一起点评名驹,鉴赏名剑、宝刀,甚至大有乐不思蜀者。他们是这个住宅里最为特殊的一群人,主人对他们同时保有对贵客的尊重和对朋友的友情。在那个时候,这里的马厩里尽是身高膘肥、神骏不凡的良马,四壁悬挂的,都是出自矮人或精灵之手,世人叫得出名字的兵器。
而如果沿着同样用艺术品装点的长廊走向房子的左翼,就可以来到主人一家的起居之所。主人的家庭成员很简单,只有夫妻两人和两个年幼的儿女。女主人被渝为黑川国第一美女,结婚不到四年时间她就为她的丈夫诞育了两名精灵般美丽的儿女。但她依旧有着如同少女般的容貌和身材,她的美丽、贤淑和丈夫的英勇、睿智曾经是诗人们不厌其烦的赞美的对象。
那个时候,财富、名誉、地位和欢乐他们这个家庭都不缺少,但是那一切已经随着男主人的离开而成为了过去,不论是这座典雅的住宅还是住在其中的人的情感,都被放置在了时月之中,任凭它们荒废着。价值连城的画和塑像滋生着灰尘,空对着无人走过的长廊,各种名花竞相开放过的花圃里,杂草茁壮的生长着,乔木上缠绕着生命力旺盛的藤蔓。淤泥和水草逐渐占据了池塘,占满了小溪,喷泉里美丽的海洋女神和张着翅膀的飞龙也被苔痕染成了绿色。清草们坚定的从石板铺就的道路和白玉石的台阶上探出了腰身,分享着这里的落寞和萧索。
曾经动用了五百多工人,用了五年时间修建,并且在二十年内不断被完善的一所住宅,原来可以在三年时间里完全败落下来。
年幼的白鸟·圣完全不记得几年前家里的繁华景象,对现在的寂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在她能理解的范围里,周围事物的变化就是那个叫“爸爸”的人的忽然离去。
“爸爸……”女孩喃喃地叫着这个曾经一度变得十分陌生的称呼,因为最近事情有了一些变化,她又可以常常见到“爸爸”这个人了。
“铮!”的一声剑鸣,庭院中的两个男孩已经分出了高下。
白鸟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的身上。
两个男孩中个子比较高的那个今年八岁,他比起同龄人来要健壮一些,金发碧眼,眉目清秀,外貌不象黑川国本地人。这个男孩的名字叫地华·明,他是亿安国的第二皇子,现在以交换人质的身份留在黑川国。另一个男孩比地华要略矮一些,但他今年只有七岁,身高如果和同龄的孩子比较起来已经高出了不少。他的身材瘦长,肤色也过分的白晰,比地华显得文弱。这个和坐在台阶上的白鸟·圣一样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的男孩名字叫飞鸟·圣,是白鸟的哥哥。
地华已经把飞鸟的剑踩在了脚底下,用手里的剑指着他说:“飞鸟,投降吧!”
半跪在地上的飞嘟着嘴,一把推开他的剑说:“我什么时候赢过你啊!”
地华笑着把飞鸟拉起来说:“因为你比我要小一岁啊!等再过几年,我们都长大了,你就不会再输给我了。你可是新侠伯伯的儿子啊,将来一定会成为黑川国第一的勇士的。”地华说起飞鸟和白鸟的父亲新侠·圣亲王,总是一脸崇拜的表情。
黑川国、亿安国、南吏国这三个国家互邻,三国的边境犬牙交错,三方边境上的驻军和居民之间经常会发生摩擦,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好几次三国间的混战,三方面都伤亡惨重。后来,三个国家之间达成了协议,开始为了保卫国境的安定相互交换人质,各自送出一名皇族成员到其他国家去:黑川国的人质送给南吏国,南吏国的人质送到亿安国,亿安国的人质则会交给黑川国。这样一来三个国家互相牵制,彼此都会约束边境上的军民。开始实施这个制度后果然为长年处于混乱的三国边境带来了和平安定,交换人质的制度也就在三国间一代代的传下来。
地华·明就是现在亿安国送到黑川国做为人质的皇子。
地华·明虽然只是亿安国的第二皇子,但是他的母亲宁王妃是亿安国成郦王的正妃,比起平民女子生下的第一皇子海委·明来,地华的身份显然要高贵的多。黑川国对于这样身份的人质十分满意,对地华也就加倍的重视和善待。
地华·明初到黑川国时年仅四岁,那时他的年纪还小,住在特地为他提供的豪华住宅中,在一大群侍女仆从的服侍和家庭教师的教养下还算安分。偶尔弄出些小事故来,也仅限于他自己的家里而已,大家也只看作是小孩子的顽皮一笑置之。但是当他渐渐长大开始跑到外面见识“世面”之后,他所创造的麻烦也相对渐渐的大起来,跟路边的流氓打架了、宰杀将军家的看门犬了、跟平民的孩子一起在街市上叫卖从贵族家里“拿”出来的器具了……这一类的事情在他的监护人干涉下还算容易解决,直到他在八岁那年把一个侯爵家的公子打到手臂骨折,才把事情闹大,一直传到了黑川国的国王耳中。
因为事情的起因是那名十五岁的贵族子弟仗势欺人打伤了地华·明的平民朋友在先,而且对方以十五的年龄,并且已经有了骑士封号的身份竟然败给一个八岁的孩子,甚至在闹市这中被打的跪地救饶,他们的家族也不愿意过份的宣扬这件事。事情虽然到达了国王那里,但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国王虽然没有因为这件事责备地华·明,却因此而考虑到了地华·明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他的身边只有侍女和仆人而没有能真正对他负起教养的责任的人,而且以地华现在的性情看来,任由他继续无拘无束地过下去将来会闯出什么样的大祸还很难说。不论是为了给亿安国一个交代还是为了地华·明自己的成长,都势必不能再让他这样生活下去了。最初国王是有意把地华带进皇宫由皇妃抚养,让他和与他年龄相当的公主一起长大(由于地华·明很有可能成为亿安国的下一任国王,所以黑川王的这个打算不能不说是另有深意的)。但是这时黑川国王的弟弟,新侠·圣亲王的妻子慧夫人却忽然进宫提出:她愿意抚养地华·明长大。慧夫人是黑川国王仁光王母亲一族的女儿,相当于仁光王的表妹,仁光王一直很疼爱她。这时的新侠亲王由于迷恋上了其他的女人已经离开了家,和妻子分居已久,黑川国王为了安慰慧夫人便允许了她的要求。就这样地华·明来到了新侠·圣亲王的府邸中生活。
自从新侠亲王离开这个家后,慧夫人就遣去了大部分的仆人、侍从,若大的一座住宅,现在只有慧夫人带着她的一双儿女:飞鸟·圣和白鸟·圣,以及几名贴身的女仆居住,直到地华·明到来,跟随他同来的仆从们才为这里增添了一些生气。但是这座人迹稀少,寂寥泛清的大宅对于地华·明来说,却如同梦想中的天堂一样。
地华·明的生母宁王妃一向体弱多病,在地华三岁时便去世了,即使在她还活着的时候,由于身体的缘故也没能给地华·明多少的关爱。至于父王,地华·明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来母亲的病榻前的探问,由于母亲当时正紧紧的握着地华的手,所以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地华的头,但是那个时候他的目光依旧看着别的地方。地华自幼就知道,对于父王来说,他所宠爱的妃子为他生下的长子——地华的哥哥海委·明才是对他重要的孩子,所以地华才会在年仅四岁的时候被送到黑川国作人质。来到这里以后,可以说从没有体会过家庭温馨的地华在慧夫人那里,第一次得到了百般的关切,第一次知道了‘母亲‘是什么味道。在这里有慧夫人的慈爱和飞鸟、白鸟的陪伴,地华很快就把这里当作了家,没过多久就‘慧妈妈‘、‘飞鸟弟弟‘、‘白鸟妹妹‘、的称呼起来。
慧夫人爱怜这个孩子,把他和自己的儿女一样看待,该疼爱的时候给他足够多的疼爱,但是该训斥的时候也会毫不留情的训斥他;和地华年龄相差无几的飞鸟很快就和他混熟了,两个男孩每天形影不离的玩耍,一同接受家庭教师的教育,一同学习武术;就是从小就对待别人很冷淡的白鸟好象不太喜欢地华,总不肯好好跟他说话。不过地华不在乎这些,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在慧夫人平均分给他们三个之后,他总要把自己的均出一些来给白鸟。把逗这个古怪别扭的小女孩高兴当成每天的功课来做。
地华和飞鸟的练习刚一结束,原本一直站在台阶上的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马上快步走上去,一边为地华送上湿手巾揩面,一边又从银壶里倒出冷暖适口的饮料递过去。地华喝水的时候又为他轻轻拂去身上的尘土,前前后后的忙个不停。
这个面目和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男子名叫泰·利宏。他原本是亿安国的贵族,官位曾经作到了副宰相。当年地华·明皇子被送到黑川国作人质时,他自愿辞去了官职,以贴身仆从的身份跟随地华来到黑川国。泰·利宏在来黑川国之前,就把自己的全部家产换成了大陆上通用的金币,他用这些钱在黑川国上下打点,加上他极佳的外交手腕,为地华·明在黑川国创造了最好的生活环境。认识他的人都不得不为他的忠诚叹服,他的生活中心就是为了地华,无论地华在干什么,十步之内一定可以看到这个矮胖男人的身影。
现在泰。利宏最觉得自豪的,就是自己在把地华·明送到这个家庭生活的这件事上也出了一份力。在这里地华不仅可以得到最好的家庭生活,而且还得以结识了那个足以成为他一生的老师的人。
“就象皇妃陛下生前所预料的一样,这里确实比国内更适合殿下的成长。不用担心宫廷里的阴谋诡计和小人的陷害,殿下您就在黑川国成为最优秀的人材吧。然后因国去,把那些出身卑劣的贱民从宫廷中驱逐出来,成为亿安国的高贵的君主。”泰·利宏看着自己引以为豪的王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地华和飞鸟在台阶上坐下来休息,围着白鸟逗她说话,白鸟不高兴的撅起嘴不理他们。两个男孩在白鸟面前轮流扮着鬼脸,一边看着对方滑稽的样子大笑,可是白鸟就是不正眼看他们,绷着小脸,嘟着小嘴。
这时,一名仆人跑着进来,兴奋地喊着:“亲王殿下,亲王殿下回来了!”他在孩子们面前略一停留,便又向里面跑去,去向慧夫人报告。
“新侠伯伯来了!”地华一下子跳起来,向外面迎上去,飞鸟略一犹豫,也跟在他的后面跑出去,只有白鸟依旧坐在那里不肯动。
一名穿着皂色长袍的男子沿着庭院里的石板道路走来,这座宅子里的人都在忙着迎接他。地华跑在最前面,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新侠伯伯!”男子把地华抱住,高高的举了一下,然后牵着他的手一起走。
这个男子就是黑川国国王的弟弟,这座住宅的男主人新侠·圣亲王。
新侠亲王年龄只有二十九岁,他的身材有些象飞鸟,瘦长但是结实,而且在他看起来瘦弱的身躯里埋藏着的却是黑川国第一战士的勇气和心灵。他刚刚开始蓄起胡须,这给他白皙的皮肤增添了一些威严。和飞鸟白鸟兄妹一样,新侠亲王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儿子象自己是新侠的希望,但是他原本希望女儿能比较象她那位美丽高贵的母亲,现在看来女儿的外貌和她的母亲实在没有多大的相似之处。
飞鸟跟在地华的身后,新侠亲王放下地华之后一样把他抱了一下。飞鸟拽着父亲的衣角依偎着他,对于难得见面的父亲感到无比的亲热。地华却前窜后跳的跟在新侠亲王身边,不停的向他描述自己刚才和飞鸟的练习,又说起自己和飞鸟这段日子在学习什么书本,弹奏什么乐器,生活发生了什么趣事。
地华对于被公认为黑川国第一勇士的新侠亲王十分的崇敬,他的梦想就是期待着有一天新侠亲王会亲自教给他剑术。新侠亲王也十分喜欢地华,在地华还没有到慧夫人身边生活时他就对这个自幼背井离乡的孩子格外的关心,当地华来到这个家里后,不论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还是出于对这个孩子的关心,他都开始把教养地华当作自己的责任。本来和情人同居,已经三年没有回来过的新侠因为地华的缘故也开始频频的出入这个他离弃已久的家。
慧夫人和飞鸟能够见到久别的新侠亲王都很高兴,甚至幻想着他可能会就此回到这个家里来了。只有白鸟为次感到不快,甚至有些隐约的愤怒:她生气在见到明明已经象陌生人一样的父亲时还要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好象他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一样;也生气父亲对于地华和飞鸟这两个男孩子更加重视;更生气父亲回来的缘故不是因为母亲、哥哥或自己,而是为了地华。她坐在台阶上不管使女怎么哄劝,坚持不肯站起来去迎接父亲。
新侠亲王带着两个男孩走向住宅的台阶,就在他们快要走到白鸟身边时,一名穿着带有皇室标识制服的侍从匆匆自后面赶上来,他俯到新侠亲王的耳边,低低地说了些什么。
“什么?”新侠亲王惊愕地抬起头来,“龙族的使者?”
这名侍从有些慌乱地阻止着新侠亲王大声说出这些话:“亲王,陛下的意思是不要对这件事过于声张,他不希望这件事被不可靠的人知道,所以请你……”
“这里全是我新侠·圣的家里人,没有你所说的‘不可靠的人’!”新侠亲王一挥手指着周围的人,板下脸来对那名侍从说,然后看向周围的众人,虽然大家都因为“龙族使者”这几个字而充满了好奇,但是在新侠亲王的目光看过来时还是毫不犹豫地行礼离开。
王宫派来的侍从看着新侠亲王的面容,知道自己说了冒犯到这位亲王的话,喏喏地想要解释:“两只飞龙停在宫廷前的广场上,让大家都觉得很惊慌,国王陛下也……因为还不知道龙族使者的来意,如果让民众知道了国都出现了飞龙也许会引起不必要的惊慌……”侍从说着说着,声音慢慢低下来,因为他发觉新侠亲王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皇太子殿下在哪里?”
新侠亲王的这一问倒是早在侍从预料之中的,他立刻回答:“已经派人去通知正在私邸的太子殿下了。”他想又想又加上这么一句,“是和我同时出发的。”
新侠亲王点点头,向他说:“我立刻就去。”
新侠亲王匆匆离去,地华看着他的背影用手肘捅捅飞鸟说:“听到了吗?是飞龙呢!真正的飞龙啊!飞鸟,你想不想去看飞龙是什么样子的?”
飞鸟也是满脸难掩的兴奋,但还是迟疑的说:“爸爸一定不会带我们去的……”
“我们不用人带啊,难道皇宫你和我没有去过不成?”他学着新侠亲王刚才的样子一挥手,“利宏,准备一下,我和飞鸟要到宫里去觐见陛下。”
白鸟还是坐在台阶上,看着新侠亲王离去,也看过两个男孩急不可耐的出门。身后传来环佩相擦的清脆声响和淡淡的香气,白鸟回过头,看到自己经过精心装扮的母亲。慧夫人看着丈夫已经离开后空荡荡的庭院,向前走了几步又茫然的站住。
白鸟又低头看着脚下的青草,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最后一抹夕阳依旧从云层里投射到黑川国王宫的琉璃瓦上,但是殿堂拉长的影子平铺在宫门前,使这个国家要地提前进入了阴翳。虽然国王已经回到后宫休息,殿堂内灯火通明,侍卫们依旧挺立的笔直,站立在大殿的两侧。
巨龙落下来时带起的风势将其中的几名侍卫推出了几步,其他的人开始奔跑呼叫,胆大的人对着两只飞龙拔出了刀剑,胆子小的人甚至跌倒在地一时站不起来。
当一红一绿两只飞龙在殿堂前停稳,大概还有二十多名侍卫手持兵器围着它们。侍卫们小心翼翼地向飞龙们包围上去,飞龙们却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们一下,用没有什么表情的目光看着他们的是绿龙背上的男子,在渐渐降临的黑夜里,他金色的眼眸好象两点跳动的星光。
年轻的金眼男子从飞龙背上站起来,抢在飞龙们没有采取行动之前从龙背上跳下来:侍卫们的举动已经使他的两位伙伴表示起了不快。他的落地和扫视让侍卫们不由自主的退后,把侍卫长闪了出来,金色的眼眸落在了他身上。
“我是昊风·龙行,”金眼男子向这名看起来是武官的人说,“我们是来自云雾山的使者,想请见黑川国的国王陛下。”
“云雾山啊!”
“听见了没有,他是龙族的使者!”
“龙骑士!他是一名龙骑士!”
“他的姓氏”
……
四周立刻充斥了惊叹声和窃窃私语声。
云雾山山脉是龙族的聚居地,被世人称之为“龙穴”。任何没有经过允许的种族,即使是强大而且和龙族关系良好的精灵,一旦踏入也会立刻死于非命,就连和飞龙有着特殊的关系的龙骑士们也只能被允许到达云雾山的外围而已。龙族的飞龙也很少离开云雾山,它们在龙族的帝王——金龙王的统领下,过着与其他种族疏远但是平静的日子。
昊风·龙行自称是云雾山的使者,就表明他是代表龙族而来的,他现在的身份不仅仅是一名龙骑士,因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将代表世界上最强大的种族的意见。侍卫们不由的对这名年轻的男子增添了敬畏,他们再次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男子。
昊风·龙行大约二十二、三岁,从他较高的额头,浓眉,微黑的肤色和他说话时的口音可以判断他来自大陆北方的民族。虽然他的容貌十分英俊,但是人们在注意到他的长相之前就会被他那双金色的眼睛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力。那双眼睛中同时闪动着锐气和深沉,乍一看觉得有些诡异,接下来就会被认为这双眼睛生在他的脸上实在太合适了。
他披着一件极为平常的斗篷,在里面的粗布衣服上套着红黑相间的软甲,这套甲胄印有明显的飞龙、闪电和海洋的标记,应该是属于黑暗时代著名的“战龙队”所有的,黑精灵族早已失传的技术铸造的护具。战龙队在黑暗时代全军覆灭于血域山谷之战,真不知这套传说中的护甲他是从何得来的。在绿龙的背上斜挂着一柄巨大的剑,人们从历史记录和壁画中可以得知龙骑士骑龙作战时就是使用这种巨剑或长枪、长柄大刀的。但是在昊风·龙行自己的腰上还是挂了一柄普通的剑,黑漆漆毫不起眼的剑鞘所用的材料是沼泽地区的地龙的皮,这种魔法生物的皮革也没能掩盖剑身上因为历经百战,鲜血磨砾而产生的寒意,这种锐利的杀气一直透出到剑鞘外来。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件用布包裹着的长型物体,但是那不象是一件武器,那件下细上粗,头上形成圆形的东西怎么看也象一柄魔法师施法用的魔杖。大家都知道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着一些天赋禀异的人可以学习多种技能,同时即是强大的战士也是高明的魔法师(当年的魔王刹拿和圣光明王就是这样的人),难道昊风·龙行也是一个这样的天才?
昊风·龙行任由他们打量自己,因为他在同时也观察着对方。
看得出昊风·龙行确实没有恶意,侍卫长松了一口气,他向这个年轻人深深行礼:“对于高贵的龙族使者的到来黑川国不胜荣幸,我们会立刻禀告陛下,可否请您先去殿中稍作休息。”
出乎在场的人意料的是,昊风·龙行竟然用同样郑重的礼节向他还礼,并且说:“我听从您的安排。”他跟两只飞龙用无声的方式交谈了几句,便跟在侍卫长的身后往宫殿走去,两只飞龙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渐浓的夜色中两尊巨大的雕像。
来到宫殿门口的昊风·龙行却又被侍卫长转身拦住:“尊贵的龙族使者,王殿内是不允许配带兵器的,可否请您……”
昊风目光跳动了一下,接着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沉声说:“好吧。”心已经提到嗓子眼的侍卫长刚刚要松口气,就听他接着说:“那么我不进去,请他……请黑川国的国王陛下到这里来见我!”他转身想走回飞龙们的身边去。
侍卫长知道自己闯了祸,连忙拦到他面前跪下一条腿说:“请宽恕我的失礼,尊贵的龙族使者!我已经派人前去禀告陛下了,请您到殿中稍候。”说起毕恭毕敬的垂手闪到一边,把昊风·龙行向里面让去。
昊风·龙行踏上大殿的台阶。
外面的暮色沉沉,大殿内则灯火通明,飘渺的轻烟散发着淡淡香气,和殿外的夜色相比仿佛是两个世界。昊风举步走进这片光明之中,对于那些玉石的巨柱、黄金的雕刻、翡翠的装饰看都没有看上一眼。他只是知道,自己的使命才刚刚开始而已。
新侠亲王一边策马向王宫飞奔,一边听侍卫讲叙事情的始末,问:“国王陛下见到他后怎么说?这位使者说明来意了吗?”
“没有!陛下他还没有见到龙族的使者!”侍卫大声说,瞬间发觉自己的语气泄露了自己的看法,声音又低下来,尽量用叙述的语气说,“陛下只从远处看了一眼飞龙。就下令请那位使者去驿馆休息,明天再请您和皇太子殿下一起接见他。可是那位龙族不肯离开大殿。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等‘一个可以代表黑川国说话’的人去和他谈。所以陛下才又吩咐立刻请您和皇太子殿下前去和这位使者见面。”
“等‘一个可以代表黑川国说话的人’,已经不是想见‘国王陛下’了吗?”新侠亲王有一种忍不住叹息的感觉,他明白自己的哥哥为什么不出来接见这位龙族使者——因为他害怕!这位使者一定也觉察到了那个偷偷察看他、却不敢出来和他见面的人就是黑川国的国王了吧?所以他才改变措词,提出要见可以代表“黑川国的人”而不再是国王。“真不敢想像这位龙族使者的心目中会对黑川国留下什么印象啊!如果他因此而把黑川国看作一个软弱的国家,那么不论接下来他会代表龙族提出什么要求,作为黑川国一方回旋的余地都会大大的减小。”新侠亲王烦恼的摇摇头,他无法预测龙族会对黑川国提出什么要求。因为强大而一向无求于其他种族的龙族一旦开口,必然是非常棘手的问题吧?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哪一个国家敢回绝龙族的要求吗?如果能因为这件事而与龙族建立良好的关系,对于黑川国的力量和声望必然会大有帮助。这位使者到底带给黑川国的是吉是凶呢?
新侠亲王到达王宫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在大殿两侧分列着两队人强马悍的骑士,他们看到新侠亲王连动都没有动,和忙着迎接他的侍卫们形成明显的对比。新侠亲王知道,皇太子已经比他早一步到达了,他从马上跃下,把缰绳扔给一名侍卫,快步向大殿走去。
黑川国皇太子贵实·圣心里已经开始感到不耐烦,可以还是保持着温文的笑容。他已经用自己最恭敬的方式来表达敬意了,对方还是毫无反应,甚至看起来根本没有和自己交流的打算。贵实·圣在心里提醒自己,想从这样的人那里得到什么,就必须有足够的耐心。
昊风·龙行就站在大殿的中心,目光看向殿口,既象在等待什么人,也象在盯着外面夜空开始出现的星辰。
如果说在贵实·圣的心里“龙族使者”开始只是一个骇人的身份的话,在他看到大殿外的两只飞龙后,那已经转换成了一个确实的形象:贵实·圣对着两只飞龙凝视了数分钟,险些忘掉自己决心要赶在新侠亲王之前见到龙族的使者,完全沉浸在对飞龙的赞叹之中。不论将要见到的是什么样的人,对贵实·圣来说,对方就是一个可以驾御这种强大生物的人。如果自己也可以驾使这种生物该是什么样子呢?退而言之,如果能够使龙族骑士为自己服务的话,自己很多的愿望不也就可以轻易实现了吗?但是见到昊风·龙行之后他才发现,事情和他想像中的差距太远了。
贵实·圣待人谦和有礼,恩威并重,他重视人材,礼贤下十,为他在国内赢得了很好的名声,而且他在掌握人心方面有着出众的技巧,总是可以获得他人的好感,他本来有信心面对任何个性的人,但是昊风·龙行在他自我介绍是黑川国的皇太子之后只是还礼道:“我是来自云雾山的昊风·龙行。”就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他。贵实·圣责备侍从们“为何不请使者大人就座”,一边张罗着为昊风布置茶点。
昊风对于送到面前的银椅和精致茶点只是对侍从道声“谢”,就没有动它们,也没有坐下。有一瞬间,贵实·圣似乎听见他微微叹了口气,可他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也一直看着外面,似乎外面黑漆漆的夜空比金碧辉煌的王宫更吸引人。他无法确定昊风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他冷傲,他对侍候茶水的侍从都会不失礼节的称谢;说他不冷傲,他很明显的不把贵实这个皇太子和黑川国放在眼里。贵实试着变换了几次话题,终于明白自己在白费口舌,他最后鼓起勇气问:“是否可以请问,尊贵的龙族使者驾临黑川国窨是为了什么呢?”
昊风·龙行转身看着他说:“你可以代表黑川国答应龙族的要求吗?”
原本想随口答应下来的贵实·圣被昊风的眼眸看得心中一凛,那双深不见底的金色眸子里包含的东西告诉他:一旦他作了承诺,就必须为龙族的要求竭尽全力。强大如龙族,他们要向别人寻求帮助的事情必然万分艰难,自己真的要把这样的事揽到身上吗?如果答应了之后不能达到龙族的要求,所要承担的后果又是什么?昊风·龙行的目光在明确的告诉他,一旦答应了龙族的要求,就不允许他说做不到。
“我并不一定需要黑川国的帮助,基于事情要在黑川国的土地上进行,所以才来打个招呼。如果你们不愿意相帮,请允许我们自己处理。”昊风·龙行的言下之意是:如果黑川国不对他提供帮助的话,他就要自己去做一件事,而这件事是将要发生在黑川国的土地上的。事情可大可小,小到杀人取命,大到纷乱、战争都是龙族可以轻易做到的,贵实·圣感到了一阵寒意。
“发生在黑川国土地上的事,当然要由黑川国的人来处理,没有人可以在这个国家恣意妄为,即使是龙族也不行!”沉稳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昊风·龙行看着刚刚踏入大殿的男子,对方平静的直视着昊风的眼睛,自我介绍说:“我是新侠·圣,黑川国的亲王,皇家卫队队长。”
“我是云雾山的昊风·龙行。”
“龙族使者的光临黑川国上下不胜荣幸,新侠·圣愿意全力达成龙族的要求,但是我也不允许任何个人或种族在黑川国内私自行事!”新侠亲王郑重但不失礼貌的说。
昊风眉头一扬,“如果我们偏要自行处理呢?黑川国阻拦得住?”
“如果使者阁下想要自行处理,就不会站在这里和新侠说话了。”
昊风上下打量着新侠亲王,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么新侠亲王是愿意代表黑川国听取我的要求了?”
新侠亲王无言的向他施礼。
昊风·龙行打开一直背在背后的布包,取出一样东西,随着他的手臂一挥,一道夺目的光芒亮起,使大殿里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光芒渐渐消散,人们看清了昊风手中拿的果然是一柄魔杖,魔杖和平常所见的魔法师们使用的有些不同,他的柄杆不是用木材制造的,而是某种叫不出名字的金属,由于时代久远而色泽黯淡。它的杖头被雕刻成一个六首十二臂的女人形,女人的十二支手臂高高举起,托着当中的用来增强魔力的宝石,她的七张面孔表情各不相同,分别代表:喜、怒、哀、乐、恨、爱和无情。这个女子其实是一名古老的神祗:情感和复仇的女神——寂月女神。寂月女神以及和她同时代的神祗属于天地大战之前的、已经早不被世人祭拜的神,而且现在的魔法师制造魔杖时不再把任何神的形象放在上面,并且把这种行为视为对神的亵渎。
这支魔杖上的宝石是一枚拳头大小,雕琢出无数棱面的黑色宝石,那也不是现在的魔杖惯用的东西,平常人根本叫不出这块宝石的名字。总之这根魔杖无论是以外形还是质材,都和现在魔法师们使用的有着区别。
“我到黑川国是为了寻找这柄魔杖的主人——魔杖的名字是‘寂月魔杖’。”
在两千年以前的旧史时代,魔王刹拿曾用暴力和惧怖统治飞龙大陆长达八百年,在各种族饱受了压迫之后,终于有两位人类英雄竖起了反抗刹拿的旗帜,他们联合各个种族与刹拿宣战,从开始作战到战胜刹拿一共花了三十年时间,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卅年战争”,那两位人类英雄分别被世人尊为“圣英雄王”和“圣光明王”。“卅年战争”结束的那一年就是新史历一年,也就是旧史历的零年,因为从那一天开始,飞龙大陆结束了黑暗岁月,进入了全新的时代。
“卅年战争”中出现了无数的强者,无敌的勇士和高明的法师们不论是站在哪一个阵营里,他们的强大都被传颂至今,其中最强大的魔法师有四名:
魔王刹拿本人即是一名龙骑士,同样也是强大的战士、和那个时代最高明的魔法师。他以一个人类之身利用魔法操纵魔物、统治天下,并且使自己长生不老。他虽然在最后遭到了失败,但他以个人的实力而言,他仍然是世间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
圣光明王的法力高强,他是古往今来唯一可以使用“时空转移”魔法的人。凭借这个法术,正义的力量才能在“卅年战争”初期娄娄化险为夷,苦苦支撑下来,直到后来发展、壮大,取得最后的胜利。圣光明王被现代的魔法师视为最高的精神象征,尤其是在人类的魔法师心目中,圣光明王已经拥有了和神相似的地位;
那个时代的另一位伟大的魔法师是精灵族的帝王:天音·远林。在刹拿统治大陆的八百年中精灵族在这位帝王的领导下一直和刹拿周旋对抗,在全世界传播、守护正义、自由的思想,应该说“卅年战争”的发生起因虽然是人民在长期受压迫下必然的反抗,但是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天音·远林花费了数百年时候培育的种子终于开花结果。圣英雄王和圣光明王在年幼时都曾得到过天音·远林的救助,而且他还亲自教导出了那个时期的第四位伟大的魔法师;
神英·佶是精灵王天音·远林的学生,也是四位魔法师中唯一的女性。据传说她是寂月女神和人类男性生下的孩子,当她长大成人并且决定成为魔法师时,得到了来自母亲的礼物——女神的部分神力。有了这份礼物的神英·佶以十六的年龄起站在恩师和圣光明王的身边就毫不逊色,她跟随圣英雄王转战南北二十余年,在最后的“圣山会战”中阵亡,年仅三十七岁。
这四位魔法师所使用的魔杖自然也是法力无边的神器,世世代代流传:刹拿的魔杖“地灭”在他战败之后,被两位圣王销毁;圣光明王逝世后,他的魔杖“无名”被作为陪葬品放入了圣墓;天音·远林的魔杖“青水”是四支魔杖中唯一流传至今的,现在属于他的孙子、以“青水魔杖”命名的精灵族王子:青水·远林。这位精灵族的王子没有辱没这支魔杖这名,年纪轻轻便因为诛灭邪恶魔法师鬼江而赢得了“神圣魔法师”的称号,现在他正带着“青水魔杖”在月光山中隐居;神英·佶使用的魔杖是她的母亲赐与的,和女神同名的“寂月魔杖”,在她阵亡之后,这支魔杖便就此下落不明,有人猜测它被女神收回了,也有人认为它已经毁于战火。但是现在,千里迢迢从云雾山而来的龙族使者昊风·龙行却拿着它站在黑川国的王宫里。
“…………魔杖的名字是‘寂月魔杖’,我到这里来寻找它的主人。”
昊风的话好象在大殿里施加了什么魔法,新侠亲王、贵实·圣和其它的人在一瞬间连呼吸都屏住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昊风手里的魔杖。
对着掺杂了怀疑的目光,昊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不太会使用魔法。即使用这样强大的魔杖也只能使它发发光而已。可是这柄魔杖确实是‘寂月魔杖’,我可以用龙族的名义证明。”
新侠亲王连忙说:“我们并不是怀疑您的话,只有……为什么早就应该毁于战火的‘寂月魔杖’会在您的手中呢?”
昊风微微一笑:“你们没有听说过:神英·佶和圣英雄王一样,是一名龙骑士吗?”他坚持要自己微笑着,这样他才能掩饰自己说出下面的慌言时的慌乱,“神英·佶在临终之前把‘寂月魔杖’留给了她的飞龙作为纪念,那只飞龙自从‘卅年战争’之后一直隐居在云雾山,直到前些日子它知道自己天年将尽,所以留下遗言,要我把这柄魔杖归还神英·佶的子孙。——这就是我们来黑川国的原因。”
“对,史书中确实记载着神英·佶是位龙骑士,但是……”新侠亲王迟疑着说,“她曾经留下过后代?这件事却真的不曾听说过啊。”
“神英·佶的恋人名叫和欣,他即不是魔法师也不是战士,只是一名平凡的药剂师,所以在史书中不可能找到他的名字。神英·佶和他没有正式结过婚,但是他们之间却有一个儿子,”昊风说着这些数千年前发生的事时,就好象在讲叙昨天的事,这是那只生存了三千年的飞龙曾经多次向他诉说的故事,“那个孩子自幼立志要成为象母亲一样的魔法师,神英·佶阵亡时,他和他父亲居住在朝务国,后来他进入了朝务国的魔法师公会学习。他的子孙后代应该也还留在这块土地上。”
“朝务国……”新侠亲王默念着这个久远的不可思义的国名。
朝务国是“卅年战争”之后建立的国家,在“黑暗时代”中覆灭,现在的黑川国有百分之七十的国土属于这个古老的国家原来的版图。虽然这两个国家的版图超越了时空交叠在一起,但是它们之间已经相隔了五个朝代。新侠亲王现在听到“朝务国”国名的感觉和看到历史书中泛黄的一页差不多,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您是说……要找到那名曾经在朝务国居住过的孩子或者他的后代?”
“对,我要把‘寂月魔杖’交还给他。”
在一瞬间新侠亲王几乎认为这位龙族使者的头脑有什么问题:他真的认为可以找到这个“人”吗?对方即不是什么出名的人士也不是名门旺族,不可能有详细的族谱流传下来,说不定这支血脉早就在历史中消失了,而昊风·龙行却郑而重之的来到黑川国要找这支血脉的后代,还要把“寂月魔杖”这么贵重的物品交给他?不管怎么说这在新侠亲王看来实在是一种疯狂的行为。想到寂月魔杖的强大魔力和可能因此引起的纠纷——世界上的魔法师们一旦得知这柄魔杖现在在黑川国,恐怕是云雾山和龙族的盛名也无法压制他们对这柄魔杖的欲望,想到各种各样的魔法师为了得到寂月魔杖而蜂拥到黑川国,他们可能作出的行为、使出的手段,新侠亲王的汗水就禁不住的流下来。站在不远处的贵实·圣的样子也和他差不多,完全被这个听起来不算惊天动地但又是如此的不尽情理的要求惊呆了。
“或许神英·佶的后代早已离开这块土地了;也或许他们早就和魔法没有任何关连了,寂月魔杖对他们毫无用处;也或许他们是穷凶极恶的罪犯……”站在旁边的一名侍卫长官大着胆子假设。
昊风双眼看着地面说:“我们有办法证明神英·佶的后代还居住在这块土地上。而且我所承诺的事情只是把寂月魔杖交给他,至于他有没有用,是丢是留完全是他的事,我管不着。但是,如果他是个邪恶的人……”他的眼中猛地暴出凶光,吓得地名侍从长官后退了几步,“如果他沾辱了他的祖先之名的话,我会亲手杀了他,然后把寂月魔杖带回云雾山去。”
这个人完全是个疯子!新侠亲王忍不住在心里这么下结论,但是这个“疯子”手里拿的诱饵未免太过于吸引人,使得正常理智的人也忍不住想跳进去陪他做这个游戏。新侠亲王无法不去想到一旦黑川国掌握了寂月魔杖,或者持有寂月魔杖的人属于黑川国会为国家带来多大的利益。
昊风·龙行的目光停留在新侠亲王的身上,等待他给自己答复。
“能为龙族效劳是新侠的荣幸,不过因为年代实在过于久远,能不能请您多给我一些时间。”
“那么……十天,十天之后我到这里来亲听您的结果。或者给我答案,或者允许我们自己寻找。”说着昊风转身准备离去。
“十天……”新侠亲王还在默念着这个期限,贵实·圣已经开始留客:“尊贵的龙骑士,我已经为您安排了住处,请您移驾到舍下小住同时等待消息如何?”新侠亲王因为他的提议目光中闪过一抹阴翳。
昊风看着他们,嘴角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冷笑:“不必了,我们不习惯住在城市里,而且你的府邸也不可能有我们伙伴们住得下的屋子。”他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停下说:“我根本不是一名龙骑士,以后最好不要这样称呼我——愿意的话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那么您是不是圣英雄王的……”一名侍卫掩饰不住兴奋地问。
昊风·龙行打断了他的话:“我和圣英雄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是他的子孙——如果你要问的是这个的话。”
他快步走到外面,大声喊:“绿炎、阳暮我们走!”原本一动不动的两只飞龙立刻活跃起来,红龙用掺杂了警告和不屑的目光看了一眼大殿里的人,抢先飞上了天空,绿龙则等待着昊风跃到自己背上才跟上红龙的步伐。
看着两只飞龙消失,大殿里的气氛忽然沉重下来。
贵实·圣冷笑一声,先打破了沉默:“王叔这么轻易就应允了龙族的要求,不知道您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计划呢?”
其实大殿里的人都看得出来,当时的情形根本不容得他们拒绝昊风·龙行的要求,有心人都明白,贵实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发泄刚才昊风对他的冷淡、拒绝,和新侠亲王受到龙族使者更多的注意这两件事给他带来的不快而已。新侠亲王没有理睬贵实,他在心里把方才昊风的一言一行细细回忆一遍,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疑惑:昊风·龙行或许没有说谎,但是他绝对隐瞒了某些事情,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
一名内侍匆匆地来到大殿里对贵实和新侠行礼:“陛下请太子殿下、亲王殿下入内。”
当新侠亲王和贵实·圣都进入了内殿后,两个小小的人影从廊柱下走出来,两个人都掩饰不住兴奋的神情,追到宫殿外的广场上继续仰望飞龙的身姿,直到它们完全消失在远方的天际才低下头来对望着。
“看到了吗!这就是飞龙!”地华颤抖着声音说,“还有龙骑士——他好威风啊!”
“嗯!”飞鸟和他一样激动,“而且还有寂月魔杖呢!四大魔杖之一的寂月魔杖啊!”
地华咬着嘴唇说:“不行,我一定要再好好看看飞龙和龙骑士,利宏,去打听龙骑士去了哪里?十天之内他是不会离开黑川国的。”
“可是,地华……”这次飞鸟却犹豫了,“父亲知道的话……”
“没问题,看我的!”地华拍着胸脯保证,“新侠伯伯从来不骂我!”
泰·利宏已经毫不迟疑地小跑着出去了,他对地华的吩咐一向决无疑义地在第一时间里执行,这也是为了让地华自幼就培养出身为王者的自觉。
飞龙们翱翔在云层上上方,尽情享受着在月光和风中飞翔的快感。
红龙问:“昊风,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昊风趴在绿龙背上,懒洋洋地搂着绿龙的脖子,长出了口气说:“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夜吧。实在不愿意和‘人类’打交道,我现在好累啊。”
“哼,人类!”红龙不屑地说:“卑鄙、胆小、软弱的爬虫!”
“阳暮……”昊风侧过头看着红龙,“不要忘了我也是个人类啊……”不过他的声音里包含着某种不确定。他索性翻过身平躺在绿龙的背上,把寂月魔杖举到面前细细的端详着。思绪回到了半个月前的云雾山,他第一次见到这柄魔杖的那一天:
那天,昊风比平时起床早了一些,整天和他在一起的几只飞龙都没有醒来,他独自走到外面的河边呼吸新鲜空气。
天刚朦朦放亮,云雾山的一天还没有开始,空中连一只飞龙都看不见。
昊风独自在草地上练习了一套剑术,然后满头大汗的他开始考虑要从什么地方下河洗澡:他在云雾山居住了短短五年,门前这条河流已经两次改变了河道。第一次是因为一只飞龙练习魔法失败结果堵塞了河道,第二次是几天前两只飞龙大打出手,结果半边山壁塌进了河里。云雾山的生活就是这样的,看起来一成不变的日子里总是充满了意外和惊奇,昊风已经习惯了云雾山的平静和变化,如果可能,他希望一切都不要改变,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
当看到那只飞龙直接向自己飞来时,昊风呆站在河里,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昊风,”白色的飞龙声音沉重而悲伤,“快点跟我来,天横想见你最后一面。”
昊风本来正要拿起上衣的手一松,衣服落进河里随水漂去,昊风就那样赤着上身跨到白龙背上,白龙感到他的身体微微在发抖。
“银殿下,天横它真的……”
“嗯,它的时间已经到了。”银用平静的声音说。飞龙可以生存三千年,虽然它也为即将失去一们良师益友伤心,但是对于死亡要比昊风看得开很多,“它度过了很辉煌的一生,而且得享三前零二十三年的长寿,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
银降落在一个位于山崖上的洞窟前,不等它停稳,昊风已经跳下来往洞里奔去。
虽然洞窟里的光线阴暗,地面不平,但是丝毫影响不到昊风的速度。自从两年前天横开始衰弱,不再踏出这个洞窟之后,昊风几乎第天都会来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对于这个洞窟他比对自己的家还要熟悉。象所有飞龙的住所一样,这里也到处堆积着天横一生聚集来的各种财富,昊风从一堆金币上跳过,知道转过那座玉石屏风就可以看见天横了。
天横一动不动地卧在巨石上,看起来就象一堆黑褐色的岩石。昊风急匆匆地张开双臂扑过去,“碰!”的一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昊风摸着被撞痛了的鼻子,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天横张开双眼看着他,狭黠地说:“来啊,快点过来吧。”
昊风用手触摸着那道看不见的魔法墙,想看看能不能从旁边绕过去,不过大概是不可能找到的,天横决不会给昊风留下这样的捷径。
“为什么不使用魔法呢?用一个简单的魔法就可以解开啊。”天横虽然是叹息着说,但是它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它常常用这样的小把戏戏弄昊风,当作生活中的一大趣事而乐之不倦,“那么,寿命将尽的事也是和银串通好了来捉弄我的吧?”昊风这么安慰自己。
“你可是我天横的弟子啊,我一生教导了数百名学生,只有你学了五年,却什么都没有学会,连最简单的闪光魔法都施展不好。真是浪费了你身体里蕴含的强大魔力。”
“我不是飞龙,没有办法学会飞龙们的魔法。”昊风不情愿地回答。
“我也教过你人类的魔法啊。”天横做着‘朽木不可雕’的感叹,“你现在还能记得几个吗?”
昊风叹口气说:“那种复杂的东西谁能一下子记得住啊?”这里天横已经撤去了魔法屏障,昊风一直走到它身边跪坐下,“反正我们有得是时间,你可以慢慢地再教我啊。”
“唉……”天横摇摇头说:“我已经没有时间再浪费在你这个笨蛋身上,属于我的时间马上就要用完了。”
昊风双手抱住天横的头,笑着说:“又在戏弄我对不对?你总是把戏弄我当作乐趣,所以这次也是和银殿下串通好了的对不对!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会认真学习魔法的,不止人类的魔法,飞龙的魔也好,精灵的魔法也好,只要是你会的,我全要把它学会。我不会让别的飞龙笑话龙族第一魔法师天横的徒弟不会使用魔法的。”
天横甩甩尾巴,伸出巨大的爪慈爱地抚摸昊风的头:“你并不喜欢魔法,即使由我来教导,你也永远成为不了魔法师。不过你依然是我最心爱的徒弟。我这一生并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偶,所以也没有作过父亲,大家一般会把自己活着的时候未了的心愿嘱托后代,我没有子女,所以我想把我的遗愿托付给你。昊风,你是我唯一可以托付身后事的徒弟。”
“不……”昊风终于明白这一切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别离真的就在眼前。飞龙的寿命长达三千年,直到天横的身体突然恶化之前,昊风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熟悉的飞龙朋友之中会有谁先于自己离世。
“接下来的话你要好好地听着,这是我最后的愿望。”天横有些疲倦,把头放在昊风的膝盖上,闭上眼睛慢慢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的骑士是什么人?”
昊风跪坐着,尽量让天横靠得舒服,回答说:“是的,你的骑士是跟随圣英雄王的女魔法师神英·佶,她是可以和圣光明王、精灵王和刹拿相提并论的魔法师,寂月女神在人间的女儿。”
“哈哈,连你也相信那个谣传,”天横从喉咙深处笑出来,“她是我的骑士——你不知道只有纯种的人类才可以成为龙骑士吗?神英她当然不是什么女神的女儿,但是她自幼就被父母遗弃在寂月女神的神坛下倒是真的。她的气质、她的美貌、她的才华……当她还只有十六岁的时候,站在圣英雄王的身边却是那样的英姿飒爽。无数的身经百战的战士、法力高强的法师的族拥中,只有神英的风姿可以和端坐在金龙王陛下背上的圣英雄王聘美。她会被人称为女神的女儿也是理所应当的……”一说起这个话题,天横又恢复了精神,滔滔不绝的说着,头也微微抬了起来,只是眼睛依旧闭着,仿佛正在回忆中看着当年的情景。
关于它辉煌的过去昊风已经听过许多次数了:那一场场战役,一次次生死搏斗,和圣王们的并肩作战,和刹拿的最后的决战……过去它这样唠叨时,昊风会觉得不耐烦,可是现在昊风由衷地希望可以一直听下去。
“……那个时候我刚刚加入圣英雄王的飞龙战队,虽然身边的很多伙伴都从人类战友中选择了骑士,但是我从严没有过那种念头,我认为自己永远不需要让人类骑在身上,直到我看到神英为止。神英是一个魔法师,她根本不想成为一名龙骑士,但是我认定了她,我每天纠缠着她,甚至不惜苦苦地哀求,最后终于让她成为了我的骑士。我们在一起战斗了二十多年,直到最后的决战……圣山会战,神英和刹拿的情人曜光生死决战,她杀死了曜光,但是自己也身受重伤……”天横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了一声叹息,“圣山会战,我们终于战胜了刹拿,但是我也永远失去了我的骑士……”
云雾山中有许多失去了骑士的飞龙,昊风能够明白对于一只飞龙而言,失去了自己的骑士意味着什么。
“昊风,你知道神英的魔杖吗?”
“‘寂月魔杖’,四大魔杖之一,据说是寂月女神赐给神英·佶的。”
“虽然神英并不是寂月女神的女儿,但寂月魔杖确实是女神赐给她的。这柄魔杖的力量即使和‘地灭’、‘青水’、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你知道这柄魔杖的下落吗?”
“听说在圣山战役之后就失去下落了……”昊风说着,忽然意识到,天横是神英·佶的飞龙,圣山会战中曾寸步不离地跟随着这位魔法师,她的最后时刻也是只有天横在身边,如果说世上可能还有生物知道寂月魔杖的下落的话,也只有自己面前的这只老飞龙了。
天横狡黠的一笑,从自己翅膀下取出一柄魔杖。
“寂月魔杖……”即使是对魔法并不感兴趣的昊风,对着这柄魔杖也是禁不住发出了感叹,“原来这两千年来寂月魔杖一直在你的手里,为什么没有听你说起过呢?”
天横的神情黯淡下来:“是的。这两千年来,这支魔杖一直在我这里,我从来不向任何飞龙说起它,是因为我拥有它的手段并不光彩。”天横又闭上眼睛,回忆着当年,“神英快要死去的时候,远方的战场上战火依旧在蔓延,那时她的战友们有的已经先于她战死了,有的还在战场上厮杀,只有我独自在她身边,那时,神英向我托付了她的遗愿……”
昊风郑重地点点头。他清楚对于飞龙来言,自己骑士最后的遗言意味着什么。由于人类骑士和飞龙寿命上的差距,几乎所有的有骑士的飞龙都注定了会在自己有生之年失去骑士,骑士的遗言就成了和飞龙之间最后的回忆,飞龙们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也是要去实现骑士这个愿望的。
天横说:“大概没有人知道吧?神英有一个情人,并且和他之间生有一个男孩……”
“什么?”昊风惊讶地叫出来,“历史书中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记载,我一直以为神英·佶是属于寂月女神的神官,应该是单身才对。”
“神英是魔法师,不是女神官!”天横不高兴的说,“她当然可以结婚。只是象她那么才貌双全的女子,根本就没有男性敢于对她表示追求,甚至有一段时间,大家都认为她会成为圣英雄王的王妃——因为在我们的军队中,只有圣王和神英站在一起可以给人班配的感觉,也只有圣王和神英站在一起时不会有自愧形秽的感觉。后来,神英终于选择了自己的伴侣,那不是圣英雄王,也不是其他的战士、龙骑士或魔法师,而是当时军营中的一名药剂师,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人,连配带武器的资格都没有。”天横砸着嘴说着,“神英和他并没有正式结婚,但是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在神英去世的那年,这个孩子应该已经十五岁了。这个孩子立志要和母亲一样成为一名魔法师,所以神英的遗言就是,要我把寂月魔杖交给她的后代……”
昊风静静地听它说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问:“那么你没有找到那个孩子对吗?他在战争中失踪了吗?”因为现在寂月魔杖还在它的手里。
“不,我根本没有去找。”
“根本……没有找?不可能,那是你的骑士的遗愿啊……”昊风把天横这句话当作一个彻头彻尾的玩笑,对于已经完全融入龙族生活的他来说,一只飞龙不遵守自己骑士的遗言,这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为什么不可能!”天横低低地咆哮着,“这柄魔杖是神英唯一的遗物,我决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明明是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三十年来和她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是我!不是那个连剑都举不起来的人类男子!为什么到了最后她念念不忘的是他,而不是守护在身边的我!我决不把神英的遗物交给他或他的后代,即使是神英的遗言也不行!我知道自己违背了骑士的遗愿,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神英的遗物本来就是应该属于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天横激动的口喘着气,“但是,寂月魔杖这2000年来一直在我身边,就好象神英还在我身边一样,我已经满足了。现在,我自己就要亲自到神英身边去了,所以这柄魔杖对我而言已经没有用了,昊风,等我死了之后,你把它带去交给神英和男人的后代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他们就休想得到寂月魔杖!可是我死了之后……我也不想见到神英后无法交代,你拿去给他们吧。”
“……”昊风一时无语,“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那个男人和他们的孩子早就……”
“拿给他们的后代,任何一个有神英血脉的人都可以。”天横前爪一挥,凭空出现了副地图,它指着一个范围说,“我用魔法追察过,神英的血脉还存在着,但是相隔的太久,那个血脉已经很淡薄,我只能知道大概就在这里——以前朝务国的疆土,当时那个男人带着孩子确实住在那里,他们的后代一直在那里繁衍。”
“朝务国……现在叫作黑川国……”昊风喃喃地说。
“那么,你答应吗?昊风。”
“是的,如果你这么希望的话,我当然会按你的意思去做。”昊风很清楚这件事有多么艰难,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他还沉浸在天横违背自己骑士遗言这件事里没走出来,语气中也带着惶然。
“我无法托付其他的飞龙,它们做不好这件事,而且……”天横没有说下去,昊风知道它是不愿意让别的飞龙知道它曾经违背了自己骑士的遗愿,毕竟对一只飞龙来言,这样的事并不光彩。“那么,去叫它们进来吧,我想再看看它们。”
洞外已经聚集了二十多只飞龙,包括龙族的王子银,也包括昊风的好朋友绿炎和阳暮。它们都是天横的学生,在这里等待天横的召唤。“天横想见大家。”昊风的声音并不比一声叹息更响亮。
天横的洞里一下子塞进了二十多只飞龙,显得拥挤不堪。
天横扫视大家,声音里增添了一些恋恋不舍:“我一生收过很多徒弟,可是它们之中有许多竟然比我这个老家伙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现在能够守在我身边的,只剩下你们了……”它示意银走过来,把一个魔法球交给它,“这是以前我制作的玩具——可以观看星辰和命运旋转的小玩意,你的父亲,金龙王殿下一直很喜欢,就当作我给它的一点纪念品吧,这里其它的东西,那些珍珠物品黑焰这个孩子一直很喜欢,别的你们就自己挑选喜欢的吧。把我的魔法书留给岩风,等它从他的骑士身边回来后,再告诉它我的死讯吧。”
“不要为了我难过,我现在要到神英的身边去了,你们其实应该为我感到高兴。自从卅年战争结束之后,我已经死去了,神英阵亡的那一瞬间我的生命也就结束了,现在,我终于可以去她身边了,神英……”它把目光转到昊风身上,“不要忘记我的愿望,我会在神英身边一直祝福你的。”天横最后看了大家一眼,颤抖着站起来,缓缓的走到了洞口,面对着朝阳下的云雾山,看着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青山绿水和空中翱翔的飞龙们,片刻之后,天横吐出最后一口气,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它无愧于云雾山第一魔法师之名,除了当年的金眼黑龙王,从来没有任何一只飞龙在魔法方面赢过它。”这是飞龙们最后给天横的评价。
飞龙们对于死亡十分看得开,特别对于天横这样得享天年的同类,它的葬礼上并没有过多的悲伤,唯一无法坦然接受这一切的只有昊风。
昊风已经作为龙族的一员在云雾山生活了五年。飞龙们把他视为一个比较特别的同类,他也把龙族当作自己的家族。但是他毕竟无法全盘接受飞龙们的习性。对于死亡他还是象一个人类一样难以看淡。
当参加葬礼的飞龙们纷纷散去之后,他终于忍不住站在抛撒天横骨灰的山巅哭了起来。这五年来天横执意要教他的魔法他一个都没学会,他不是一个好学生,但是他却把天横当作父亲一样敬爱。
昊风五年前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身在云雾山,他对自己的身世和过去毫无记忆,能够知道的,也只有自己是个人类而已。飞龙们接纳他,让他在云雾山生活,他心存感激,也明白其中必有隐情。但是他真心地信任这些飞龙,相信它们决不会害自己。既然它们从不提起自己的过去,明显地不希望自己知道,那么,自己还是不知道的好吧?
根据飞龙们的说法,自己在人类当中已经没有任何亲人、朋友,没有任何可以彼此牵挂的人了。究竟什么样的往事?什么样的坎坷才可以让一个人在人类社会的联系断得如此干净?每当想到这里,昊风的心就会抽痛,然后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天横的去世触及了失去记忆的昊风心中的隐藏的伤口,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一下子从他内心深处翻腾出来,使他加倍为此哀伤。飞龙们对死亡的平淡态度更加使他心中充满难以宣泄的情绪,一时之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自己的生命难以承受这种痛苦的错觉。
“天横……”昊风用力的呼出一口气,在绿炎和阳暮飞到自己身边前把泪水擦掉。绿炎和阳暮本来是想来安慰昊风的,到达里却看到昊风凝重的神情。
“绿炎、阳暮,你们可不可以陪我去一趟黑川国?”
“黑川国?”两只飞龙面面相觑,不知道一向不喜欢离开云雾山的昊风为什么要去那里。
“去完成天横的遗愿,送还‘寂月魔杖’”
……
“昊风!”
“昊风……”
昊风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在绿炎背上睡着了,两只飞龙都装作没有看见昊风偷拭梦中流下的泪水的举动。
绿炎问:“昊风,这里距离黑川国的都城已经很远了,应该没有人类会来打扰我们,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
昊风打量着周围:这是一座树木茂盛的山岭,远处是重重叠叠的群山,透过枝叶可以看到脚下灯火闪烁的城镇,不远处有一个湖泊,月光正荡漾在水面上,水中鱼群跃动的声响,森林深处野兽的嗅叫声,这一切反而更加显示了这里的幽静。
“这里很好啊,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几天,等他们的回音吧!”昊风笑着说,开始动手从飞龙们的背上取下行李。
昊风没有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即使是对飞龙们,他也是说寂月魔杖是当年神英·佶留给天横做纪念的,天横临终之前关切神英的后代,才要自己把它送去黑川国。连朋友们都要欺骗的这种行为昊风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天横违背神英·佶遗言的事被别的飞龙知道,昊风准备把这个秘密带进自己的坟墓中去。只是昊风·龙行这个人是个不懂的说谎的人,大概在他身边的朋友们早已发觉事情不对劲的地方了吧?
“天横真的只是把神英·佶视为自己的骑士吗?”手中还拿着未打开的行李的昊风看着远处,开始发呆。
绿炎和阳暮对视一眼,摇摇头,一起叹了口气……
黑川国皇宫的偏殿里灯火通明,黑川国王早已经退回后宫休息了——他听完新侠亲王和贵实·圣对事情的叙述后,也只说了几句话:“不要得罪龙族,把它们要的人找出来。另外寂月魔杖一定要留在我们黑川国。”——新侠亲王和皇太子贵实·圣还默默的坐在殿中等待着什么。
殿外传来人声,两名骑士一前一后的走进来,他们分别走到新侠亲王和贵实·圣身边,低声耳语。听过他们的话,新侠亲王和贵实·圣一起点头:“原来他今晚留在那里。”
新侠亲王站起来准备离去。最后的消息已经传来,他没有必要在这里呆下去了。
“王叔,”贵实·圣淡淡的说,“龙族的要求是您答应的,你可不要耽误了才好。”
新侠亲王脚步略一停留,什么也没有说便走了出去。
贵实·圣看着他的背影冷笑几声,对身边的侍从说:“去给我找那个神英·佶的后代,把黑川国挖地三尺也给我找出来,决不能让这个人落到新侠手里!另外,叫文阴和树征来见我。”
皇城的长街上,新侠亲王坐在飞驰的马背上,深思片刻后对侍从说:“从魔法师工会的文献查起,国家、王朝虽然变动了,魔法师工会却一直存在,如果当年那个孩子加入过魔法师工会,或许从那里找的到记载,不要等明天,现在就去办!”
部下离去之后,新侠亲王拉住奔马,仰头看着茫茫夜空,由十几颗星组成的飞龙星座正烁烁生辉,星座边旁边淡黄的月亮,使人不由联想起昊风·龙行那深邃的金眸。
新侠亲王长叹一声:“昊风·龙行,你给黑川国带来的,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