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女尸随着她的陪葬品一起放入棺木之中摆放进冰库,可现在只有一些精美的玉器已经原本盖在她脸上一张幎目。
楼兰随着几个研究人员走进冰库的时候打了一个寒噤。因为她不在场,而且和女尸的头部复员图酷似,大家都觉得她和女尸的失踪有着一种莫名的联系。为了撇清这样的猜测,楼兰主动申请加入寻找女尸的队伍。
她在停放尸体的地方找到了那张幎目。她用镊子夹起,仔细观察着。
那时候敦煌的风俗是在死人的脸上铺一层幎目,也叫做面衣。以素绢为面,内夹丝绵,用来表示身份。身份越高的人面衣也就做得越精美。
这张幎目大约一尺二寸大小,做工考究。缁帛做面,赤绢为里,中间夹上棉絮,上面绣着当时流行的大文锦图案,非常精致。四角缝有带子,用来系在头部起固定作用。
“咦,这上面的图案好象隐藏着几个字母。”印臣在她身旁观察着,有些疑惑地开口。
“字母?”那个专门研究古代汉字的助手——班敬远接过楼兰手中的幎目,对着特制的灯细细观看,在这样的光线照射下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这幅大文锦绣中依稀可辨的四个字母,像拉丁文中的MUYO。
“这是什么意思?”楼兰看着班敬远一点一点变白的脸孔,不安地问。
他不回答她,反而问起楼兰有没有听过一首诗叫做《楼兰新娘》的。
“我的爱人曾含泪
将我埋葬
用珠玉用乳香
将我光滑的身躯包裹
再用颤抖的手将鸟羽
插在我如缎的发上
他轻轻阖上我的双眼
知道他是我眼中
最后的形象
把鲜花洒满在我胸前
同时洒落的
还有他的爱和忧伤
夕阳西下
楼兰空自繁华
我的爱人孤独地离去
遗我以亘古的黑暗
和亘古的甜蜜与悲戚
而我绝不饶恕你们
这样卤莽地把我惊醒
曝我于不再相识的
荒凉之上
敲碎我敲碎我
曾那样温柔的心
只有斜阳仍是
当年的斜阳可是
有谁有谁有谁
能把我重新埋葬
还我千年旧梦
我应仍是楼兰的新娘”。
他径自念起那首诗歌,低沉而抑郁的男低音将诗歌里的悲戚之情演绎得恰倒好处,特别是那句”而我绝不饶恕你们”,让楼兰和印臣听过去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首诗和这几个字母有关系吗?”印臣有种不妙的感觉。
“是佉卢文,诅咒的意思。”班敬远面色惨白地说。
“诅咒?什么诅咒?”印臣警觉地站直身子,双眼紧盯着那张面衣,心突突地跳得厉害。”难道说这具女尸诅咒我们将她掘出来不成?”
正说着,那张面衣突然从几案上飞起来,像有只莫名的手在操纵着,径直扑向印臣的脸,将她的眼耳口鼻捂在其间,那四根带子像有种力量在她的脑后用力牵扯,把她面部的轮廓拉得可以分明地从面衣上透印出来。
“印臣!”楼兰冲上去想解开那具面衣,可是它象生了根一样,无论楼兰怎么用力都拉扯不开。
印臣的手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抓舞着,她的口鼻用力地呼吸,身体在刹那间扭摆得仿佛失了控。
“快,快去找人帮忙!”她叫嚷着,冲着站在一边的班敬远。
印臣的手仍然挣扎不停,口中发出被捂住后痛苦的呻吟声,仿佛那句古代佉卢文的诅咒,断断续续地发出”MU—YO,MU—YO”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逐酹气急败坏地冲进了冰库,像扯掉随身物品一样轻而易举地将印臣脸上的面衣一把扯去,摇晃着她的肩问道:”印臣、印臣,你有没有事?”
楼兰皱了皱眉,觉得他怎么好象说的是”乙僧、乙僧”?
印臣的手发自本能地抓住了逐酹,眼神干涉而空洞地望着他,张大嘴拼命呼吸。
从她苍白无力的面孔来看,她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
逐酹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哄道;”我不会让你有事,我怎么舍得让你有事……”
楼兰注意到逐酹的眼神有一些超乎寻常的关切,可是这一个微小的细节并没有吸引她多久,她发现那枚面衣被逐酹扯坏了,露出隐藏在棉絮中一角质地发黄的纸。
她小心地用镊子夹起来,足足有一尺见宽,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佉卢文。
她交给班敬远,让他去翻译。
“逐酹,印臣应该没事了,你带她先回去吧。在这呆久了会着凉的。”她拍了拍逐酹的肩,手心传来一片冷硬冰凉的感觉,大概是他只穿了一件棉布衬衫的原因。
楼兰没有多想,转身跟上班敬远的脚步,踏出了冰库的门。她回头看了一眼逐酹和印臣,看见他轻轻吻了吻印臣额前的那枚红色的痣,从兜里掏出一串青黑色的莲花状手链,替她戴在手上。
印臣呆若木鸡地挽着逐酹的手臂,跟着他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