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德看着小宓发过来的一行行字,半天没说话。
“小米米,你说,究竟是‘外地人’的错,还是我们太‘平凡’的错?”小宓本不是一个爱感慨的人,可谈夙琴显然让她时常感慨,“我就想,如果我们身家千万,腰缠万贯,她还会不会这样说我们?妈的,这简直是逼我三观不正嘛!”
“可能,的确是我们太‘平凡’了吧?”
“可我们也是很好的家庭出来的孩子,我们也受过良好的教育,我们的行为举止不比他们差呀!”小宓依然愤愤不平,“幸亏老萧和他妈不一样。”
米尔德也愤愤的。自己无辜被人当成假想敌,还被狠狠贬低一次又一次,真是有气都没地方撒去。她又不能凭白无故跑去找谈夙琴理论,且不说很莫名其妙,跟人吵架从来都不是她的强项。况且萧乾都说了,人身体里那种根深蒂固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改变?那是根,千年老根,深扎入土壤的老根,盘根错节,拔不掉的。
“算了。人家是母子,哪有隔夜仇呀?我们就别在这边瞎操心了。”米尔德看似在安抚小宓,其实是在安抚自己,“人家是一家人,我们是外人。”
小宓其实很想问那个钱包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来想想米尔德既然从前不愿意说,那现在也一定不愿说,便止住了好奇心。
“还是我和大唐好,都是‘外地人’,谁也不嫌弃谁。”小宓又一次感慨完后,结束了谈话。
小宓的感悟居然和前几天查磊说的一样,他们都认为爱情能因为共同的‘身份’而惺惺相惜。米尔德哑然失笑:难道爱情成了连连看游戏,必须是红的找红的、绿的找绿的了吗?
米尔德想起上次在坐标书店遇到萧乾时的场景。他像小孩子逃避父母的管教一样逃到一个可以安静喘息的地方,和强势的母亲做着捉迷藏的游戏。他是小皇帝,却被人垂帘听政,似有实权,耳边却充斥着文官的叨叨或武官的兵刃威胁。
其实萧乾心里什么都清楚,下属们怎么看他,母亲怎么想他,他都清楚。他对自己的事业很有野心,想当个好的设计师,想做好自己的品牌,以前,只要母亲的举动不妨碍工作室的正常运转,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事情发展越来越不乐观,谈夙琴越来越胡来。因此,他做过很多违背母亲意愿的事。
萧乾是很想反抗一下的,可他在“孝”与“顺”之间又很难拿捏,面对的是亲人,他有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有一个单纯的想法,就是让自己强大,能独挡一面。
他为此拼尽全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都有无力解决的家事,别人又能评价什么?
米尔德从坐标书店借过的一本书上,有一个读者曾标注过这样一句话:对待父母我们当然有否定的权利,但不能总是持双重标准:难道要钱的时候就按中国传统来,想要独立灵魂的时候就按西方文化来了?
米尔德一下理解了萧乾。他不想让自己成为双标的那种子女。
思绪正天马行空的米尔德被市场部的一阵骚动拉回了现实中,起因是一阵飘忽而来的香水。大家正取笑说天丽的男人越来越向“甲方爸爸”靠拢了,做美妆美容仪做久了,都变得精致起来。
米尔德寻声一回头,看到查磊正向市场部走近,而他正是香水味的源头。方凝一见他,就打趣道:“一天比一天更精神。”
米尔德正好对上了查磊的眼睛,躲不过,扯出一个笑。而查磊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移开,在向这边走的过程中,一直在看着她。米尔德有点后悔回头了。
Yuki擡眼问查磊,“店长有何贵事?”
“没啥事,过来放放风。”查磊微笑得分寸到位,“大促过后通常比较闲,品方已经三天没找我了。”
“无事一身轻,怪不得春风满面!”
每个人看查磊都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除了越来越讲究的打扮之外,性情好像也温柔了许多。方凝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地说:“查磊,我前天晚上看到你了。我在公交上,你在站牌边上站着等车。怎么,你最近不开车上班了吗?”
米尔德这才知道查磊以前是开车上下班的。
查磊说:“偶尔环保出行嘛!再说了,坐公交地铁可以碰到同事,一路上聊聊天,时间过得快。”说完,郑重其事地看了米尔德一眼。
大家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不对啊!”妙妙提出疑问,“你不是说开车最享受了吗?以前我们去无锡团建,去崇明岛开年会,你都不和我们坐大巴,非要自己开车去的。”
查磊嘿嘿笑着,瞅着米尔德,没有说话。米尔德的位子是背对着方凝他们的,可她分明感到有双眼睛正长在自己的背上,火辣辣的。
方凝一语中的,“不用说,查磊谈恋爱了。”
众人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问他是谁。其实大家对查磊的私事倒没什么兴趣,谈个恋爱比吃米饭还平常,实在不足为奇。大家好奇是因为总觉得查磊的目标就在身边,若是办公室恋情,那可就有趣多了。
查磊自然没有什么可招供的,米尔德却如坐针毡,于是用去厕所的举动表示抗议。等她回来后,查磊果真走了。
米尔德怕极了那种张扬和表演式的爱情。
这天下班,米尔德又毫不惊喜地遇到了查磊。也不知道他是否神机妙算,总是能在米尔德刚出了写字楼没多久的时候“偶遇”到她。久而久之,米尔德也早就懒得躲了。
“真有缘。”查磊说,“能一起下班,路上不寂寞了。”
米尔德心照不宣地笑笑。
“今天下午不好意思啊,我突然跑到市场部……”查磊满是歉意,“给你添麻烦了吧?”
“恩?”米尔德装作不明所以,“什么麻烦?没有的事。”
“那就好,我以后不那么冒失了,别生气啊。”在查磊心里,他已经把自己和米尔德归为一对。这种暗示太恶毒了,就好像两人共守着一个秘密、协商好了在众人面前演戏、而两人在暗中眉目传情一样。
米尔德心想,我究意答应了你什么?